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勤政之君 罷礦撤監 封賞
更新時間:2012-10-07
「皇上,二更天了,該歇了。」
乾清宮,司禮太監王承恩心疼的望著眼窩有些發暗的崇禎帝,小心翼翼的輕聲提醒著。
這王承恩打潛邸那會起便伺候時為信王的崇禎帝,先帝賓天時,也是他與另一王府太監徐應元力保信王入宮繼位,可惜那徐應元不曉事,竟然收了魏忠賢的賄賂,以致剛熬出頭就被皇上給攆到鳳陽去了。
有徐應元的教訓在,王承恩便不敢肆意,雖貴為司禮監,卻是為人實誠得多,外朝的事向來不插手。其實外朝遞來的那些奏疏哪道不經他司禮監,皇上現在捧著的奏疏上講些什麼,他王承恩能不知曉,心中能沒個主意?[
你道司禮監就全是睜眼瞎,都是大字不識一個的貨?絕對不是!說句不中聽的,那些司禮秉筆隨便哪個出來都不比那當朝大學士差!
朝中那幫子大臣們,科舉入仕,明爭暗鬥熬了數十年方入朝堂,內廷的秉筆們也是如此,能坐上這司禮秉筆位置的哪個不也是如此熬過來,與外朝那幫人比一點也不差,不然這司禮秉筆何以被人稱為內相呢。
崇禎登基後,怕內廷再出個魏忠賢,沒再設司禮掌印,以免哪個太監一家獨大起來,彼此都是秉筆,相互間便利於牽制,保證出不了如魏忠賢那般的閹賊。
因此王承恩縱是為崇禎繼位立了汗馬功勞,也只能在司禮秉筆位置上終老,想當老祖宗,這輩子怕沒指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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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王承恩也真是苦得很,當初若不是他在內廷各監遊走聯繫,確保大部分掌印太監站在崇禎這邊,那魏忠賢又如何能說倒就倒,崇禎又如何真能做個外朝所稱頌的聖君?
所以王承恩坐那司禮掌印的位置一點也不為過,可是崇禎不設掌印,王承恩便只能是秉筆,進不得步。
不過王承恩也體諒崇禎不設掌印的苦衷,當不當掌印其實真沒什麼,魏忠賢不也沒當掌印嘛,那掌印王體乾還不是他一條狗。只要伺候好皇上,掌印也好,秉筆也好,不過是個虛名,這實利才最重要。
只要不去干政,皇上便由得你!
所以王承恩一如當年在潛邸般忠心,這不,知道崇禎又熬夜了,怕當值的太監不曉事,特地跑了過來,為的不過是讓崇禎早點休息。
這人也不是鐵打的,哪裡能經得起這般遭罪呢?
這幾天,皇上都沒有睡好覺,常常熬到深夜方去睡上一會。五更天就又起床準備朝會。一天下來,真正睡的時間都不到兩個時辰。
自古有哪個皇帝能有崇禎這般勤政?又有哪個皇帝如崇禎這般苦呢?
皇上這才二十一歲啊,可是眼角都有魚尾紋了,臉色較同齡人比也顯得比蒼白憔悴,哪裡像個年輕人的樣子唉!
王承恩真的是心疼!
打崇禎登基以來,這大明江山便一天亂似一天,每天送進宮來的各樣文書像雪花一般落上御案,批都批不及。為著文書太多,怕的省覽不及,漏掉了重要的,崇禎採取了宋朝用過的辦法,叫通政司收到文書時用黃紙把事由寫出,貼在前邊,叫做引黃,再用黃紙把內容摘要寫出,貼在後邊,叫做貼黃。這樣,他可以先看看引黃和貼黃,不太重要的就不必詳閱全文。可是緊急軍情密奏和塘報,隨到隨送進宮來,照例沒有引黃,更沒有貼黃。所以儘管採用了這個辦法,崇禎仍然每天有處理不完的文書,睡覺經常在三更以後,也有時通宵不眠。今天,他整整一個下午就沒有離開御案。
皇上這也是初登大寶,兩年前又被建奴給嚇著了,關心則亂,這有些事情便分不得輕重,顧不得頭尾,看不出內里玄機。
就皇上眼前會看得這份奏疏,說得便是叫皇上罷了礦稅,撤了礦監,不與民爭利。
這罷礦撤監提了不止一兩年了,前兩年因為皇上才登基,爾後東虜又入寇,其後便是為袁崇煥的事,這事便暫時擱置了。
眼下,那幫東林黨的御史們又上疏了,這個要朝廷免徵商稅,那個要朝廷撤礦罷監,另個則索性說什麼鹽鐵專賣也不要搞了。說什麼皇上是明君,中興聖主,大明國庫豐盈,何須與民爭利。不如盡讓利於民,叫子民感念皇帝恩德的好。[
奏疏寫得那是一個好,這理由也讓人動心,當皇帝的嘛,天下百姓皆是朕的子女,這當父母的讓些利處給子女,天經地義得很。
要說,這也就蒙得了皇上,若要咱家看,上這些奏疏的一個個拖出去砍了也不為過。
你當咱家不知道,你們口中那民不就是你們自個!你們要皇上讓利於民,其實就是落自己腰包里。這真正的百姓哪個會得了真利?
看明白歸看明白,知道歸知道,王承恩就是不說,他實在是怕了,知道崇禎最怕的不是外朝的臣子占他的便宜,而是怕內廷的這些太監干政!
有些時候,哪怕崇禎問他,他也總是回道「老奴愚鈍,皇上自個拿主意就好。」
如此回答,等於沒說,不過崇禎偏就吃他這套。實際上,崇禎也不是真的要問王承恩什麼意見,太祖鐵製——太監不得干政,前朝王振、劉謹、魏忠賢這些權閹的活例子已經讓崇禎打骨子裡不願再信這些個家奴,不然,他哪裡會背了哥哥的遺言——「大襠實誠,有幹事之能,莫要棄之」,繼位才數月,就把魏忠賢給流放鳳陽,半路之上又派人把他給逼死呢,說到底,還是當信王那會被魏忠賢給嚇到了。
有魏忠賢這等大太監在,這皇上做得有什麼意思?
自古哪個明君重用家奴閹人的?
如今大明國勢如江河日下,內外皆憂,朕少年繼位,唯有勵精圖治方能保祖宗基業不失,縱然不能如先祖般英明神武,但也要把這江山守成了,日後當得個「勤政之君」的稱讚便也是了。
提筆御批「讓利於民,善莫大焉」,這罷礦撤監的事便算是准了。
放下筆,瞅見王承恩臉色古怪的看著御案上的那份奏疏,崇禎不由有些不悅,淡淡說了句:「怎麼,朕這奏疏批得不對嗎?照你說,這礦是罷還是不罷呢?」
王承恩心中一凜,嚇得慌忙跪下,口稱:「老奴不敢,老奴不敢…」除此之外,什麼也不說。
「起來吧。」
王承恩這個樣子,崇禎稍稍寬了些,一邊拿下一份奏疏,一邊隨口問道:「幾更天了?」
「回皇上,二更了。」王承恩頭也不敢一下。
「二更了?」崇禎微微點了點頭,「也不早了,朕再批幾份便去田妃那歇吧。」
「老奴這就去安排。」
王承恩如蒙大赦,忙起身便要退下要小太監們到田貴妃那通傳一聲。
正退著,卻見崇禎突然高興的從龍椅上站了起來,拿著一份奏疏連聲稱讚道:「好,好,好!劉懋這算說到點子上了,朝廷要想充實國庫,非開源節流。開源之事,涉及與民爭利,朕不好過於干涉,內閣自會處理。但這節流,朕卻是要親自總辦的。嗯,全國大小驛站上萬,若是裁撤,確是能省出一大筆銀子來,還能減輕地方負擔,確是一大善政…」
裁撤驛站?
王承恩愣了一下,總覺這事有點古怪,但見皇上高興,便也不去多想,揮手便要叫外面的小太監過來,不想外面卻突然奔了個人影來,急急燥燥的也不看路,「撲通」一聲便撞在他身上。
那人可能太過興奮,撞到人都沒察覺,揮著手中的報捷文書便跪到了崇禎面前,激動的叫嚷道:「皇上,大捷,大捷,遼東大捷啊!」[
「大捷?遼東大捷?」
崇禎足足怔了十幾秒,一個箭步便衝到那太監面前,一把搶過那文書,迫不及待便翻了開來看。只掃了幾行,臉上的笑容便是止不住了。甚是興奮的贊道:
「好啊,好他個祖大壽,不枉朕如此信任於他!斬首二百有餘,果是大捷!朕要賞,要賞,要賞…」
遼東大捷?斬首二百有餘?
王承恩也被這好消息激動了,不顧額頭還痛著,三步並作兩步便跪到了崇禎面前:「老奴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崇禎許是太過激動,還沉浸在大捷的喜訊之中,並沒有理會王承恩。
王承恩則是悄悄轉首朝身邊那來報訊的秉筆太監曹化淳問道:「消息可曾核實了,確是斬首兩百有餘?」
曹化淳一臉喜色,很肯定的點了點頭:「祖大壽和丘禾嘉聯名報的,怕是不會有假。」
王承恩不信祖大壽,但卻信丘禾嘉,一聽是丘禾嘉和祖大壽聯名上報,心中信了八分。
不過還是又問了句:「斬得是真韃子?」
曹化淳笑道:「文書上說是一百多北虜,八十多東虜,首級已經路上,約摸兩天便到。」
北虜指的是蒙古兵,東虜則是建奴。
王承恩確信誤了,暗鬆口氣,他實在是被那些報捷的文書嚇怕了。前些日子,西北報捷的文書一封接一封,今兒這個參將斬了三千,別兒那個副將破敵上萬,最後兵部核驗首級,能有幾百就算不錯了。而且據西北地方官密報,內中可能還有殺良冒功的。搞得皇上起先高興,後面則是不住的發火,罵那些武將們瞞上欺下。司禮監再接到這類報捷的文書,也都不敢直接送給皇上,而是先派人到內閣問清楚再決定是否上報。否則,要是又是胡亂瞎報的,皇上又要罵他們不知驗核了。
其實若是祖大壽他們報什麼殺敵數千,王承恩是絕計不信的,但這回報來的數字叫人不能不信。一百多北虜,八十多東虜,讓人不能不信。
遼東這回總算是替皇上爭了口氣,皇上今兒能睡得踏實了!王承恩越想越高興,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他這笑聲過於大了,有些放肆了,不過崇禎這會也是激動興奮,如何會計較這老奴君前失禮。
「皇上,當年寧遠大捷,報捷的文書上不過是斬級二百六十有九,爾今祖大壽又斬級兩百有餘,且全是真韃子,朝廷這次論如何也要好生封賞才是!」曹化淳不忘提醒崇禎前線報捷,做皇上的得表示了。
「是的,是的,朕都樂糊塗了,要賞要賞!」
崇禎哈哈一笑,將那公文拿了又看一遍,沉吟一聲宣旨道:「祖大壽統兵有方,致有大捷,朕心甚悅,著加鎮武將軍銜,蔭子錦衣衛同知一員,賜金銀各百兩,貂裘、雕鞍、白馬各一;另巡撫丘禾嘉統籌有方,特加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銜,賜金銀亦百兩,貂裘、雕鞍各一、錦緞十匹…」
宣到這,崇禎突然頓了一下,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對王承恩、曹化淳道:
「文書上說那松山守備施大勇智勇雙全,以一軍之力力敵建奴精騎,其功堪巨,祖大壽和丘禾嘉聯名保他為錦州參將,以守備升參將,是連升三級了,按常例,似有不可,你們怎麼看?」
王承恩不假思索便道:「既是其功堪巨,理當升遷。以守備升參將,雖是連提三級,但本朝並不是未有先例。且所斬乃建奴精銳騎兵,非尋常流民,依老奴之見,皇上當準之。那施某人破格連提,必感念皇恩,報效朝廷,他日再立新功不定!」說完之後卻是暗罵自己一聲:糊塗了,武將升遷自己焉能胡亂說話,這不是干政嗎?
「升賞有功將校,皇上一力定奪便是。」曹化淳聰明得多,一句話便又到了崇禎身上。說完看了王承恩一眼。
「嗯,那好,朕准了。著松山守備施大勇加升錦州參將,賜金銀各五十兩,另賜御刀一柄,御酒十壇,其部有關將校亦一同升賞。朕另撥內帑萬兩以賞參戰將士,以示朕恩!」
崇禎高興之下,也不在意王承恩是否干政了,還大方的從內帑中又撥了一萬兩齣來,加上國庫應賞的,在他看來,絕對是厚賞了。
皇上沒有不滿,王承恩暗鬆口氣,本不應再說話,但還是開口提醒道:「皇上,是不是待首級驗核之後再封賞?」
崇禎想了想,點頭道:「也好。」吩咐曹化淳:「你擬個旨,叫內閣會同兵部好生查驗,確認誤後,參戰將士著名單一一升賞,不得有誤。」
「奴婢領旨!」
…………
作者註:刑科給事中劉懋上疏裁撤驛站乃崇禎二年之事,此處略提了下,讀者勿需計較,只要知道這驛站一裁,銀川驛卒李自成失去鐵飯碗便成。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