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能進博物館的蠢貨
第416章 能進博物館的蠢貨
冬日,清晨。
雲層透出一種冬日特有的晦色,濾過陽光,為大地鍍上一抹冷調。
大雪漸歇。
山丘白了頭髮,松柏枝葉垂垂。
寂靜之中,有雪兔躍出洞口,松鼠盪在枝頭,鳥兒飛掠雪面。
寒冬自有它自己的生態。
忽然
隆隆聲音震動山丘,簌簌雪落聲中,松柏被壓彎的枝葉忽然躍起,上頭積雪便銀霧般飄散開來。
一群黑甲騎兵踏雪馳騁,如刀鋒割過,又忽然一分兩半沿著山道沒入叢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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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又有數騎領著車隊前來,於平原紮下平台與帳篷。
今日是格里菲斯家族圍獵之日。
打獵,其初衷是模擬騎兵作戰、演練戰術,只是隨著時間推移慢慢變成了純粹的娛樂性活動,是雷文讓它回歸了本來應有的作用。
托爾也是此次參與圍獵的一員,只不過身為鷹眼守衛,他負責的是警戒和安保工作。
當半封閉的高台布置完成,托爾看到一輛馬車緩緩駛來,不由挺起了胸膛。
餘光還能看到,非但是他,周圍所有士兵都在這一刻挺直了腰杆。
一位身披灰色大氅的男子從車上走了下來,穩步登上高台。
托爾心中一揪。
這段時間來,他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到雷文,雖然身姿依舊挺拔,可透出的蒼老和疲憊卻難以掩飾。
雷文在高台的木椅上坐下,一身冬裝的佩蒂端上熱茶,雷文抿了兩口,眼神落在托爾身上:「上來。」
攥緊了拳頭又鬆開,托爾快步走到雷文面前:
「伯爵大人!」
這一刻,托爾能夠清晰感受到雷文的目光在自己臉上逡巡,心頭不由得更加緊張。
「看起來恢復得不錯啊。」雷文的聲音聽不出喜怒:「沒留下什麼暗傷吧?」
「多謝伯爵大人關心,沒有什麼暗傷!」托爾趕忙恭敬回答。
「那就好。」雷文聲音和緩了些:「你和荷亞茲的事,我已經聽說,的確是他做得不對。」
「身為軍人,擅自毆打無辜人士,軍法不可饒,之後我會讓荷亞茲當眾向你道歉,雙倍賠償此次你的損失,判罰他在軍營中禁閉3月。」
「這種處罰,你可滿意?」
本來托爾還以為這裡面會有一場審問,卻沒想到如此順利,哪還敢有什麼額外要求,連忙道:
「當然!伯爵大人處事公允,我沒有任何不滿!」
見他這副樣子,雷文搖頭輕笑。
很多事就是這樣,在托爾看來,天都要塌下去的大事,在雷文眼中只不過是無關緊要的小節罷了。
而且雷文不介意自己手下的人有野心,有野心才有做事的動力。
整個事件中,托爾畢竟拿捏住了分寸;荷亞茲這小子,也的確過於熱血上頭,失去了一位軍人該有的冷靜,小小懲戒一下,希望他日後能夠記住這次教訓。
看托爾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雷文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大人。」托爾期期艾艾地道:「冬日天寒,我特意為大人您準備了一樣禮物,希望大人不要嫌棄。」
雷文點點頭:「那就拿上來吧。」
托爾臉上露出一抹喜色,趕緊回頭招呼,不多時從自己扈從手中接過一隻木匣,雙手捧在雷文面前。
雷文打開盒蓋,便有一股溫暖氣息撲面而來。
那是一枚人耳形狀的石頭,表面頗為粗糙,在耳垂部位有一枚自然形成的孔洞,正散發著煤炭燃燒時的光芒。
這東西名叫「蟲燧」,民間稱呼它為「太陽精靈的耳朵」,其實是二階魔獸火羽白鴉的胃結石。
雖然品階不算高,但其放熱和緩,十分適合冬日貴族貼身取暖。
而且由於火羽白鴉在野外漸漸稀少,這種東西也越發難以尋覓。
「用心了。」雷文笑著將這燧碳握在手中:「說吧,想要什麼賞賜?」
「賞賜倒是不敢討要。」托爾討好地笑著:「只是上一次您去攻打艾沃爾就沒帶我,這次眼看要攻打獸人帝國,能不能帶著我,讓我單獨帶領一支隊伍?」
他忐忑觀察著雷文的表情。
沒有第一時間回答,雷文招手喚來鬣狗,低聲吩咐兩句,然後托爾就看到鬣狗搬來了一張長桌,將一份地圖鋪在了上頭。
雷文道:「這是獸人帝國的地圖,雖然年代久了點,但基本的地形、地貌和勢力分布都沒有大的改變,你既然想要單獨帶隊作戰,就把行軍路線制定出來吧。」
「是,大人!」
托爾知道,這是自己的機會,他走到桌邊,伏案看著地圖,一時間只覺得靈感奔涌,拿起旁邊的羽毛筆和羊皮紙,細細勾畫起來。
心頭火熱,托爾竟然一點沒有感覺到冷,反而越寫越有狀態。
2個小時後,托爾完成了自己的策劃,又從頭看了一遍,越看越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天生的軍事領袖,這篇策劃足以作為一份流傳千古的軍事教材!
「大人,我做完了!」托爾信心滿滿地將這份策劃遞到了雷文面前。
雷文接來翻了兩頁,嘴角流出一絲意味莫名的笑容:「嗯……還不錯。」
「回去之後,把他交給你老爹,讓他看一看。」
托爾心中頓時充滿了熱切的期待,他這番手稿,一定能夠讓埃里克對他刮目相看!
「這邊沒有你的事了。」雷文道:「帶著我的手令,去把荷亞茲放出來,讓他去軍營領罰。」
「是,大人!」托爾從鬣狗手中接過手令,恭敬行禮後轉身離開。
騎上戰馬,托爾的臉上不自覺浮現出了笑意。
這一次目的完全達到不說,而且還在雷文伯爵面前露了一手,之後不僅能在派系中繼續做他的領頭羊,在未來的獸人戰爭中,也有了展露頭角的機會。
心情愉悅之下,本來不算短的路途也是一晃而過。
可當來到雄鷹鎮治安所,帶著雷文手令來到監牢時,托爾的好心情頓時中斷。
牢房中,荷亞茲背脊佝僂坐在床邊,鬍子亂糟糟的,眼睛裡滿是血絲,不像是才被關了十幾天,反而像是坐了至少半年一樣。
托爾是想對付荷亞茲,可不代表想把弄死、弄殘啊!
他轉頭低聲詢問守衛:「你們上手段了?」
旁邊的監牢守衛趕緊搖頭否認。
他就是在這裡找一份差、吃一口飯,上面人物的鬥爭不是他們能摻和的,即便托爾真要他們動手,他們也得磨磨洋工,更別說托爾還沒有下令了!
知道這些人不敢騙自己,托爾壓下心頭疑惑:「咳!」
這一聲咳嗽,果然讓荷亞茲轉過頭來,那眼神空洞,不帶有任何情緒。
「荷亞茲,經過伯爵大人同意,你被釋放了,這是伯爵大人親自簽發的手令!」
說著,托爾對旁邊監牢守衛使了個眼色,守衛拿出鑰匙打開牢門,又為荷亞茲摘下鐐銬。
荷亞茲這才站起身,搖晃著從牢里走了出來。
從托爾手中接過手令,荷亞茲無神的雙眼終於多出了幾分神采,忽然一鞠躬:
「對不起,托爾先生,我此前不該無故毆打你!」
說完直起腰,盯著托爾:「錢之後我會讓人帶過來,現在,還有什麼事嗎?」
當然有事。
手令上說的是公開道歉,可現在這裡算上旁邊犯人,一共也才5個人,無論如何都說不上是公開。
但看著荷亞茲的眼神,托爾卻無法開口指正。
說到底,托爾的目的已經達到,沒有必要把人往死里得罪。
「那就再見了。」荷亞茲轉身推門離開。
這段獄中時光並不好過。
最初荷亞茲心中滿是對托爾的憎恨,發誓但凡能出去,一定要再狠狠揍托爾一頓。
後來他慢慢平靜下來,則陷入了一種頗為後悔自責的情緒。
不是因為後悔打了托爾,而是後悔自己手段還是太粗糙,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那麼他一定能夠打得托爾無言以對。
再之後,就是對不確定未來的焦灼,他很怕因為這件事,讓自己在父親大人心中留下一個無能的印象。
幸好,結果出來了,上面的條件對荷亞茲來說都可以接受。
而入軍營禁閉3個月,在荷亞茲看來,也是一種對自己的保護。
「等著吧,托爾。」荷亞茲低聲自語:「內鬥不算本事,戰場上,咱們見真章!」
治安所門口,托爾看著荷亞茲的背影,心頭一時間有些患得患失,不過一想到此前雷文伯爵的誇讚,又不免開心起來。
在治安所熬到下班,托爾騎著馬趕回了家族城堡。
他母親蘿米的侍女迎在門口:「少爺,什麼事這麼開心啊?」
「呵呵,秘密!」托爾春風得意,晃了晃手指:「不過很快你就會看到,那老頑固對我刮目相看的模樣了!」
說完,便大剌剌推開了門,高聲喊道:「父親!伯爵大人有事要你做!」
門關上,那位侍女就聽不真切了。
不過當天晚上,她卻聽到書房裡,老爺和少爺吵了一整晚。
前面是兩人對吵,後面變成了埃里克老爺的單方面輸出。
「混蛋」、「白痴」和「能進博物館的蠢貨」此起彼伏,讓這位侍女一夜都沒有睡好。
第二天一早,侍女端上早餐,發現餐桌邊上托爾少爺神情呆滯,似乎深受打擊;而埃里克老爺則是一副複雜表情,只不過此前積蓄的怒意看起來釋放了不少。
當走過托爾身邊的時候,侍女聽到托爾似乎在喃喃念叨什麼。
「難道……我真的不是天才?」
……
有的人野心勃勃,有的人卻知足常樂。
就比如佩蒂。
她穿著一身藍色棉質長裙,來到了雄鷹鎮中一家名為「妖精的耳朵」的鍊金商店。
門口積雪被掃得乾淨,但佩蒂還是跺了跺腳,確定腳上沒有沾著泥污,才推開門走了進去。
鈴鐺被門框掃動,發出叮鈴鈴響聲,引起了看店少年的注意,眼神落在佩蒂身上就離不開了,痴痴發愣。
佩蒂掩嘴一笑,倒並不覺得冒犯,不僅僅是因為這孩子是他看著長起來的,也是因為她知道自己打扮得足夠好看。
作為一名鍊金師,為了追求安全,她平時基本不穿高跟鞋,但自然的身姿本身就是一種與眾不同;何況她還精心搭配了首飾、修整過衣服的布料,哪怕冬裝也能體現出她過人的線條。
任何男人見了,都免不了要注意的。
只可惜,這一招對伯爵大人無效。
放下心頭遺憾,佩蒂問道:「巴基先生呢?」
「哦、哦!」那少年回過神來,轉頭高聲叫道:
「老師!佩蒂小姐來了!」
腳步聲響起,一個老頭從地下樓梯走了上來。
他頭髮銀白,身形消瘦,寬大的袍子下,背脊雖然微微有些彎曲,但精神卻極為健旺,步履也頗為有力。
要不是佩蒂知道他已經快80歲,絕對會認為這只是個60出頭的老人。
「去下面幫我看火。」打發了那少年去地窖,巴基隔著櫃檯走到佩蒂面前,帶著幾分市儈,熟練地推銷起來:
「今天又來買什麼原料?我這裡剛到了幾份北邊來的霜降寒香,要不要來一點?」
「不必了。」佩蒂搖搖頭,從袖中抽出一卷羊皮紙:「我想讓您幫我看看,這份藥劑有沒有什麼問題。」
巴基接過羊皮紙,在櫃檯上攤開,背脊挺得老高:「唔……金盞花、聖光草……」
鍊金術師這個職業,雖然和魔法高度綁定,但究其根源,卻與草藥醫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雖然有著許多經典藥劑配方,比如治療藥劑、毒雲藥劑、安眠藥劑等等,但真到具體診治時,如果時間允許,鍊金術師也會根據現實情況組合草藥、魔植,煉出具有特定效果的藥劑。
所以巴基很快就判斷出,這是一種改良過、為孕早期婦女提供營養、降低懷孕造成身體不適的藥劑,也就是俗稱的安胎藥。
他抬頭瞥了一眼佩蒂:「你懷孕了?」
佩蒂眼中划過一絲失落,輕輕搖了搖頭。
她的確很想懷上雷文伯爵的孩子,可這一次懷孕的卻並不是她。
巴基看出了她的失落,也不再多問:「大體上沒什麼問題,不過有兩樣原料的劑量需要調整,我把我的意見記下來,你看著做。」
羽毛筆在捲軸上刷刷點點,巴基也在抽空觀察佩蒂的狀態。
佩蒂也是一位鍊金術師,這些年來巴基沒少指導她,可說是事實上的師徒關係。
於是出言半開玩笑道:「開心點嘛,伯爵大人馬上要冊封一批貴族,說不定,你就要成為一名騎士了呢!」
「別開玩笑了。」佩蒂搖了搖頭:「我還沒聽說有女人能做騎士呢。」
「怎麼沒有,菲奧娜不就是個現成的例子?」
「那又不一樣。」佩蒂抓著自己的手腕:「而且,我對爵位也沒什麼興趣……」
對佩蒂來說,真正重要的,是能夠陪伴在雷文伯爵身邊。
「我還真羨慕你這與世無爭的性子。」巴基感慨一聲:「現在多少人都求爵位而不得,你這種只要多說兩句話、就一定能夠把爵位爭到手的,反而不去爭。」
「也就是我年紀大了,又沒有孩子,不然拼著這張老臉,我也得硬要一個騎士爵位出來!」
說著,巴基還咂了咂嘴,頗為可惜地搖了搖頭。
一片屬於自己的領地,一群屬於自己的領民,還有自己的城堡和僕人,這種生活,也就只有佩蒂這種人才能不動心了。
「好了,都寫完了。」巴基捲起羊皮紙,交到了佩蒂面前。
「謝謝您。」佩蒂將其拿起,轉身推開門離開了商店。
看著搖搖晃晃的門,巴基終於還是癟下嘴,將追問究竟誰人懷孕這個念頭壓在了心裡。
與其思考這麼危險的問題,倒不如去關注一下爵位冊封的事。
而這,也是如今格里菲斯家族上下、乃至整個諾德行省都在關注的問題。
1203年過去,1204年到來。
1204年2月18日,冊封儀式準時召開。
……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