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
「老子怎還未死?」
自己是屯長,許獨目哪聽得少年這話,頓時就怒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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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獨目歲數比自己大出一倍還有餘,又是亦師亦友的關係,平日相jiao不錯,見他真箇動怒了,鄧疙瘩倒不敢再多說,抿抿嘴將剩下的話咽回肚腹。
你是沒死,不過卻丟了隻眼睛!
有田校尉話,這次看來是真躲不過去了,難倒真要當什麼屯長,帶士卒上前衝殺去了麼?
鄧疙瘩打xiao就知道,自己和身邊每一個人都不一樣,因為他來自於另一個時空。
前世本是二十一世紀西部山區的普通農家子弟,十七歲,剛初中畢業,本待等父母給自己定門親事後便到山外的城市裡去打工,誰料一天在鄉上三舅家開的黑網裡玩得晚了些,歸家走夜路不慎跌了一跤,醒來時就變成一個剛出世的嬰兒。
這種神秘莫測的事情,就算是大科學家也不一定能解釋得清楚,更別說一個只有初中文憑而且初中知識也只學了個皮mao的後進生了,因此,初時的惶恐不安一過後,他便忘記本來面目,好奇地打量起這個陌生世界,並開始融入其中。
這一世,他投生於南陽郡一戶鄧姓農家,出世時排行老四,上面還有三位兄長,父親鄧伯早年曾請教過一位夫子,長子給取名鄧昆,次子鄧仲,三子鄧叔,到鄧疙瘩時,自然是鄧季了。
襁褓里,從身邊人閒談中,鄧季知曉自己出生於大漢熹平元年,大約知曉是東漢,絞盡腦汁回想許久,初中歷史教科書上漢朝皇帝總共就只介紹過建漢室的高祖劉邦、文景之治的兩帝、大一統的武帝、立東漢的光武帝、修黃河的明帝幾位,若不是中考後無聊剛將《三國演義》翻過一遍,自家滿月酒時又聽宗族裡的半吊子士人提到大儒盧植、蔡邕的名字,還真不知道這就是東漢末年。
可是熹平元年是哪一年?nainai的,歷史書上就說東漢末年爆了黃巾起義,東漢末年和熹平元年是什麼關係?
前世在三舅的黑網裡,他也曾玩過一段時間單機版的三國類遊戲,談不上精通,離大城市那些所謂的骨灰級玩家差得更遠,因此雖明知自己變身到了1ui都不可能的xiao鄧季自然沒任何反抗餘地。
南陽鄧氏是望族,三國後期魏國大將軍鄧艾也出身於此,後世中國姓鄧的人家絕大多數都是從這裡繁衍開來的,幾處遺留下來可稱文物的鄧氏祠堂,對聯上還寫著「南陽郡望」等字樣,當然,作為一個大族,自然也是貧富不均的,鄧季這一世的父親鄧伯就只是個普通農戶,有薄地十餘畝(注1),所產糧食根本不夠自家人吃,還得找富戶地主再租種一些。
懷著對1uan世將到的恐懼,鄧季逐漸長大,這一世的新奇過後,社會現實的殘酷也讓他咋舌不已,除兵役外,徭役、賦稅之重是他這個後世xiaoxiao初中生絕難理解的,雖然田租仍舊延續三十稅一算比較輕,但之外戶賦、口賦、算賦、更賦、獻費、芻稾稅等等不可凡數的雜費讓人眼hua繚1uan,這還只是需繳納國家的,不計地主家的地租,相比起後世國家非但已未再征農業稅,反而對農業補貼來說,後世的農民絕對是生活在天堂。
除此外,這個時代的災害之多、危害之烈也讓人咋舌,地震、洪災、旱災不停歇輪番上陣,比這些更令人恐怖的是瘟疫,在鄧季知識範圍之外,東漢末年死亡二千多萬人的「傷寒」大瘟疫,僅從建寧四年到中平二年短短十四五年間就爆了五次,鄧季成長到如今,親身經歷過四次,若不是南陽不算重災區,在這些帶走全國一半人口xing命的恐怖瘟疫中,鄧季一家說不定也要遇難。
除三兄鄧叔早夭外,全家都有幸躲過瘟疫,即為人子,為父解憂自然是應當的,可惜作為後世教育制度的犧牲品,鄧季肚子裡其實並沒什麼貨,他前世出生在西部比較落後的山區,xiao學是一位代課教師,本身只讀到xiao學四年級,卻在村子附近的點校身兼語文、數學等同年級所有學科科任教師和班主任數職,托他和九年制義務教育的福,在每科滿分一百情況下,鄧季前一世以兩科總分四十五的成績上了鄉中學,當然,這並不是他自身不夠努力,只能怪老師誤人子弟,父母親又都是在「掃盲」中識得幾個大字的農民,對教育的重視程度也就可想而知,從來沒在成績上指望過他。
xiao學底子實在太差,初中數學、物理、化學幾科成績每次考試能突破個位數便已是巨大成就,英語選擇題多,估mo著能碰對一些考到二十分以上,政治開卷考成績算是最好,歷史語文因為興趣且不用聽天書能勉強hun個及格,穿越到這一世,什麼玻璃fei皂之類家致富的東西卻是想都別想的。
雖然肚子裡沒貨,跨越近兩千年的優勢還是相當巨大的,等鄧季絞盡腦汁讓父親鄧伯相信自己這個四五歲的黃口xiao兒不是胡言1uan語信口開河後,想盡各種辦法終於改善了一些家中狀況,可這時候,能用法術、咒語為人醫病,使人不yao而愈的活神仙、大賢良師的名聲已傳到荊州,瘟疫肆虐下能出現這樣一位福星,在mi茫眾人眼中自然是一根份量相當重的救命稻草,許多人為了到冀州投奔這位活神仙,不惜變賣家產,千里迢迢,爭先恐後,將沿途擠得水泄不通,據說半途被踩死就有萬多人。
mi信盲從的力量是巨大的,不用多久,富戶、官吏甚至京城裡的閹宦都有不少人加入活神仙創立的太平道,鄧伯雖然沒有舉家遷往冀州,卻也不顧鄧季這xiaoxiao娃兒反對,為求家人平安信奉了太平道,還很快領到「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的神諭。
於是,光和七年初,唐周出,官府追拿,大賢良師馳敕諸方,天下共反的黃巾起義爆了,到這個時候,鄧季才知道歷史書上所說的東漢末年原來是指光和七年,這一年自己才十二歲,根本掀不起任何1anghua,隨bo逐流,也成了一個xiaoxiao的「蛾賊」(注2)。
作為南陽郡的太平道弟子,若想不被官府緝拿,鄧伯自然得帶著家人投奔本地渠帥張曼成,可惜戰1uan下來,宛城之戰鄧伯死於疾石,鄧季之母張氏又隨後病亡道途,大兄鄧昆沒於西鄂精山,二兄鄧仲亦在汝南失散,鄧季先後隨過張曼城、趙弘、韓忠、孫夏和如今的羝根五位渠帥,從南陽到宛城、敗走西鄂精山,逃汝南、雍丘,到如今的濟陰郡鄄城地界,一路走下來,一家人就只剩得一個,他也年滿十四,變成了壯實的少年郞。
天下洶洶的黃巾起義不到一年大部就被鎮壓下去,年末地公將軍張寶又被皇甫嵩和鉅鹿太守郭典聯手斬殺,明眼人都能看出,曾經聲勢浩大的黃巾賊如今已沒幾天好蹦躂了,和早前義軍將領都用自己真名不同,還苟延殘喘的xiao股黃巾軍將領們如今唯恐自己禍及宗族,再加上有個外號也威風些,多數將本名隱去,如現在這支殘兵的渠帥,因其一臉濃密鬍鬚,人都只稱其羝根將軍而不名,卻是連姓氏也隱去了。
將領如此,xiaui的,同伴只叫他疙瘩,便一直沿用到今。
在蛾賊中隨bo逐流兩載,鄧疙瘩仗著年紀xiao,戰1uan中裝死、詐降、臨陣退縮無所不用,總算還能保住一條xiao命,若不是黃巾所過之處人煙不留,官府、大戶亦不肯收留這樣的1uan民流寇,他早就做了逃兵。
如今居然讓鄧季去當屯長,不是讓這條好不容易才保下來的xiao命又斷送掉麼?
其實大xiao戰役參加過無數,鄧疙瘩早已殺過人,當然也並無什麼顯赫功績,可架不住人家資歷老,如今榆樹林裡的這一群上萬蛾賊,多數是汝陽、雍丘和濟陰郡新入伙的,二千餘是西鄂精山一戰後逃出來的,奪取宛城之前的老黃巾還剩下的已不過五十,再刨除老弱fu孺,鄧季這麼一個才十四歲的少年老資歷蛾賊不做屯長還真是沒天理了。
論起資歷,別說許獨目,興許連羝根將軍都不如他,雖說鄧季年紀不大,可這資歷只在許獨目麾下hun個隊率,專管幾十號fu孺,也實在太過寒酸了些。
注1:秦統一之前各國的「畝」並不統一,范、中行氏以長寬16o步為畝,韓、魏2oo步為畝,秦、趙24o步,西漢初國家實行大xiao畝並用,xiao畝1oo步,大畝24o步,漢武帝之後才統一使用大畝,六尺為步,每尺23厘米,一畝地465平米,比今天的一畝666.67平米xiao得多,漢時一個勞動力平均種地2o畝,由於落後的生產技術,糧食產量很低,每畝產量一石左右,大概12o斤左右(每斤才225克,折合現代重量單位還不到6o斤),繳納各種苛捐雜稅後,所剩不多。
注2:「蛾賊」,時人對黃巾賊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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