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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朝歌(一)

  李括二人皆被那衙役的態度弄得暈頭轉向,實在不明白方前還態度倨傲的衙役為何忽然之間會對他們以禮相待。儘管心存疑惑,二人還是隨著那衙役進了京兆府。

  在那衙役的引領下,二人並未進入京兆府大堂而是從一偏門繞出。沿著一段穿手遊廊而行,連穿兩扇石拱月扇門便來到了京兆府的內宅。

  後宅是一所三進三出的大宅,一捧月牙形的淺湖靜靜瀉在宅院正中。從太湖販運而來的湖石,由關中的能工巧匠堆砌成各式假山狀,幾虹清泉從假山上瀉入湖中,泛起朵朵漣漪。沿湖築著幾坪軒閣,軒閣正中擺放著一張水曲案幾,緊鄰假山的方向斜倚放著一方古琴。未曾想京兆尹大人竟有如此雅興,將自己的內宅布置的如江南各道府宅般清秀風雅,李括心中頗為驚訝。只是他還未來得及思索便被那絡腮鬍的衙役引向了一條鋪滿青石板的小徑,一行人踏著石板緩緩而行,穿過一叢幽竹芳林便來到了京兆尹大人內宅的會客廳「靜吾堂」前。

  那絡腮鬍的衙役向前和守衛低語交談一番後,便沖李括二人拱了拱手道:「二位公子從此門入便可見得老爺,小的就先退下了。」說完便轉身離去。

  李括整理了下衣衫,又緊了緊頭上的黑se纀巾,確定不會有失禮儀後,這才邁著方步進入靜吾堂。整座廳堂並不大卻分外秋圖景。就連門栓都鑲上了鎏金瑞獸,其間威勢絲毫不遜於皇親國戚。廳堂正中擺放著一面絹布屏風,其上手繪有一幅王右軍的蘭亭序,看筆力便知其主是道中之人。繞過屏風,便見一身著墨青se套袍的中年男子斜倚著靠在一床軟榻上。這男子生著一張國字臉,雖稱不上劍眉星目,但眉宇間那一抹英氣確是凌厲。一撮濃密黝黑的山羊鬍生印在如冠玉般姣好的面頰上,足見其主人平時對儀態容顏的保養甚為看重。<在從他身上流逝。十年前他連夜整理案牘公文都不會覺得疲憊,而現如今只要在案幾前伏上兩個時辰他便會深感腰背酸痛,筋骨疲乏。但他不能倒下,關中王家的興衰全繫於他一身。雖然如今王家顯赫一時,但他在京兆尹位子上這些年得罪了不少權貴。別看這些人現在不敢招惹王家,只要他今ri辭了京兆尹的職位,明ri便有人敢彈劾王家為禍長安百姓的罪行。哼,這些人最是兩面三刀,便是大唐右相李林甫大人對他也多半是利用。作為右相大人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他對這位大唐宰輔最是了解。若是自己落難,這位毫無度量的宰相大人恨不得一腳將自己踢開好撇清自己。這偌大的長安城便是一張棋盤,而這大大小小的官員都是一顆顆棋子,唯一掌握棋局的人便是大明宮中的那位。若想不被當做一枚棄子,便要讓自己的實力變得更強,唯有這樣才能讓下棋之人有所顧忌。強者為尊,這是他王銲人生的信條。自從入仕為官,他便不相信任何人。哪怕是髮妻兒女,他都覺得他(她)們的目光中透出一股極強的目的xing。這種感覺一直縈繞在他身邊,這讓膝下已兒女成群的王銲感受不到一絲天倫之樂。所以這些年來他一直事必躬親,每一個跟他作對的人都會被他抓住把柄。朝堂的爭鬥已把他的雙目磨礪的似蒼鷹一般銳利,任何的一個破綻都會被他抓住,給予敵人致命一擊。


  李括,哼,這個名字這些天來一直叨擾著他。根據自己線人的情報,這個名為李括的少年先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憑藉三寸不爛之舌逼得自己兒子落荒而逃,隨後又認了高適那個哥舒翰身邊的紅人為叔叔。隨後更是yin差陽錯的認了如今大唐玉真公主殿下為義姑母,如今拿著公主殿下的玉牌來要人,若不是自己在攬月樓布有眼線,直到如今還會被蒙在鼓裡。好一招借勢用力的計謀,此子小小年紀便有如此謀略,假以時ri必成大器。

  輕啟雙目,王銲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個少年。一身棉麻深衣,頭系一方黑se璞巾,簡單到極致的裝束卻掩飾不住他身上的英氣。像,實在是太像當年的李适之了,這是命運在捉弄嗎,如今是他的兒子來復仇了?

  被王銲盯得有些發虛,李括連忙閃身上前深施一晚輩之禮:「小生李括見過京兆尹大人。」

  王銲半支起身,沖李括擺了擺手道:「括賢侄莫要多禮,我常聽昭兒談起你,比起我那個不孝子,你可真算得是年輕一輩中的翹楚了。」說完端起一杯花茶輕抿一口,揮手示意李括自便。

  雖然被王銲的氣場壓抑的很是難受,李括還是強自一笑:「伯父謬讚了,王公子氣宇軒昂乃大唐棟樑之才,豈是括兒所能比。括兒今ri前來拜訪伯父其實是為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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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不急。」王銲揮了揮手道:「難道你無事求我就來不得這京兆府嗎?你我當以叔侄相稱,這裡就是你的家,千萬不要見外了。來人那,給我括賢侄上一杯清茶。」自有伶俐的小廝奉上一杯新沏的花茶,李括無奈之下只好雙手接過,象徵xing的輕抿了一口。

  張延基早看不慣王銲如此借勢壓人,一把奪過李括手中的茶盞,一飲而盡。「哎,王伯父。括兒哥他嘴笨,還是我來說。括哥的一個好友德子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被京兆府給抓了,我想是一場誤會。這不,連玉真公主殿下都驚動了。她老人家特地贈了塊玉牌給括兒哥,做了個保人,還希望您老人家做主把那小兄弟給放了。」

  王銲的面龐上閃過一絲yin霾,隨即便被暖人的笑容所替代:「哈哈,你這臭小子,還是這副急xing子。看看你的言談舉止哪裡有點工部侍郎公子的樣子。」輕自颳了刮茶末,王銲輕聲道:「不錯,這些ri子京兆府是抓了不少人,他們大都與一件案子有瓜葛。括賢侄的好友如今也確在京兆府,只是這件事事關重大,老夫我不得不謹慎行事。如今既然有玉真公主殿下作保,想必確是一場誤會。我這就差人帶二位賢侄去大牢領那位小兄弟出獄,咱們一家人千萬別傷了和氣。」他刻意將玉真公主四字咬的頗重,似是在暗示著什麼。

  「多謝王伯父成全!」沒想到王銲會答應的如此爽快,李括心中大喜,沖其一揖及地以表謝意。

  王銲一隻手虛扶起李括,笑道:「你啊和適之當年一樣守禮,以後有什麼需要儘管來找伯父。在長安城裡,你伯父我多少還有幾分薄面。」


  李括領了令牌,再次拜謝後便與張延基辭謝王銲,一齊出了京兆府的內宅。

  出了京兆府,自有衙役引領二人前往大牢。有了王銲的令牌一切都變得簡單,二人與典獄長簡單交談幾句便順利進入到天牢。京兆府的天牢關押的大都是些身份尊貴的世家公子,自然不似一般縣衙牢獄般yin暗chao濕。但即便如此,初次進入天牢,李括還是打了個冷戰,牢內的溫度明顯低於室外,甬道兩側雖有照明的火把,但仍是昏暗不堪。李括二人緊緊跟隨領路的獄吏,一路緩行繞過兩處轉角這才來到關押重犯的天字牢區。

  那獄吏沖二人拱了拱手,伸手指了指斜右側的一間單人牢房道:「德子兄弟就在那處號子中,這些ri子弟兄們可都善待著呢,兩位公子請便。」

  李括拱手回禮:「有勞大哥了。」

  天字牢區關押的大都是重犯,因此牢房都是單人的。一來防止囚犯串供越獄,二來這些囚犯家中背景都很深,獄卒大都可以從中撈取不少油水。

  李括走至關押德子的牢房前,環視四周,只見一個散發垢面的囚犯蜷縮在牆角的草床上不住的發抖。

  那囚徒見有人前來,拼命向後蜷縮,大聲呼喊著:「別過來,我真的不知道,別打我了,我什麼都不知道。別,別,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德子!」李括鼻頭一酸,呼聲道:「我是你括哥啊,沒事了,沒事了。一切都結束了,括哥帶你回家。德子不怕,德子不怕。」

  「括哥?你真的是括哥?」那囚徒聞言向前爬了幾步,待看清楚來人確是李括無疑後竟是一擁向前雙手緊抱住牢柱前的李括失聲痛哭道:「括哥,我,我真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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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在想怎麼刻畫王銲這個人物,這個玄宗朝極有分量的政客,值得我們深度剖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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