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9章 【民國第一空戰(1)】
人一過萬,無邊無際。
站在龍華軍用機場的跑道上,三十多架飛機一次排列在跑道一側,相對於人的渺小,也有一種無邊無際的錯覺。尤其是在發動機啟動之後,那震耳欲聾的轟鳴聲,讓人有種被裝入機器裡面的惶恐。
白堅武看到這一幕,沒道理的生出一股豪氣來,堅定不移的認為,自己對直系,對吳大帥的重要性增加不少。
這一刻,他選擇性的忘記了和巴玉藻談判的場面了。
王學謙是大人物,在白堅武看來應該比他高那麼一個檔次。當然這是他沒有當上內閣總理之前,要是吳佩孚在直奉大戰之後,信守他對白堅武的諾言,說服曹錕讓白堅武組建新的內閣,等到他搖身一變成為內閣總理,那麼到時候王學謙也不過是個渣。這不過是白堅武沒事的時候,在心裡一廂情願的念頭。
而站在浙江系內部,白堅武的身份不過是吳佩孚大帥府的總參議,屬於隨從。
王學謙和吳佩孚的身份都是大帥,是一方勢力的首領,應該是對等的關係……
所以,細節這種東西,根本就不需要王學謙出面。他只要點頭同意這筆買賣,自然會有人和白堅武談細節。比如說擔保的人,如何付款,是用當年的鹽稅作為付款方式。當然也不能一點錢也不給,真金白眼的至少要看到一點,於是從『國行』、『交行』的銀庫里提取部分儲備金就在所難免。
本來,巴玉藻根本沒有這個資格參加談判,更不要說全權受理了。
可問題是,這位一聽到幾百萬的生意,瞬間激動了……毛遂自薦要求和白堅武談判。並用自己賣航空彩票的成績告訴王學謙,自己是一個合格人選。只有他才知道飛機需要什麼,哪些配件最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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墮落在金錢中的技術小王子巴玉藻,對上趨炎附勢的白堅武,兩人的戰鬥力都是槓槓的,但是在時間上,白堅武還是敗給了巴玉藻。因為吳佩孚等著他從上海弄來的飛機,而且是刻不容緩。要是等到戰爭結束,白堅武就算是購買的價格再低,條件再優厚,數量再多,也毫無意義。可是遇到一個死要錢的巴玉藻,他除了恨得牙痒痒之外,還有什麼辦法?
「飛機的發動機是關鍵,一台發動機的使用壽命是有限的,建議每架飛機多配一台備用……一點也不貴,每台才兩萬多,但是卻讓飛機多了一份保障。都是用於戰爭的武器,可靠性最重要了。要是準備來台備用的發動機,至少能用十年!」
「氣壓表是飛行高度最重要的高度衡量儀器,有必要多準備。」
「副油箱是長距離作戰的重要裝備,沒有真不行!」
……
一架飛機,買一台備用發動機,這要多傻,才能做到的程度?
白堅武認為和巴玉藻的談判就是噩夢,巴玉藻就是替白堅武著想,本著多一點保障,就多一分勝算的理念灌輸給白堅武。可後者明顯是不領情,愣是沒有要萬無一失的保障。
這讓巴玉藻很失望,好說歹說,白堅武在嗓子快要吐血之前,談妥了合同。
而在之前的兩個小時,北洋政府已經頒布了大總統令,撤銷盧永祥江蘇督軍的職務。
這是毫無意義的,對民國很多軍閥來說,根本就不會在乎曹錕的態度。尤其是在南方的地方勢力,那個不是手握重兵的土霸王?曹錕是想要撤銷,就能撤銷的嗎?
可盧永祥不一樣,他的周圍都是直系的勢力,連帶著因為接到段祺瑞的命令,想要打壓王學謙被識破之後,盧永祥在江蘇等於失去了所有的盟友,獨木難支。心存去意的盧永祥根本就沒有打算反抗,按照他手中的兵力,倒是可以發動一場戰爭。
可結局已經預料的戰爭,對於他來說毫無意義。
同時,他對段祺瑞在政治上的妥協,表現出莫大的失望,這種失望情緒放在他的仕途上,本來就讓他承擔了巨大的壓力。政見的不合,加上對王學謙本能的畏懼,讓他沒有多做反抗,就宣布下野,江蘇軍隊等待浙軍接收。
這個結果讓白堅武非常不滿,原本就吳佩孚的打算是讓盧永祥和王學謙反目,雙方在淞滬大戰一場,不管誰勝誰負,最後都能夠削弱江浙的軍事實力,為將來直系大軍南下做好準備。可盧永祥撂挑子的做法,直接讓吳佩孚隔岸觀火的打算泡湯。
對江浙的挑撥失敗略顯失望的白堅武準備下午就讓飛機起飛,爭取傍晚之前抵達南苑機場。
巴玉藻雖然在商議合同的時候,處處表現出貪心不足的態度。可不得不說,這位對飛機是真有感情。
停在龍華軍用機場的飛機,大部分都是他研發的機型,或者是乾脆仿造的英國飛機。尤其是這批飛機還是他擔任廠長的時候,從金華飛機製造工廠出品的成品,還經歷過長江口海戰,一下子都賣掉,心裡頭空落落的不舍是肯定的。但是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他還是痛下決心保證飛機最好狀態的同時,給予白堅武一些合理性建議。
民國賣飛機的,哪裡有什麼售後服務?
白堅武對巴玉藻的熱情非常擔憂,他不知道這位會不會從他看不到的地方攥出油水來?
「巴先生,合同已經簽署完了,希望您能夠履行合同條款。」白堅武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有失他直系大軍總參議的風度。
巴玉藻卻像是一個要家女兒的父親一樣,心情複雜,臉色猶豫:「不知道白參議,有沒有準備過從上海到燕京的航線?」
「航線?」每當巴玉藻說出他從來沒有聽到過的詞的時候,他就該擔心口袋裡的錢了。
可問題是,他真的已經沒錢了。『國行』和『交行』,前者是北洋政府的錢袋子,後者是北洋內閣中『交通系』的錢袋子,都已經被他揮霍一空,才勉為其難的簽訂了這筆飛機購買合同。
看著巴玉藻的眼神,白堅武又堅定不起來了,任何一個自詡為聰明人,都很難坦然面對對方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自己的眼神。好吧,巴玉藻是真心為白堅武好的,當然他鼓動白堅武訂購備用發動機的時候,也是這副表情:「航線很重要,就像是在海軍之中,一條開闢出來的航向意味著什麼?」
白堅武有點跟不上對方的思維,努力地想著。
「安全。」巴玉藻怒其不爭的樣子讓白堅武的自尊心再一次受傷,可他不能不聽著:「對於一艘輪船來說,在茫茫大海之上,將會遇到數不盡的危險,暴風雨,海嘯,尤其是暗礁。而一條開闢出來的成熟航線,將航海從冒險變成了運輸,就是這麼簡單。你知道對於飛機來說,航線意味著什麼嗎?」
「飛機在天上飛,有句老話說得好,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膚淺,愚昧!」
果然,巴玉藻似乎對顧客從來沒有放棄過從靈魂深處的打擊似的,樂此不疲:「你知道飛機在天空中飛行,如果面前一座高山沒有發現呢?現在的飛機技術只能保證在三四千米的高度飛行,但有時候為了躲避雲層等天氣狀況,不得不選擇更低的高度飛行,而地面上的高山對於飛機來說就是暗礁。在速度很快的時候,只要一層並不厚實的雲層,或者說是霧氣,就能讓人產生誤判,等到發現的時候,一切就晚了。」
「巴先生,你也太過危言聳聽了吧?」
「在視線好的時候不太容易發生,但是視線不好的時候就難說了。所以有一條航線對於整個飛行編隊來說至關重要。」巴玉藻頓了頓,問:「你們有這樣一條既安全又好用的航線嗎?」
哥們可不是嚇大的,白堅武心說,他也是坐飛機來上海的,雖然過程很遭罪,可他還是安全的抵達了上海。
就算是一個老實人,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用嘲諷技能拉仇恨值,也要冒火了,何況是白堅武這樣本來性格就是張揚的人呢?當即反駁道:「巴先生,你是國家培養的海軍技術人才,後來又去了美國接收飛機製造的學習,你不思報國也就罷了,還處處想占國家的便宜,禮義廉恥還在嗎?」
巴玉藻怒了,他是一個非常注重售後服務的技術人才,感覺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白參議,你根本就不懂飛機,你以為使我危言聳聽?你去隨便找一個飛行員來問一問,長達1000公里的長途飛行,對航線的重要性。」
「如果萬一偏離了參照物,飛機在空中就會飛到沒有油,你去想一想迫降的難度?」
「而我們的航線是沿著平津鐵路布置的,建設了十多個地面聯絡站,保證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獲得正確的航道消息。」
……
巴玉藻一口氣說了很多,連白堅武都有點覺得好像是老實人被逼急了的樣子,心頭不免懷疑巴玉藻所說的真假。
「周上校!」
招來這次接收南苑空軍的最高指揮官,也同時是接收飛機的負責人,白堅武開口就問:「周上校,還有多久機群可以起飛?」
周上校不明所以,他剛才還在和幾個中隊長研究飛行路線,天氣許可的情況下,危險性會大大降低,但是上海到燕京,距離實在太長了,氣候怎麼可能一樣?
「白參議,再等等,我們在研究航線。」周上校理所當然地說到,他是專業的,別看白堅武在吳佩孚的面前有面子,可是性命相關的大事面前,還要聽他這個專業人才。
航線?
白堅武像是喘氣的時候不小心吞了一隻肥碩的綠頭蒼蠅似的犯噁心,好像剛才巴玉藻也是這麼說的。
「你是說航線很重要?」白堅武小聲詢問道。
「當然了。」周上校理所當然的樣子,像極了權威:「長途航行本來就危險重重,好在是編隊飛行,只要不出現掉隊等問題,在航向不偏離的情況下,抵達目的地應該沒有大問題。」
「要是航線偏離了呢?」
「撞山上,機毀人亡;迫降,看老天給不給運氣。當然,如果在水面迫降的安全性要大很多,但是飛機發動機進水之後,基本上就報廢了。」周上校在空軍十來年,也沒有遇到過長途帶隊飛行的實戰科目,表買上看沉著應對,但內心還是不免緊張。
白堅武不信邪道:「不是說在平整的農田裡也能降落,而且基本上沒有什麼威脅嗎?」
周上校不解道:「白參議,你從哪裡聽來的?周某人在英國學習的時候,草地迫降是很安全,可問題是人家英國人的牧場都是非常平整的,一眼看不到頭,想怎麼降落就怎麼降落。你去我們的農村看一看,農田裡誰家不起壟,誰家不挖溝,速度接近100公里時速的飛機降落,前輪陷入溝溝坎坎里,不得翻起來?飛機一旦在降落的時候翻轉,就是機毀人亡的局面……」
白堅武有種心肝皆疼,劫後餘生的驚悸。氣地渾身發抖,牙齒縫裡說出了一個名字:「袁志航告訴我……」
「哦,你是他呀……」
白堅武艱難的點頭。
周上校一副瞭然的樣子,鄭重地點頭道:「這也是我們來接收飛機,他在機場看家的原因。」
「什麼意思!」
「我已經沒有飛機讓這個瘋子糟蹋了,把別人的命不當命也就算了,把自己的命也不當命,才可怕!不過這小子的運氣真的不錯,沒受過重傷,不過他的副駕駛已經死了兩個了。」周上校想了想,囑咐道:「我已經讓他和您一起坐火車回去,這次上飛機,已經用不到他了。」
白堅武眼神變換著,顯然是壓制自己心頭的怒火,沒想到他能夠平安來到上海,不是他選擇了飛機,而是他命大!
隨即,他把視線放在了巴玉藻的身上:「開個價吧!」
「兩萬!」
「我不要彩票,就當是給航空委員會的捐款,一萬,就一萬,多一個大子都不行。」白堅武如同吃人一般的表情,讓巴玉藻有點膽寒不已,好在他原本就屬於有棗沒棗打上三竿子,能撈到就是賺的。
一個小時之後,機群終於升空,兩天之後,一場民國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空戰在長城邊上打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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