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算計
第109章 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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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暴中,唐驀兒和蘇道山相對而立。
「在下蘇道山,夏州北郡翼山城蘇家堡人,」聽到唐驀兒的問題,蘇道山一板一眼地拱手道,「未知……」
「唐驀兒,烈火軍前軍鷹衛統領,二等龍校。」唐驀兒回禮,簡要地自我介紹一句,旋即環顧四周,眼神微微一凝,問道,「夏州北郡……那這裡是……」
「此處名為可倫堡,乃是八十年前廢棄的一座土堡,位於翼山城西八十里。」蘇道山指了指廢棄土堡的方向介紹道。他知道對方想了解什麼,當下順口將翼山城丁字營如何來到這裡實戰訓練,如何遭遇塵暴,自己等人如何失陷其中的情況說了一遍。
唐驀兒一邊聽,一邊挑關鍵的問題問了一些。當聽說是一個剛組建的丁字營來這裡訓練,而營統領名叫翟凌時,她頓時鬆了一口氣。
如今幽魔已死。而翟凌是烈火軍前軍北方團一個還算有點小名氣的乙字營第一旗長,雖然不算熟悉,倒恰巧也是她認識的人。如果是翟凌等人在外面的話,那這裡的消息,大營那邊肯定是知道了。
隨後,氣氛就一時安靜下來。
兩人大眼瞪小眼,也不知道說什麼。
唐驀兒目光幽幽地注視著蘇道山,即便是到了此刻,她也不敢相信就是眼前這個看起來還有幾分稚嫩的少年和自己並肩作戰,斬殺了一隻幽魔。
終於,唐驀兒開口問道:「你是商水道超凡職業?」
既然對方都已經看到了,而且同為超凡武者,蘇道山也就沒必要隱瞞,搖了搖頭道:「士土道,讀書人。」
唐驀兒有些驚訝,問道:「這麼說來,你領悟的是臨摹路徑,這霧散是從別人那裡臨摹來的?」
「是。」蘇道山點了點頭道。
「翼山城……」唐驀兒忽然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亮,好奇地問道,「你跟樊采頤是什麼關係?」
蘇道山心頭一動。唐驀兒這句話透露了不少訊息——畢竟,能從翼山城和霧散這兩個關鍵詞上立刻聯繫到樊采頤的人,一定和樊采頤非常熟悉。
她不光需要知道樊采頤是超凡武者,還要知道她的異術能力,甚至還知道她最近的行蹤。
「樊仙子是在下師姐。」蘇道山道。
「難怪。」唐驀兒神情更放鬆了,看蘇道山的眼神也多出幾分好奇和有趣,笑著道,「前幾天,剛聽說她到了翼山城。不過以前可沒聽她說有這麼個小師弟。」
「在下還未正式拜師。」蘇道山道,「只是日前郡考,蒙師門錯愛,忝列門牆。」
「好吧,」唐驀兒點了點頭,走到蘇道山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手裡托著水晶珠往他面前一伸,「小師弟,你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嗎?」
蘇道山裝傻充愣地搖了搖頭。
從原身記憶里閱讀的相關書籍來看,他倒是猜到,這應該是幽魔死後靈體凝聚的魔凝珠。但現實里卻一次也沒見過,說不知道也不算撒謊。
萬一不是呢,對吧?
唐驀兒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旋即釋然一笑:「也罷。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在和蘇道山對話的這幾分鐘裡,唐驀兒的大腦幾乎沒有任何停歇。她仔細地回憶了之前電光石火間發生的一切,幾乎是一幀一幀地翻看了當時的畫面。
然後,唐驀兒得出了無比確定的結論——一切的關鍵,就在於蘇道山面對幽魔時手指最後的一彈。
正是那一彈之後,不知道什麼東西擊中了黑石幽鬼,然後幽魔的靈體就被打了出來!
因此,表面上看是自己斬殺了幽魔。可實際上,自己真正斬殺的只不過是幽魔靈體脫離之後的那隻黑石幽鬼。幽魔之死,完全是因為它被暴露在自然之中,而一時又找不到別的宿主的原因。
唐驀兒不知道蘇道山究竟是怎麼做到的,但再沒有人比她更明白這一彈有多麼重要了。毫不誇張地說,這個消息一旦傳出去,整個大陸都會為之震動。無數人都會想要從蘇道山口中得知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如果換做其他人,不管他是誰,唐驀兒都會毫不猶豫地把他綁起來,威逼利誘也要讓他把秘密交出來。
唐驀兒對此不會有什麼道德負擔。雖然她可以為給兩個素不相識的少年爭取逃脫的機會而不顧自身安危。但這並不意味著她不知輕重,不顧大局。
身為一個烈火軍士兵,只有她才知道,這麼多年來,自己經歷過多少生離死別,見過多少人間慘劇。也只有她才知道,為了戰勝幽魔,為了生存空間越來越小的人類能夠繁衍傳承下去,有多少人付出了原本不該他們付出的代價。
如果能得到一個將幽魔從它的宿主身體中驅趕出來的方法,唐驀兒完全可以做到不擇手段。
但面對眼前這個少年,唐驀兒卻本能地克制住了自己。
因為這不光是從某種角度來說,對方算是救了自己的命。更重要的是回憶之前的畫面時,她看到的不光是蘇道山的那一彈,還是整個過程中,這少年所展現出來的反應,算計,以及冷酷……
別看這少年表面斯文而木訥,可唐驀兒卻沒那麼好騙。她知道,他遠沒有他外表看起來這般人畜無害。
先說反應。
幾分鐘之前,唐驀兒其實都差點放棄了。
那時候她剛剛擊傷了幽魔。而蘇道山和另一個她不知道名字的少女正躲在土溝里。
通常來說,人很難在驚恐慌亂的情況下做出正確的判斷和決定。換做其他人處於蘇道山的處境的話,唐驀兒相信,一千個人里,有九百九十九個都會繼續窩在那裡。
他們要麼是驚恐,要麼是腦子一片空白,要麼是優柔寡斷,要麼是心存僥倖。甚至很多人在看見幽魔被擊傷的時候可能還會進一步奢望幽魔被徹底擊敗。
那個土溝,就是他們心裡的堡壘。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做出判斷並果斷地從藏身地里跳出來逃跑的,簡直萬中無一。
然而這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就做到了。這說明他正確地判斷了他的處境。這樣的判斷力和決斷力,甚至超過了唐驀兒見過的許多成名高手和軍中身經百戰的老兵。
而且這少年不光反應快,更可怕的是他的算計。
首先,他選擇了分開跑。這個冷靜的選擇帶來了兩個效果。第一是從概率上來說,他們逃生的希望更大。第二則是給幽魔造成了一點麻煩。畢竟,就算擊殺他們只是輕而易舉,幽魔也要分兩次才行。
其次,沒人知道,這少年其實從一開始就已經把所有人的反應都計算在內了。甚至可以說,過後的發展,完全是沿著他計劃的路線在走。
第一個被算計的是幽魔。當那個少女先一步向另一個方向奔逃,對於幽魔來說,就等同於打開了一個開關。為了滅口,它不得不放棄和自己的對決,轉而追擊這兩個人。
但偏偏,少女跑了,另一個方向,卻有一個少年慢吞吞地走著。
因此,幽魔幾乎本能地撲向了少年。
對於幽魔來說,此刻的少年和那少女還不算是分開的兩條路。它完全可以一巴掌拍死少年之後,再追上少女,將其擊殺。而如果先追少女,這少年又往別的方向跑了,反倒多費一番手腳。
然而,幽魔並沒有想到,它這本能的反應,正是少年給它規劃的。
如果少年手中沒有對付幽魔的方法,那少年就是在找死。可少年有對付幽魔的方法,那他就在所有人不知不覺之間,達成了他的兩個目的。
第一,他和少女分開,讓沒有反抗之力的少女離開了風暴核心。第二,他把幽魔的目標,緊緊鎖定在了自己的身上。
幽魔必須要發動追擊,而且只能先向他發動追擊。
至於第二個被算計的,當然就是唐驀兒自己。
儘管素昧平生,儘管只是蟲洞開啟之後,彼此在塵暴和激烈的戰鬥中的驚鴻一瞥,但這少年顯然把握到了自己這個鷹衛斥候的想法和目的。
因此,他用這種方式吸引了幽魔。
當幽魔向他撲去的時候,自己也下意識地向幽魔發動了攻擊,試圖圍魏救趙。
如果照正常情況發展的話,自己的阻擊是起不了作用的。而這顯然也是自恃實力的幽魔的想法。它無暇,或者說不屑於顧及自己。
所以,在那最後的一瞬間,它拖著藤蔓,一爪向少年抓下。同時用一隻手臂迎向了自己的那一招橫斬。
這是幽魔犯下的唯一一個,但卻是致命的錯誤。
下一秒,當少年將幽魔的靈體撞出宿主時,自己那一劍,也恰到好處地砍在黑石幽鬼的身上,完成了這次沒有事先溝通,沒有彩排配合,甚至原不該成為絕殺的絕殺。
直到現在想起來,唐驀兒都覺得一切像做夢一般。一隻強大的幽魔,竟然就這麼簡簡單單地被自己給斬殺了。
如果事情只推導到這裡,少年所展現出的一切,無不讓人欽佩。
他以身犯險,掩護同伴。他智勇雙全,既有對付幽魔的方法,又能在間不容髮且無法溝通的情況下創造出了戰機,還能給予一個素未謀面的鷹衛斥候最大的信任……
可繼續想下去呢?
唐驀兒忽然有些不寒而慄。這少年算計的,又何止是幽魔……
如果他的計劃不成立,如果自己沒跟著去殺幽魔而是趁機逃跑,如果他對付幽魔的手段無效,幽魔沒死,那在場這三個人當中,死的會是誰?
唐驀兒不知道自己和那個少女最後的結局,但她可以肯定的是,有機會活到最後的,一定是這個用霧散無聲無息又躲回了土溝的少年!
但偏偏,唐驀兒對此無話可說。
甚至從一個烈火軍戰士的角度來看,唐驀兒對這少年反倒只有欣賞。
戰場上,每一個百戰餘生的老兵基本都是這樣。你說是冷靜也好,說是冷酷無情也罷,都無所謂。這就是他們縱橫戰場,殺敵無數,從血雨腥風屍山火海中爬出來所學會的東西。不久之前,當自己的部下抱住黑石幽鬼,自己頭也不回撲向蟲洞入口的時候,何嘗不是和這少年一樣。
因此,唐驀兒原本以魔凝珠開頭,想把話題引向蘇道山對付幽魔的手段。但當她發現蘇道山抗拒的態度之後,她就立刻改變主意了。
有一種無比強烈的直覺在告訴她,如果自己強迫蘇道山的話,自己就算能得到答案,也一定會為此後悔。
而既然對方是寒谷弟子,而既然自己和他並肩作戰,有過這般生死相托的默契和信任,那彼此的關係也至少有一個堅實的基礎。以後有的是機會。或許,換一種更讓人愉快的方式還更有效。
唐驀兒想著,沖蘇道山微微一笑,當先轉身道:「走,我們先離開這兒。」
雖然渾身是血,但女子這一笑,卻宛若春風拂面。
蘇道山點點頭,隨後跟上。
臨走時,他又扭頭看了看地上的黑石幽鬼。在被唐驀兒斬殺之後,如今的黑石幽鬼不光恢復了二米五左右的巨大身段,而且它腦袋上那張詭異的人臉也消失了。
真正的黑石幽鬼的臉,看起來有點像蜥蜴。兩隻眼睛更偏向腦袋的兩側,就像兩個失去了光彩的黑色玻璃珠。
「剛才和你一起的那個姑娘是誰?」唐驀兒走著,狀似無意地問道,「你們是情侶?」
蘇道山搖搖頭道:「她叫岳蓁,父親是翼山城岳家的家主岳終南。之前遭遇塵暴的時候,她被瘋傀從隊伍里衝散了,途中和我遇見。我和她只是泛泛之交而已。」
「一個能在生死關頭對你言聽計從的泛泛之交嗎?」唐驀兒在心裡無聲地為那少女嘆了口氣。
她只希望蘇道山說的是真的,希望那少女對這小子沒什麼特別的情愫,不然的話……
遠處又傳來了瘋傀的吼聲。在幽魔被斬殺之後,這些瘋傀也失去了召喚的主人,重新陷入了狂躁和混亂之中。
蘇道山扭頭看了看,好奇地問道:「大人,蟲洞開啟都是這樣嗎?」
「我雖不是寒谷弟子,但我們師門頗有淵源,以後你就知道了。」唐驀兒似笑非笑地掃了蘇道山一眼道,「況且你還算救了我呢。不用這麼生疏,叫我唐師姐好了。樊采頤那丫頭也是這般叫我。」
一位二等龍校,還是直屬前軍軍部的鷹衛統領提出這般要求,親近之意可謂展露無遺,換其他人早就是受寵若驚了。而以蘇道山靈活的道德底線,當然也順著杆子往上爬,只不過臉上卻是一副遵命般地肅然表情,拱手道:「唐師姐。」
糖吃了,炮彈打回去。
師姐是你要求叫的,我給你個面子而已。你能指望一個木訥的書呆子懂什麼人情世故?
唐驀兒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倒也不以為忤。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剛才發生的一切已經足以讓她看明白這滑不溜丟的小子是個什麼德行了。
不過唐驀兒心裡也打定了主意,等回去之後,一定要把這小子查個底朝天才行。
她轉頭看向塵暴深處,說道:「蟲洞開啟通常會伴隨異象。或狂風暴雨,或電閃雷鳴。這次出現的是狂風。不過夏州本處西北荒涼苦寒之地,常年受風沙侵蝕,沙化嚴重。風一起,就形成了塵暴……過幾個時辰,就自然散去了。」
原來如此。蘇道山點了點頭,又問道:「我聽說這幽族慣會利用蟲洞聲東擊西,通常都將蟲洞設置在某座城市附近,以便於出其不意。為什麼這次它們會把蟲洞出口開在這裡?」
唐驀兒眼中也閃過一絲迷茫,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不過,幽族陰險狡猾,如此處心積慮必然隱藏著什麼秘密。或許跟那座廢棄的土城有關。」
說著,她搖了搖頭道:「不過這跟我們沒多大關係了,上面自然會派人調查的。」
兩人在風沙中走了一會兒。
前方,響起了馬蹄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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