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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國子(七)

  李括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少年,卻怎麼也把他與神聖的藏書閣二樓聯繫不起來。包著黑se頭巾的腦袋似是要掙破束縛一般,直頂的額頭處包包鼓鼓;渾圓如水桶的腰身擠的一襲玄青se長袍好似短打,直縛的人彎不下腰。略帶著戲謔目光的雙眼眯成了一條縫,似打量獵物般直盯得人兩腿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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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輕移幾步來到一張梨木方桌前,青衣少年扭著腰肢艱難的把自己挪至桌案上,撇了撇嘴道:「不用這麼盯著我,雖然本天才學冠國子監,連夫子都讚賞有加。但天才也會憐憫你們這樣的凡人,但凡能指點你的地方本天才絕不會藏私。」

  李括心中好笑,卻強忍著笑意一本正經道:「不知這位天才姓甚名甚?」

  「無罪。」

  「沒姓?」

  「姓周!」

  「年齡?」

  「十七。」

  「籍貫?」

  「滎陽。」

  「額...你來在是幹嘛的?」

  「我說你這個人好生無聊,我來這不是求學難道是來學煮飯,漿衣?凡人就是凡人,竟然會問出這種問題。這年景,像我這樣不世出的天才才真是孤獨。」

  「...」

  見李括那副可憐的模樣,無罪心下一軟,搖了搖頭道:「你也別太自暴自棄,雖然像你這樣的凡人成不了本天才這樣的絕世jing英。但只要虛心接受本天才的指點,要想完虐其他麻瓜還不是問題。」他說話是兩腮被氣充的鼓鼓的,活像一隻灌滿瓊漿的馬nai皮袋。

  見李括似乎不為所動,無罪卻著了急。輕跳下了桌案,向前移了幾步,少年指著上首的隔板道:「知道這上面住的是誰嗎?」

  李括輕搖了搖頭,尷尬一笑。

  無罪聳了聳肩道:「這思源樓的三層本朝只有三個人上去過。這第一嘛當然是夫子他老人家,這第二自然是那個自命風流的三師兄。」輕揉了揉鼻尖,無罪移至李括背後,低聲道:「這第三嘛就是本天才我啦!」

  李括再也忍不住笑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無罪,你,你還真是逗啊...」李括一陣撫胸頓足,笑的咳出了聲。

  「你,你笑個頭啊。難道你不相信本天才我上過三層樓?」周無罪雙頰霎時變得通紅,鼓著腮幫逼問道。

  李括強自壓下心中的笑意,挺了挺腰身一本正經道:「嗯,我信,我信還不成嗎。只是既然無罪兄弟上過三層樓,可曾知道其上藏有何書?其間解惑何物?」

  周無罪撇了撇嘴,得意道:「求學之路有寬有窄,受用之物有好有壞。國子監本是我朝jing英翹楚匯集之地,而這思源閣更是我大唐培養人才的秘密居所。世間學問無非經史典籍,兵書陣法。然此三層樓採用非常之法,行非常之事,煉非常之人...」


  李括見他裝作一副鴻儒國士的模樣打著官腔只覺分外有趣,也不打斷他,順著話頭接道:「那麼此閣究竟培養何用之人,不知無罪可否告知一二?」

  周無罪見李括態度恭敬,立時來了興致,索xing去了忸怩的姿態揮了揮手道:「告訴你也無妨,實際啊這三層樓是專門為陛下培養隱士的。」

  李括見他面容坦然不似有假,也想探聽一二便索xing拉著無罪坐至一方書架後,爽朗的說:「哦,那我倒要好好聽聽,要是你夠義氣,我就認下你這個兄弟。」

  周無罪面上閃出一抹喜se,但隨即便消逝在那張亘古不變的面癱臉上。「兄弟?一個個說的比誰都好聽,真正遇到事了還不是落井下石。這個世上,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李括不好再說什麼,微微一笑,靜待無罪傾訴。

  周無罪見一拳打在棉花上,悻悻然的蹭了蹭鼻子,沉聲道:「其實你蠻不錯的,我第一眼見到你就覺得有股親切范兒。」微頓了頓,無罪又恢復了玩世不恭的神態:「要說這隱士嘛直如其名,是陛下暗中培育的秘密線人。這隱士的的作用可是無與倫比,在內充當陛下喉舌,糾察叛臣,暗訪秘案;在外遍訪西域漠北,充當細作,刺探軍情。這樣的人沒點本事怎麼應付的來?文才武略一樣不能少,最重要的便是對陛下他老人家的赤膽忠心。」

  李括搖了搖頭道:「既然此人選如此重要,必會避諱談及。你又如何會如此坦誠的相告於我?再說,以你的年紀閱歷怕不會輕易被夫子選中。」

  周無罪輕哼一聲,不屑道:「要說你們這些讀書人啊真是愚不可及,才名本領豈可以年齡度之?要說本天才的學識本領,除了那個燒包的三師兄,還沒有人敢叫板!」輕蹭了蹭鼻尖,周無罪嘆道:「至於這隱士的身份也沒什麼可避諱的。一來我還沒有成為隱士,二來我也沒有向你透露機密事要,不礙事。」

  李括不知無罪竟如此坦誠相待,有些尷尬的拱了拱手賠禮道:「如此,便是愚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周無罪揮了揮手道:「算啦算啦,要是碰到個這樣的人我都生氣,本天才現在早都氣死了。」

  「那你看我能做隱士嗎?」

  「你?」周無罪單手托著他那滿是肥肉的下巴,端詳許久道:「要說嘛,你小子資質倒是不差。能進思源閣二層樓的人學識想必不差,看你這身子骨也像築過基的道中人。雖說與本天才有些差距,但只要虛心學習,也不是沒有機會...」

  「那你肯幫我嗎?要說有你這麼個不世出的天才在一旁提點我,總好過我自己不知經理的亂撞!」李括誠懇一笑,坦然道。

  周無罪兩頰上的肌肉微微跳動,有些肉痛的搖了搖牙,滿懷怨念的看著李括道:「這隱士雖為陛下秘臣,但不拜實官,不授顯爵。想靠它追名逐利,光耀門楣的趁早放手!」


  「家父常對我說,功名富貴如塵土。錢夠在路攤切半斤醬羊肉就好,要那許多勞什子的玩意作甚。」

  無罪的雙目中已露出近乎乞求的目光:「隱士雖然極受陛下器重,但其訓練異常辛苦,需忍受常人無法想像的寂寞孤獨,你能忍耐嗎?」

  「有一壺酒,有君相伴,有何寂寞?」

  無罪見李括如此冥頑不靈,索xing直說道:「我直白告訴你,既然是隱士便要隱去真實姓名身份,從此在這個世上消失。我是一個沒人疼愛的名門庶子,了無牽掛。你能割捨下世上留戀的一切嗎?」

  李括只覺腦子轟的一聲巨響,之前的喜悅歡欣一掃而空。腦中浮現的滿是過往的畫卷。

  年幼時,娘親總是倚坐在老槐樹下,把自己摟在懷中,梳著自己的髻發,溫婉的說「緋兒,要好好念書。娘親不求你封侯拜相,只望你做一個像你阿爺一樣頂天立地的男人!」

  茶館中,阿甜總是依偎在自己身旁,在如酥酪般皎潔的月光印襯下,嚅嚅的撒嬌道:「小七哥,那突厥人被打敗後就全遷往西邊了嗎?王忠嗣(注1)大將軍為什麼不把他們徹底消滅呢?」

  城郊處,延基總是和自己在無際的原野上跑馬,毫無目的的奔至一處空地。玩的盡興了便仰面躺在草地上,哈哈大笑。笑累了,便一齊漫數長安夜空那永遠數不盡的星星。

  燈會上,孫叔總會毫不猶豫的從他那癟癟的錢袋中摸出兩枚開元通寶,與店家討價還價後買兩隻塗著金粉的兔頭彩燈送給自己和阿甜,看著自己歡喜的模樣輕輕的捏捏自己的臉頰...

  自己真的能將過往的一切毫不在意的抹去嗎?自己真能毫不顧忌親友的感受嗎?從城郊藥鋪一戰後自己便一直在逃避。逃避延基為自己力爭的東宮職位,逃避大伯為自己定下的婚事,逃避阿甜那讓人如痴如醉的面容,逃避這似乎無法改變的命運。

  「既然放不下,就不要勉強自己了。我看的出,該是有很多愛你的人,你總不想讓他們傷心是?」周無罪輕嘆一聲,勸解道。

  「凡事皆有特例,做隱士未必要放棄舊往的身份。你的官職爵位恰恰是對隱士身份的最好掩護。」只聽一溫潤如暖玉的聲音從閣頂傳來,隨之飄至的是一裾白衣。

  來人約莫三十來歲,穿著一身絲綢錦衣,白衣上一塵不染,一看便是極愛潔淨之人。如刀削的面龐稜角分明,一雙劍眉直入兩額,正帶著些許戲謔的意味似笑非笑的打量著李括。

  李括被盯得有些侷促,衝來人拱了拱手道:「不知這位兄台有何賜教?」

  那人卻並不答覆,嘴角微微一挑,轉眼間已閃至無罪身側,揚起手中摺扇便在無罪光亮的額頭上輕敲了三下。

  「我說小四啊,難道你還沒有將師兄我介紹給這位小兄弟嗎?平時師兄是怎麼調教你的?尊師敬長乃是我大唐士子立身之本,莫非你又想給我漿洗半月的衣裳?」


  無罪委屈的避至李括身後,只露出一個渾圓的腦袋嚷道:「三師兄,你這可冤枉我了。這小子是個剛來的愣頭青,我正給他講授思源閣內的規矩,你便闖了出來,哪裡能怪得我。」

  三師兄顯然很有興致,繼續逗弄著這個小師弟,一邊用手拍擊著摺扇,一邊饒有興致的說道:「哦?這麼說是師兄冤枉你了。夫子才出門幾天,你便又變得如此滑頭。非但不好好修習課業,還與外人談及秘事。若是夫子回來,我看你這絕世天才如何逃得脫。」

  無罪立時著了慌,也顧不得什麼姿態沖三師兄央求道:「三哥,你待小四最好了。你不要告訴他老人家好不,要不我給你再漿洗半月的衣物?」說完充滿期盼的望著三師兄。

  「半月?」三師兄似乎有些得寸進尺,將聲量提了提。

  無罪兩腮鼓成兩個小圓包,思量片刻後咬了咬牙道:「那就一個月,不過下月的馬球比賽你得讓我去看,你也知道我最愛那把式。」

  三師兄單手托著下巴,略想了想便說:「這好說,夫子只說要我看緊你課業。以我們小四的才智,那些文卷自不在話下。學累了,出去玩玩也好。我看好你哦。」說完輕拍了拍無罪的肩膀,竟踱著方步,轉身離去。

  李括見無罪沮喪的模樣只覺好笑,輕搖了搖頭沖無罪道:「那便是你三師兄?我感覺人也蠻好的嗎,竟能指揮的動我們周大天才去漿洗衣服。有趣,有趣!」

  「你!連你也來打趣我。他就是那麼個燒包的人,整ri故作風雅,無趣,無趣的很!」

  「好啦,不跟你開玩笑了。不過,剛才三師兄說的隱士不必隱沒身份的事可是真的?」李括見無罪動了氣,也不再打趣一本正經道。

  「哼。要說那倒也可以,不過需要你有官職在身。看你這樣的窮酸小子,能撈到一官半職?」

  李括搖了搖頭道:「還說自己是無所不知,不世出的大天才。連閣外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我不僅有官職在身,還是實打實的正八品給事郎。哦,對了不才還恬在東宮任職。」

  無罪狐疑的打量著李括,圍著他轉了幾圈才詫異道:「咦,大唐從不授無功名讀書人官職。你既來國子監求學,想必還沒有參加科舉。要說你靠祖上餘蔭博得一官半職光看你這身行頭就知道不太可能。天下人若都像你這般幸運,那還去讀書作甚!」

  聽著無罪酸味十足的回答李括也不以為惱,說道:「此事說來話長,你先告訴我那事是否為真。」少年此時急於換一種生活方式給自己,給親人一段緩衝的時間,故而急於知道結果。

  無罪攤了攤手道:「真的倒是真的,不過恐怕你得放棄科考了。隱士雖然可以授予有官職之人,但那官職定不能太顯眼。若是你考上了進士,以你現在的官職定會留在六部補個實缺,別的且不說,衙門的公文,官場的應酬你都忙不過來還談什麼替陛下偵探情報啊。」


  李括聽後心下一沉,他出身詩書世家。打小阿爺便對自己言傳身教,正所謂「習得文武藝,賣予帝王家」。對自己這種讀書人來說,「濟社稷,佐君王」便是人生的至尚追求。雖說自己現今已有了官職,每月拿著朝廷的俸祿。但畢竟沒有科考,想要做到六部高位幾乎沒有可能。如果不能在皇帝陛下面前遞上話,就不能替阿爺平反昭雪。

  似是看出李括心中所想,無罪眼珠一轉,計上心來:「不過你可以向朝廷申請進入軍營。好歹你身上掛著個御賜的官職,當個低級軍官想必不是難事。一來軍人不似文官顯赫,不引人關注,辦起事來更得心應手。二來也可以磨礪磨礪筋骨,對你將來辦事也有好處。」

  李括心中思量做了隱士便算成了皇帝陛下的心腹,可以等待時機向陛下他老人家陳訴阿爺的冤屈,頓時覺得功名皆為塵土。想通關節後,少年只覺心情無比舒暢,便向無罪道:「我想好了,若是能成為隱士,這科舉不考也罷!」

  無罪撓了撓頭,嘆聲道:「雖然本天才不明白你怎麼想的,不過既然你決定了,我就沒有不幫你的道理。這事急不得,還得等夫子回來再做商議。眼下最重要的是你得做些準備工作。

  「準備工作?」

  「下月宮中不是有場馬球比賽嗎?那就從它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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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王忠嗣:唐朝名將,曾任河西,隴右節度使。原哥舒翰的頂頭上司。<dd>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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