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通天
如出谷黃鸝的曼妙聲音自樓上傳來,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姬軒和妙雲的神色瞬間變得有些嚴肅,特別是姬軒。
他就是從上一層走下來,根本沒發現有其他人,此時怎會有神秘女子在上面撫琴?
兩人都是實力不俗的宗師,竟被人悄悄接近!
「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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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伐之音驟然響起。
只是一個起手,肅殺的氛圍就瀰漫在了這數層花園之中。
妙雲臉色微變。
哪怕她站在通往下一層的樓梯口處,隔的最遠,聽到這琴音的第一瞬間後背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仿佛自己已經陷入重圍。
身為境界高超的宗師,她的直覺自然敏銳。
這說明這琴音真能威脅到她!
姬軒對妙雲使了一個眼色,陡然轉身,登上了上一層的花園。
謝淵眉頭一皺。
其他人不知道這女子是誰,但是謝淵可太熟悉了。
只是聽到這琴音的第一聲、聽到她說一句話,他就聽出,是司徒琴來了。
不管任何時候,見到、或者只是聽到司徒琴的聲音,謝淵的第一反應就是驚喜。
可是下一刻,他的心情就變得凝重起來。
這姑娘,怎麼到這裡來了!
看到姬軒衝上去找她,謝淵下意識的擔心起來,就要邁動腳步。
雖然琴姑娘很利害,可是姬軒也不……
轟!
破陣曲陡然轉急,韻律卻分毫沒被破壞。
一聲巨大的轟鳴響起,一道黑影直接從樓梯口砸了下來,帶起巨大的煙塵。
妙雲定定看著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的姬軒,紅唇大張。
她怎麼也沒想到,被譽為教主接班人最有力競爭者的姬軒,這一代姬家最為傑出的天才,竟然一個照面就被打下來了!
哪怕就是她自己,修為雖然有優勢,對上姬軒都不敢說必勝,更不敢說一擊將其轟飛!
妙雲一個閃身,衝到姬軒旁邊,低聲問道:
「是何方神聖?」
「沒看到。」
姬軒一臉難看,搖了搖頭。
「……」
妙雲的小嘴張得更大了。
竟然沒看到?
姬軒面色沉凝:
「不要驚慌,我只是一時不察。那人音功高絕,占據地利,的確厲害,但還沒到我對付不了的地步。
「你看好他,等我將這藏頭露尾的鼠輩擒下。」
說完,姬軒擎出小斧,又往上衝去。
謝淵看著姬軒悍勇的再衝上,和妙雲對視了一眼,兩人的面色竟然有些類似的怪異。
妙雲也察覺了這一點,俏臉一寒,冷道:
「不要以為你有幫手就有機會了。」
「唔……」
謝淵有些沉吟。
他亦沒有想到,竟然只是一個照面,姬軒就被轟了下來。
原來琴姑娘真這麼厲害?
雖然知道她的天賦堪稱當世頂尖,但的確少見她出手。
琴音不斷響起,時高時低。
這一次,有所準備的姬軒的確沒有被瞬間轟飛,讓妙雲的臉色稍微鬆了一點。
但是謝淵的臉色卻越發怪異。
他聽司徒琴的琴音已久,兩人幾如伯牙子期,又是心心相印。
幾乎只是司徒琴一撥弦,謝淵就能從她的琴曲中聽出她的心情。哪怕按弦重一分快一絲,謝淵都能有所察覺。
此時的司徒琴琴音輕快,音調錚錚,如同鳴玉,分明是極為高興,甚至還有一些興奮……
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
謝淵的心中莫名冒出了這句詩,和司徒琴的琴曲相得益彰。
一首破陣曲被司徒琴彈得歡快至極,但破陣曲的威力卻分毫不減。
轟隆隆的聲音在樓上不斷炸響,仿佛有玄雷降臨此地,讓謝淵的腳下都感覺到了震顫。
若不是這天空花園十分奇異,謝淵懷疑這上面一層已經要塌了。
這樣的動靜讓妙雲臉色微變。
不過感受著道道古樸蒼茫的氣息與熾烈的金光從上面盪下,她明白姬軒是動真格的了。
姬家的斧技傳承天下無雙,此時強悍的氣息幾乎橫壓數層花園空間,讓妙雲微微點頭。
而謝淵感受著這股氣息,重又擔心起來。
他蛟魂動了動,瞬間驚動了妙雲。
一雙清寒中透著嫵媚的眸子望了過來,妙雲牢牢鎖定著他,輕聲道:
「謝家主還是老實站著,等姬公子斬掉你的幫手……」
轟!
一聲轟鳴,煙塵四起,又打斷了妙雲的話語。
姬軒又被琴音轟了下來。
而這一次,他掙扎了幾下,竟然踉踉蹌蹌的才爬了起來。
妙雲話說一半,紅唇輕啟,還未閉攏,就僵硬在那裡。
姬軒,竟然已經重傷了?
那對手……
妙雲心裡驚疑不定,就見煙塵之中漸漸浮現一道曼妙的身影,款款走下,露出如畫的真容。
她青絲輕挽,垂落在肩,黛眉星目,顧盼若神。挺翹瑤鼻精緻絕倫,其下朱唇未語先笑。雪膚桃腮,望之心折。如天仙子,畫中人。
司徒琴仿佛從上一層降臨紅塵間,卻根本沒看被她打落在地的姬軒一眼,一雙靈動的美目第一時間望向了謝淵,然後如同月牙般彎起:
「哎喲,謝鏢頭,這麼巧?」
謝淵有些無奈,小郡主逃得府中,俏皮得緊。
「琴小姐,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他的語氣雖然喜悅,卻不無一絲責怪之意。
司徒琴聽得分明,只是皺皺鼻子,微微一笑:
「西域臥虎藏龍,我怕你又行險,果然……」
她說到這裡,手突然一動,按在一直靜靜漂浮在她身前的古琴上。
轟的一聲。
優雅的古琴發出一道強悍無匹的無形之氣,砸在謝淵三丈之外的地上。
妙雲身形陡然浮現,僵在原地。
她要是慢上一絲,這威力莫測的琴音劍氣就要打在她身上了。
司徒琴有些嫌惡的看了她一眼,然後再望向謝淵,立馬變臉,眼裡瞬間又笑意盈盈:
「果然!你被我逮到偷吃好東西!」
謝淵哭笑不得:
「這哪是什麼偷吃好東西……」
「哦,原來你也知道?」
司徒琴的笑意突得收斂,柳眉倒豎,雙眼凌厲,狠狠瞪了謝淵一眼:
「那你就胡亂吃吃吃?」
謝淵一時語塞,一下在司徒琴面前就沒得辯駁,只得訕訕一笑。
司徒琴說到這裡,氣不打一處來。
還敢怪她冒險,最冒險的就是這個傢伙,為了一點外物,不顧自己安危。
要不是她及時趕到,後果難料。
司徒琴越想越是後怕,越想越是生氣,一雙星目陡然盯射向妙雲,卻不復望著謝淵的靈動溫柔,而是冰寒無比。
妙雲下意識的後退一步,和已經爬起來的姬軒並肩站立。
哪怕謝淵兩人旁若無人的開始說這些看似互相怨懟的話,她都不敢打岔。
她面容僵硬,輕聲道:
「敢問是司徒琴、琴小姐當面麼?」
「你既然都認出來了,還裝模作樣作甚。」
司徒琴冷冰冰道。
妙雲聞言,暗道麻煩。
她在看到司徒琴的第一眼,就猜出了她的身份。
雖然司徒琴從未到過天外天,但是看這御琴的架勢,看其天仙的姿容,天外天但凡見過司徒婉的人,不難猜出這是誰。
實在是太像了,簡直就是那位年輕時的翻版。甚至當司徒琴從煙塵中走下來時,妙雲幾乎都要驚顫的叫聖女大人。
妙雲和姬軒對視一眼,看出對方神色中的一絲凝重、一絲尷尬,不由心中暗惱。
早聽說這姬軒是個痴人,真是連誰都敢惹?
但凡在灶教中有點資歷的人,絕沒一個敢去沾惹和司徒婉有關的事情。敢於這麼做的,在二十年前都死乾淨了。
最好的機會就是剛剛,她若是偷襲謝淵得手,那還有的談。但是司徒琴頃刻間就發現,隨手阻止。
妙雲心裡念頭閃爍,和姬軒對視的那一眼裡已經交換了許多意思。
見姬軒似乎還有些蠢蠢欲動,妙雲只是評估了片刻,就深吸一口氣:
「既然是琴小姐到此,屬下就不打擾了。」
她試探著往後走了一步,見司徒琴沒有動作,忽的閃身下樓,直接消失不見。
姬軒見妙雲竟然走得這麼幹脆,一時沉默。
他拎著斧頭,氣息有些萎靡,渾身狼狽不堪,孤零零的站在那裡,望著謝淵和司徒琴,不知進退。
司徒琴望著轉瞬即逝的妙雲,黛眉微蹙。她略微有些猶豫,對面跑得倒挺快。
將目光轉向姬軒,司徒琴的雙眼中光芒閃爍,越來越亮。
姬軒有了不詳的預感,頓了一下,猛然朝前劈出一斧。
金光照耀露台,姬軒哪怕受了不輕的傷,攻擊還是威力無窮。
司徒琴只是輕抬素手,優雅的一揮,一連串的琴音飆射而出,風暴一般席捲過去。
金光如同颶風中的小小火苗,瞬間被吹熄,而後無形的勁氣臨到姬軒身前。
姬軒緊緊閉著嘴,深深看了謝淵兩人一眼,胸口一個吊墜驟然亮起。
咻的一聲,他忽然化作流光,轉瞬之間就從樓梯處離開,不見身影。
轟隆隆的聲音中,琴勁覆蓋了半個露台,將這已經一片狼藉的花園再起煙塵。
司徒琴眉頭一豎,輕輕跺腳:
「灶教的鬼東西怎麼跑這麼快?」
姬軒身上那個是頂尖的逃命法寶,連司徒琴都有些側目。灶教里的稀奇古怪玩意兒,向來比外界多的多。
謝淵默默搖了搖頭:
「跑就跑了吧,你真要一對二,恐怕也不容易。」
「哼,哪裡不容易了?」
司徒琴不滿的昂著小腦袋,而後蹙眉道:
「這兩人對你圖謀不軌,就算受些傷損,也該留下的。」
但姬軒是沒留下,妙雲則是跑得太快。
說起來,這些畢竟都算得她娘的下屬,不然也不會一認出她就不敢再出手。司徒琴想到這些,略有猶豫就將人放跑,現在卻有些後悔。
謝淵搖頭道:
「那也划不來。無妨,下次再見面,他們也翻不起風浪。」
聽著他話語中的自信,司徒琴瞟他一眼,輕哼道:
「很自信嘛?覺得西域不過偏安之地,天下高手盡非敵手?」
謝淵聽出司徒琴的不滿,乾笑道:
「沒有沒有……」
「還覺得我不該來?我不來,你說,你怎麼辦!」
司徒琴柳眉豎起,有些嗔怪的道。
謝淵嬉皮笑臉的打著哈哈:
「人面桃花相映紅,在天空花園這樣的盛景之中,縱然花叢爭奇鬥妍,琴小姐也蓋過滿山仙葩……」
「少拍馬屁,周圍都燒得差不多了。」
司徒琴輕啐一口,直接打斷了他。
這一層連番大戰,在天空花園開放的歷史中也少見,早就一片狼藉。
她叉著腰,指點著謝淵:
「你看看你,自陷危局,亂吃一通,你知道多危險嗎!我都沒反應過來!」
謝淵低聲辯解道:
「我還是有一定的把握的……」
「一定是多少?十成有嗎?九成也沒有。哪怕是九成,你這也是冒險!」
司徒琴連連搖頭。
謝淵呵呵笑道:
「現在看是十成。這不是沒事麼?還因禍得福。」
和穆博的激烈爭鬥錘鍊內外,謝淵亂吃的靈藥基本耗去雜質,消化有益,還剩的已經可控,慢慢滋養著他。
功力飛漲不說,接下來可見的日子還會漲得更快。謝淵只需靜修控制,夯實基礎,不讓根基虛浮,那這就是大大的收穫。
司徒琴面露不滿,碎碎念叨:
「你這是不愛惜自己!早點把我帶上,哪裡有這麼多冒險!」
還好她最後放心不下,還是跟上。要不然謝淵真發生點什麼,恐怕她一輩子都無法釋懷。
謝淵連連應是,態度無比誠懇,如同學生面對私塾的老師。
見司徒琴板著的俏臉終於和緩一些,謝淵才好奇道:
「你一直跟著我?」
司徒琴搖了搖頭:
「沒有。我沒找著你,但是看到了剛剛那兩人,知道他們是找你的,所以就跟上了。料想跟著他們,早晚碰得到你。」
謝淵微微點頭。
姬軒和妙雲都是實力不俗,但是司徒琴跟了這麼久兩人都沒發現,實力可見一斑。姬軒那麼強,在司徒琴面前都是一敗塗地。哪怕有敵明我暗之利,也足以說明司徒琴的境界了。
司徒琴咬唇道:
「在你和那兩個西域宗師僵持的時候,我追著他們兩個趕了過來。有那兩人牽制,我遠遠看著,一直不好出手。本來我幾次都忍不住的,結果沒成想你都應對了下來,最後竟然還將那厲害的西域宗師全部擊殺。」
她說著說著,也有些驚異,美目一眨一眨的看著謝淵。
以她看來,那幾個西域的宗師並非弱手,修為和手段都算得上一流高手。
好幾次她想著不管旁邊埋伏的人,準備一舉出手全部接下,哪怕暴露自身。
但是謝淵展現了讓人意想不到的實力,最後反敗為勝,以一敵二以弱勝強,笑到了最後。
不愧是他,的確不凡,但也的確冒險……
看著謝淵有些疲累的神色和不太穩定的氣息,司徒琴面色柔和,有些心疼。
她嗔道:
「謝鏢頭,你還是愛惜些自己!金色曼陀羅雖然難得,但是你若是折了自己,又怎麼帶回去?」
司徒琴柔腸百轉,還想說更多。但是在這個話題上,她有些不便多說,只得輕輕一嘆:
「還好還好,結果是好的。」
謝淵見她終於揭過此事,心裡感受著她濃濃的關切之意,十分溫馨。
不過攻守旋即易勢,他面色微微嚴肅道:
「雖然你這樣說了,但是我還是得說。你怎麼能來這裡?你的身份……萬一剛剛兩人暴露出去怎麼辦?」
司徒琴看他一眼,背著手微笑道:
「泰伯和紅姨都沒說什麼了,你還擔心什麼?」
「嗯?」
謝淵一愣,問道:
「你不是偷摸跑出來的?」
「那得急死他們了。」
司徒琴搖搖頭:
「還得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你們說我不能來西域,是因為我爹的原因。但我又不是我爹一個人生的……這次進天空花園,我便是跟西域總壇的人打了招呼,拿到的入內憑證。」
謝淵一聽,怔了半晌。
司徒琴抿嘴道:
「我跟我娘親聯繫過了,她說我可以來。」
謝淵頓時明白。
既然司徒婉重新開始活動,那天下有名有姓的武者,看到司徒琴都得掂量掂量。
西域不只有平西王鐵騎踏過的痕跡,也有灶教總壇這個名義上超然的聖地。
只要司徒婉還在,那遍尋西域,沒人敢傷害司徒琴,哪怕是大金剛寺都得退避三舍。
不過,謝淵記得很清楚,司徒琴一直和灶教保持著距離。
相比魔焰滔天的母親,司徒琴更像那個傳說中的英雄父親。
她雖然身份極為尊貴,背景無比雄厚,天賦驚才絕艷,但是從來沒有高人一等的感覺。平易近人,憐貧惜弱,做事豪爽,頗有義氣,放在江湖上當是個女俠。像最初幫助謝淵那般,司徒琴其實隨手資助了不少人。
但是只有謝淵,從偶然結識的小鏢師,一路拿著平西王府的資源,最後把這府主都給拿到手了……
然而這樣一身正氣的司徒琴,一向不和灶教來往,這次卻主動來到西域以灶教總壇的資源入了天空花園,所為何般,不用多言。
謝淵心中感動,低聲道:
「這一路奔波,你受苦了。」
結果司徒琴一臉詫異道:
「受苦?哪裡苦了?拋開擔心你這個傢伙,明明好玩得很!」
她興致勃勃的講了幾處自己沿途看到的風光和趣事,雀躍無比,發自內心。
從小到大,這大概是她第一次真正的自己出門。
謝淵聽得有些哭笑不得,又莫名有些感嘆,只是道:
「黃沙雖然壯闊,終究單調。以後我帶你遍覽天下盛景。」
司徒琴聞言,眼睛一亮,笑意盈盈:
「男子漢大丈夫,可要說話算話!」
謝淵點點頭,就見司徒琴一拍雙掌,歡呼道:
「一言為定!」
兩人嘰嘰喳喳的敘完別情,司徒琴就拉著謝淵到一邊,給他敷了傷藥,讓他先調息療傷、穩固體內紊亂氣息。
「放心吧,我給你護法。而且這邊動靜這麼大,沒幾個人敢上來了。」
司徒琴將古琴往旁邊一擺,懸在空中,而她靜靜立著,如同走出畫中的撫琴仕女,露出嫻雅來。
謝淵安心調養。他本身的狀態其實反倒比最惡時好許多,體內天材地寶煉成的靈液雖然仍是滿滿當當,一時既不消化、也不添亂,留待後面處理。
只能用些外用傷藥,謝淵就憑引導體內逸散的靈氣療傷,不久之後也穩住了連番戰鬥的傷勢,快速恢復,臉色漸漸紅潤。
等到謝淵長身而起,司徒琴看他一眼,略微放心:
「看起來還湊合。」
「恢復了個七八分吧。」
謝淵估摸著。他的傷本不重,主要是高手相爭的震傷,憑藉他頂尖的內外功法還有內里足以把人撐爆的靈氣,這倒不在話下。
最主要的還是把天材地寶胡吃海喝造成的,但是找到方法融煉再錘鍊之後,現在的影響並不算大。
謝淵問司徒琴道:
「那我們現在就……」
「上去看看吧!」
司徒琴興致勃勃道:
「還沒好好逛逛這傳說中的遺蹟呢。」
謝淵微微一笑,道:
「好。」
如果是他的本意,其實是想見好就收的。
但是司徒琴難得出來,謝淵便也想陪她盡興。
強敵已去,兩人在這天空花園裡幾乎沒有對手,滿山靈草,任君採擷。
兩人閒庭信步往上走去,過了那大戰的兩層之後,便處處是奇花異草,珍奇寶植。
這些靈物,大多都有瑰麗的外表,在天空花園的上層竟還扎堆的擠在一起。
謝淵和司徒琴漫步其中,如在仙宮,霎時間又明白了天空花園的另一層含義。
見到好看的靈花,謝淵自然為司徒琴採下,插在少女的發梢之上。
惹得司徒琴都少見的有些嬌羞,卻又甜甜一笑,壓過滿園仙葩。
人面桃花相映紅,在謝淵的眼中有了具象。
兩人在天空花園的上層漫遊。
剩餘的宗師們在通往上層的路上看到那幾具屍體和大戰的痕跡,想到之前驚天動地的動靜,無人敢來打擾。
下面的花園皆是你死我活的爭鬥,愈發襯得兩人所在如同桃源。
謝淵和司徒琴就像在自家花園一般,摘取上層不少靈草。
無人能和他們競爭,以上層靈藥之品階,收穫之豐,讓司徒琴都面色略微紅潤,嬌艷欲滴。
平西王的府庫也不是什麼都有,司徒琴時而也要操心家用。兩人你一個我一個的分著需要之物,現在卻是大大補充了庫房。
「這地方,真是讓人開眼界。」
站在最高一層的花園,司徒琴看了看鼓囊囊的包裹,也忍不住感嘆道。
謝淵同樣的神色振奮,兩人簡直像是在這進貨來了。他此時的收穫,不只大過之前耶律楚幾人的總和,還有富餘。其中頂尖的天材地寶如神農草、金日果、九色玄花等,兩人都是一人一套。這些哪怕是天之橋境的宗師,也會眼熱心動。
「大金剛寺掌握著這樣的地方,難怪是西域第一大勢力。」
謝淵微微點頭。
司徒琴則輕輕蹙眉:
「西域強者共游花園。這個傳統雖然早有所聞,但是光為籠絡人心,他們就開放出來麼?他們自己難道用不光?」
兩人對視一眼,眼中皆是不解。
謝淵也有這樣的疑惑,但是兩人看著這天空花園的規模,恐怕大金剛寺一寺之力,真消耗不完。
謝淵緩緩道:
「他們放開這樣的寶地,只能說明所圖更大。」
西域再沒有比這裡更好的靈藥產地,或許是和其他勢力的博弈,或許是大金剛寺的野望,這才有了外人也能入內的頂級秘境。
但不得不說,有人會像兩人起了這樣的疑惑,便肯定也有人對大金剛寺心生感激。
謝淵對西域還是不夠了解,沒有深思。
他們已經登頂,往這最高也最精緻的露台外望去,山外的空中都是一片白蒙蒙,再看不到那如無盡金海一般的黃金城。
隨著登高,外面天空越發模糊,黃金城越來越看不清。
而從外面,同樣看不真切這樣的高度。
兩人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完全進入了這個橫跨現實與秘境的上古遺蹟之中。
謝淵看不到外面,回首望去,見到這不大的露台里,中間有一個無比精美、似乎凝聚著上古建築藝術精華的涼亭。
亭如寶蓋,上面雕刻著精美的紋飾,頂上鑲嵌著無數璀璨寶石。亭四柱如同璀璨的琉璃,瑩瑩寶光流轉,如夢似幻。
在亭內正中,有一個碧玉石台,上面擺著一個花盆,而花盆裡種著一朵虛幻的花。
這花的花枝是凝實的真物,而花朵卻是半真半幻,似乎只是一片虛影。
這虛影之花形狀無比瑰麗,潔白花瓣盛放,還有道道花瓣不住掉落,卻在觸及花盆土壤之時消失。而花瓣雖然掉落,花朵卻一直盛放,仿佛永不凋零。
謝淵從沒見過這花,但哪怕夢幻如新生曼殊沙華也比不上它。
他和司徒琴靜靜站在亭外欣賞了一會兒,寂靜無言。
「這就是你父親當年送給你娘的仙靈花?」
謝淵問道。
司徒琴點點頭:
「看起來有點像。但是他們描述的好像比這個還要大一些,而且整個亭內都該落花瓣雨。」
謝淵思索著:
「可能他們摘了之後,這花重新生長,只是幼花。」
司徒琴點點頭,認可他的說法。
謝淵瞟了她一眼,微笑道:
「為贏得佳人芳心,看來我也得效仿泰山老大人。」
司徒琴臉色微霞,啐了一口:
「叫都叫開了,還贏什麼芳心?」
謝淵呵呵一笑,踏步走入了寶亭。
寶亭四柱忽然光芒大作,周圍降下絢爛的光簾,將謝淵封在其中。
司徒琴瞬間有些緊張,卻見謝淵搖了搖頭,一臉鎮定。
虛影之花,顫動起來,那些掉落的花瓣忽然懸停空中,而後陡然轉向,如同道道飛刀激射向謝淵。
謝淵身上金光亮起,任花瓣飛刀轟擊,不起分毫漣漪。
然而花瓣刀雨似乎無窮無盡,不只是花朵上不斷掉落,就是那些先前落到土裡便消失的花瓣,都全部出現,鋪天蓋地的射向謝淵。
小小寶亭之內,這下不只是花如雨落,而是一片花瓣的風暴。狂涌不休,迴轉不停,無數花瓣繞著謝淵飛旋,完全遮住了他的身形。
司徒琴的心提到嗓子眼,條件反射的就想打破光簾。
但她不確定這樣做是否也會傷到謝淵,手上凝聚著光芒,正一臉緊張,卻見花瓣風暴忽然一停。
光簾收了起來,花瓣風暴慢慢落下,徐徐分開,向著亭外鋪成了一道花瓣的地毯。
謝淵拍拍肩膀,抖落一身夢幻的白花,走了出來。
他手拿虛影仙靈花,左看右看,又插在司徒琴的頭髮上。
青絲上插著世上最美的花,花瓣不斷飄落,映照著世上最美的姑娘。
謝淵贊道:
「這樣才是相稱。」
司徒琴怔怔看著從花的海洋中走出的謝淵,想說他也和這裡很相稱。
虛影之花慢慢消散,一道白光融入司徒琴的眉心。
她頭猛地一仰,青絲飛揚,雙足漸漸離地三尺,漂浮空中,如同神女。
謝淵望著氣息變得玄妙莫測的司徒琴,靜靜看著。
片刻之後,司徒琴落下,睜開眼睛,雙目深邃,如蘊星空。
她的靈識、功力、境界幾乎在瞬息間增強,實力更提高一截。
而出去之後好好體悟這仙靈花里蘊含的大道,她的修為還能迎來飛速上升期。
仙靈花獨占天空花園頂層,世上僅此一朵,是真正秉承天地之至理、仙靈之妙術而成。
相比金色曼陀羅所蘊含的天地之理,仙靈花幾乎就是道理化身。
若得其妙,可通大宗師。
謝淵和司徒琴早知其妙用,只是三言兩語就已經分好了,平平淡淡,沒有糾結。
因為是美麗的花,所以要贈美麗的女子,作用倒是其次。
一個堅定的要送,一個便不推脫,兩人本不分彼此。
這幼花比不得當年薛明河贈司徒婉的那一朵,但是好處也不少。
其實以兩人資質,都不是必須此寶,大宗師對他們來說並不是遙不可及。
拿到天空花園最大的寶貝,兩人在小露台默默對視,享受著這片刻的靜謐。
「回去嗎?」
謝淵低聲問道。
司徒琴微微笑著,點了點螓首。
兩人正要下山,忽然同時想到點什麼,感覺不太對勁。
他們對視一眼,轉頭望去,皆是想著:
「不說遺蹟深處,可以看見通天塔麼?」
兩人眉頭一皺,剛剛甚至都沒有想到這一茬。
謝淵在小小露台左看右看,這露台不大,已經是天空花園這處山坡的全部範圍,山外全是白蒙蒙的雲霧,哪裡看得見什麼通天塔?
司徒琴沉吟片刻,道:
「我想起來,小時候似乎聽爹娘談過一次!雖然見我來他們就沒說了,但是那時我已經記事,有些印象……
「通天塔在虛幻的虛幻之中,若無通天之志,不能得見。」
「通天之志?」
謝淵皺起眉頭:
「這是什麼意思?」
司徒琴也是搖頭:
「這我就不知道了。他們那時也沒有多說,後來我沒再想起這事。剛剛若不是突然記起,也不會回憶起來。」
兩人對視一眼,明顯感覺這裡有些奇妙。
明明是之前記在心裡的東西,差一點就忘了。
這感覺,總覺得有些莫名熟悉。
「虛幻的虛幻之中……通天之志……」
謝淵默默思忖,在露台花園中來回踱步。
司徒琴陪著他,同樣在思考和回憶,試著能不能記起父母當年談過的更多內容。
可惜,雖然她自小穎悟,極小就記事,這麼多年卻也不可能事事明心,更何況那時父母似是有意避開人說話。
謝淵想著想著,突然把蛟魂拿了出來,在手裡比劃一二。
司徒琴見狀,好奇道:
「你做什麼?」
「唔……我總覺得,拿槍似乎有點用。」
還有左手臂的地方,也一直在隱隱發熱……
謝淵抿抿嘴,若有所思。
「通天之志?什麼叫通天之志?大宗師的功法有個別名叫通天功法。修了頂尖功法才能行?嗯……感覺他們說的應該不是這個意思。
「或者極為自信,自信能修到最高處去,欲與天齊?」
難不成站在這裡大笑三聲,舍我無敵,就能喚出通天塔?
謝淵搖搖頭,感覺不太靠譜。
他另有其他直覺。
「通天……如果是貫通天地呢?」
謝淵莫名想起了第一次感悟焚天滅道槍看到的那一幕。
無盡烈焰,群山起伏。
謝安站在極高處,一槍刺穿了天。
謝淵慢慢閉上了眼睛,握著蛟魂。
他回憶著這一幕,身上的氣息慢慢發生了變化。
身旁的司徒琴敏銳的察覺,吃驚的望著他。
怎麼突然就氣勢大變,如同接連高天、甚至舉世無敵了?
這還是自己那個謝鏢頭嗎?
司徒琴有些驚疑不定,很難想像剛剛突破宗師的人能展現這樣的氣勢。
謝淵感覺自己慢慢變成了謝安一般,手拿長槍,傲立世間,舉世無敵。
只有蒼天,才可堪一戰。
他拿著蛟魂,仰望青冥,恨不得一槍捅之。
「呼……」
謝淵長吁一口氣,忽然睜眼。
他莫名的感悟到了謝安的心境,隱隱間似乎感受到了他那份戰天的志氣。
而他的焚天滅道槍也一下變得不同。
能領悟創立功法的祖師爺的心境,向來是可遇不可求的境界。
進入這種狀態之中,哪怕功法一息頓悟,都不無可能。
謝淵沒有在這種狀態中沉浸太久,但是感受著那份一槍破天的心境,他也心神一動,感悟到了許多。
焚天滅道槍的前三式頃刻間有所領悟,各各進了一階。
人間太平已是小成境界,而萬人敵和九幽盪魔都是精通。
這個境界,相比他入手的時間,足以讓謝氏所有練此功的人摸不著頭腦。
回去之後,恐怕謝伏又得瞪大眼睛。
哪怕他早已習慣謝淵帶給他的驚訝,但也不能習慣成這樣。
槍法威力更大,只等回去領悟心法,謝淵的焚天滅道槍就將所向披靡。
他消化收穫,和旁邊的司徒琴對視一眼,而後同時轉身。
背後的山外雲霧之中,不知何時露出一截高塔,靜靜矗立,仿佛一直就在那裡。
之所以是一截,因為其下在山下的雲霧之中,而上更是深入雲霄,不見其頂。
只有中間的一截,就在山旁。
雲霧中顯出的一截塔身,古樸神秘,讓人望之肅穆。
謝淵看了一眼,問司徒琴:
「要去嗎?」
司徒琴神采飛揚:
「來都來了!這種傳說中的地方,不去可虧死了!」
謝淵呵呵一笑,牽著她的手:
「好,走吧。」
他們望露台邊緣走去,那裡塔身就在前方,開了一個門扉。
走到塔前,司徒琴一個跨步想當先進去,結果一隻腳都要伸進去了,整個人卻被拉得往後仰,歪歪斜斜的叫著:
「誒誒,你幹嘛?」
謝淵微微笑著,一把將司徒琴提回來,道:
「我以前不是說過,以後咱們探險,就讓我走前面。」
他渾身冒著金光,越過司徒琴,進入了通天塔。
是在雲山的劍穴里……那時他說,等他比自己厲害了,就要護住自己身前……
司徒琴瞬間就回憶起來。
站在謝淵的背後,她望著那道冒著淡淡金光的背影,露出甜甜一笑。
當時只當是戲言,沒想到啊,雖然他現在不見得比自己厲害,但的確有資格站在自己身前了。
司徒琴一臉柔和,乖乖巧巧的跟著謝淵進入塔內。
進入通天塔,謝淵發現這裡竟然也是白蒙蒙的一片。
除了身後的一道門扉,透過門扉可以看到天空花園的頂層露台,這門周圍甚至都是一片白霧,看不見牆壁!
仿佛這門就是立在虛空之中,而這虛空除了雲霧,什麼都沒有。
謝淵手中溫軟,見到司徒琴也好奇的跟在旁邊四處打量,心中一定。
「真是個奇地。」
他低聲道。
司徒琴點頭:
「什麼都沒有誒,好像也沒什麼好看的……」
兩人莫名不願離門扉太遠,就在門口打量。
可是除了雲霧,什麼也沒有。
忽然,面前的雲霧散開些許,一道石板突然出現在面前。
兩人愣愣看著這個石板,上面什麼也沒有,不知怎麼排開雲霧,忽然現身。
「什麼東西?」
司徒琴莫名道。
謝淵也十分疑惑:
「不知……」
他話沒說完,忽然感覺手臂猛地一燙,腦海轟的一聲,表情呆滯。
司徒琴沒聽謝淵說話,有些奇怪的回望過去,卻見他眼神發直,不由低聲喚道:
「謝鏢頭,謝鏢頭……謝淵?」
見謝淵沒有回應,她微微蹙眉,看看石板,又看看他,不敢強行喚醒。
是有所領悟?
司徒琴默默思忖著,可是她左看右看,感覺這個石板上看不出東西來。
雖然心中隱約感覺這東西有些不凡,但好像不是一時半會兒能領悟什麼的。
她黛眉微蹙,正在思考,忽然感覺到一股無法言說的浩蕩氣息瀰漫在這片空間。
在這片氣息之下,司徒琴感覺自己仿佛只是一隻螞蟻,一粒塵埃,完全不值一提。哪怕那氣息只是一掃而過,她都感覺渾身戰慄,雙腿發軟,幾乎站都站不穩。
司徒琴渾身打顫,心中升起極度的不安和本能的畏懼。
雖然本能拼命的要她低頭,但她還是強行一點一點的抬眼望去。
只見無限青冥之上,白霧逐漸散開,現出了一雙無比巨大、無比淡漠的眼睛。(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