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戶

  原先往三輔逼戰火的百姓遷回來後,加上新來的南陽民戶,勇士縣城內終於多出些生氣來。

  不過勇士縣如今一共也只得三亭百姓,城內就安置下兩亭,田地分別在城東和城西,城外便只有靠近平襄縣的方向還有一亭,其實還是空曠得緊。

  這樣的蕭條景象,非得有一二十年時間休養生息才能結束。

  更大的可能,亂世中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頃刻間就將此地再變成無人之地。

  亂世中的生命脆弱得令人發寒,牽招不知道能否有數十年安穩太平時光給這滿城百姓生息。

  站在北城樓上,牽招背對河水方向,視線完全放在城內,看著進進出出的人們,很有些多愁善感。

  牽招出於寒門,少年時,他是同縣名士樂隱的學生,後來樂隱成為何苗的長史,他跟隨至雒陽侍奉學習。何苗乃大將軍何進之弟,就是在那裡,文武雙全的牽招受到何進帳下大將袁紹的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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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十常侍之亂,何進、何苗、樂隱俱被害,牽招與同窗史路等人,冒險收殮老師屍首,並成功運歸家鄉安葬。

  此後,牽招留在家中,每日習文練武再不外出,袁紹占冀州之後,想起舊識,便徵辟他為官。

  出仕袁紹後,牽招初時做的是文官,然而性子中更喜武事,求得袁紹同意,終轉為武職。

  棄文從武的原因實在簡單:這亂世生靈塗炭,當屠刀來臨時,大好男兒總不好就此引頸受戮。且冀州鄉里飽受賊害,為父老計,多掌幾個兵也能多些依仗。

  這之後,不用經年累月面對厚厚案牘文書,一次次痛快的戰陣廝殺下來,讓牽招不悔自家的轉變。

  說起來,袁本初對牽招有知遇之恩,本該拼死報答,然而袁氏做派實在太令人失望,本就任人唯私,再重世家而輕寒門,他始終得不到重用。

  牽招喜武事,愛卒兵精銳,好奇鄧季的制度,也羨慕司州百姓的安逸,再加上兵敗後徐晃義釋之恩,最終還是選擇了聽從本心,棄袁而奔鄧。

  鄧慕安將他派到荒涼的西涼來,牽招倒沒有失落感,他知曉要成為卒兵將領,作為新人,必須一刀一槍的去爭,不似袁紹處。

  至少,威烈將軍之職就是張遼拼戰功勝出才搶到的。

  若無戰功,便是驟然得居高位,下轄這許多勇悍漢子,又有幾個能服他?

  聽說威烈軍組建之前,張遼、孫觀等的官職還只是都尉,如今自家這七個西涼校尉雖要好過都尉去,但畢竟只是臨時委派,若無令人信服的戰功,指不定何時便被撤銷、合併,與四軍中諸校尉真箇沒法比——每位校尉統精兵四曲,且有建制在,轄下即便拼光也能補充。


  天下的局勢,聰明人總能猜得出一二來:袁紹已滅公孫,下一步不是重奪并州就是入侵河內;開春前,曹操大破袁術,袁公路亦身隕,如今重兵屯潁川、陳留。兩家司州大敵蠢蠢欲動,虎牙、蕩寇、威烈、驍騎四支強軍都被鄧季留在河南附近,只怕近期就有一場你死我活的好廝殺!

  武人最痛苦的事,莫過於統領精銳之師,戰事卻沒他的份!

  被遣來西涼牽招並不惱,惱的是不能參加大戰!

  眼前沒有大的戰事,就不能立功,不能立功吸引主公注意,就更不可能調到司州去參戰!

  眼瞅著金城麴氏越來越乖巧順從,七校尉皆無用武之地,只能偶爾去剿山賊與不聽號令的羌氐部落,叫他何時才得大功?

  雖然敦煌、酒泉、張掖等郡都還沒能納入鄧季治下,然大家都知道,西涼還配與自家這七校人馬交手的就只剩下金城麴氏了。

  如今七校尉最主要的任務,就是防備金城麴義。

  但觀麴氏如今對司州惟命是從的模樣,只怕幻想大戰起時,鄧季調麴氏軍往司州助戰,順帶著七校尉一路去還現實些!

  只是到現在,雒陽方面還完全沒有種意圖。

  牽招其實真想對麴義大聲喊:來吧,快造反吧!滅了你家我才有機會調往司州去!

  這完全是得領卒兵後自信的膨脹,每當這種念頭起時,牽招就會覺得挺對不起當地百姓的,所以,他就經常用飽含歉意的目光看著城中這些百姓們。

  牽招胡思亂想中,沒注意閻行、姜敘已攀著樓道上城牆來。

  「子經,馬孟起尚未歸城麼?」

  子經便是他的字,牽招被驚,忙轉回頭:「彥明、伯奕!」

  打過招呼,牽招也轉回身來,隨二人一起往黃河岸邊眺望去,只是不見有絲毫煙塵起。

  「莫非有何變故?」

  姜敘皺起眉頭,不確定地問道。

  閻行先搖頭否定這種推論:「以某等各校之精銳,麴義之外西涼決無敵手,料來應無事。且便真有意外,各縣衙早當遣人來!」

  「然其已逾五日未歸!」

  「或有他事耽誤,勿急!」

  因降鄧季之前的舊事,閻行與馬超互看不順眼。當然,主要是馬超記前仇,閻行則可有可無,並不如何在意,畢竟吃虧受重傷的不是他,此時與牽招、姜敘順口扯著話題,一臉的不關事。

  馬超校逾五日未歸,三人其實都不緊張。

  雖然除各縣差役可用外,如今鄧季在西涼的軍力就只得馬超、龐德、閻行、楊秋、牽招、姜敘、趙衢七校,每校只有千人。


  每校人馬都不多,然西涼久亂之地,鄧季一戰之威尚在,新到手的兩郡實行四等民之策小半年下來,原本的豪族部曲、深山賊眾紛紛投奔為民,大的羌氐部落也選擇遷走,隴西、武都各郡就更不用多說,治內再無能威脅到一千卒兵的勢力存在,剩下的零星力量只是因地廣難完全剿滅罷了,不會有太大危險。

  七校人馬奉令駐紮在隴西、金城、漢陽、武威四郡交界的勇士縣內,為練兵也為平靖地方,平日輪換往各地剿滅山賊和不遵號令卻又不離境的羌氐部落。

  駐軍在勇士縣主要是防金城麴義,今歲正月里,鄧季便有令下,七校暫不許出武威,更不許主動入金城。每月論調兩校外出練兵、剿賊,若外出者未歸,剩下的五校不許再輕出。

  也就是說,勇士縣內必須保證隨時有五千人馬駐紮。

  逾期五日未歸實在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對渴望外出練兵、立功、發泄的人來說,馬孟起擠占掉的是自家時間。

  上次外出的是馬超和趙衢,該輪換的是牽招和龐德,趙衢已歸城,牽招爭不過,讓龐德出去了。

  下一波該輪換的是閻行和姜敘。

  三人在城樓上交談著守候,只是始終不見人馬歸來,直到縣令差人來請,才恨恨地齊往縣衙去。

  西涼七校尉互不統轄,為防其等之間摩擦生事,鄧季任田磊為勇士縣縣令。田磊雖年歲不大,卻已在基層鍛鍊了許久,熟悉各項政務,又是田豐長子,足以調停七校尉、主政一方。

  閻行、牽招、姜敘趕到縣衙時,趙衢、楊秋已到,年輕的縣令對五位校尉道:「雒陽有公文至,西涼七校卒兵戶籍所在今已定下!」

  七校卒兵戶籍之前並未有定論,一直懸而未決,已耽誤了今歲春播,眾多單身漢也遲遲不能組戶成家,對軍心不利,終於有了結果,校尉們還是很歡喜的。

  將五人神色收在眼中,田磊取出公文,照著念道:「衛將軍鄧令:馬超、趙衢兩校卒兵戶落漢陽,龐德校戶落隴西,閻行、楊秋、姜敘三校戶落武威,牽招校戶落安定!接令之日起,涉及諸郡當妥為安置,勿出差池!」

  麾下卒兵戶籍落於何處,只是方便卒兵們安家、平日休沐,並不是軍隊便要駐紮於何處,並無其它影響,五位校尉全無異意。

  得了鄧季之令,還要各郡郡府協調安置落戶,五位校尉都告辭出門,準備遣人往各郡送名冊,討要戶籍。

  久待未歸的馬超卻在此時帶隊歸來,其校並不見有大減員。牽招大喜,相互不熟,也不去問為何逾期,自歸營中去,安排人送名冊往安定太守衛覬處後,便下令準備明日出城討賊。

  牽招不追究,田磊職責所在卻不可不查,召馬超來問逾期因由,其回道:「追逐一部羌氐,行得遠了些,終得斬首級百餘方歸。」


  「既追羌氐,牲畜繳獲幾何?」

  「劣馬十餘匹,牛羊少許,皆已交接與武威郡!」

  答過話,再提及卒兵落戶事,馬超道:「吾家雖出於右扶風,然居武威已久,故土難離,望得卒兵落戶武威!」

  田磊搖頭道:「公文已至,此乃主公之令!」

  「某明日便上書主公,求請與閻行校卒兵互調戶籍!尚求足下先傳語本郡趙太守、武威楊太守處,本校與閻行校之卒兵戶籍,暫勿安置,待雒陽回信再計較如何?」

  田磊只是小縣令,管不得太多,只得依他,令差役送信,將這番言語先轉告楊阜、趙昂兩位太守處。

  是夜,田磊於屋內寫家書,末尾忍不住添上一句:「馬兒或有異志,望父親大人留意!」

  擱下筆,想到馬騰與馬氏全族如今都在長安,如同人質一般,各校人馬又都是重組的,馬超麾下非其舊部,他便跋扈張揚些、隨心所欲些,也不至於敢生異心出來,自家小題大作,說不定倒徒惹父親笑話,自嘲一笑,伸手將信紙遞到燭火上點燃,又埋頭去重寫。

  (本卷完)(未 完待續 ~^~)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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