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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斬蛟(七)

  人世間的很多事情都說不清對錯,而只在於選擇。

  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選擇,而選擇本身並沒有絕對的對錯。從堅守睢陽的那一刻起,張巡便做好了身死殉國的準備。毀家紓難,投身報國這樣的事情不是每個人都能作出的,但這些留在睢陽城中的士卒顯然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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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不是因為他們有和張巡一樣的抱負。

  他們都是普通人,若是在太平年景,他們或許這輩子只是想掙錢掙軍功娶老婆伺候老娘,過上幾天的舒坦日子。但現在適逢亂時,叛軍揮師南下已經連克兩京,若是再任由他們攻下睢陽,那大唐便真的無力回天了。

  身為普通人,沒有那麼多的抱負理想,但他們卻深知一點,叛軍是胡人!

  這場叛亂名義上是安祿山起兵反唐,實際上卻是一種類似五胡亂華的異族入侵。契丹人、奚人、同羅人、突厥人這些往日匍匐在大唐腳下恭敬稱臣的胡族紛紛打馬揚鞭對大唐的百姓舉起了屠刀。

  如果讓叛軍攻克睢陽,奪取淮南,絕不僅僅是王朝更迭那麼簡單,唐人,炎黃子孫很有可能變成亡國奴,變成華夏文明的罪人。

  這是他們承受不起的,為了讓自己的子孫不至於匍匐在地乞憐稱奴,哪怕他們只剩下最後一絲氣力也要毫不猶豫的戰下去。多戰一分,便多一分希望。這份希望不屬於一家一姓之江山,而是屬於他們每個人,屬於家家姓姓之大唐!

  沒有人知道他們還能撐到何時,或許下一刻他們就會身重流矢而亡,或許他們會因為嫉妒的飢餓而亡,但他們註定不會讓叛軍輕鬆的踏入睢陽城。這不是承諾,這只是責任。

  這不是對帝王將相的責任,是對他們的子孫的責任!是讓大唐仍然為大唐,唐人仍然為唐人的責任!

  從日出到遲暮,睢陽城的將士們一直在和叛軍鏖戰。到處是斷肢殘臂,到處是滾滾頭顱,鮮血碎肉濺到他們身上,他們只會輕輕的拂去,復又彎弓射箭瞄準向城牆疾馳而來的叛軍。

  他們沒有足夠的弟兄,他們沒有充足的糧草,及至現在他們甚至連唯以依賴的箭矢都緊缺了起來,但他們不會倒下。

  張巡、許遠在南霽雲的護送下匆忙的從馬道上登上城頭,視察北城的守城情況。

  早些時候尹子琦派遣死士將趕製的幾架投石車推送到北城城牆外,進行了一輪試探性的投射。這些旁人大物的出現在城中引起了極大的反響,睢陽城士卒皆是心有戚戚然。他們都十分清楚這個怪物的威力,若是讓它充分發揮,睢陽城瞬時便會灰飛煙滅。

  但不知是角度沒有掌握好,還是投石車的設計存在缺陷,叛軍的這幾架投石車投射出的石塊並不具備太強的威力。一些磨盤大小的石塊被呼嘯著投了出去,卻是軟綿綿的砸在了城頭上,只留下一些並不起眼的劃痕。只有個別位置的牆垛由於年久失修經此一擊稍有坍圮,但也無甚大礙。


  但張巡做事向來心細,他怕坍圮的垛口會留下隱患,特地來到城頭督促士卒將其補齊。從現在的情況看來,垛口的填補工作進展的不錯。睢陽城中雖然糧食緊缺,石塊卻是一抓一打把,再混以糯米泥巴,填補上坍圮的空缺倒也是十分容易的。

  自從日落以來,叛軍的攻勢便大大減弱,到現在,只能聽到零星的吶喊聲和羽箭劃破長空的秫響。張巡走到垛口旁,借著火把的微弱火光望著城頭下那密密麻麻的叛軍。

  相較於一月前,此時城外的叛軍又多了不少。他們仿佛知道睢陽城中的糧食漸進,這些時日來向睢陽城發動的攻勢愈發猛烈了。

  此消彼長之間,將士們守城只覺力有不逮,雖然自己不斷鼓勵他們為國盡忠,卻真不知道還能支撐到何時。

  「張大人,以我所見,叛軍翌日肯定會猛攻北門啊!」許遠蹙著眉頭長嘆了一聲。如果硬要從四座城門中找一個缺口的話,北門無疑最為脆弱。

  這裡的城牆受到一定程度的損傷,又被叛軍填平了護城壕溝。若是叛軍集結重兵搭雲梯強攻,真不知道有什麼好的辦法拒敵於城門之外。

  張巡點了點頭道:「許大人說的不錯,我也認為叛軍會主攻北城。但凡事有利必有弊,如果他們一心攻取北門其他三門的壓力就會小不少,屆時我們可以從其餘三門抽調守城器械。」

  說完,張巡沖身側的南霽雲吩咐道:「今夜務必要加緊城頭的巡邏,叛軍午後剛剛發動了一輪猛攻,我軍將士正是疲敝之時,切不可讓叛賊鑽了空子。」

  南霽雲沖張巡一抱拳道:「末將得令!您就放心吧,便是誰去睡,末將也會在這北城守著。叛軍要是想從北城攻入睢陽,就先得從我南八的屍首上踏過去!」

  聽南霽雲說的如此悲壯,張巡一是心中慨嘆,拍了拍張巡的臂膀:「好兄弟!」

  多數睢陽城城頭的士卒是在清晨叛軍悽厲的號角聲中驚醒的。

  當他們確信自己不是在做夢後,紛紛一個骨碌翻起身來,下意識的向背後探去。

  「別用弓弩,現在他們離得還遠,省著點,都給老子省著點!」校尉馬躍瞪了一眼身側的兵伢子,高聲呵斥道。這些個兔崽子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如今城中的箭矢甚為緊缺,他們還不知道省著點用,難道非要等到無箭可用的時候才在知道後悔嗎?

  「可是馬頭兒,不射箭,難道看著叛軍他們攻到城下嗎?」那兵伢子還是個執拗了性子,挺了挺胸跟馬躍爭辯道。

  「嘿,你小子還挺犟!」馬躍雙手叉腰瞪了那兵伢子一眼道:「老子這麼說,你便這麼做,天塌下來有老子頂著你怕個錘子!」

  稍頓了頓,馬躍接道:「他們敢攻到城下就讓他們攻過來,等到他們搭上了雲梯,我們再狠狠的把礌石滾木砸將下去,狠狠的教訓他們!」


  那兵伢子雖然心中還是不服,但卻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和馬躍爭辯,只得悻悻的低垂著頭收起了半張的弓弩。

  戰場之上時間過得最快也最慢。

  場上搏殺,往往只在生死之間。而等待敵人靠近的時間卻又顯得那麼漫長那麼難捱。

  北城城頭的士卒們不能用弓箭遠距離阻擊叛軍,只得眼巴巴的看著這些敵人一步步朝自己靠近。

  叛軍每進一步,他們的心跳便加快一分,及至最後已經狂跳不止。

  近了,近了!

  弟兄們可以看清那繡有蒼狼的旗幟,可以看到那個大大的燕字,甚至可以看到旗子周邊繡上的流雲。

  及到他們離得自己更近一些,自己甚至可以看到叛軍盔甲上的紋路,甚至可以透過重重包裹看清他們的面頰。讓睢陽城軍卒感到驚訝的是,這些叛軍士卒和自己生著一樣的面容,他們不是胡兵們?恁的和自己就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等到自家校尉告訴他們叛軍軍卒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從滎陽、洛陽等地徵召補充的,這些士卒才恍然大悟。原來叛軍軍中不僅是范陽、平盧等地的胡兵,還有和他們一樣操著一口地道河南口音的老鄉!

  但是此時此刻他們不會猶豫不會憐憫,因為這是在戰場上!他們是叛軍,是敵人,是要殺死自己的人!同樣,自己的任務便是堅守住城池,並儘可能的殺死他們,以保全自己的安全。

  戰場之上沒有對錯,只有強弱。拼殺之中沒有善人和惡人,只有死人和活人。

  要想活下去,就得殺人,就得不斷的殺人。

  「馬頭兒,馬頭兒他們攻到城下了!」那面容青澀的兵伢子望著城下密密麻麻的叛軍,一時慌亂了手腳,大呼大叫道。

  「你怕個錘子!」馬躍狠狠的瞪了那軍卒一眼道:「招呼軍卒搬起滾木、礌石好好招呼他們。唉,不要現在砸,等到他們爬到一半再砸!」

  馬躍不耐其煩的一遍遍的教著兵伢子戰場上需要注意的東西。

  何時投擲石塊能對敵人造成最大的殺傷,何時需要蓄力示弱以引誘叛軍突擊露出破綻?這些絕不是在書本上能學到的,需要通過一次次實戰自己去積累,去摸索。

  馬躍心中長嘆了一聲,若不是自己的弟兄在之前無休無止的攻防戰中紛紛喪命,怎麼會輪到這些毛都沒長齊的兵崽子湊人數

  ps:找到些感覺了,嗯,結尾已經定好了!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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