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紅蓮業火
第336章 紅蓮業火
房間裡依然安靜。
安靜漸漸變得有些沉默。
時間已經有些久了。
謝淵一時沉吟,看著靜靜坐在床邊的崔萍君,不知該不該開口。
謝靈韻臉色變得慘澹,但現在的她也只是有些憔悴,沒有當場就哭鼻子的衝動。
她望著崔萍君的背影,欲言又止,張口數次,最後又只是咬著嘴唇。
崔萍君似乎是終於察覺了氣氛的凝固,身形動了一下,就像打破了某種結界一般,空氣重新恢復流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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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直起身子,臉色仍然平靜,輕聲說道:
「再是神藥也不可能見效這麼快,我們不用著急。」
她像是在和謝淵與謝靈韻說,又像是在自語。
謝靈韻呼了口氣,趕忙上前扶住母親的肩膀,道:
「娘說的是。爹爹臥床這麼久,藥效發揮也要一陣時日,且等他慢慢恢復就是。」
她聲音有些低,自己也不是十分有底氣。
但她只有手扶著崔萍君的肩膀,才驚訝的發現,那個一向有主意有氣勢、既慈愛卻又嚴厲的母親,身軀是這麼的無力,頭一次讓她都有了母親十分虛弱的感覺。
謝靈韻心裡不由有些慌亂,下意識看了一眼旁邊的謝淵,見他對著自己用力點頭,才心情忽而放鬆一些。
她神色堅定,用力的扶著崔萍君,鏗鏘道:
「娘!您振作些,爹爹肯定可以醒來的!我看他狀態好多了。」
崔萍君聽到女兒的呼喚,身軀一顫,而後輕輕點頭。
她拍了拍謝靈韻的手,說道:
「我明白。我們……不著急。」
謝淵望著氣色絲毫沒有變化的謝奕,心情也有些沉重。
按照那藥方的描述,服下這藥之後雖然不說病患當即甦醒,狀態也該有明顯的好轉才對。
然而謝奕的氣息,和之前一模一樣。
這是否說明這藥……
謝淵搖了搖頭,沉聲道: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二叔大概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吸收靈藥。他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叔母,靈韻,你們放心。就算這份藥不夠,大不了我就再去西域,再尋其他方法,踏遍天下也會讓二叔醒過來。」
崔萍君點了點頭,低聲道:
「淵兒,你辛苦了。」
她頭也沒回,只是一直靜靜的看著謝奕,看著他面色紅潤、氣息沉穩,卻好像永遠也睜不開眼睛。
謝淵看著這一幕心情也有些發酸。
他對著眼眶微紅的謝靈韻點了點頭,示意她照看好父母,然後自己就悄然的離開。
當謝淵回到自己的院落時,夜色已至。
月亮從東山背後冉冉升起,照得整片謝氏族地如灑銀輝。
謝淵立在鋪滿月光的庭院裡,心情卻並不皎潔。
他擺擺手,讓想要來伺候的雲竹和侍劍自去休息,屏退所有下人,在偌大的庭院中獨自站立。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這靈藥並沒有副作用。
如此多的天材地寶,按照君臣相佐的正統藥理製成靈藥,當能穩住謝奕的狀態。
至少沒有變得更差,沒有像失魂症病患家屬們最怕的那樣,突然惡化。
只是一點效果也沒有,完全不符合藥方的描述。
「不過那藥方本就是那位前輩的推延之作,等他研究出來時,他自個兒的兒子都已經死了……誒,從沒用過,也許不一定說的就准。」
這藥方從沒有實踐過,但謝淵希望有用;
這藥方記載的效果沒有應驗,謝淵又希望那位前輩說錯了。
謝淵緩緩搖了搖頭: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本是此理。」
他低聲一嘆,摩挲著蛟魂。
朦朧的月光映照在冰蛟骨製成槍身上,就像給蛟魂鍍上了一層薄霜。
湛藍的玄力漸漸亮起,仿佛蛟龍的魂魄在霜層之下遊動。
咻——
藍色的光芒陡然破開籠罩天地的朦朧銀光,謝淵擺出了人間太平的起手式。
他心中似乎有一股氣,只想通過練槍來抒發。
一連七式的焚天滅道槍在謝淵手中一一展現,月光下藍色的槍芒籠罩了整個庭院。
院落中起了風雷之聲,整座大院似乎都在震顫,讓仍然遠遠守候著的雲竹和侍劍有些心驚肉跳。
這就是宗師之境的少爺嗎?哪怕只是練武都是如此大的威勢,感覺和之前都不像是同一人了。
雲竹聽著如此動靜是心跳如擂鼓,侍劍卻是微微皺眉。
她總感覺,謝淵這槍練得如同是在發泄一般。
不知是何事難住了他?哪怕之前少爺家主之位最風雨飄搖之時,都未曾見過他這般模樣。
一定是更強大的敵人吧?
侍劍想不出來,只是暗自猜測。
……
【焚天滅道槍·第四式·北海斬聖·入門:(14/2000)】
【焚天滅道槍·第五式·霧源驅妖·入門:(13/3000)】
【焚天滅道槍·第六式·道無情·入門:(14/3000)】
【焚天滅道槍·第七式·欲往青冥·入門:(11/3000)】
焚天滅道槍說複雜也並不複雜,五十招雖然多,但是也有很多龐雜繁複的功法招數比這更多。
但是七式都分別在謝淵的面板上顯出來,這在謝淵學過的功法中還是頭一次。
這足以說明焚天滅道槍的每一式都幾乎是一門獨立的功法,太過艱深,奧妙無窮,不愧是謝安晚年的至高之作。
謝淵將七式槍招全部學會,雖然熟練程度有高有低,但是不算最後一招「焚天滅道」的話,也算是領悟了完整的焚天滅道槍了。
他發現這七式槍法的名字,基本就是謝安生平的縮影,凝聚了他一生中重重大事。
從少年無敵,掃盡人間,到遍訪天下,找出不少上古遺族、隱世強者,然後盪魔、斬聖、驅妖,名震三界,舉世無敵,只求大道。
到得最後,已欲與天公比高。
謝淵感受著這無敵的戰意,只覺其立意高遠,實在不是一般人能使得動的。
但謝淵已經掌握了七式,除了最後一禁招之外的所有招式,雖說不上融會貫通,但是也是全須全尾了。
焚天滅道槍的威力,謝淵已經能發揮得極大,卻還不是全部,甚至不是真正的精華。
焚天的槍法,怎能沒有點燃蒼天的紅蓮業火?
謝淵已經對槍法的主旨有些感觸,但只有領悟了其中的心法真意,點燃強橫無匹、威力絕倫的槍炎,才能算真正掌握了這槍法。
「明天就去武庫請教伏長老。」
謝淵緩緩點頭。
本來他就沉迷修行,而現下他除了修行,更是其他什麼都不想做,連族務都有些興致缺缺。
翌日清晨。
謝淵迎著初升的朝陽登上了武庫的第八層,卻驚奇的發現這裡除了謝伏還有另外一人。
藥房管事長老,謝聞。
謝淵一臉納悶的和謝伏見了禮,又和謝聞打了招呼:
「聞長老,你怎在此?」
謝淵來往武庫極為勤快,但基本沒有在第八層見過其他人。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第八層能來的就沒幾人。
所以今天看到謝聞在此,謝淵心裡不由自主有些好奇。
謝聞聽他招呼,無奈一笑:
「家主,我也要修行功法、參悟經義的。你……」
他說到這裡,突然打了個頓,「你」了好幾下,才面露古怪之色,藏都藏不住。
謝聞突然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道:
「我本還不解為何伏長老都不讓我上樓,結果是家主在這裡修行,那我自無二話。家主,恭喜賀喜,順利突破宗師!」
他語氣極為開心,神色中更是流露出恰到好處的喜悅、欣慰、驚訝、震驚和佩服,仿佛是拿尺子比著量出來的一般,十分得體,讓人看著十分舒暢。
當然,謝淵知道,這裡面大概只有驚色,是還帶著點真的。
至於他心裡到底想什麼,到底開不開心,那就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謝聞好像以為自己是在伏長老護法下這兩天突破的。
這倒也是符合常情的揣測,突破宗師這樣的大事,自然要極為信任且強大的長輩守候,又要最好有靈地輔助。謝伏和武庫第八層完美符合這個標準。
但是劍峰對謝淵來說,也是符合的。
不過他沒有多說,只是微微笑道:
「多謝聞長老。想要追上聞長老這樣的前輩,我還有許多要努力之處。」
謝聞聽了這話,面色更是有些古怪,只是露出一絲笑容:
「家主後生可畏。」
若是是之前的謝淵說這話,他定是不以為然。
但現在的謝淵,竟然真的只在區區弱冠之年就突破成為了武道宗師之境,氣息既穩固又虛浮……應該是剛剛突破。
然而這也是了不得的成就了,讓族人知道就轟動全族,讓外界知道,那就是天下震動。
謝聞的心情遠不如表面上那般平靜,只是老謀深算的他不會輕易表露情緒。
在他的設想里,謝淵如果就這一兩年能夠突破,他就準備老老實實跟著這個前途無量的家主混了。
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就是現在,就在今天,就在眼前,謝淵已經是宗師。
謝聞恨不得揉揉眼睛,恰恰大腿,看看這是個真人還是假的。但宗師的神識讓他清楚的明白,眼前這個謝淵是貨真價實的宗師,通了地之橋的天地雙橋境界武者。
遙想當年,自己突破宗師時……倒也還算順利。畢竟陳郡謝氏如今有頭有臉的長老,天地雙橋皆通的高階宗師,年輕時無不是聲名遠播、橫壓一時的天之驕子。
但是和謝淵比,好像就有些差距了。
謝聞心中的情緒如浪花翻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十分複雜。
最後只是在心中化作感嘆一句,長江後浪推前浪。
謝淵說要追上他……
或許真的有朝一日,他能夠攆上自己如今的修為。
哪怕也是天才,謝聞不得不承認兩人之間亦有不同,很大的不同。
這讓同樣曾為少年英傑的謝聞尤為難受。
但總歸不會那麼快。
謝聞心中念叨。
他修行多年,才有如今境界。
宗師之上,關隘如重重山嶽,每一點進步都是翻山越嶺的難。
謝淵再厲害,怎麼也得要個七八年小十年的?
不著急,自己至少還有十年的前輩可以當。
想到這裡,謝聞微微挺起了胸膛,在謝淵意外突破的消息下有些震驚的情緒終於收斂,恢復了高手的淡然風範。
「家主天資絕世,要追上老夫不過就是幾年的光景而已。」
至少十年!
謝聞在心中吶喊。
謝淵只是微微一笑,沒有在意謝聞的客套話。
不過既然今天似乎伏長老這已經有約了,謝淵只得遺憾的準備告辭,改日再來。
修行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是極為高深也極為私密的,每個人的狀況都不同,謝淵也不好旁聽,謝聞自然也不會願意。
「等等。」
謝淵剛要走,謝伏卻叫住了他。
謝聞心裡咯噔一下,有些悲涼。
「在伏長老眼裡,我已經沒用的前輩了麼?哪怕我先來,他也覺得該緊著這謝淵,讓我回去。明明當年他還誇我天資不俗,心性聰慧,能成大事。」
看著自己的將軍肚,謝聞想起了當年的時光,不由惆悵。
謝淵也以為謝伏要讓自己留下,讓謝聞滾蛋。他沉吟一下,覺得這樣確實不妥,好不容易謝聞沒有鬧騰了,要是讓他心裡有了小九九,不利於家族的管理。
正要說話,謝淵就聽謝伏說道:
「今天謝聞是來問焚天滅道槍的槍炎進階之事。這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恰好你也該修行槍炎,不如一起聽聽,日後對你也有所幫助。」
謝淵一聽,微微頷首:
「那敢情好。今日我本也是為請教伏長老槍炎而來。」
「是吧。」
謝伏微微一笑,讓謝淵坐下。
謝聞又悄然看了謝淵一眼,暗暗點頭。
伏長老真是看重謝淵。
槍炎至少要掌握了焚天滅道槍其中五式、對整個槍法都有所感悟之後才能彈領悟。
他前兩天才剛剛突破,離感悟槍炎還遠得很吧?
不過聽說他是成為宗師之前就已經掌握了三式槍法……
謝聞暗暗吸了口氣,感覺這天賦又讓他有些嫉妒了。
但是再怎麼天賦異稟、氣血蛻變境就領悟三式槍法,槍法的境界不可能練多高的,談不上對焚天滅道槍有什麼認識。
而且等他再練會兩式,又要許久;再提高境界,又要許久。
等他那時參研心法、點燃槍炎,都多久以後了,現在就聽,屬實有些太早。更何況謝聞今天來請教的是高階技巧。
不過聽就聽吧,謝聞今日的確沒什麼需要藏著的修行感悟。
他看著謝伏,誠懇的問道:
「伏長老,我的槍炎卡在『青焰』階段已經十年了。按理說我的修為已經夠得『紅蓮』,修行焚天滅道槍的年頭也有這麼久,可始終不得其法。還請問伏長老有以教我?」
謝淵聽得心神一動,豎起耳朵。
他知道焚天滅道槍的槍炎分為三個檔次,陽炎、青焰和紅蓮。
這三個檔次每一檔的威力都差異巨大。
儘管哪怕點燃最初階陽炎的焚天滅道槍就已經是縱橫睥睨,概莫能御,但越是高階的槍炎,威力越是深不可測。
若是同樣的槍法境界、功法修為,而槍炎不同的話,對陣的結果,必定是低一檔槍炎的一方完敗。
不過這槍炎到底是如何領悟、又如何修行的,謝淵就不太了解。
他只知道其並不是一成不變的,哪怕剛開始「只」領悟了陽炎,也有逐步修行到紅蓮的機會。
謝伏靜靜聽完謝聞的問題,直接不客氣道:
「族務占用了你太多的心神,你掌控藥房多年,花了太多心思在這上面,哪裡有繼續攀登的動力?」
謝聞頓時有些尷尬。
他沒想到謝伏說得如此直接,特別是旁邊還有謝淵呢。
雖然之前的一些爭執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但是哪有大咧咧說在嘴上的?
謝聞趕忙道:
「伏長老,我可是一心為公的。而且藥房的事務雖然繁忙,我可從來沒有放棄過修行。」
謝伏搖搖頭:
「若是不能進步,你的修行就是無效用功。你自己看看你,這些年來進步才多少?和之前相比慢了多少?」
謝聞哭笑不得:
「聞長老,我也有這個境界了,哪能還跟外練、蛻變一樣勢如破竹?」
他心中有一句您老不也在大宗師門前卡了幾十年?但他不敢說出來就是了。
「除了境界,對功法的理解,你和之前相比又有幾許提升?不只是焚天滅道槍,不只是焚天槍炎。」
謝伏淡淡問道。
謝聞一時語噎。
「謝聞,你在將族地藥房掌握在手裡之後,心思就慢慢的變了。想的更多,要的更多。」
謝伏緩緩搖頭:
「不過這不是我要跟你說的。我是想說,你這樣的心境,完全不符合焚天滅道槍的修行條件。焚天滅道槍縱然囊括武道至理,但總是霸道絕倫、一往無前的槍法,絕不是瞻前顧後的武學。想要點燃紅蓮之火,沒有敢於站出來焚天的氣魄是不成的。成為了權柄極重、聲望極高的藥房長老這麼多年,你還具備這樣的能力嗎?」
謝聞臉色慢慢變化,最後有些沉默,陷入了思索之中。
謝淵坐在一旁,只看見兩人的嘴唇一動一動,卻從最開始的問題之後,再也聽不見他們說了什麼,不由有些茫然。
不是說我可以聽嗎?怎麼又不給聽了。
謝淵正自納悶,忽然就聽見謝伏威嚴宏大的聲音:
「焚天之炎,皆有點燃一切的決心。
「不只是手中之槍,對面之敵,乃至持槍之己,頭頂之天,還有——天上大道!
「若沒有焚燒天地的心思,怎會有紅蓮業火?也不需要紅蓮。」
謝淵聽這一番擲地有聲的話語聽得如痴如醉,陷入深思。
而謝聞則是臉色漸漸發白,失神了好半晌才一個激靈,低聲道:
「謝安先祖怎麼會創下如此槍法?」
「你不用想那麼多。若只是練此槍,練紅蓮槍炎,你就要有這份氣魄。至於謝安先祖完整的所有的想法……」
謝伏平靜道:
「等你想領悟『焚天滅道』,再去思索吧。」
謝聞頓時擺了擺手,苦笑道:
「那還是算了,我自知幾斤幾兩。」
他聽了謝伏的點撥,若有所悟,坐在那裡冥思苦想起來。
謝伏轉向謝淵,見他也在思索,等謝淵回過神來才道:
「你有幾分感想麼?」
謝淵緩慢的點了點頭:
「聽了伏長老的點撥,的確有幾分想法。」
謝聞聽到他說,暗自嘀咕:
「陽炎都不會有什麼想法?連槍炎的皮毛都沒摸著……」
這可是參悟紅蓮的精要,謝伏身為在武庫修行了一輩子的長老,所說皆是微言大義,對他們極為啟發。
謝伏則是欣慰的點點頭,他知道謝淵有參悟槍炎的能力。
手一揮,焚天滅道槍的功法原本又飄到了謝淵的手上,謝伏說道:
「那你便看看能領悟幾分。」
謝淵吸一口氣,捧著功法沒有先動。
他慢慢回憶起最初參悟焚天滅道槍時看到的景象,回憶著謝安的生平和自序,回憶著每一式槍法的名字。
漸漸的,謝淵一直修行焚天滅道槍而不斷淬鍊的血氣有些燥熱起來,連帶著血氣里本身的神火屬性也被激發。
謝安是跟那一代的灶教聖女接觸之後才有了戰天的心思,而為了戰天又總結一生武道精華有了焚天滅道槍。
灶教的教義也有點燃眾生,通往光明,這槍法本來就跟灶教是有些淵源。
而自己在天外天得了聖山神火的機緣,還是灶教教主的親自主持洗禮,體內血氣還有一絲神火的屬性……
謝淵感覺似乎隱隱領悟了什麼,但是一時又抓不住關鍵。
然而體內血氣的火焰越來越烈,漸漸影響了謝淵的思緒,他感覺或許該先領悟槍炎再說。
睜開眼睛,謝淵打開功法,看到裡面演練槍法的人影圖像。
不同的是,這次那槍法上帶著縷縷火焰,從耀眼的金黃、到熾熱的青藍、再到純粹的不含一絲雜質的赤紅,全部都有。
謝淵看著那燃燒的長槍和招式,看著那清晰的運氣路線,感受著體內熱力,逐漸沉浸進去。
謝伏看著進入狀態的謝淵,捻須想道:
「不知道他能領悟多少?是不是能直接領悟,甚至直接領悟高等的槍炎?」
謝氏近些年來最優秀的宗師當屬謝硯,年紀輕輕突破之後,感悟槍炎一開始便是青焰,極為受家族的重視。
不過這樣的年輕高手,竟然被謝淵越階戰勝,著實讓不少人完全想不明白,足可以說是百思不得其解。
也正因為此,謝淵的戰力和天賦再也沒有人敢質疑,哪怕他還沒成為宗師,也不會有人再拿實力說事。
許久過去,謝聞先回過神來,長身而起,目光堅毅。
「伏長老,我完全明白了。」
他深吸一口氣,拿起了長槍。
「哦?」
謝伏看著謝聞的神色,心神一動,眼中帶著欣慰。
浪子回頭金不換,若是現在想得明白,謝聞當在大道上還能再進一步。登臨山巔,也不是不可能。
謝聞昂首挺胸,掃了謝淵一眼,暗道:
「若是這一下成功掌握紅蓮槍炎,那謝志就完全不是我的對手。而這小子想要追上我,說不定一輩子都不可能了。」
他信心十足,舉起長槍,低喝一聲,陡然朝前刺去。
幾乎謝聞剛剛刺出長槍的一瞬間,一股烈焰就從槍尖上無聲燃起,熊熊燃燒,覆蓋著整個槍頭。
赤紅如血,如同夕陽。
謝伏眼神頓時大亮。
結果下一刻,這股烈焰就跟沒氣兒了一樣撲騰兩下,熄滅下去。
槍尖不再有火焰,緩緩升騰起一股有氣無力的輕煙。
「……」
謝伏眼神一凝,看著重新燃燒起來、但只是深青近藍的槍炎,一時無言。
第八層有些安靜,謝聞維持著舉槍的姿勢,保持著沉默。
他隨後收槍,齜牙一笑道:
「看來還差些火候,我還得再領悟一下……但青焰至少是更厲害了。」
謝伏緩緩點頭,算是認可這個說法。
不過看著抬起頭來的謝淵,謝伏有些不滿道:
「你吼那麼大聲幹什麼?都把人吵醒了。」
「情難自已,情難自已。」
謝聞有些尷尬,他剛剛真以為自己完全領悟了,從此無論實力還是對焚天滅道槍的理解,都會再上一個台階。
對著謝伏和謝淵分別拱拱手,他不好意思道:
「抱歉抱歉,驚擾了家主修行。」
謝淵搖頭道:
「無妨,我也差不多明白了。」
聽著這跟謝聞說辭有些像的話,謝伏半信半疑道:
「這麼快麼?」
謝聞則是瞪著眼睛,下意識問道:
「領悟什麼?」
「焚天槍炎。」
謝淵奇怪的瞟了一眼謝聞。說了半天,他今天就是為這而來的,還能領悟什麼?
謝伏聞言,則微微點頭,他對謝淵還是比較放心的。
看來雖然剛剛才學會了完整的焚天滅道槍,謝淵對這門槍法的理解已經有了一定的基礎,能夠領悟陽炎了。不,以他的天賦,會不會是青焰?
謝伏頗為期待的看著謝淵拿起了長槍。
謝聞則是一臉狐疑。
搞什麼鬼?
他不是才突破宗師嗎?領悟什麼槍炎?夠五式焚天滅道槍了嗎?
難道說,以他的天賦,竟然……不需要五式就可以領悟?
怎麼他屢屢打破常規?
謝聞的心情頗有些緊張,同樣緊緊盯著謝淵,想看他到底是真的領悟了,還是跟自己一樣只是以為自己領悟了。
謝淵手持長槍,想著剛剛看到的清晰無比的槍炎脈絡,想到那三色同時出現的火焰,靠著本來就有的神火,他感覺自己想要使用哪一種都可以。
陽炎的威力就足夠大了,但是比不上自己見識過的青焰。
不過要說最厲害的……
謝淵吸了一口氣,長槍斜指穹頂。
嗤——
一股輕柔的聲音響起,蛟魂的隕鐵槍尖上騰起一股小小火苗。
不同於橘色的普通火焰,也不是熾熱可怕的藍焰,而是赤紅如血。
本來盤坐著的謝伏騰的一下站起,雙眼死死的盯著那一縷火苗,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
先祖顯靈?
先祖之資?
還是……超越先祖?
謝聞則大張著嘴,雙眼都是搖盪的赤紅火苗,滿腦袋都是疑惑。
這小子,真的領悟槍炎了?
而且,還是紅蓮?
謝聞思維一下變得混亂起來,感覺這麼多年的認知都受到了衝擊。
二十歲……三式焚天滅道槍法……三天前成為宗師……越過陽炎青焰,領悟紅蓮……
這幾個數字好像有點不對勁。
他拿手指比劃了幾下,感覺怎麼也算不明白,亂飛的思緒甚至跳出了一條「或許讓謝志來算才算的清楚」。
但不管如何不對勁,眼前的赤紅火苗,已經深深印在了謝聞的眼中、腦海中、神識中,真實不虛。
的確是紅蓮。
好在只是小小的一點,比自己那赤紅大日還不如,下一刻可能就滅了。
謝聞嘆了口氣,但……的確是紅蓮。
小小的也很厲害了。
謝聞心思複雜的看著謝淵的蛟魂,等待著紅蓮業火熄滅的那一刻。
然後,他就看到那股赤紅的火苗穩定的覆蓋著槍頭,越燃越旺,越燃越大。
謝聞和謝伏都瞪大了眼睛。
隨著謝淵長槍上的火苗已經形成一團巨大的烈焰,甚至覆蓋了整個槍身。
而一股讓人心悸的壓力彌散開來,甚至讓書架的法陣都自動亮起。
嗤。
輕聲響起,蛟魂上的血紅火焰瞬間熄滅。
謝淵長槍一收,頓在地上,靜靜思索。
這紅蓮業火的威力,他隱隱有些體悟。
熔金化鐵,擦著死,挨著亡,絕不誇張。
若是勤加修行,紅蓮能形成槍罡,離槍極遠,威力更大。
到時候這一柄業火長槍,威力不知多麼恐怖。
只不過火焰的溫度似乎並不高,第八層現在也沒覺得炎熱。那這威力是怎麼回事?
謝淵感覺這裡面蘊含著焚天之炎的道理,一時沒想明白,便請教起謝伏來。
謝伏一雙眼睛精芒閃爍,上下打量著謝淵,才放聲大笑,聲震整個謝氏武庫:
「哈哈哈!果然還是年輕人學得更快!」
旁邊的謝聞臉皮一熱,但然後又是慨嘆之色,這次卻是真誠了許多。
真是一個……奇才。
謝伏高興的大笑了一陣,然後才解釋道:
「焚天滅道槍的紅蓮業火已不是靠熱力傷人,這代表的是毀滅之意,已經涉及大道之理。你後面好好參悟,當可以有助修行。
「說起來紅蓮才是最適配你的槍炎,畢竟蛟魂是冰屬,陽炎和青焰都和其有些相抵。但唯有紅蓮,覆蓋槍身卻仍可保其冰寒徹骨,到時候冰炎燃燒,所觸之物盡皆化作冰屑。」
謝伏撫著鬍鬚,連連點頭。
雖然謝淵的槍炎還有些薄弱,但是謝聞都看得出來,這的確是已經掌握了。再慢慢修行,只會越來越強。
「家主,天資絕世,是我謝氏之幸。」
謝聞拱了拱手,嘆了一聲。
他這樣的天賦,自己就不要東想西想了。
只是怎麼一個剛剛突破的宗師都掌握了紅蓮,而自己修行這麼久還沒練會?
謝聞心中思緒起伏,不由再度思索起謝伏的話來。
謝淵徹底領悟了焚天滅道槍的精要,現在這槍法的威力,已經是同境界難以匹敵。
光憑這一手槍法,再碰到天空花園那樣的境地,謝淵根本不用冒險。
現在就是不斷修行,提高槍法境界、槍炎威力,實力便水漲船高。
而且他丹田之中還有龐大的藥液沒有消化,現在又領悟了紅蓮槍炎,將這些藥液煉化吸收之後,修為也會大大提升。
於是幾日來謝淵埋頭苦修,日夜不停,趁著槍法新有領悟,給自己加了把火,煅燒真金。
他的實力是日益提高,以宗師的境界來說難能可貴。
這固然值得高興,但謝淵的心情卻並不十分輕鬆。
這麼幾天來謝淵天天都去探望謝奕,發現謝奕並沒和之前有什麼變化。
那藥方,大抵是不管用了。
但是沒人敢於將這話在崔萍君面前說出來,背後也不敢,生怕她聽見。
這位謝氏的主母只是一刻也不停的守候在謝奕身邊,讓謝靈韻都有些憂心。
她暗自找謝淵哭了一場:
「哥,爹爹這次真的還是醒不過來嗎?就算要等藥效發揮作用,這麼多天材地寶灌下去,怎能沒有一點反應?」
哪怕是新死之人餵這樣的藥劑都該救活。毫無反應,就像……給死人餵了藥。
謝淵只得安慰著謝靈韻:
「放心吧,早晚有一天二叔肯定會醒過來的。」
「娘親又這個樣子,我真怕她想不開……」
謝靈韻只有在謝淵面前才會展現柔弱的一面,哭哭啼啼的。
謝淵有些沉默,他都有這樣的擔心。不過思索一下,他還是道:
「只要二叔的狀況維持這樣,我想叔母能堅持下去的。只是,你要多照看照看她……」
崔萍君這幾日都沒有幫助謝淵處理族務了,謝淵自然全部都接下自己來,任務也頗為繁重。
不過哪怕沒有崔萍君的幫忙,如今的謝淵料理族務倒也不在話下,只是費些時間。
而且之前就已經沒有人明著和謝淵唱反調,而謝淵這次回來之後雖然沒有太久,但是那些長老們已經聽到了些消息,各自找些理由非要來見謝淵,而後或是精神振奮、或是精神恍惚的離開。
然後族務就處理的更順利了。
但謝淵閒下來的間隙總有些心神不寧。
在得到藥方之後,他心情存著希冀,想著或許謝奕很快就能爬起來震懾宵小,重新給他撐腰。
然而費勁千辛萬苦的湊齊靈藥,給謝奕服下之後竟然毫無反應,就如同希望一下被打碎。
甚至還不如不去找靈藥,這要一直都存著期望,謝淵心裡也有底氣。而現在,他感覺或許這麼一個大攤子,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月已中天,已是深夜。
「呼。」
謝淵在書房裡又批示了一封分家傳上來的匯報,熟練的將其放到一邊。
旁邊伺候的雲竹都略有倦意,雖然修行過後的她不至於打瞌睡,但是陪著謝淵這樣已經許多天了。謝淵雖然讓她休息,她自然是牢牢堅守在謝淵身邊。
謝淵擱筆,活動了一下手指,通過窗欞望著窗外,想著:
「二叔啊二叔,該怎麼找到方法讓你甦醒?」
謝家一直在靠著家族的力量四處尋找方法,而謝淵則動用起自己的人脈。
他甚至悄悄和雲星通了信,讓她再去找點有用的方法;而司徒琴、慧覺,還有羅浮山上的張均一,他都發信求助,只希望能在某個角落找到新的方法。
「二叔活著,對我很重要……」
這雖然也是謝淵的心聲,但他是莫名回憶起了當初慧覺給謝奕吊命之後說出的這句話。
他沉思許久,感覺能抓住些什麼,卻又有些不解。
嘆了口氣,謝淵重又想起謝奕沉睡前對他的種種囑託,忽然想著:
「二叔說過,祠堂有他留給我的東西,要我在成為宗師、坐穩家主之位、家族穩定之時去取。」
如今第一個條件已經滿足,而這個位置,暫時也算得穩當。
只是家族到底算不算穩定,或許有些存疑。
現在的謝氏雖然收縮防禦,穩住了基本盤,但是面對王氏的虎視眈眈依然有著沉重的壓力。
不管內部還是外部,現在的謝氏其實都處於一個脆弱的平衡,如果有意外的變量來臨,很可能引發難以預測的後果。
謝淵摩挲著雙手,思索了片刻,便想著:
「什麼東西會留在祠堂?以二叔的才能遠見,會不會是錦囊妙計?嗯,現今基本已達到了他說的條件,有什麼東西不如去看看。」
只不過不放在其他地方,卻是祠堂,讓謝淵總覺得有些奇怪。
第二天。
謝淵來到了祠堂。
這個地方除了認祖歸宗和每年祭祀的時候,他從不會來,一般也沒有族人會來、或者能來,故而這裡十分清靜,除了看守祠堂的一位長輩,就沒旁人。
謝淵在祠堂面對那高得如同小山的靈桌牌位前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撈起袖子,上了一炷香。
看向旁邊學究一樣的那位長輩,謝淵問道:
「五祖爺爺,當初我二叔是不是在這裡給我留過東西?」
戴著玳瑁鏡片的五祖爺爺微微低頭,透過眼鏡和眼眶的縫去看謝淵,慢條斯理的說道:
「不錯。」
(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