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上香(下)
也許所有的佛家弟都喜歡一語雙關,也許慧淨正是一位高僧大德,更也許他只是隨便說說。? 但在殷如行耳中聽來,『迷路了』三個字,不異於炸雷一般響亮。她立刻就正肅了臉色:「既然小女已然迷路,法師可否指點謎徑?」
慧淨搖頭:「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各人有各人的道路。施主的路只能自己尋找自己走,貧僧無法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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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如行頓時氣結:「既然人人都要靠自己,那還求神拜佛幹什麼?你這寺廟可以關門了!」
慧淨出乎意料的露出一絲微笑:「施主太過心急。安心才可眼淨。請隨我來。」說完,竟帶頭領路,朝著佛塔後方走去。兵刃男緊隨其後,溫潤公看一眼猶猶豫豫的殷如行,笑道:「姑娘,慧淨法師是慈雲大師的師侄,難得在此掛單。他對姑娘慧眼相待,可是難得的機緣。」
殷如行客氣的頷首:「多謝公指點。」遂也跟上。反正她現在的境況也不能再壞了,跟著又何妨?
慧淨領著三人七繞八繞,走了好幾圈小路,來到一片稀稀落落的竹林,林間蓋著四五間木屋:「這是貧僧平日修行之處,三位施主請。」
木屋前有一片空地,擺著一張石桌,四個石凳。四人坐下,正好一人一角,不多不少。慧淨似是對此現象很滿意:「四角俱全,相逢即是有緣。諸位施主請用茶。」
一個小沙彌端著木托盤上了四盞茶、一壺水。茶水碧清,溫潤公抿了一口,笑道:「法師的茶,倒是返璞歸真。」
殷如行聞言便喝了一大口,結果差點吐出來。茶水苦澀的要命,咽下肚好久,才略略感覺到口中有一絲回味的甘甜。不是說高僧什麼的都有極雅極名貴的茶水的麼,怎麼這麼難喝!老樹根泡的也不過如此了。
兵刃男對她的苦相嗤笑一聲。不聲不響的喝淨杯中之水。
慧淨第一個說話的對象正是他:「桓施主,退一步海闊天空,凡事強求無用。」
兵刃男臉色一變,冷聲道:「法師,桓某退無可退。」
慧淨語帶禪機:「世間無不可退之路,只在你捨得不捨得之間爾。」
兵刃男又臉色數變,道:「捨得捨得,既舍了也要有得才是,總不能叫我一無所有。 ~」
慧淨道:「這個就要看桓施主的造化了,貧僧說過,今日四角俱全,桓施主想要退一步有得,機緣之人俱在眼前。」
兵刃男吃了一驚,認真的打量起溫潤公和殷如行。殷如行自覺莫名其妙。溫潤公似有所悟,問道:「兄台姓桓,可是來自祝地?」
兵刃男正了臉色,自我介紹:「在下桓蹊。」
很簡單的四個字,仿佛說了名字別人就該知道他是誰一般。溫潤公眉間恍然:「原來是桓蹊公,在下白陌塵。」一副『原來你就是xxx,幸會幸會』的表情。
桓蹊一臉傲然,對著白陌塵點了點頭:「白兄是……」
白陌塵微笑:「陌塵乃籍籍無名之輩爾,陌塵家主姓羅。」同樣簡單之極的介紹。
桓蹊卻是大吃一驚,收起輕視之色:「可是鄢都羅家?」
白陌塵含笑:「正是。」
桓蹊滿臉的傲氣霎時不見,正色拱手:「桓某失禮了,白兄見諒。」
白陌塵客套的回禮:「不敢不敢,陌塵不過一家臣爾,蹊公客氣了。」兩人你來我往的寒暄起來。
殷如行吃驚的看著。難道說這兩人很有名?好比前世某某說「我叫本x登,我叫奧x馬」一樣,報了姓名就等於報上祖孫三代、從小到大的簡歷。
最神奇的是,那兩人寒暄完畢,帶著一臉對慧淨法師崇拜的眼神,期望無比的看向殷如行。殷如行頓時感覺屁股上被扎了釘,坐立不安。十分羞愧於自己的籍籍無名。不能自豪的大吼一聲「我叫xxx」,然後換來眾人一臉的感慨之色。原來你就是xxx啊!
然而輸人不輸陣。嚴格說來,穿越也是一種獨特的資本,她殷如行在天元大陸也算是獨一無二的人物。雖然貌似很廢柴。她只好嚴陣以待的整整衣服,一臉肅然:「我叫殷如行。籍籍無名之人。」
桓蹊和白陌塵的臉色同時茫然了一下,似是谷哥和度娘在搜索資料庫,然而最終搜索失敗。怎麼都想不出以前曾聽說過這名字。白陌塵便問:「殷姑娘是江城人?」
殷如行老實回答:「不是。」
白陌塵含蓄一笑:「殷姑娘的江城口音很正宗。」
殷如行暗罵一聲,又是一個人精。道:「是嗎?我剛學了六個月,覺著還行。」
桓蹊眼神微亮,大有深意:「這麼說姑娘不是本地人。敢問出身何處?」
「出身何處」是一句再簡單不過的問題,然而對於殷如行卻是巨難回答。她不禁看向慧淨。事情發展到這裡,她算是明白了幾分。姓桓的和姓白的都是大有身份來歷之人。到得慧淨這裡還不知有什麼目的。慧淨卻偏偏將她拖了來,也不知為何。難道說,這和尚真有神通,看的出她是穿越來的?可穿越又算什麼,她還不是什麼都不會。
慧淨接到她疑問的目光,啞然失笑:「施主,貧僧並不知你底細。只不過貧僧看得出你乃機緣之人,非池中之物。」
話一出口,各人理解不同。桓蹊理解為,此女目前確實籍籍無名,日後卻可能聞名天下。照這容貌來看,也不是不可能。不過一個女,就算是美色聞名天下,與他也無多關係。遂不放在心上。
白陌塵卻是又仔細打量了殷如行好些眼。他從不小看女人。一個美麗又有心志的女人,會有很大用處。很可能今日一個簡單的交好,就會帶來日後的關鍵助力。只不過,他自詡觀人還有幾分能耐,怎麼看都看不出此女藏有野心。莫非日後還有變故?
殷如行卻對著慧淨大瞪眼睛,認定了這和尚在胡言亂語:「法師滿口機緣,我怎麼就不知道自己有機緣。你既然看的出來,不妨說說?」連穿越都沒看出來,算什麼本事?
慧淨淺淺一笑,問了句風牛馬不相及的問題:「施主看貧僧今年多大?」
殷如行一愣,莫名答道:「二十出頭。」
白陌塵頓時笑道:「殷姑娘,你可看走眼了。慧淨法師今年四十有二。」
「噗——」殷如行一口水差點噴出來,「四十二!你當我是瞎的嗎?」
桓蹊輕蔑的瞥她一眼:「世人皆知慧淨法師年過中旬、貌若少,修行有道。你是太少見識了。」
「怎麼可能!」殷如行失態的盯著慧淨猛看,紋路細膩的皮膚、光潔的額頭、水潤的嘴唇。怎麼看怎麼是個年輕小伙。就是現代人拉皮注射的保養,也沒有這樣從內至外散發著的青春氣息。難道他真是神仙?妖怪?
「貧僧不是神仙,也不是妖怪。」慧淨似有讀心術,將她的疑問一一解答,目中大有深意:「貧僧只是有遇機緣,才保有這一副皮相。」視線掃向她的手指。
殷如行看見了他眼中的深意,疑惑的住聲。順著他的目光垂頭,看見了自己握住茶盞的雙手,幡然醒悟。她的手肌膚晶瑩,細膩無痕。若說實際年齡,今年該二十八了。可這一具身體,卻是實打實十七八歲的最佳狀態。
機緣,原來說的是這個。
「你,看的出來?」她怔仲的問,「為什麼我看不出來?」
慧淨道:「施主只要勤於修佛,經年不斷。也可像貧僧一樣看的出機緣的。」
殷如行立時失色:「什麼?你要我當和尚!」
「哈哈哈!」身邊爆發出一陣大笑,桓蹊笑的幾乎直不起腰:「我還是第一次見著這麼笨的。法師是在點化你,你居然……哈哈!當和尚!你也真能說!就是出家,你也是做尼姑,還和尚……哈哈哈!」
白陌塵也忍禁不俊:「殷姑娘,法師說的修佛,是修心。無需出家。隨處修行都是修,心中有佛,見眼既是佛。」
殷如行這才知道自己鬧了笑話,悻悻道:「是了,你們修的是大乘佛教,無需出家也能度化的。是我忘了。」
桓蹊嗤笑:「居然還知道大乘佛法,看來不是一無所知。怎麼就這麼木魚疙瘩。」
殷如行十分看不順眼桓蹊這樣的男人,這種人滿口譏諷,不刺人兩句就不痛快。可見平日不如意事居多,自己無法改變,只能在言語上發泄心中不忿。真是沒用。她目前人單體弱,只能忍氣吞聲。石桌上的三人,白陌塵對她只是習慣上的客氣,桓蹊是徹底的輕視。唯有慧淨看待他們三人的目光是一視同仁的平和。便對慧淨道:「法師,是如行淺薄了。如行有心請教,還請法師不吝。」
慧淨輕輕嘆了口氣:「施主,貧僧說了,今日四角俱全,能幫你的,是這兩位施主。」
殷如行自嘲的一笑:「法師,在我的家鄉有句諺語,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兩位公確實能幫到我,可我卻沒有什麼能給他們的。如此,他們又為何要平白無故的幫我?」
桓蹊輕嘲:「倒還有自知之明。」
白陌塵卻道:「殷姑娘有何難處,不妨說說。白某若能相幫,定盡綿薄之力。」
殷如行沉吟片刻,問白陌塵:「你能保密嗎?無論你能不能幫我,你能對我所說的每一個字保密嗎?」
桓蹊變了臉色:「你以為你是誰?神神秘秘的。」
白陌塵思索了一會兒,道:「好,我可以保證,無論能不能幫上忙,你說的每一個字,我都不會告訴第二個人。」
殷如行看了他一會兒,嘆了口氣。她無法保證白陌塵能真正遵守諾言,這句話里可鑽的空太多了。但若不冒一次險,她的出逃計劃永遠也無法實施。只能拼一拼了。遂湊近了白陌塵的耳邊,低聲細語:「我想要一份完整的江城地圖,以及天元之州的堪輿圖。你能幫我嗎?」
白陌塵因著她親昵的靠近,大為尷尬。隨後卻立刻被她的話嚇了一跳,再也顧不得什麼親近不親近,猛的轉過頭:「為什麼要這個?」
轉頭間,他的耳垂擦過殷如行的嘴唇,兩人都沒有在意。殷如行道:「至少你得先告訴我能不能幫忙。」
桓蹊被那兩人豪邁的舉動震的瞪大了眼睛,豎高了耳朵。難道那小娘要出賣身體換得幫忙?這樣的話,他也是可以考慮考慮的……
白陌塵怔了片刻,啞然失笑:「殷姑娘,你還真是問對了人。你要的東西,天下間沒幾個人能有。我這裡恰好有,不過我只能給你一樣。你要哪一個?」
「前面一個。」殷如行毫不猶豫。天元之州的堪輿圖,她可以想辦法在蘇雷那裡偷看,複製個大概也夠偷跑用了。唯獨完整的江城地圖,卻是只有拿在手上才能對照著畫完那些大街小巷。
「那得過幾天。」白陌塵恢復了最初的溫文,「不知在何處能找到殷姑娘。」
殷如行想了想,又湊到他耳邊:「十日之後,留仙居酒樓。」
白陌塵這一次清楚的感受到了耳畔處溫熱的呼吸,心下一跳。分開後再看看殷如行的神色,一片平靜。自嘲的搖搖頭:「也好,倒時陌塵恭候大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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