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零 解席的復仇之戰(六)
「可是冬季之時,海水會封凍。而且若是韃子兵攻來後長期守在岸邊,禁海封船,島上軍民的糧食恐怕也成問題……」
聽解席這麼一說,尚可喜也大膽與他探討具體戰術。而後者對此顯然早有考慮:
「眼下剛剛開春,距離海水重新封凍至少還有大半年呢,這段時間內你們至少是安全的。而半年之後麼……哼哼,我們瓊海軍就在海峽對面,又不是隔著千山萬水的。」
聽解席口吻中露出到時候還可再出兵相助之意,尚可喜心頭頓時大定——只要短毛軍肯再次出手,韃子兵再多十倍也不怕啊。到時候誰封鎖誰還指不定呢。
「至於糧食後勤問題麼,你就更不必擔心了——大明帝國的後勤保障系統是一堆垃圾。但你們東江軍只要按照我說的:多砍木頭,多收集土特產,自會有大批人主動來向你們提供物資——只要有錢可賺,大明的商人可比朝廷官員可靠多了。」
看了看尚可喜的臉色,解席又笑道:
「不必用這種眼神看我,就算大明本土商人不來,咱們瓊海貿易公司是肯定會過來的。到時候貨品種類也可由你們自己挑:糧食,被服,藥品,應有盡有……自己親手賺來的,可比指望朝廷動不動漂沒一半的輸送或者敲詐朝鮮那幫窮鬼靠譜多了,不是麼?」
解席的這番話又讓尚某人連連點頭,心裡頭開始回憶那天晚上解軍門給他的承諾——要說一年百萬兩銀餉,他是不敢指望的。但哪怕打個對半,或者三折也行,有個二三十萬兩銀子的收益,他就絕對滿足了,也足夠支撐這支東江殘軍在遼東大地上繼續堅持下去。
——此時的尚可喜還不是後世大清平南王,野心不大,胃口有限,對於大明帝國還維持著一份天然的忠誠心。解席這一番話說下來,解除了他心中最大的幾個隱憂,那他自然也不必生出異心,還是老老實實幹好本職便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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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在給了他一堆甜頭之後,解席卻又揚起下巴,朝城門口那邊示意了一下:
「那邊的那堆東西,你不許動,就讓它們留在那裡。除非韃子兵自己來拆,否則就天長地久的保留下去。」
尚可喜立時秒懂——說實話在看到那堆京觀時他心裡在最初的痛快之後,就立即升起了恐懼和貪婪之情。貪婪很容易理解:一顆韃子腦袋可以從兵部換到二十兩銀子賞銀。瓊海軍堆起這京觀看起來挺嚇人,在老於戰陣的尚可喜眼中,那就是一堆白花花的銀子啊!
至於恐懼麼,則是害怕後金兵報復。建奴韃子的殘暴在這遼東大地上無人不曉,也就綠皮短毛仗著武器精良可以比他們更兇狠。可短毛這一撤,後金若是將怒氣發泄在其它大明軍鎮頭上,那可是無人能吃得消啊!尤其是自個兒——得了復州城固然好,可復州城門口的這堆京觀,可也把後金的仇恨給拉來了!
故此尚可喜原本還打算前腳等短毛一撤,後腳就令人將那京觀拆了,人頭找機會拿去換銀子——反正他們東江軍長期在遼東,說是手下零敲碎打,積少成多砍下來也未嘗不可。就算朝廷看穿了,不肯為這些腦袋出錢,好歹也不至於引來麻煩不是?
只是解老大特地這麼一說,他還真不敢胡思亂想了,只能老老實實琢磨該怎麼應付後金——門口有這麼一堆玩意兒擺著,自己肯定會被建奴韃子當成死敵了,日後遭到攻擊在所難免。
好在自從瓊海軍給了正藍旗沉重一擊之後,後金在遼南這一帶的勢力暫時是孔有德的部下掌控著,自己當年跟他關係還不錯,想法子聯絡一下,到時候別的不指望,提前弄個消息,避開敵人兵鋒總還能做到的吧?
正在思索時,卻忽聽旁邊那位解軍門悠然道:
「聽說你跟孔有德關係不錯?」
尚可喜頓時一哆嗦,心說這短毛還會測心之術的?抬頭看對方一眼,卻見對方臉上並無異色,看來只是碰巧,心頭才略微安定一些。
可解軍門的下一句話又差點沒讓他跳起來:
「現在的東虜酋首洪泰,是個很有謀略,而且心機深沉的人。你執掌東江以後,首先會遇到的未必是進攻,而很有可能是通過孔有德傳遞來的勸降消息。」
說到這裡,解席轉頭看向尚可喜,臉上似笑非笑道:
「猜猜看,洪泰肯花多大價碼來收買你?你估計他會給你個什麼官兒?」
尚可喜臉色尷尬,心說這叫人怎麼猜?可在那解軍門倒也並不指望他回應,稍頓了一頓後便又自顧自笑道:
「他們後金內部自有品級,但對咱們漢人,洪泰肯定會拿出個最有誘惑力的名頭出來——我猜他會封你為王,智順王或者平南王之類,總之是個最頂尖的銜頭。」
尚可喜大驚,雖是料峭春寒之時,額頭上還是立即冒出幾點汗珠來:
「軍門說笑了,這叫末將如何當得起!」
解席嘿嘿一笑:
「無所謂當得起當不起的,他們東虜是家族統治,愛新覺羅家的地位至高無上。就算給你個王爺名份,仍然還是人家的奴才,還是個下賤漢人。你可千萬別以為封了王就能和他們家的那一大堆貝勒,貝子相提並論了。無非是哄你賣命的時候,給一根看起來大點的骨頭而已。若是做不了人家的好狗,翻臉宰殺起來也是毫不猶豫的——洪泰和他兄弟多爾袞可不象大明天子那麼好糊弄。」
尚可喜心中愈發緊張起來,心說莫非是有人在解軍門面前說我壞話了?怎麼好端端的忽然提起此節,就好像篤定我將來一定會投降東虜一樣?
在此關鍵時刻,他尚某人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當即翻身跪倒,舉手向天,朝著解席發誓道:
「未知是何人在軍門面前中傷末將,但天地可鑑——尚某父兄,皆死於韃子之手,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尚某在此可對天銘誓:此身但有捨身取義,豈敢屈膝降賊!」
解席並沒有阻止尚可喜的動作,只是面色平靜的看著他,眼中極為深沉。這讓後者愈發的堅信:肯定是有人在解軍門面前潑了自己壞水,而且似乎還真說到人家心坎里去了,心頭不禁愈發戰慄。
好在過了一會兒,解席終究還是伸出手,將尚可喜拉了起來,但口中卻忽然又換了個話題:
「你的上司黃龍,我們打算勸他跟我們一起撤到南方去。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能在南方的呂宋,台灣,甚或是瓊州島上再謀到一個職位,雖然未必還是總兵,手中兵將也不會多,但這輩子安安穩穩的,混個富家翁終老肯定沒問題。」
尚可喜一愣,不知道解軍門為何忽然提起這個,但解席下一句話就讓他懂了:
「如果你在這裡,當真覺得頂不住的話,也不必硬撐。我們支持東江是為了給東虜找些麻煩,順帶著還能收容那些自後金治下逃出來的漢人們,讓他們知道這遼東大地上,還有個地方可以逃跑,而不是要你們死在這裡。」
「若是東江鎮在遼東這一帶實在無法立足,我們可以將其整體遷移到南方去。那邊海外諸島,很多地方都是有地而無人,正需要大批人力去填充。咱們漢家兒郎,到哪裡都能活得下去,每一條人命都珍貴得很,豈能在這裡白白的死於建奴韃子之手!」
說到此處,解席低頭看向尚可喜:
「我說這些,就是想告訴你:尚將軍,你們始終是有後路的。任何情況下,都不至於落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所以有些東西是應該堅持住的,有些路也是不能走的。東江鎮以前在這方面的名聲可不太好,我希望在你手裡,不至於再重蹈舊轍。」
說到最後時,解席又重新將目光投注到海面上,那些忙忙碌碌的軍船,喟然道:
「如果在這種情況下,你們還是選擇走上那條邪路,做下那等無恥之行……就還是那句話——我們瓊海軍就在海峽對面,也不是隔著千山萬水的。」
尚可喜額頭汗水湛湛而下,他自然能聽出解席語氣中的威脅與殺機,但卻一言不敢辯,只是兩股戰戰,汗出如漿。
「解某言盡於此,尚將軍,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你自己看著辦。」
…………
在一番敲打之後,解席便安排一名主計參謀帶尚可喜去接受倉儲,統計俘虜,正式接手復州城了。而他自己則走下城牆,返回到指揮部中。北緯正坐在那裡翻看資料,見他回來,開口笑道:
「怎麼,敲山震虎的戲碼算唱完了?」
解席點上一顆煙,伸了個懶腰:
「反正軟的硬的,該哄騙該嚇唬的都說了一遍。好處也給了刀子也亮了……包括門口的那堆腦袋,也應該讓後金不會想要招攬他。若是這樣他最終還是投降過去,那只能說龐雨的『歷史慣性論』當真存在,咱們這些凡人更改不了。」
北緯笑而不言,過了片刻,卻想起什麼似的,從桌上拿起一張紙片遞給他:
「對了,剛剛收到來自海南本島的電報——你得了個兒子,恭喜了。」
「什麼兒子?……兒子!」
解席翻身跳起,搶過電報紙,放到眼前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旁邊北緯一直笑眯眯看著他,似乎是等著看他會如何失態,但卻失望了——解席又看了幾遍紙張,將其珍而重之放入懷中,然後臉上居然若無其事道:
「攻破復州時,好像抓到了幾個地位還算可以的後金軍官吧?為首那個牛錄額真,應該能知道些後金上層的事情了吧?他對於這一帶兵力空虛的事情,是怎麼招供的?」
北緯頗為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但還是回應道:
「他確實交代了不少內容——據說去年遼東這邊收成普遍不好,各旗各部缺糧嚴重。再加上在旅順被我們敲了一棍子,損失也很大。所以今年才開春,皇太極就召集各旗旗主,把能動的兵馬都調動起來,按照他們以往的習慣:『搶西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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