第十七章 忠奸難辨(二)
告別了徐巽,張煌一行人又回到了泰山縣。
相比前幾日闖泰山,他們隊伍中又多了幾人,孫觀、吳敦、尹禮、昌豨,日後響噹噹的泰山四寇,一方豪強。
吳敦與尹禮是真心實意想助臧霸將他的父親臧戒救出來,性格耿直的孫觀則是在聽說了這件事後,針對自己誤會張煌等人感到愧疚,因此提出了協助的主意,至於昌豨,他則因為在泰山軍山寨呆不下去罷了。
雖說是被單福陷害,但是他貪生怕死、出賣兄弟的行為卻遭到了許多小字輩巡山嘍嘍的鄙夷,就連徐巽也險些要將他殺死,以正山寨規矩。
幸虧臧霸出面求情,因為在他看來,這件事皆因他而起,並且昌豨的劣行也是因為被單福算計,無可奈何。
見眾人求見,徐巽這才改變了主意,放過了昌豨一命,命他協助臧霸,將功贖罪。
一行九人來到了泰山縣,張煌他們第一時間返回了臧霸的家中,臧霸的兩個弟弟臧艾、臧舜見幾人回來,連忙將他們迎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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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在臧府的廳堂坐下,臧霸先將這兩日所發生的事跟兩個弟弟說了一遍,當說到他們非但沒有順利殺掉徐巽,反而和徐巽的泰山軍建立了一些感情的時候,臧艾、臧舜不由有些發愣。
「事情就是這樣,徐大首領似乎並非大奸大惡之人,聽他一席話,我有些擔心身在牢中的父親大人……二弟、三弟,父親大人情況如何?」
「這個……」
見大哥臧霸問起父親的狀況,臧艾與臧舜對視一眼,支支吾吾。良久,臧艾這才吞吞吐吐地說道,「大哥不在的這兩日,我們雖然去了監牢,但是卻沒能見到父親。」
「怎麼回事?」臧霸皺眉問道。
「小弟使了些錢,管事的牢頭這才說出了真相:太守何應已吩咐下來,不許身在牢中的父親大人見外人。」
「不許見外人?」臧霸雙眉緊皺,有些氣憤地說道,「父子豈算外人?」
臧艾、臧舜見兄長發怒,低著頭不說話。
旁邊,單福沉思了一下,猜測道,「看來,或許那何應確實有把柄在宣高你父親手中。怕你父親透露給他人,因此何應下令不許探監。」說著,他轉頭望向臧氏兄弟,問道,「倘若我所料不差,令尊大人本來牢中的老人們,多半已經被換掉了?」
臧艾聞言點了點頭,說道,「單先生說得不錯,家父提拔的牢頭、獄卒,皆被何應換掉了,如今牢內的管事、獄卒,皆是那何應的人。」
「這就對了。」單福驗證了自己的猜測。
「那現在這麼辦?」臧霸用詢問的目光望向張煌與單福二人,因為在屋內眾人中,這兩人最有見識,也最有主意。
張煌把玩著手中的茶杯,聞言正色說道,「徐大首領覺得,那何應不可能會釋放宣高的父親,會想方設法將捏著他罪行證據的臧獄曹殺害……郡、縣並沒有處刑犯人的權利,要將臧獄曹治罪,何應只有將他押解至徐州府。這個倒是不怕,大不了我們中途劫囚車,將臧獄曹救出來。怕就怕……」
「怕就怕何應下黑手,將臧獄曹逼死在獄中!」單福皺眉接上了張煌的話。
臧霸一聽怒髮衝冠,拍案罵道,「他敢?!」
「他既然敢不惜冒著殺頭的危險,將縣倉內的米糧折價賣給米商,事急時殺個人,有什麼不敢的?」張煌瞥了一眼臧霸,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後繼續說道,「宣高,待會你跟我去見見那何應,一來是讓我親眼瞧瞧此人,二來,最好拖延一下時間。徐大首領不是將他曾經擔任鉅平縣縣尉時的腰牌給了你麼?待會你就騙何應說是已經殺了徐大首領,腰牌是從徐大首領的屍體上搜出來的。」
「唔。」臧霸點了點頭。
張煌轉頭望向其餘屋內眾人,沉聲說道,「在我與宣高去會會那何應的工夫,你們幾個前往城內四處城門,打探一下這幾日是否有囚車出城。我怕何應瞞天過海,這邊假意安撫我等,那邊會悄悄將臧獄曹用囚車運出了城。萬億,你與孫觀去城北;阿到,你與吳敦去城西;大福,你與尹禮去城東;二公子、三公子去城南。都清楚了麼?」
「清楚了。」眾人點了點頭,唯一沒有被點到名的昌豨表情有些愕然,討好似地對張煌說道,「張頭領,那我……」
「你跟著我。」張煌淡淡說道。
可能是因為昌豨出賣過自己兄弟的關係,張煌並不是很信任他,為了避免此人壞事,張煌覺得還是應該將他帶在身邊,畢竟在他還有臧霸的眼皮底下,諒這個昌豨也鬧不出什麼事來。
分派完畢,眾人分散履行自己的任務去了,而張煌、臧霸以及昌豨三人,則徑直來到了府衙,向門口的衙役遞上了拜帖。
「你們在這等著,我去稟告太守大人。」
收下了張煌十兩銀票的好處,那門卒頓時眉開眼笑地跑入了府衙,來到了府衙內的大堂偏房。
「啟稟太守大人,獄曹臧戒之子臧霸求見。」
泰山太守何應此時正與主簿田章在偏房商議著什麼,聞言表情一愣。
「那小子來做什麼?」
主簿田章聞言哂笑著說道,「十有**是來求情。大人此前雖與那臧霸立下了約定,說是只要他剿滅了泰山賊便釋放其父,然而泰山賊首徐巽可不是好惹的,就算臧霸在我泰山郡有些名氣,但終歸還是年輕,如何敵得過徐巽?我看吶,多半是在徐巽那裡吃了虧,這才意識到自己見識淺薄,這才回來,再次懇求大人。」
何應想了想,覺得這事倒也有可能。畢竟徐巽的實力他可是見識過的,去年他領百餘縣兵,都沒能殺死對方,反而叫徐巽趁亂殺出了縣城。
「沒想到那小子竟然還能活著回來。嘖!若是他死在徐巽手中,那該多好……」
何應一臉遺憾地咂了咂嘴。
「大人見他麼?依卑職之見,眼下當務之急是如何應付徐州府的剿賊任務,大人實在沒有必要將時間浪費了那個小子身上。」田章皺眉說道。
何應猶豫了一下,搖頭說道,「不!要見!臧戒那個混帳東西,本官只不過將一些是我泰山縣累贅的鉅平縣難民充為泰山賊,那個忘恩負義的狗東西竟然偷偷擬寫名冊,記錄本官的罪行。幸虧本官防著他,否則,若是那本名冊交到徐州府,本官非但要丟了官位,連性命也保不住。既然那本名冊不在臧戒手上,只有**在他三個兒子手中。若不能巧設罪名將臧氏父子、兄弟全部抓捕,我等就必須對那個臧霸客客氣氣……」
「大人懷疑名冊在他手中?」
「唔!」何應點了點頭,說道,「畢竟臧霸是長子,臧戒那個忘恩負義的東西,想必有囑咐他什麼。」
田章聞言愣了愣,隨即搖頭說道,「大人,卑職以為,若是那臧霸手中當真有那本名冊,恐怕早已與我等當面對質了,又豈會捨近求遠,為救其父應那下九死一生的事?」
何應搖了搖頭,沉聲說道,「他若是敢當場與本官對質,那就是自尋死路!區區一個小兒,也敢與我泰山縣官府作對?不過看起來此子倒是聰明,矢口不提那本名冊的事,這反而弄得本官投鼠忌器。要不是這樣,一杯毒酒就能讓臧戒那廝死在獄中,也省得本官日夜擔心此事東窗事發。」
「說的是吶。」田章點了點頭,沉思道,「看來我們得想個合適的罪名,將臧戒的三個兒子也抓起來。三個罪犯所說的話,想來也沒有人會輕信。」
「言之有理!」
二人正說著,門卒已將張煌、臧霸、昌豨三人引到了門外。
「大人,臧獄曹之子臧霸,與其兩個僕從在門外求見。」
何應用眼神示意田章躲到屏風後,這才一改之前說話時狠厲的表情,滿臉堆笑地說道,「有請!」
經允許,張煌、臧霸、昌豨三人推門走了進來。
「草民臧霸,見過何大人!」進門後,臧霸朝著何應恭敬行了一禮。
「賢侄免禮。」何應笑呵呵地扶起了臧霸,隨即疑惑地望了一眼張煌與昌豨二人,問道,「這兩位是?」
臧霸早已得到過張煌的囑咐,回答道,「大人,這二人是我前幾日在遊俠館舍招募的食客……本來還有幾人的,只可惜他們卻被……」說到這裡,臧霸臉上露出了哀痛的神色。
見此何應心中恍然,然而臉上卻故意露出幾許驚訝,詫異說道,「賢侄竟真的上泰山剿賊去了?哎呀,其實那日本官也只是隨口說說的,哪能真的讓賢侄去剿賊啊。實在是你父臧戒的事不好辦,本官也是頭疼啊,不得已那日才與賢侄立下那個約定,本以為賢侄會知難而退,卻不想……唉!賢侄沒受傷?」
眼瞅著何應一副關切的模樣,張煌暗自皺了皺眉。
[這傢伙好虛偽啊……看來徐巽說得沒錯,這廝不是什麼好東西!]
想到這裡,張煌不動聲色地用手輕輕一點臧霸的後背。
[刺激一下何應麼?]
臧霸感覺到了訊號,當即正色說道,「大丈夫言而有信,豈能失信於人?既然臧霸已與太守大人立下約定,又豈是說說的?前日,臧霸便帶著十幾個招募的食客弟兄上山去了……」
何應感覺隱隱從臧霸的話中聽到了諷刺的意味,眼中怒意一閃而逝,卻被張煌瞧了個清清楚楚。
「不知賢侄收穫如何?」何應問道。
「太守大人請看!」臧霸從懷中摸出了一塊腰牌,丟在桌上。
「這是……」何應仔細一瞅,頓時一雙眼睛睜得滾圓,只見那塊腰牌上刻著『鉅平尉』三字,分明就是徐巽貼身收藏的腰牌。
[難道那徐巽陰溝裡翻船,竟被這小子給殺了?這可……太好了!]
何應越想越歡喜,驚喜說道,「賢侄竟殺了賊首徐巽?不愧是我泰山郡首屈一指的健兒!賢侄,那徐巽的屍首在何處?」
話音剛落,張煌忽然察覺到屋內屏風後有人猛然吸了口氣。
[屏風後有人?怎麼,在我們來之前,何應在這裡會見別人麼?這間偏房莫非就是何應議事的地方?]
張煌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屏風,而臧霸則按照他此前的叮囑,一臉遺憾而懊惱地回道,「徐巽的屍首,被那些泰山賊奪回去了……」
「什麼?」何應臉上的狂喜瞬間僵住了,驚疑不定地打量了幾眼臧霸,重複道,「被泰山賊奪回去了?」
「是啊,我們只有十幾個人,偷襲殺了徐巽已屬不易,他手底下的賊寇趕來支援,我們就只好撤退了。」
「這樣啊……」把玩著手中的腰牌,何應一雙眼睛咕嚕嚕地轉動著,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見此,臧霸抱拳懇求道,「大人,雖然臧霸並未徹底剿滅泰山賊,不過既然徐巽已誅,大人可否先釋放了家父?大人放心,若是大人能釋放家父,臧霸願投大人麾下,助大人剷平泰山!」
「這個……」何應臉上泛起為難之色,搖頭說道,「若是徐巽的屍首擺在本官眼前,本官自然可以做主放了臧獄曹,可單憑此物……」
臧霸聞言面色一變,故作氣憤地說道,「太守大人不相信臧霸的話?」
「本官豈會信不過賢侄,只是你父之事牽扯甚大,若是你殺了徐巽並且將他屍首呈上,倒也能以將功贖罪的法子讓你父親開脫,可眼下……」說到這裡,何應抬起頭來,說道,「這樣,給本官兩日時間考慮一下,如何?」
臧霸猶豫了一下,終究點了點頭,領著張煌與昌豨二人離開了。
他們先腳剛走,後腳主簿田章便從屏風後轉了出來,一臉古怪地說道,「莫非大人當真相信了那臧霸的話?」
「哼!」與方才的態度截然不同,何應冷笑說道,「就算本官雙目皆瞎,也不會輕信那般謊言!那徐巽什麼人物,豈會被那臧霸輕易所殺?不過……」說到這裡,他饒有興致地盯著手中的腰牌,似笑非笑地說道,「不過,徐巽的腰牌卻在臧霸手中,這倒是有意思……」
「莫非臧霸勾結泰山賊?對了,當初徐巽與臧戒的關係就不錯,保不定徐巽顧念舊情,放了臧霸一馬。」田章眼睛一亮,欣喜說道,「大喜啊,大人,有了這條罪名,我等便可名正言順地緝捕臧氏兄弟了!」
「僅僅一塊腰牌,並不能證明臧霸勾結泰山賊。」何應搖了搖頭,眼中泛起幾分寒光,壓低聲音冷笑說道,「除非……捉賊捉贓!」
「大人莫非有主意了?」
「吩咐下去,點縣兵兩百,於今夜將以臧戒為首的泰山賊一百二十人,押解至西山費縣,一日後,送至徐州府殺頭……找幾個人將這個消息傳出去。」
田章愣了愣,旋即恍然大悟,陰測測地笑了笑。
「卑職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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