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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焚天滅道槍

  謝淵聞言,頓時恍然。

  原來是打這個主意。

  謝淵倒沒疑惑謝伏怎麼知道自己天隱術的奧秘,既然這是一名和謝奕差相仿佛、極為接近大宗師的高手,那自己在和謝惇決戰時用了一次,大部份人看不出,他肯定是看得到幾分端倪的。

  謝伏雖然沒在飛龍榜上列名,那是因為他三十年未出謝氏武庫,而不是他實力不夠。

  三榜的局限性就在這裡,許多隱世的高手不會列出來,榜單是以實戰戰績為主要參考,榜上排名非常有說服力,但也囊括不了所有人。

  謝淵想春雨樓或者皇室手中一定有更詳細的榜單,但是眼下的已經夠用,就沒有也不必公布出來。

  不過謝伏的問題……

  謝淵沉吟一下,搖了搖頭。

  謝伏頓時有些失望,嘆了口氣。

  謝淵旋即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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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老,不是晚輩不願意分享……」

  其實細想也不是很願意,但是自然不用說出來,而是確實沒有辦法。

  「我這秘法包括斧法都是偶然領悟,我自己是能用,卻說不上法門,無法授人。」

  謝淵「遺憾」道。

  謝伏打量著他,感覺得出他說的是實話,只得也露出遺憾的神色:

  「原來如此。這般秘法,有許多的確是這樣,罷了罷了。」

  謝淵試探道:

  「長老,您說的那第八層的功法,適合我的是哪一門?」

  謝伏斜了他一眼,道:

  「怎麼,不給武庫添磚加瓦,還想倒兜著走啊?」

  謝淵訕笑道:

  「長老,這不是晚輩心有餘而力不足嘛。」

  謝伏哼了一聲,問道:

  「力不足?那你功勞不夠,還是夠不著第八層的,第七層倒是可以幫你看看。哎,不是老頭子不願意傳你神功,是家族有規矩在此,謝奕也沒法給你開這個口。可惜,可惜,若是你能將那秘法默下哪怕一門留存武庫,我都能有的放矢,給你破例!」

  謝淵聞言,不由有些遺憾,那可是大宗師法門。

  但天隱術天幻術不說,他心中有感,卻有些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這秘法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他和同樣領會的慕朝雲可以交流,但真要領悟都要藉助幻夢之境,實在是沒法編輯成冊。就算寫出來,沒有八卦蓮和幻夢天晶恐怕也是領悟不了的。


  至於斧法,三板斧之形,他能教人使出,但是其中神髓,是那股難以言表的斧意,只能靠自己感悟。他估摸著別人不砍個幾十年柴,掌握不了其中道理。若真能教出來,他拿三板斧換個第八層的通天功法肯定是大賺特賺。

  可惜了。

  謝淵只得搖頭嘆道:

  「確實是只知其用、不知其意,晚輩學藝不精,難以言表。」

  謝伏見狀,徹底死了心,長嘆一聲。

  作為在謝氏武庫呆了一輩子的鎮武長老,他對各式功法十分痴迷,也將充盈武庫視為己任。

  別人道他一直待在武庫是坐牢,他自己其實樂在其中。

  所以看到謝淵身具好幾門神奇的法門,他第一時間就想將其留在武庫內。

  不過以上品世家清流,宗師自有雅量,以勢迫人自是不會。謝淵若說不願,他會想方設法的交換;但既然他不能,那也就沒任何辦法了。

  謝伏看著謝淵,有些嫌棄,撇嘴道:

  「不中用的小傢伙,害!罷了罷了,你練過槍法沒?」

  「槍法?」

  謝淵怔了一下,搖頭道:

  「倒是從未涉及過。」

  「槍都不練,當什麼謝家人?」

  小老頭有些生氣,用力一揮手,哼道:

  「跟我來!」

  他說完背著手,當先往上走去。

  謝淵見狀,有些好奇,有些期待,連忙跟上。

  能上謝氏武庫最為傳奇的第八層一觀?

  那放著十本通天秘冊、頂尖宗師寸步不離守護的第八層?

  謝淵心中有些熱切,就算謝伏說不能授予他,但是上去看一看、瞻仰瞻仰也是令好武之人滿足無比。

  上到第八層。

  謝淵環目四顧,發現這裡已經不算寬大。雖然還較一般的寶塔頂要闊一些,但那是旁邊有一間小屋,給鎮武長老居住,其他的空間就沒有多少了。

  謝淵一下便注意到旁邊的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書架。

  這個書架看起來普普通通,簡直和最常規的書房中所置放的書架一般,只是古色古香,大概已經有不知多少年了。

  上面稀稀拉拉,放著幾本冊子。

  一、二、三……九,十。

  剛好十本。

  謝淵有些不可思議,這就是十本通天秘冊?


  就這樣放在這裡?

  感覺有些……太不莊重了。

  在謝淵的想法裡,這應該是用寶盒收起,放在特製密封櫃箱裡,然后里外許多道圍牆圍住,再設無數大陣等等。

  怎麼也得比第五層的陣仗大很多才是。

  姚天川雖然能隨身帶有大金河功的手抄本,但一來是大金河功在姚家特殊,二來是姚天川地位特殊,其他那些姚家核心成員,不到宗師的可沒這待遇。至於姚家另一本頂級功法,據謝淵所知就是不會離庫、只給傳承的。

  不過謝淵細看過去,發現那書架本身好像就是一件寶物,看似露在外面的書冊其實有無形陣法保護,常人的手多半是伸不進去。

  謝伏走到書架旁邊,伸出手去,仿佛穿過一層無形的水波,連空氣都微微蕩漾。謝淵甚至看到,他的手在穿過書架之時甚至有所折射,看起來有些錯位,仿佛是真正的水面。

  老宗師收回了手,手上捏著一本黑色的冊子,而謝淵發現書架里的書冊看起來根本沒少,不由凜然。

  這是自己都沒法現的某種幻陣,還是其他更神奇的法門?

  謝淵知道,這第八層看起來簡單,實際上藏了許多玄妙手段,只是自己不能盡數識別。

  不用懷疑先人智慧。

  謝伏走回謝淵身邊,直接把冊子遞給他,淡淡道:

  「拿去看,看能看懂多少。」

  謝淵一時有些發愣,下意識的接過看起來薄卻有些發沉的冊子,感覺這紙張有些特異。

  他低頭一看,只見黑色的封皮上有幾個燙金大字——

  《焚天滅道槍》。

  剎那間,謝淵感覺眼前一片恍惚,仿佛看到無邊火海之中,一道偉岸的身影手持長槍,直指青冥。

  山巒侍立在他身側,火海匍匐於他腳下。

  他已舉世無敵,最後一戰,逆伐蒼天。

  一道接九天而通黃泉、貫穿整片天地的槍影陡然爆發,無窮高的青天猛地被刺穿一個大洞。

  然後,一雙無比龐大、無比淡漠的眼睛,從那大洞中慢慢睜開,俯視著偉岸的身影。

  只是看到那雙眼睛,謝淵猛然驚醒,渾身發顫,出了一身透汗。

  那是……什麼?

  他感覺自己空虛無比,仿佛連戰武庫八層六十四部一般,無論精神血氣還是內息都萎靡不堪,甚至都站不穩。

  謝淵眉頭緊皺,感覺那雙眼睛有些許熟悉。

  似乎在曾經第一次領悟黑天書的幻境中,燃燒的天幕後面,隱約也看到了類似的場景……


  「……謝淵、謝淵?」

  謝淵又回過神來,看向旁邊一臉打量的謝伏,才無比疲憊道:

  「長老,我走神了。」

  謝伏看著謝淵十分難看、一片蒼白的臉色和連血色都褪去的嘴唇,反而露出興奮的笑容:

  「我看得出來!好好好,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看到了無邊火海中,持槍的絕世高手逆戰蒼天,將天都捅了一個窟窿。然後……窟窿里出現了一雙眼睛。」

  想到那雙眼睛,謝淵的聲音甚至本能的頓了一下,然後才沉聲道:

  「再之後就醒了。」

  謝伏的眼神中流露出幾分不可思議,然後全是大喜:

  「你竟然看到了最後一槍,『焚天滅道』!」

  「最後一槍?焚天滅道?」

  謝淵低聲重複。

  這槍法不就叫焚天滅道槍。

  謝伏哈哈笑道:

  「小子,這槍就該你練啊!」

  「啊?」

  謝淵尚在反應之前所看到的東西,謝伏就連連拍打著謝淵的肩膀,讓他渾身巨震:

  「當年你爹也是第一次參悟就看到了這最後一槍,然後便成了近三百年來謝家最年輕的大宗師。你小子,是他的種!」

  謝淵感覺謝伏是有些大喜過望,手上完全沒收住力道,讓自己感覺氣血翻湧,雙眼發花。

  他模糊間看到面前多了一行字。

  【焚天滅道槍:(???/???)】

  「什麼玩意兒……」

  謝淵暈暈的想著,就看個標題而已,我又懂了?

  好在謝伏及時發現謝淵現在已經虛弱不堪,連忙收手,撫住他的後心。

  隨後謝淵感覺一道極為精純的內息渡了過來,身軀一熱,虛弱感頓時消散許多。

  見謝淵的內息又開始自己運轉生發,謝伏才收回了手,順便瞥了謝淵一眼:

  「你這大金河功還挺渾厚,就姚家呆那幾天都能練成這樣,確實是個好小子。」

  不過怎麼還有道家的氣息?謝伏疑惑了一瞬,但按下沒去探究。

  可惜大金河功謝奕說了立誓不能外傳,不然默下來第八層又多一門功法……

  謝伏有些碎碎念,要是謝家也跟姚家那般不要臉,這大金河功肯定跑不掉。

  不過上三姓一向自詡清流,這樣子傳承千年,倒也不會擅動自家規矩。


  而且謝淵的大金河功是沒有最後幾層最關鍵最高深的終篇的,這樣的殘篇最多也就放在武庫第七層,還不值當謝家自侮。

  謝淵緩過一口氣來,然後心情才微微有些忐忑的問道:

  「長老,剛剛您說,我可以練這門槍法?」

  「我說過嗎?」

  謝伏斜眼道。

  「額……您剛剛說我就該練這個?」

  謝淵聲音逐漸放低,應該是這個意思吧?

  謝伏笑了笑,懶洋洋道:

  「只是說你有這天賦,沒說你能練。」

  「……好吧。」

  謝伏看他樣子,嗤笑一聲:

  「拿去練吧。」

  「啊?」

  謝淵又怔了一下,見謝伏一臉笑意,頓時又是激動又是腹誹。

  這老頭子在武庫待悶了,是不是愛拿人逗樂子!

  這通天槍法,自己也能修行!

  謝伏看著他喜悅的神情,眼中閃過一絲感慨,然後緩緩道:

  「不過謝淵,你知道這槍法的來歷嗎?」

  謝淵搖搖頭:

  「晚輩不知。」

  謝伏點了點頭,慢慢道:

  「要練此槍,不知其來歷可不行。

  「一千四百年前,我們謝家出了一名頂天立地、舉世無敵的大宗師,名『謝安』。

  「謝安自幼便展露頂尖天賦,同齡同境中無人能比,越境戰鬥如同吃飯喝水,任何成名的天才都不是他一合之敵。

  「他以最快的速度成為大宗師——比你爹還快許多,然後在大宗師中都是引人側目,才成就內外合一境數年,除了那幾名百年大宗師,已經沒人是他的對手。就是那幾名橫壓天下百年的大宗師,有人想要扼殺他,最後卻也沒奈何他。

  「他不止是個天才,還是全才——說起來你和他還有點像。他也是謝氏武庫全通,武庫八部無一不精,便是天機術都有不淺的造詣,家族歷史上唯一一名據傳閱遍武庫的便是他。

  「並且除了練武,家族生聚發展、培養子弟門人、領兵打仗韜略、治國理政民生,無一不通,年紀輕輕官居宰相,那時的前朝皇帝器重他之後馬上又忌憚他。然而他崛起太快,在皇帝以為他只是個少年天才、反應過來之前,他就已經無敵了。

  「而後西域又來犯中原,灶教同時起百萬教眾舉事,天下大亂。那時的皇帝昏聵,前朝本來已經到了末年,按理說我們謝家有機會取而代之。


  「不過謝安先祖格局極大,目光跨越千年。他言道成為皇族,盛極必衰,倒是身居世間第一流,方得儘量長久。

  「於是先祖領兵破西域聯軍,再鎮壓灶教百萬反賊,殺灶教時任教主,擒灶教聖女做侍女,終得舉世無敵。而後他生聚十年,將天下安定,王朝穩固,百姓休養生息,再另立新帝。明明是王朝末年,又有盛世景象,再續三百年國祚。結果新帝都要禪位了,他發表那一番名言之後退隱朝堂,再卸任族長之位,自領鎮武宗師,潛心培養族人子弟。

  「而後他在謝氏武庫隱居十年,以畢生心血結合謝氏家傳槍法,創出了《焚天滅道槍》。時至今日,焚天滅道槍都是武庫八層,十部通天秘冊威力之最。」

  謝淵聽完之後,心向神往,嘆道:

  「先祖真是一世傳奇。」

  「何止是傳奇?」

  謝伏也感嘆道,但他話鋒一轉,聲音稍沉:

  「但世間安有完人?先祖最後,並沒有落得十全十美。」

  「嗯?」

  謝淵有些意外,以這位謝伏先祖橫壓一世的天賦實力與威名,還能怎麼不好收場?

  謝伏望著旁邊的石屋,嘆了一口氣:

  「或許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吧……那時先祖收服灶教聖女當侍女,族人乃至天下無人覺得不妥,只覺他既是英雄無敵,也是名士風流。

  「結果謝安先祖隱居武庫之後,是帶著那位聖女在這住了十年的……彼時族老有幾人覺得不妥,但是以先祖的威望,倒也無人直接反對。

  「十年之後,先祖創出《焚天滅道槍》,然後安排好了後事,培養好了接班人,就告知時任族長與長老——

  「他要伐天。」

  「伐天?」

  謝淵心神有些震動。

  天也能伐?

  這位先祖真是舉世無敵不甘寂寞,欲要行前人未有之壯舉?

  謝伏嘆了口氣:

  「那時大家都不明所以,紛紛勸阻,只有那聖女一直支持。故而大家後來都怒斥妖女,認為是她蠱惑了先祖。

  「但先祖一意孤行,最後還是交接好之後,帶著聖女不知所蹤。

  「數年過後,先祖自己回歸,將焚天滅道槍補上最後一招,將其升華,成為完整強大、超出以往的通天功法,於武庫坐化。」

  謝淵一時有些不知道說什麼,總感覺這位先祖的經歷相當傳奇,而最後的結局也十分戲劇性。

  戰天而亡,聽起來不失為武者的一條歸途,悲壯而死得其所。


  不過在傳統的觀念里,武道通神也是求道的一條路,最終是要感悟天道、以身證果,而非逆天而行。是以這名先祖的舉動,在旁人看來恐怕有些荒唐。伐天?異想天開。

  特別是有妖女作祟的情況下,大多數人都覺得他英雄一世,最後竟然被區區女子蠱惑,行那荒誕不羈之舉,如幽王戲諸侯,是否身死也只為博美人一笑?

  「這便是《焚天滅道槍》的來歷。」

  謝伏負手而立,望著塔外的重樓迭宇、氣象萬千:

  「修此功者,不可不知。

  「因為修煉此功最重要的一條禁忌,便是不得修行最後一槍。」

  「不得修最後一槍?焚天滅道?」

  謝淵又覺稀奇。

  明明聽謝伏講述,這槍法的最後一招才是全篇精華,其名就是槍法全名,怎麼又不讓修行?

  謝伏點點頭:

  「不錯。因為這最後一槍太過強大,修之恐遭天忌。」

  「……」

  謝淵眼神有些震動。

  真是越來越玄乎了。

  不過想到那冥冥中的淡漠雙眼,謝淵打了個戰,感覺這說法恐不是空穴來風。

  謝伏嘆了口氣:

  「既然你能直接感悟到最後一槍,那想必知道這門槍法,就是謝安先祖創立來伐天的,從其名字就能看得出來。

  「在那之前,天道縹緲,我們從不知道天道何在。但在謝安先祖伐天之後,我們才知道,此天有道。」

  謝伏低沉道:

  「或許是天道記住了這一槍,或許是這一槍的強大超出了人間該有,總之天道不可度測,自謝安先祖之後,每一位修到這槍法最後一招焚天滅道的前人,最後都不得好死。」

  謝淵眉頭緊皺:

  「真有這麼巧合?」

  他望著手上的這本冊子,這莫不還是一本被詛咒的功法?

  謝伏搖搖頭:

  「不是巧合……但現在對你來說,也不必知道太多。以後你自然會知曉。

  「不過只要不修最後一式,這門槍法修煉起來倒是沒有其他問題。哪怕沒那一招焚天滅道,這槍法也是霸道絕倫、威力無匹,稱為天下槍法第一不為過。」

  他笑了笑:

  「若是有最後一槍,那就是天上槍法了。」

  謝淵緩緩點頭,拿著功法心裡有些熱切。


  謝伏看著他,露出微笑:

  「到了這種等級的槍法,內外合一自不必說。你習練此功,內息和血氣都會得到滋長淬鍊。特別是血氣,練法不論高低,自來都有生血壯體之功,只是效果不一。但這樣神功,你練之可輔助血氣滋長,提煉其品質,故而我說此功可彌補你的需求。」

  謝淵緊緊抓著冊子,笑呵呵道:

  「長老,我真可修行啊?剛剛您不是說……」

  「看在你悟性尚可的份上,給你破例了。」

  謝伏擺了擺手。

  謝淵心中這便明白剛剛謝伏是詐自己的,暗道這老狐狸狡猾貪婪,不練武也得是個奸商。

  「你要真拿不出東西,那也不能不讓你練功,先賒著吧。以後記著啊!帶點好東西回武庫來。」

  謝伏嘀嘀咕咕,然後又道:

  「不過可以練也得看你能不能練成,雖然你悟性看起來還可以……你先看看吧。」

  謝淵當即翻開冊子,一臉興沖沖。

  打開第一頁,卻是功法序言,看起來是筆者手書,字體龍飛鳳舞,極有氣勢。

  「余半生練武,成就頗多,欲要著書傳於後世,恐終此一生也不能盡筆墨。」

  是那位謝安先祖的自序?

  口氣有些大啊……不過是應該的。

  謝淵繼續看下去:

  「……然則直到蓮奴兒將余點醒,方才知道半生所得,都是虛妄;一世英名,不過笑談。」

  謝淵眉頭微皺,然後看到四個氣勢沖天、幾乎讓他眯眼的大字:

  「此天該伐!

  「故而余創立此功,欲要伐天。若能凱旋,當為此世開新天地;若不幸敗亡,希望天下後人盡練此功,逆伐蒼天,不勝不絕!」

  然後是墨跡與前面有些不同的兩行字,看起來是後面補的:

  「補足此槍,後人練之,當可伐天。

  「此生幸得蓮奴兒良師益友,終不至於霧裡闔眼,暗中亡身,雖死無悔。幸甚,幸甚!」

  謝淵看得有些沉默,大概知道為何謝氏後人對謝安祖師的晚年有些含糊其辭了。

  那蓮奴兒毫無疑問就是灶教聖女,光看這序言,確實有些像被忽悠傻了的戀愛腦。

  謝淵沉吟一下,不去深究陳年往事,而是翻過序言,看後面的功法。

  第一頁中,謝淵看到一個持槍人像躍然紙上。其持槍傲立,槍尖指地,氣勢沖天,如同已經無敵。


  謝淵眼前一花,感覺紙上的人影似乎動了,掩飾出一招招的槍法來;而人影面前有無數高手僧道妖魔,持刀劍棍棒法寶,卻無人是那槍法敵手。

  人影動作間,身上似乎隱隱有青紅兩色光芒流轉,每一招都標明了獨特的相匹配的路線,配合槍招,威力倍增。

  謝淵看得如痴如醉,看著那人影從頭到尾一遍又一遍的將招式演示出來,而他眼睛一瞬不瞬,將其記下。

  「醒來!」

  謝淵陡然聽到一聲清斥,一下驚醒,感覺鼻子裡有溫熱的液體流出。

  他手一摸,發現手上一片赤紅,竟然流出鼻血。

  謝伏在他眼前皺著眉頭,嚴肅道:

  「通天功法若想修行,難度極大,費精力極多,過猶不及,你修煉過大金河功,應當明白此理。」

  謝淵這才感覺到頭暈腦脹,本身剛看封面就已空虛的自己現在更是跟透支了一般,估計自己除了流鼻血,恐怕臉色也十分難看。

  他訥訥道:

  「一不小心太入迷了。」

  他其實不知道大金河功到底有多難,畢竟他是走了捷徑,沒那麼困難……只不過如今看來,走捷徑也不一定全是好事。

  謝伏搖搖頭:

  「天都黑了,還好有我給你看著。」

  謝淵往外一看,果然發現太陽都已經落山。

  他嘶了一聲,不知道那人影演練功法竟然花了這麼久。

  「既然用了這麼久,你領悟了幾招?不要告訴我只看到了一兩招啊?怎麼也得來個三招,呵呵。」

  謝伏斜眼道,語氣有些期待。

  這麼好的天賦,第一次看肯定該有所得,若是起步便能直接看出三招,那後面就讓他一直練這個!

  【焚天滅道槍·人間太平·未入門:(1/1000)】

  謝淵看著面前的面板,有些遲疑道:

  「第一式?」

  這功法沒有文字,只有蘊含真意的圖像,能領悟多少,全看機緣與悟性。

  第一頁應該就是第一式,名喚人間太平。

  他看了一天,面板已有所展示,算是開始上手了。

  謝伏白眼一翻:

  「我知道你在看第一式,你捧著第一頁就沒動過。第一式有好幾招,我問你看出了幾招?」

  謝淵沉吟一下,數了數人影來來回回就用了七招,然後不斷重複,基本都看明白了,就說道:


  「七招。」

  「多少?!」

  「……七招?長老,第一式有多少招?」

  謝淵試探道。

  這樣的絕世槍法,一式是不是得有幾十招?

  只看出七招,難道是很差的成績?

  謝伏盯著謝淵,雙目一瞬不瞬,語氣有些不善:

  「小子,你莫不是拿我尋開心?」

  「晚輩水平低,只能看到七招。」

  謝淵老實道,又趕忙解釋:

  「可能是今天狀態不好,我休息休息再來。」

  謝伏眼皮一跳,跳腳道:

  「還只能看到七招!第一式攏共就七招,你怎麼可能半天就全部領會!年輕人,莫要欺老夫年老昏聵,大耳瓜子扇你個不老實的信不信!」

  謝淵張了張嘴:

  「只有七招?」

  「什麼叫只有七招!一式七招,一共七式四十九招,加上最後一招焚天滅道,此槍共五十招,五十招絕世槍法,還要多少?你這小子,不老實啊,到底看了多少?」

  謝伏吹鬍子瞪眼道,覺得謝淵說話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謝淵齜牙道:

  「長老,真看了七招啊……」

  「還撒謊!」

  「可我要是沒看出來,哪知道剛好七招……」

  「……?」

  跳腳的謝伏突然愣住,思索一下,好像是這個道理。

  他馬上又瞪著謝淵:

  「萬一你就是隨口胡謅呢?」

  謝淵無奈道:

  「長老,我胡謅有什麼意義?不是一試就明?不過我現在體內空虛,演示不出來。等我恢復了,或能演示,嗯,大概有些歪歪扭扭。」

  「你還能演示?」

  謝伏又提高了聲調,不可思議道。

  謝淵遲疑道:

  「可以吧?都看明了了,至少能有個形似。」

  謝伏盯著他,上上下下,下下上上,打量了半天,才幽幽道:

  「謝家怎麼把你這個寶貝落在外面了?還好謝奕給你撿了回來!

  「你知道你爹當年第一次看了幾招出來?」

  「幾招?」

  謝淵好奇道。


  「五招!並且只是看出,還不得習練、不得演示。就這,已經讓家族上下欣喜若狂。」

  謝伏嘶聲道:

  「你過幾天休養好來給我演示一二,現在你回去,好好休息!真要是一天領悟完整的第一式,我看你就是謝安先祖投生轉世!」

  謝伏激動的在第八層走來走去,這架勢倒讓謝淵有些打鼓。

  難不成使這槍法還有什麼疑難,沒那麼簡單?

  當然絕世神槍他現在肯定也只能勉強用用,形似而難以發揮全部威力。

  但是面板既然已經記錄,腦海已有第一式全部七招的使法,按理說依葫蘆畫瓢是沒問題的……過兩天看看吧。

  謝伏止住腳步,用手去拍拍謝淵:

  「先回去休息吧!你現在可是個寶貝疙瘩,不敢讓你受苦受累。這麼些年來,你還是第二個有謝安先祖幾分風采的苗子……」

  謝淵本來要走,聞言有些好奇:

  「長老,第一個是誰啊?」

  謝伏頓了一下,搖頭道:

  「第一個不是咱家的,是別家的……」

  他語氣有些悠悠道:

  「就是當年的平西王薛明河。」

  謝淵愣了一下,沒想到是這個答案。

  謝伏瞥了他一眼,微微嘆道:

  「別家怎麼想我不知道,但當年我們謝氏決定不能讓當今皇帝擁有這把天下第一利劍時,便是覺得他太像歷史上記載的謝安先祖了。若不是這位平西王少小時長在民間,耽誤了許多,說不準早就舉世無敵。

  「如今的皇帝野心滔天,若真有如此無敵利劍,恐怕就是我等世家的大劫,乃至末日。」

  謝淵陷入沉默,搖了搖頭。

  謝伏道:

  「都是些陳年往事。你且回去休息,若你真能將焚天滅道槍在這個境界練熟幾式,升華血氣品質不成問題。到時候你且邊修邊找,實在不行讓你二叔去般若寺求個法,總有適合你的佛門經典。

  「當然,若是你想直接重修,那就更簡單了,武庫里就有最適合焚天滅道槍的配套根本法,到時候你便是耽誤兩年,對你來說也不算什麼……你且自己去想,這樣或許更好。」

  謝淵應道:

  「是,晚輩會好好思考的。」

  「回去休息吧。」

  謝伏揮了揮手:

  「消耗雖大,給你三天時間恢復應該足夠?到時候來讓我看看你的領悟。沒關係,勿要有壓力,就算這次不成,以後你都可以上八層來參悟,我會指導你修行這門槍法。」


  謝淵恭敬的行禮:

  「是,長老。」

  他正要將手中的冊子還回去,卻突然一愣,發現手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是空無一物。

  謝伏簡單解釋道:

  「那只是個副本虛影,夠你參悟一次。」

  謝淵恍然,看了眼那個神奇的書架一眼,然後告辭離去。

  下樓的過程中,他頗為喜悅的想著:

  「本來只是想求個外練法,根本沒奢想第八層現在就能對自己開放,結果便是意外之喜。

  「焚天滅道槍雖然不是專門外練的法門,但是如鎮武長老所說,修煉這樣的功法對血氣有淬鍊提升的效果。配合金鐘罩,等於將其升級。

  「只不過為長遠計,自然還是早日換更好的外練法為佳。但是現在不用那麼著急了,血氣品質可以在槍法的幫助下提升一個乃至數個等級,宗師前夠用——不過到時候要想轉修就更為困難。嗯,我就瞄著金鐘罩一系的佛門功法好了,我各種打法殺法不缺,就需要極佳的防禦力護衛自身。也不知那佛韻能帶給我什麼……」

  謝淵下到一層,被守衛送出塔樓,外面已是星月高懸。

  一個綽約窈窕的影子沐浴著月光走了出來,影子身後仿佛長了兩條尾巴,一晃一晃。

  謝淵怔了一下,詫異道:

  「靈韻,你在這等了一天?」

  「看看功法,吃吃東西,倒是很快就過去了。」

  謝靈韻一根纖蔥般的手指撫了撫自己的臉頰,偏過頭道:

  「沒想到你這麼久,怕你出什麼事怎麼辦?」

  謝淵嘆了口氣:

  「在這裡我能出什麼事?」

  「你現在不是就一副風吹就倒的模樣?」

  謝靈韻笑嘻嘻的,上前兩步,挽住他的胳膊扶著他:

  「走吧,送你回去。」

  謝淵被謝靈韻攙扶著慢慢走回去,月光照耀在兩人身上,影子像是依偎在一起。

  走了半晌,謝淵欲言又止,還是低聲道:

  「靈韻,你知道咱倆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吧?」

  謝淵不是傻子,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謝靈韻對自己的感情有些超出界限。

  他原本以為望江樓上的大小姐言語只不過是說笑,亦或者是少女衝動,不管哪一樣都沒什麼大不了,最多過一段時間也就消散。

  特別是他們兩人最後竟是這般親近的關係,謝靈韻想來跟他也沒多深厚的感情,過段時間也就該忘卻這不尷不尬的一段經歷。


  結果他沒想到,這小丫頭還是個認死理的,好像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謝靈韻聽他這樣一說,嬌軀忽而一顫,低著頭道:

  「你在說什麼?我們是兄妹,當然不可能啊。」

  「你知道就好,所以我們這樣……」

  謝淵於心不忍,但是他覺得得儘早說清楚。

  謝靈韻直接打斷了他:

  「你覺得我們這樣,哪點不像兄妹了?」

  「額……」

  謝淵一時還真沒法反駁,雖然以他們的年紀,這年齡段的兄妹都互相看不順眼,但是關係密切的也不是沒有,至少表面上他們還是正常的兄妹關係。

  就是親近了些,不像才相認的。

  謝淵還沒說出關鍵,謝靈韻直接抬頭望著他,自顧自道:

  「我知道我們是不可能的。別看我有時任性、脾氣強硬,但有爹娘對我的言傳身教在,我亦知禮知節,就算你要逾矩我也不會同意的,那是讓父母家族蒙羞。

  「所以啊,我就是跟你當兄妹,跟在你身邊而已。你是男子漢大丈夫,就算走遍天涯海角,多帶一個當尾巴的妹妹也沒什麼不可以吧?就讓我跟在你身邊,好不好?」

  謝靈韻望著他,絕美的小臉映照著素白的月光,顯得一片蒼白。

  謝淵看著這從來嬌氣而剛烈的大小姐一副楚楚模樣,眼神中竟不由自主流露出幾分乞求,心中一痛,當即道:

  「好好,便依你所言。你是我謝淵的妹妹,不管哪裡都去得!」

  謝靈韻頓時露出甜甜的笑容:

  「那就最好。」

  她瞬間仿佛沒事人一樣,挽著謝淵,腦袋輕輕靠了在他的胳膊上,問道:

  「喂,你今天怎麼登到哪裡了?怎麼這麼久才下來?總不能上八樓了吧?」

  「對,鎮武長老求著我練焚天滅道槍,不練不准走。」

  「哼,又吹牛……」

  謝靈韻狠狠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不知怎麼也不想再問。

  她靠在謝淵的肩膀,仰頭望著月亮,無聲的嘆了口氣。

  過了三天,謝淵才將那日在謝氏武庫第八層的消耗完全恢復。

  焚天滅道槍看個封皮看個第一頁,消耗的就比之前登樓還要多得多。頂尖功法的難度,可見一斑。

  依照約定,謝淵立即來到武庫八層,準備給謝伏演示焚天滅道槍的第一式人間太平,他自己也想知道這槍法使出來是什麼樣子。

  只不過剛剛登上武庫之頂,看著顯得有些擠擠囔囔的第八層,十來股龐然氣勢互相激盪,甚至讓空氣都有些扭曲,謝淵陷入了沉默。

  或蒼老或健碩或綽約的宗師們像菜市場看熱鬧的閒人,而存放十本通天功法的謝氏武庫之頂便是那個菜市場。

  至於登台賣藝的謝淵,剛剛走了上來,走到了舞台中央。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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