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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青讖(一)

  chun氣著山萌秀se,和風沾水弄微瀾。三千世界笙歌里,十二都城錦繡中。

  天寶年間的長安,確是繁華似錦,笑靨如歌。

  務本坊國子監內,已是挨了一ri光景的李張二人終是聽到了下學的鼓聲。

  匆匆用了晚飯,已是入了暮。換了一身短打便服的兩少年,在小廝阿福的伺候下,相約「樂游賞月」。良辰美景,月華如練。在眾同窗學子艷羨的目光下,二人迅捷的跳上預先訂好的馬車,踏著滿地霜華一路「行歌」而去。<原坡前。只是離了清明十踏游的興致,龍行虎步之間便爬上了這座原坡。張延基大口喘著粗氣,額角上的汗珠在暮chun晚風的吹拂下醞的冰涼,直激的他打了一個寒戰。

  「括兒哥,這樂遊原晚上還真冷啊,我們穿的這麼單薄不會沾了濕氣染上風寒。」雙手抱肩半咧著嘴,張延基小聲嘟囔著。

  沒有理會好友的抱怨,李括逕自向前走著:「別多話,穿的那麼繁縟一會怎麼行事。」

  

  「哦。」張延基耷拉個腦袋,緊緊跟在李括身後。

  除每年上元佳節外,長安依律實行宵禁,樂遊原亦不例外。但這宵禁僅僅針對的是平頭百姓。世家貴族,皇親國戚自不在這禁止之列。工部侍郎大人的大公子與國子監同窗踏chun賞月,確沒有哪個不識趣的會上前盤問掃興。

  青龍寺始建於前朝,雖歷經隋末戰亂但並未受到大的波及。本朝定鼎之後,歷經太宗,高宗兩朝修繕,青龍寺已成為長安城中數得上的大寺院。據說這裡的簽很靈驗,每ri清晨都會有大批長安百姓前來許願求籤,一時間香火鼎盛,繁榮如斯。

  入夜的青龍寺卻似一座入畫的小剎,褪盡了俗世的繁華。古木yin森,鳥聲稠雜,間或有一兩聲梵唱從寺中傳出,伴著昏暗油羊燈的點點光亮似在訴說朝代更迭,世事變遷的興衰無奈。

  李括一個箭步衝到一顆老槐樹下,沖五丈外那三人拱了拱手道:「時來易覓金千兩。」

  那為首一人嘴唇輕動,接道:「運去難賒酒一壺。」

  「南大哥!」心中暗喜,李括朗聲道。

  「噓。」沖少年作了個手勢,南霽雲輕聲道:「德子兄弟我給你帶來了,一會我們便躲在寺外後院牆外的枯井後,若是情況有變也能及時接應他。

  看到德子有些閃爍游移的眼神,李括心頭一酸,握住好友的雙手道:「別害怕,你小七哥和南大哥都在遠處看著你呢。一會青客盟的人若是心生歹念,你便朝枯井的方向跑,不會有事的。」

  微點了點頭,馮德恩終是鼓起勇氣,朝信中約定的竹林走去。

  那片竹林並不算繁茂,許是久無人修剪的緣故,毛竹歪歪扭扭的生長著,間或生著一兩株形狀怪異灌木,時而從中驚起幾隻老鴰,發出聲聲聳人的悲鳴。


  馮德恩沿著一條踏出的小徑朝林中走著,須臾的工夫便看到一叢跳躍的火光,那火光忽明忽暗甚至帶著一抹藍se的磷光,透出一股說不出的詭譎之氣。

  馮德恩的背襟已經濕透,他太清楚這叢篝火意味著什麼,殿下生氣了,自己沒有實現一個青客的諾言。不是他怕死,只是他不想死的不明不白。在京兆府天牢的這些天,他看到同伴們一個個被各種酷刑折磨,蹂躪。他看著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從他眼前消失,那一刻他感到死亡與他無比的接近。但他不能死!他還有年邁的娘親需要贍養,他還有兩個尚未成年的妹妹。他要看著她們出嫁,他要扶著她們坐上花轎...

  他不是沒有想過一死了之,殿下的知遇之恩他無以為報。只是,只是這個世界還有太多他值得留戀的東西,一閉上眼他便看到娘親眼角的皺紋,妹妹兩腮甜美的酒窩...

  自己違背了對殿下的諾言,摒棄了一個青客的責任,所以在看到那封信時他還是義無返顧的來了。今天,今天便是主上對自己懲罰的ri子嗎?兀自苦笑一聲,該來的就讓他來,既然殿下已不再信任自己,那苟活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麼意義?

  夜真的深了,清冷的寒氣浸濕了馮德恩德鬢角。兀自緊了緊衣襟,邁開雙步,少年毫不猶豫的朝林中那片空地走去。那是命運,不能抗拒也抗拒不了。

  「你終於來了。」空地正中一頭戴鬼面面具的中年生冷的說道,不帶一絲情感。

  「是,我愧對主上,特來領罰。」

  突然,少年注意到自己腳下擺放著十數具屍首,仔細辨認了下,竟然是自己青客盟的同伴。

  微微向後後退兩步,少年顫聲道:「他,他們不是死在天牢了嗎?」

  「死人還有什麼價值,正好和你一起燒了!哈,哈哈。你既然有勇氣來這裡,為何當初不在獄中自裁。你知道嗎,主上對你很失望,很失望!」

  少年突然直起了脖頸,挺了挺脊樑,高聲道:「我沒有對不起主上,沒有!我在獄中沒說一個字,我對的起主上,對的起青客盟!」

  鬼面人冷哼一聲:「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你應該知道該怎麼做。」

  少年知道再說什麼也是徒勞,便緊閉雙眼不再掙扎:「你快些動手,給我個痛快。」

  「好!」鬼面人斷喝一聲,已是從腰間抽出一柄長劍,寒光閃耀朝少年的胸口刺來。

  「閃開!」南霽雲從半空閃出,蓄力一撞將少年撞開。輕自一個翻身,腳尖借力一點,南霽雲便穩穩的站在鬼面人五步開外。

  「報上名來,我南八從不殺無名無姓之輩!」輕啐一口,南霽雲輕蔑的瞟了鬼面人一眼。

  「哈,哈哈。」鬼面人仰頭大笑,沖林中揮了揮手:「不自量力,給我殺了他!」


  竹林中瞬時閃出數十名黑衣人,懷中皆是端著一柄制式連弩。黝黑的弩柄被篝火一照,泛出一抹詭異的銀se。

  「she!」

  短促,簡單,有力。

  數十具連弩一齊發she,弩箭破空而出,匯在空中織成一張濃密的大網,夾雜著嗖嗖的風聲向南霽雲撒來。

  撕裂的氣息浸透長空,帶著濃烈的殺氣,數十隻鵰翎短弩箭以驚鴻之勢襲向南霽雲身體各處要害,形式千鈞一髮!

  一百步,五十步,十五步!

  「雕蟲小技。」南霽雲出刀!這一刀端是疾如霹靂,快似閃電。

  朴刀在空中划過一個半圓,如流星破空般曳落,這一刻,刀連人,人合刀,刀柄微微向內一扣,划過一個細微的圓弧,正好橫立於胸前。

  那些短弩箭將將灑落在南霽雲身前三步,匯成一朵清冷的梅花,一步不差,一寸不移!<嘶嘶的蟲鳴,聽到每個人心臟脆弱的跳動。

  左腳輕輕一點,南霽雲借勢而起,在空中划過一個半圓,蓄力橫刀一劈,直向鬼面人的面門。

  這一刀迅疾如此,鬼面人已是避無可避。

  微微向後輕仰,鬼面人從腰間抽出一束尺帶逕自朝朴刀迎去,微微一卷竟是將霸道無比的朴刀卷了個滿轉!

  借著淒冷額月光眾人才看清,那尺帶實是一柄軟劍,束於腰間用jing鋼鍛造的絕世好劍!

  那軟劍端是收如尺蠖,盤若游龍。鬼面人只輕輕的一攪,南霽雲的刀力便被卸下了大半。右腳為軸,畫了一個滿圓,鬼面人手腕輕輕一抖便將剩下的刀氣回返給對手,直逼得南霽雲藉助兩株毛竹才將將站穩。

  南霽雲嘴角輕笑,大喊一聲痛快便側轉身子,繞著鬼面人轉起了弧圈。

  南霽雲越繞越快,越奔越疾最後匯成一抹虹線。每跨一步,皆斷一竹。待南霽雲繞將一圈,十三柄削斷的斷竹便如連珠箭般she向了鬼面人身體各處要害。

  原來這軟劍雖然迅捷無比,收縮自若但僅勝在近身纏鬥。南霽雲見自己近身肉搏占不到分毫便宜,才想出這等策略逼得鬼面人露出破綻。

  饒是鬼面人功力深厚,也被南霽雲這一擊驚得不小。背身發力向後躍去,鬼面人將將躲過十二桿竹槍。那最後一柄竹槍卻是蘊著神力擦著鬼面人的小腹劃了出去,帶起一絲血霧。

  「嘶。」伸手捂住傷口,鬼面人卻仍自冷笑道:「馮德恩,你跑不掉的。主上不會放過你的,不會的。」說完竟是一個鵠躍,散下一片火點。

  原來這片空地已經灑滿了青磷,火點一落地便掀起陣陣烈焰。濃烈的煙氣順著夜風飄將過來,嗆的人喘不過氣。<沖了過來,大聲的呼喊著。


  「嗯!」一手拉住驚魂甫定的馮德恩,一手掩住口鼻,南霽雲腳下發力,隨著二人閃出了這片竹林。

  這一夜,青龍寺後院的竹林燃起了熊熊大火。寶藍se的火光伴著淡黃se的煙塵浸透了樂遊原的上空。青磷特有的瑟苦味伴著屍體燒焦的腐臭一齊飄過青龍寺,飄至朱雀大街,飄到了大明宮中那位聖明天子的寢宮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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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樂遊原:在長安(今西安)城南,是唐代長安城內地勢最高地。漢宣帝立樂游廟,又名樂游苑、樂遊原。登上它可望長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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