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城南(九)
「好你個高達夫!」沒想到高適如此隨xing,王維先是一愣,隨即苦笑著搖首道。「張九若是想要與我切磋畫藝大可閒步到終南山下,畢竟王某人就是再窮也不會連一幅畫都送不起。你這高達夫分明就是想從我這裡打秋風,也罷也罷,只要你肯為殿下擊劍而歌一曲,王某人便將《積雨輞川作》贈予你!」
聽王維說的詼諧有趣,被說破心思的高適也不以為惱,笑道:「這有何難,只是我這擊劍而歌畢竟不似琴瑟柔美,需一人吹簫而伴,便由我身邊的世侄李括擔任。」
玉真公主聽二人說的興起,側首掩面笑道:「如此甚好,本宮早就聽聞高書記擊得一首好劍,配以這名俊公子伴簫,定然別有一番風味。」
話已至此,高適也不多言他,沖李括點了點頭示意對方一同助興,便起身來至長安軒正中的空處。不一會便有侍衛將表演所用的舞劍和清簫送至。高適隨手接過清簫轉遞給李括,自己則是抽出隨身佩劍,輕擊兩聲以試音se。待一切準備妥當,高適便朝玉真公主頓首輕點示意可以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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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括忽被高適拉來伴簫起初有些錯愕,但他隨即便平復了心境隨意的吹起了一曲自己最擅長的《蘇武牧羊》。一時間清音綿綿,宮商交錯,整個長安軒仿若幻化為青山幽谷,眾人聽得入神,不時擊掌相合。新添的龍涎順著橫樑漫至閣頂,隨著窗外送入的清風肆意的飄散舒展,將整座軒閣浸的如仙似幻。
李括卻未注意到眾人的表情,輕抿薄唇,氣送丹田,仿佛自己真似置身山谷,與清風明月相伴。只聽長音綿綿,幽然如關山之月,玄策似天朗之星。其中愁苦寂寥皆從一洞長簫而出,世間百態般若如此,不禁讓人感慨萬千。
伴著一抹高挑的顫音,高達夫出劍,這一劍急如清風,快似閃電。劍鋒由天至地,由里及表透出絲絲寒氣。順著這抹寒氣,高達夫擊劍而歌。錚錚鐵骨觸及一柄青霜,在這一刻似乎起了共鳴。悲如羌笛清愴,憂若連角逡涼。仿若塞上孤月清影下一個七旬老翁手執漢家旌旗,朝南遠望di du卻只聞得孤鴻一聲長鳴。
李括的簫聲此時亦變得悲愴蕭索,一時高音繞樑,環訴寰宇,頗為壯麗。似是商量好一般,簫劍相伴,時而沉鬱清哀時而高亢奮進,聽者只覺置身茫茫大漠,任由那逡默寒風呼嘯著從臉側划過,吹過祁連,吹至陽關,吹向那一世繁華的長安。其音靡靡,聞者無不為之動容。絲綢古道上往來商隊清逡的駝鈴聲,叮噹輕響有如大聖之所的梵音由遠及近觸及戍邊士卒的心扉,奏出一曲人世的頌歌。古城陽關的匾額泛著油羊燈的枯黃,伴著飄落的片片殘葉,摻著喬巴山攜裹來的點點塵沙,拼湊出一張大漠古塞長河圖。
簫聲愈發清肅,踩著符點,仿佛能看到驛站側揚塵遠遁的駿馬,邊城校場外隨連角而起戈的戍卒,絲綢古道上伴ri月而行止的商旅行人。
正值眾人浸在這長卷古圖中,卻忽聞一聲青鋒長鳴,似銀瓶乍破,如潤玉碎節。畫中之景戛然而止,那古塞,那長河,那長安皆是化為三尺丹青,任歲月漣漪,時華境遷,一切最終都歸於靜默。
「好!」沉默片響後,王維率先拊掌打破了沉寂。「世人都道你高達夫擊得一手好劍,起初我還以為有盛讚過譽之嫌,今ri一觀王某竟有一遇達夫誤終身之感。三尺青鋒,擊劍而歌在你高達夫手中不過拈花一朵的自得,連我這曠居山野的隱士都不得不贊你有魏晉名士之風了。」
高適聞聽此言,輕捋鬍鬚道:「高某人不過圖一自娛之樂罷了,當不了摩詰這般讚譽。不過能得輞川居士之大作,高某人亦不枉今ri之行了。」
見二人說的有趣,玉真公主長袖掩面輕笑道:「高書記果然名不虛傳,右丞輸的不冤。不過本宮卻覺得這位伴簫的小郎君功力好生了得,本宮竟被他吹到了情暖之處。不知這俊哥是誰家公子,小小年紀竟有如此之才。」
高適聞言微微拱手道:「回公主殿下的話,我的這位世侄可是適之的獨子括兒,若細算起來,他還是您的本宗晚輩呢。」
「哦?」玉真公主側首饒有興致的打量了李括幾眼,柔聲道:「可是左相李适之的獨子李括?左相與本宮算同輩,括兒這孩子叫本宮一聲姑母倒也不為過。」
李括聞聽此言先是一愣,隨即心中大喜。他微撩下擺,沖玉真公主所在的上首行了一晚輩大禮,朗聲道:「姑母在上,請受括兒一拜。」
玉真公主見這小郎君如此懂禮,甚感欣慰,微微擺手示意道:「括兒無需多禮。今ri是私宴,無需尊君臣之禮,盡興便好。」
李括雖極力壓抑心中之喜,但少年心xing,喜悅之情早已溢滿臉頰。搭上了玉真公主的關係,德子多半就有了救。雖說他對德子的魯莽多有不滿,但畢竟是從小玩大的好兄弟,能讓他早ri脫離囹圄他心中也是多一份慰藉。
見席間一片榮樂和美之態,王維拊掌道:「不如我們便行酒作詩可好?接不上者罰酒三杯。」
玉真公主見大家興致正盛,也有一展詩才之意。只見她羅袖一揮,輕咳一聲道:「如此甚好,便從右丞起詩。」<花軟柳,佳人如玉。吾便隨xing賦詩一首。」說完便起身朝窗側走去。輕起窗枝,見屋外落英繽紛,詩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注1)」
高適聞聽此詩拊掌叫好道:「好一首紅豆詩。紅豆寄相思,雙棲梧桐枝。只是這株紅豆是在盼著誰人?摩詰用情之深,達夫佩服!」
玉真公主眼中卻是閃過一絲猶疑,隨即便被溢出的笑容所掩映:「看不出右丞還真是枚痴情種子。不過紅豆雖美,終有老時。彼岸之花雖極盡濃艷,但終有凋時。待得相思成垢,卻只能看得伊人淚浣chun袖?何不與伊人執手訴情深,共度一生年華?」說完便輕揮羅袖,起身亦步亦思。約過了盞茶工夫,玉真公主沖王維嫣然一笑道:「月下寒江紅袖宴,青衫伴影踏芙園。蛾眉淡轉紅芍羨,半縷青絲綰子緣。入仕登科言晏晏,回眸卻棄誓盟言。憑妝但為孰君飾,漠嘆紅塵笑世間。(注2)」
王維嘴角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苦笑,搖首道:「紅豆雖易老,但終曾繁盛。杏花煙雨,扶柳飛花,紅豆終是生在江南的。若是硬將它迎至秦中,恐怕難免枯萎凋零。相思勝於相戀,美景良辰,吳儂細語,世上之事多有難料者,曾經擁有便已知足,維不敢希冀三生之諾。」
玉真公主聽得此言,眼角竟是泛起了淚光,喃喃道:「相思勝於相戀,相思勝於相戀,有人只敢相思,可誰知那株紅豆卻願與君一世相守呢。」
似是察覺到筵席上氛圍的變化,高適連忙舉杯道:「依高某人看來,公主殿下這首詩作的大雅。高某人也被殿下勾起了詩xing,願忝作一首小詩,以娛諸君。」說完,便輕自起身踱步搖首,暗自思量。約莫過了盞茶的工夫,高適便抬首道:「馬蹄繞塞破長河,月冷霜寒照戰歌。角起動營驚淺寐,將軍前陣已橫戈」
說完還擺了擺手道:「高某人隨大帥久駐邊關,不似右丞風雅,不若公主柔情,吟的儘是些連角吳鉤,長河落ri。殿下諸君莫怪」
王維苦笑道:「達夫為國報效,戍邊守國,好生令王某人欽佩。王某人常恨自己不能帶吳鉤替大唐開疆闢土,空生了一副好皮囊。達夫切莫再折羞我了,不然王某人真就只得藏到終南山中不敢與世人相見了。」
玉真公主也是生出了贊慕之情,笑道:「高書記不愧大才,文韜武略如斯至極,皇兄有你這樣的臣子,實乃大唐之幸,社稷之福。」
高適沖玉真公主輕施一禮以表謝意,又沖城北方向拱了拱手道:「達夫身為大唐之子,理當為陛下分憂。達夫此生唯願替大唐拓土開疆,將天可汗的威名傳播至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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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這首詩是我拿來應景的,勿怪。
注2:本詩流雲所作,淺陋之處,行家莫怪。
額,這章寫完我覺得自己有寫散文的潛質,文章很美有沒有?小七很帥有沒有?收藏紅票有沒有?<dd>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