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耕

  車黍等選中的地點在山谷西北四十餘里外,是一條三四丈寬、數百丈長的山間峽谷,只有一頭可出入,盡頭處是條山澗瀑布,溪水順谷淌下,兩側全是峭壁,只要將出口處封住,兩萬多牲畜在內盡藏得下。

  有這麼多牲口,每日自然要消耗不少乾草,好在隨運糧車搶來的芻稿也不少,只要能熬過今年去,等到了開,便可以安排人手打草了。

  這條峽谷便被谷中稱為藏牛谷,待搭上草棚給牲口們冬季時避寒,一起劫來的輸糧車也多搬到這裡來,將心組出的輜輔兵分為兩屯,讓懶顧、馬皮倆人各帶一屯來此地看管,每月一輪換。

  鄧季宣布變革之後的地十日,谷中大半糧倉已建好,外間果然如同他說的堆滿柴禾隨時準備應對不測,封閉的山谷便再次敞開了。

  開谷後,連同伍氏原部曲在內,精壯們又被派往山那邊去拉運煤炭,鄧季每日黃昏再清點一遍人頭,諸般舉措果然有效,連續幾日都不少人,顯見沒人願去告密了,這讓他安心不少。

  當然,威脅不僅來自內部,到這時候,鄧季才感覺自家對周邊的情報所知太少,為多了解外界,便派車黍、韓齊領人往張燕那裡去領取他曾答應過的戰後分成,這點糧食如今自然已不被放在眼裡,但樣子無論如何是得做出的,否則豈非不打自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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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領糧外,這支派出的隊伍便肩負著打探各種消息的任務,這是個精細活,壯漢車黍自然不是那塊料,不過他對太行群賊比別人都要了解得多,便負責帶路,具體由韓齊負責實施。

  除了張燕處,距離最近的山賊在山谷北面百里外,那邊有好幾股勢力不強的賊軍,便安排熟悉地形的老賊去聯繫,順便探聽各種消息。

  待各種有用無用的情報匯集回來,整理之後,鄧季才得知,劫糧的事情傳回後,另外一位雷公果然受了不白之冤,已被張平難叫去問過話,他自然賭咒誓百般辯白,又請張平難派人到他老巢仔細探查過,果然未見端倪,但這麼大筆糧食消失,唯一的線索便是雷公這稱號,就是張燕也漸開始彈壓不住,雷公部最近受其餘各部不停sao擾,損失已不xiao,惹得雷公暴跳如雷,揚言若知曉了是誰人陷害他,定要將之剝皮挫骨。

  七十多萬石糧秣,兩萬多牲畜,這麼大筆數字的東西居然會在太行中消失,說出去誰都不信,潞縣這邊並無大股山賊存在,根本就沒有懷疑對象,據說張平難認為是周邊諸縣豪族借黑山賊之名所為,因為只有他們才有可能知道伍氏密道,也只有他們才會讓伍氏甘願配合,那些糧秣牲畜便不一定藏於太行群山中,如今已是偵騎四出,查訪各地豪族。

  並非張燕大意,實是這次動作太驚人了些,沒人肯相信是一股xiao山賊做得出的,知曉伍氏兒女俱被山賊擄掠過的只有潞縣官兵,但他們已知曉劫糧的是雷公,那還會再想到別處去。


  這是好消息,有張燕導向,黑山各部暫時都還懷疑不到自己身上來,鄧季這才關注起其他消息。

  天下大勢上,太行中俱傳去年張溫、董卓在西涼已擊敗了邊章、韓遂,如今除張燕這股黑山賊外,可算天下太平,白馬將軍公孫瓚屢破鮮卑、烏桓名氣大漲,已蓋過中山太守張純,官至騎都尉。

  除了這些,無論之前黃巾還是如今黑山都是很敬佩名士豪傑的,因此北地名人也打聽到了不少,刨除那些不認得的,他親眼見過的已有田豐、趙雲、張遼三人,外間盛傳田豐被賊人擄掠,不知所蹤;趙云為常山郡郡吏,甚有人望;那見過的少年應該就是張遼了,名臣聶壹之後,因避仇改姓張,為雁門郡吏;涿郡劉備鞭督郵後,棄官逃亡不知所在;呂布在五原郡為縣吏,嘗與匈奴戰,此時已經以武勇聞名;沮授在巨鹿郡做縣令;河間郡豪傑張郃、高覽名氣不xiao;審配乃魏郡陰安名士,尚在家中誦讀;潁川名士辛評剛舉家遷來鄴城,據說他還有個兄弟名辛毗……

  有過教訓後,對這些名人鄧季如今已沒了太多ji情,再不會大老遠蠢蠢地跑去問人家是否願意從賊,還不如踏踏實實做事呢。

  ——

  月余後,正午。

  荒廢日久,土地已經有些堅硬了,不過卻擋不住鋒利的犁鏵,連著地面已漸枯萎的野草蒿枝一起,被翻成整齊的兩排壟溝。

  「朴兒、十斤,歇歇再干!」

  今日已耕出兩畝地,十月的陽光雖不再毒辣,但恐兩名心肝一樣的孩童受累,這趟犁完的時候,白老翁揮去汗水叫停。

  「好哩,阿爺!」

  在前牽老黃牛,fei嘟嘟的八歲xiao男孩回頭,清脆地應了一聲,待老翁將犁頭提離地面,他便拉著牲口到地旁樹下去拴好。

  這頭老黃牛是老翁精心挑選出來的,xing子很溫順,孩童也能讓它服服帖帖的,力氣又不差,可省了不少力。樹腳還有個麻袋,裡面裝著出門時帶來的芻蒿,xiao男孩便倒些出來給老牛咀嚼。

  後面負責撒種的xiao丫頭有十歲左右,身子有些乾瘦,她三兩下將犁過的土地撒完,也走了過來,沖遠處樹下歇息的幾個年輕人仰仰下巴,怒道:「阿爺,你看那些懶貨,半天功夫還沒犁完兩壟呢!」

  田野里四下全都是勞碌的人群,就那幾個少年一直在樹腳,自然引得xiao丫頭注目,老翁往那邊看了一眼,皺著眉頭嘆氣道:「莫管他們,那是你疙瘩大哥fu人的娘家人呢,那些可都是富貴命,與咱們穿短衫的黎民不一般!」

  xiao男孩拴好老牛,回頭對的丫頭嘻道:「十斤,夫子有教過的,那叫外戚,在咱谷里與朝廷里的屠戶大將軍何進可是一樣!」


  「反正我看著就刺眼,」xiao丫頭想想,還是搞不明白這些懶貨為何會與何大將軍一樣,便不再理會,待反應過來剛才xiao男孩嘴裡的稱呼,上前一把扯住他fei耳,豎眉嬌叱:「十斤也是你叫得的?反了你了!」

  「疼疼疼!」胖男孩立刻便呲牙咧嘴叫起來,卻不肯求饒:「阿爺說過待我大了,便要將你許給我做fu人的,咋不能叫了?」

  「那是阿爺為哄你說的呢!」xiao丫頭年齡比男孩大些,已有些朦朧明白做fu人的意思,xiao臉上便有些就緋紅了,xiao心四顧下,還好沒人注意這邊,怕他又嚷嚷起來讓人聽見,用力再扯兩下便放了手。

  男孩捂著xiao耳朵叫疼,老翁自顧在樹腳歇息,只是笑呵呵地看著,任兩個孩子嬉戲打鬧。

  老翁姓谷,因平日裡老一副駝背沒精神的模樣,別人都叫他谷老焉,是南陽人,逃亡中兒子兒媳全都死了,只那叫十斤的丫頭是他親孫女,xiao男孩則是下曲陽一戰後撿到的孤兒。

  在人人都吃不飽的時候,揀一個素不相識的孩子就是在給自己增加負擔,有不少笑話他的,可他咬著牙,領兩孩子還是熬過來了。

  1uan世中的生死離別實在太多,人們已都從麻木中學會如何苦中作樂,剛撿到那叫朴兒的xiao男孩時,他母親剛死,孩子數十日不曾一言,待到現在放開心懷,也能如同別人一般去學堂,也能嬉笑自如了。

  男孩本姓吳,父母起的xiao名不願再提起,到學堂幾日後,央田夫子給起了個大名,這點xiao事田豐還是不在意的,便給起了個朴字。

  人雖xiao,吳朴卻很懂事,學堂里都不怎麼挨夫子打,聽別人說,夜裡與鄧疙瘩練武時他也夠勤力,谷老焉真是瞧著就喜歡,是當孫女婿疼的,只是不xiao心說漏了嘴讓他聽到,便經常用來作為對付十斤的手段了。

  「阿爺,喝口水!」

  正念著他,xiao傢伙又忙著遞過驢niao泡做的水囊來,谷老焉喝過一口,遞迴:「你們也喝,水涼,且莫太急!」

  勞累過後最忌喝急水,看兩xiao聽話地xiao口輪流抿著,谷老焉才笑了。

  自那十四歲的半大少年做了自家渠帥後,谷中無論老弱還是精壯,似乎從都未得清閒過,要做的事情總是一件接著一件,這不,十月剛開始,全穀人等就又被使喚著來荒蕪的土地上種植冬麥了,伍氏全族到了,學堂里倒是添了兩名夫子,只是這幾日都停下來,放孩童們來地里幫忙。

  谷里有那麼多糧藏著,還要種地?對此,許多人是有牢sao的,谷老焉倒不在乎,不就是種田麼?沒挨過餓的不知道五穀的金貴,在這點上,谷老焉覺得疙瘩見識倒不差。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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