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炊
鄧季等找過來,卻見田豐頭戴斗笠,正坐在河邊岩石上垂釣,鄧季便高聲喊道:「元皓先生,收穫如何?」
釣魚時沒幾個不喜清靜,最惱別人在旁叫嚷打擾,驚走魚兒,田豐頓時回頭怒視:「別處叫喚去,莫擾我釣魚!」
鄧季晃晃手中大蛇,又舉起釜來,沖他笑道:「還想著與先生一起享用呢,既如此,我找別人去!」
嚷過剛才那句,田豐已看清鄧季手上纏繞之物,頓時便後悔了,每日與賊人們大鍋吃飯,能得飽已是不易,何況他這等食不厭精的大家子,近日聞谷中缺糧,他其實也心慌,只是之前雙方鬧得僵了,卻不過臉面與賊人們一道去尋食材,才獨來垂釣,既顯了風雅,又可不動聲色幫點xiao忙的意思。
難得賊今日開xiao灶,把他趕走可不是與自己過不去,田豐雖方正,此時也忍不住為口腹挽留道:「我今日釣到尾二尺長赤眼鱒,用網這魚可難捕到(注1),同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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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揚手時,果然有數尾野魚,俱都用草繩栓了腮藏在水裡,最大一條鱒魚,可不有兩尺長。
鄧季這才哈哈大笑,道:「那便請先生治魚,我nong蛇,咱們合做道魚蛇羹嘗嘗!」
田豐點頭同意,伍窕身上帶有xiao刀防身,鄧季向她借過來,讓她與焦氏去河邊清洗炊具野菜山菇,自家找株樹準備剮蛇。
用硬木枝從七寸處將蛇釘在樹上,xiao刀劃破脖頸下皮膚,輕鬆便將整塊蛇皮剮下,再除去內臟,所見便全是白生生的蛇rou,只可惜忘了帶酒,蛇膽一時用不上,只好先找幾片樹葉包裹好。
有蛇膽可用,又有美人相伴,名士作陪,今天這日子確實應該飲酒才是,可兩世人都是少年身,對酒還沒癮頭,來時竟給忘了,正想著要不要喚焦氏回去尋一壇過來,遠遠的傳來車黍大嗓門聲:「好個渠帥,敢背我等偷食焉?」
抬頭一看,卻是車黍、韓齊、郭石、馬皮四個,鄧季不由笑道:「鼻子倒靈,如何就知曉我抓了蛇?」
幾人一起大笑,車黍答道:「我等狩獵歸來,聽得谷中皆傳雷公捕蛇,yu吃獨食,只是走得匆忙忘了帶酒,盡屬下之責,特來敬獻!」
這才看見郭石拎著酒罈,馬皮提兩隻野ji,韓齊手上有隻獐tui,就只有車黍是空著手,鄧季不由大喜:「快將酒拿來,否則蛇膽涼了!」
就這幾個人,食材卻有些多了,根本就吃不完,拿過來這許多,只怕卒兵們不滿,韓齊卻笑道:「今日運氣好,咱們獵物得了不少,我便許他們nong上兩隻獐子烹煮上,與老弱同食,那邊飲食也不差呢!」
說話間,謝允帶著十餘頑童也尋來了,xiao田峑屁顛屁顛跟在後面,自打田豐願意出山授課,田峑日子也好過了許多,沒人再欺負他,反倒願意籠絡帶他玩了,更沒人還敢提要割他xiaojiji之類的話,這xiao子是個貪嘴的,不比他大哥意志堅定,很快便被謝允上樹掏鳥窩,下河撈蝦等無數手段食物征服,整日跟著頑童們去廝hun。
看見田豐也在,頑童們便有些傻眼,還是謝允膽fei,湊近笑道:「疙瘩大哥,我們今日掏到雀卵可多……」
近前來拉開衣角一看,裡面有大堆鳥蛋,卻每個頑童身上都如此,連田峑都不例外,全用短衣兜著,合起來怕不有兩三百數,大多數鳥類都在秋兩季產卵,這時節卻已少見,鄧季笑問道:「你們那裡去找來這許多雀卵?」
「沿河上六七里地有塊崖壁,上面全是斑鳩,我們費了好大勁才爬上去,只是多數鳥窩都空了,還有些雛鳥太xiao就沒要,只揀了些卵回來……」
斑鳩夏初還產卵?鄧季點點頭,那懸崖上數千隻斑鳩狩獵隊也曾現,可惜太高沒能上去,估計謝允他們也只在低矮處撿了些便宜。
這年月能餬口已是不易,鄧季本只想隨意烹煮的,哪知規模壯大,竟成了宴席一般,反正食料多這些人也吃不完,便讓謝允先帶兩個孩子回去將田豐、車黍、韓齊、郭石、馬皮家眷一併請來,順便去伙房要各類佐料和碗筷等物。
這一世,除了鹽外,鄧季只見過芥、蓼、hua椒、蔥、大蒜、醬等幾種調味品,以他的水平自然不知,芥、蓼、hua椒、蔥倒是我國原產,大蒜卻出自西域,張騫通西域後才傳入,至此時也不過數百年,我國原只有xiao蒜的;至於豆類製作的醬,本是一種菜餚,後來才漸改為調味品。
人多好辦事,讓孩子們去尋柴禾,大人整治各類rou食,搭灶燒水,山菇最先投進去,蛇、山ji、獐各種rou也全切成塊丟入,熬成一鍋大雜燴。
等謝允領著家眷們前來,將幾種調料放入,不多時,湯水滾燙,濃濃香味便撲鼻而來,賊窩裡生活艱難,平日狩獵到的rou食,數千人分下來,每人能得一兩塊就算不錯,別說那些頑童,連田豐妻妾、伍氏、焦氏這樣大戶人家出身的fu人,都失態地咽起口水。
田豐長子田磊也到了,之前被揍過幾次,便與謝允很不對付,一路對誰都不理不睬,到了這邊被香味吸引住,又是一副xiao大人模樣,偏頭不去看顧,只是暗地裡喉結蠕動。
等幾種rou煮得滾爛,才將不經煮的魚、野菜倒入釜中,再打碎雀卵加進去,卻有不少內里雛鳥已成型的壞蛋,只得丟棄了。
不多時,已可食用,fu人們撤下柴火,每人滿滿勺了一大碗,吹著河風,不論名士、貴女、官軍、農夫、頑童,全都席地而坐,就在河畔上享用起來。
並非烹飪水平有多高,實在是rou料鮮嫩,野菜也是最可口的幾種,沒多久,幾乎所有人都吃得滿嘴油滑。
開始的時候,田峑可是牢記父親說過的食不言、寢不語教誨,只顧對著碗裡猛吹,等自以為冷卻,迫不及待動起筷子時,卻被燙得嗷嗷直叫,又捨不得將rou吐出來,硬是捂著嘴咽下。
看田峑憨態,一干人等自然拍掌大笑,連田豐也禁不住笑罵了兩句,謝允讓他吐出舌頭,替他吹一會,估計自己的碗中也該冷了,先輕啜了口湯,頓時叫了聲鮮,有他做榜樣,眾人這才開始動筷。
剛吃過兩口,田磊便也如同弟弟般不顧形象,若先前在家中時,這等羹宴也算不得什麼,可在賊眾中吃了這許多苦,味道頓時就不一樣了。
田豐先前也還顧忌名士身份,夾塊rou進嘴,閉目細嚼感受韻味,待睜眼時,卻見車黍已起身去添第二碗,郭石也不比他慢多少,剛在懷裡腹謗兩句吃貨,那兩個傢伙已添到第三碗,這才嚇了一跳,再顧不得矜持,忙著大口扒拉碗裡的。
鄧季與其他人也不慢,只有幾個fu人細嚼慢咽,她們食量不大,最多兩碗rou便夠飽,不用與男人們搶食。
幾種rou類各有特色,然伍窕愛揀以前沒吃過的蛇rou,焦氏則不太喜油膩,過了一會,鄧季便將碗裡蛇rou盡挑與伍氏,魚rou野菜夾給焦氏,他自家卻是百無禁忌,只吃獐與野ji便好。
眾目睽睽之下,伍焦二fu倒鬧了個紅臉,只是xiao男人這般體貼,卻也有些溫馨,謝允沖她們嘿嘿笑了兩聲,開口道:「疙瘩大哥,以後咱天天這樣吃?」
鄧季沒好氣瞪他一眼,這支隊伍階級明確,雖說老弱們沒意見,可長期如此下去,卒兵們可就要不滿了,這種事情只可偶爾為之。
釜里渣角都被喝乾後,男人們還一個個意猶未盡,連田豐也嘆道:「真乃天下美味,羹中絕佳,可惜不可多求!」
若一日便盡興,也未免太無趣了些,fu人們到河邊洗刷乾淨炊具碗筷,見謝允一干孩童耍過兩趟槍法,又練了鄧季所教的蛙跳、伏地挺身,殘陽歸山,眾人才姍姍離去。
注1:鱒魚,古人認為,善網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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