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十九章 抵達
第二更了,今兒賠罪到底。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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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的海面,和渤海黃海比起來,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海水藍得如一張閃閃發亮的毯子,一層層的涌浪滾動,就象這層藍毯在緩緩起伏。陽光一照,滿眼都是光芒閃動。空氣中出來的是潮熱的空氣,極目向四下望去,仿佛視線可以窮盡到無限的遠處。
一處處小島點綴在兩條鐵甲軍艦的航道上面,每座小島都是叢林蔥綠,沙灘潔白。生機仿佛都要從當中溢出來。偶爾有一條老式的帆船從航道邊經過,那船帆就如滿蓬的白雲。站在艦橋上面,一整天看著這樣的南海景色,似乎都不覺得厭倦。
水手們多是歷次都放船過南洋的,徐一凡帶的學兵們卻多是北人。每天都興高采烈的在甲板上面做軍體操,對著遠處指指點點。趕都趕不回艙面裡面。杜鵑女孩子不能拋頭露面,每天都眼巴巴的在房艙的小舷窗口朝外看,每次徐一凡回房艙,她看著徐一凡就是一臉哀怨,可憐巴巴兒的。渾忘了她作為一個女孩子能上兵船,已經是她這個小美女天大的面子了。陳洛施現在還在北京吹著冷風,數著手指等徐一凡來下聘呢。
整個欽差團里,大概就是徐一凡沒有太多的心情,欣賞這南海美景了。
他整天就在研讀現在能搞到手兒的南洋的資料,要不就和曾經到過南洋的水手聊天,要不就是和鄧世昌攀談,更多的時候兒在發呆。全在轉悠去南洋如何行事的心思。
眼前壯麗的南海景色,竟然沒有半分,能進入他的心思。
只能成功,不能失敗的壓力。縱然自信如他,都有些沉重。
鄧世昌還是一如既往的,在船上就威嚴莊重死板,天天盯著水手船員們工作操練。徐一凡想他的心思,鄧世昌也不多招惹應酬他。似乎是抱定了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宗旨。
徐一凡這次直抵泗水,衝著的就是在當時荷蘭所屬的爪哇殖民地上。那裡的華人聚居區最為廣大,華人人口也最多。後來在南洋開枝散葉的各大家族,幾乎都是從爪哇分出去的。竹網龍堂,在這個年代,就是以爪哇為根本。在後來進入了二十世紀,才逐漸的在南洋範圍內向北移動。
爪哇一帶,自從荷蘭人不得已在百年前解除了華人定居的禁令之後,百年繁衍生息,在這個時候,正是南洋華人最多最強的地方。他們輻射出去的力量,幾乎掌握了南洋殖民地經濟的大部分。在白人殖民當局的警惕,在當地土著的敵視當中。低調的,但是頑強的生存著。以華人天賦的勤奮忍耐,在夾縫當中發展壯大。
正因為這百年的歷史,所以這個爪哇的華人社團根本,比起後起的那些南洋殖民地的華人社團。更加保守,更加內斂。後世的同盟會在南洋籌款,只是在大馬,新加坡,印度支那一帶打轉。很少有能真正觸及到竹網龍堂內部,得到他們支持的時候兒!
這個保守內斂的華人團體,擁有龐大的資產,極大的影響力。但是正因為這種歷代主事者的保守,才讓殖民當局連同下層的土著,慢慢的採用各種手段分化治之。隨著一場場的屠殺,一場場的騷動。龍堂的各家族逐漸星散,歸化當地,或者被強行拆分。細數徐一凡那個時空的南洋世家,哪個沒有一點龍堂的影子?比如說新加坡擁資900億美元的淡馬錫國家控股集團,就是從爪哇分化出來的李家一部分。
隨著1965年的蘇哈托泗水大屠殺,30萬華人橫屍,不少有影響力的社團整個被滅絕。美國勢力幾乎同期介入印度支那,龍堂社團的總負責人被投入監獄,引渡到美國之後判處了二百七十五年的徒刑。竹網龍堂,作為南洋華人的整體組織,才真正壽終正寢。
真是可惜了那些數百年前背井離鄉,以一雙手經營起這麼大一份家當,幾乎將環南洋變成華人勢力圈的遊子們的數百年的血淚!
徐一凡站在艦橋上面,目光悠遠,只是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兒。
鄧世昌正好腳步沉沉的從外面走進來,臉上全是汗珠,但是五雲褂大帽子仍然是一絲不苟。看著徐一凡嘆氣,不動聲色的就轉開了眼睛。
徐一凡突然問道:「正卿兄,你久放南洋,又是廣東人。(前面讀者書評指出筆誤,恕不一一感謝)對南洋的華人,你怎麼看?」
鄧世昌慢慢轉過臉來,打量了若有所思的徐一凡一眼,慢慢道:「華人,到哪裡都是華人。這血里的東西,大多數人改不掉的……每次兵船抵港,當地同胞招待那是熱情沒有話兒說的……他們都盼著我朝來的兵船更大更強,可是十來年過去。當初第一次抵埠的時候熱鬧歡騰還在眼前,現在卻還是這些船……」
他的臉色也沉鬱了一下,摸著望遠鏡,似乎想結束這個話題。
徐一凡搖搖頭,又搖搖頭,輕輕自語:「……他們不是沒法兒打動啊,只是我們自己卻越來越不爭氣,多熱心的漢子血也得冷……到底要怎麼,才能給他們這點兒希望呢?」
聽著他的自語,鄧世昌臉色一動。沉默了一下,拿起望遠鏡向遠處望去,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麼,嘴裡的話語卻是冷冷的:「爪哇華人之富,也是我親眼所見。人富了,心思就多了一些,也硬一些,總想著保家保命。南洋籌款的人我見著多了,爪哇那裡就沒有籌到什麼多的。拿著空白官照去,換了不過十來萬銀子出來。傳清兄,所以這次……你還是不要抱什麼希望才是!」。
徐一凡搖頭笑笑,並不在意他語調的冷硬。相處這麼些日子,鄧世昌的脾氣他早就習慣。沒這麼點性格,他就不是鄧世昌了。只有輕輕轉開話題:「這次去泗水,正卿兄準備停幾天?」
鄧世昌算算,看看他:「在長崎也接到電報了,水師衙門說那裡有點緊張,能少停就少停一些。煤艙和淡水全都空了。加媒加水也要兩三天……最多停四五天,也就放船走了。」
他突然溫和的笑笑,這等笑容,在他臉上極其難得見到:「一路同行,得益良多。大人和那些人,還是不一樣的,這些日子,我又看了您的書一遍……大人在日本踢玄洋社的館,我也聽說了。所以才裝作沒看見傳清兄帶女眷上船。這樣的事兒,估計也不會有第二次了。」
鄧世昌果然知道杜鵑的事兒……徐一凡頓時背上就有了點兒冷汗,勉強沖他笑笑,轉頭仍然自語:「緊張?緊張……這爪哇土著,還有荷蘭當局,看華人一直警惕著呢。我倒是要瞧瞧,有多麼緊張來著?難道再來一次紅河溪?」
鄧世昌一怔:「什麼紅河溪?」
徐一凡看著遠方海面:「大概一百來年前,咱們還是乾隆純皇帝的時候,荷蘭殖民當局和當地土著,在爪哇馬達維亞一帶,一口氣殺了一萬多華人,丟屍水中。溪瀑為之一紅。是為紅河溪慘案,得知這個消息。兩廣衙門上奏,純皇帝批的大概是……天朝棄民,背棄祖宗廬墓,遭此報純屬咎由自取,天朝概不聞問……這百多年,這樣的小暴亂,小騷動也未曾斷絕過,正卿兄難道不知道?」
聽著徐一凡譏誚的說著國朝純皇帝的處置,鄧世昌沒有立即爆發說他大逆不道。反而一下捏住瞭望遠鏡:「南洋華人一直和當地緊張我是知道,但平日還算相安。紅河溪……恨不我鄧世昌生於當日,率致遠抵於港內!一百年下來,怎麼沒人說?為什麼沒人說?」
那些當道滿人,會計較這些才就怪了。誰會在意這一萬來條性命?
徐一凡看著鄧世昌,眼神兒誠懇:「正卿兄,兄弟籌款都是小事。值此緊張關頭……咱們誰也不知道緊張到了什麼樣的地步兒,兄弟這個宣撫委員的名頭,才是要緊的!咱們是血脈相連啊!所以兄弟在這裡拜求,致遠來遠,能在泗水一帶多停幾日,真理正義,只在大炮射程之內,拜求拜求!」
鄧世昌只是沉默不語,握著望遠鏡的大手,卻是青筋畢露。
此時此境,南海風物,都再也入不了艦橋兩人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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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緒十九年二月二十五日,爪哇第二大城市泗水正北,丹戎佩拉克港。
致遠來遠兩條兵船,捲起了雪白的浪花,緩緩的駛進港內。這裡的水面不像長崎港口水道那樣狹窄崎嶇,水道寬闊。以致來兩艦進港,都不需要引水船。
兩條船上都站滿了水手,這些青布包頭的壯漢,都在船頭。他們也多少聽見了一些風聲兒,說爪哇局勢不穩。都想看看自己同胞在這裡,到底遇上了什麼事情。水手們當中,還夾雜著穿新式制服的徐一凡隨員,都一個個面色沉重的打量著眼前景物。
徐一凡和鄧世昌,都站在羅經艦橋裡面,舉著望遠鏡看著眼前的這一切。
泗水港就展現在他們的面前。
水藍沙白,著名的當年鄭和留下的鄭和清真寺幾經整修,已經宏偉壯麗,佇立在一大堆雜亂的當地建築當中。巨大的洋蔥型寶頂反射著耀眼的金光,似乎就在訴說當初這位航海家的遺澤。當地建築多是竹木混制,別有一番風味。更有一些完全傳統式的中國宅院點綴其中,比起周圍那些當地建築,這些宅院更顯得嚴整富貴。港口的建築就全是白色的小樓,典型的歐洲殖民地風味,反射著臨近赤道的陽光,顯得異常的清潔。
泗水周圍都是水稻田,南洋一季三熟甚至四熟,在大陸還是冰封雪飄的天氣,這裡的稻田卻是翻湧著金黃色的稻浪。一眼望不到頭,橡膠園,種植園,香料園密密麻麻,到處都是。可見此處的繁華富庶。更要緊的是,這裡的農莊,百分之七八十都是被華人所控制。
在這一片圖畫般的風物當中,遠處的布拉莫火山巍然聳立,俯視著眼前的大海稻田城市。
海面上都是星星點點的漁船,蛋民漁戶的小船密密麻麻,多是張掛著白帆。正是臨近午飯的時候,炊煙在各船上裊裊而起。夾雜著魚露特有的那種味道,充斥在港口左近的海面上。
南洋風物,果然別有一番景象。
在這風物之下,港口周圍似乎一切都還正常,苦力水手各色人等往來。熙熙攘攘,熱鬧非凡。各種各樣的聲音混雜在一塊兒,遠遠的飄了過來。
只是往日每次兵船抵埠,都有放鞭炮,舞獅的隊伍再也不見了蹤影。周圍那些爪哇的漁戶,也再不擠上來兜售土產。連那些斗笠下面,漆黑面孔上的目光,不知道怎麼看起來都有些陰冷。
港口當中,兩條比起致來兩艦還要陳舊些兒的荷蘭鐵甲巡洋艦正在變換錨地。穿著殖民地熱帶水兵服的荷蘭海軍水手趴在欄杆上面,都看著致遠特意沒有罩上炮衣的二百一十毫米克虜伯大炮。這兩條荷蘭的鐵甲巡洋艦,看來這些日子是要在錨地陪伴致遠和來遠組成的編隊了。
徐一凡只是靜靜的瞧著這一切,鄧世昌在他旁邊突然道:「看見沒有?曹領事他們已經在碼頭了。好傢夥,多少洋兵陪著!」
說著就是一指,徐一凡的目光也轉了過去。果然看見碼頭上面有著已經很熟悉的大清官服,幾個掛著朝珠戴著補子大帽子的官兒正在那裡頻頻的擦著臉上的熱汗。幾個高大的白人軍官在旁邊陪著,還有穿禮服的。一隊洋兵戴著有白遮陽後罩的平頂軍帽,懶洋洋的在周圍站著。
徐一凡冷笑:「好啊,奧蘭冶的旗幟高高飄揚……正卿兄。你們五門大炮朝這裡一擱。荷蘭人果然上心了。眼看這次,不是什麼好場面來著!」
鄧世昌並沒有回答。艦橋外面腳步聲蹬蹬作響,轉眼就看見李雲縱一身戎裝整齊的走了進來,平胸就是一個軍禮。雖然滿臉大汗,但是軍姿一絲不苟:「大人,弟兄們都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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