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蕭牆之亂 第二十七章 指點江山
會中,郡主笑問天下風光,王附議,乃行令。令未起,齊王已至,三王歡聚,席間其樂融融,當其時也,渾忘蕭牆之亂將至也。
--《雍史·戾王列傳》
哈哈,好主意,這可不能把我拉下呀。太子剛剛說完,遠處傳來一個爽朗的聲音,眾人看去,卻是齊王李顯悠然走來,他身後卻是韋膺和夏侯沅峰,太子和雍王神色都是一變,秦彝卻是苦笑連連,他萬萬想不到,今日他的府邸這般熱鬧,給夫人使了一個眼色,秦彝站起身道:今日是吹了什麼風,齊王殿下也來到寒舍,秦某真是受寵若驚。
李顯攔住秦彝施禮,笑道:說來也巧,大將軍可能不知道,我和夏侯原想一起出去遊玩,誰知路上遇到韋大人,聽大人說起今日大哥和二哥都到了大將軍府上,我就想,這樣的熱鬧我怎能不湊呢。
李贄和太子都放下了心,他們知道李顯平日就是沒事也要找事的,今日這樣熱鬧,他不來倒是奇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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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重新落座,三方面倒是涇渭分明,這時秦夫人已經告辭離去了,所以太子、齊王、李寒幽、魯敬忠坐在一處,雍王、江哲、司馬雄等人坐在一起,而韋膺、夏侯沅峰和秦彝、秦青坐在一起,秦勇已經託詞離去了,這裡聚集了這麼多貴人,他們的屬下侍衛定然是很多的,秦勇這是去打理了。
李安命人取了幾罈子烈酒上來,又取了大酒觴來,這種酒觴一杯就能裝下四兩酒,若是喝了三盞,就是酒量不錯的人也不免醺醺然。他笑道:今日酒令嚴似軍令,不知讓誰來掌令呢?
荊遲連忙站起來道:末將不通文字,還是我來掌令。
李贄笑道:胡說,這掌令之人需得熟讀詩書,你怎能掌令。
李顯眼珠一轉道:我們人人都要行令,大將軍是武將世家,家中若是尋個武技高強的家將到處都是,若是尋個熟讀詩書的人只怕難了,既然是郡主提議,不如讓郡主掌令。
李寒幽嗔怒道:妾身一個弱女子,豈能掌令,誰不知道你們行令的規矩,那掌令之人是要陪酒的,不論行令之人勝負,都要陪飲一杯,你是怕寒幽不醉死麼?
李顯攤手道:這樣啊,不如我們替郡主找個副掌令,只用喝酒就好。
眾人面面相覷,誰有人酒量不錯,但是做李寒幽的副掌令,未免有些尷尬。
這時,李顯突然道:這樣,你來。說著指向一人。
眾人看去,李顯指得卻是江哲身後肅手而立的小順子,雖然小順子只是一個僕人身份,但是在場的人誰不知道這人乃是絕頂高手,大概也只有江哲這種人敢把他當成奴才使喚,否則就是太子、雍王也會把他奉為上賓。
李寒幽心中大喜,她原本只是想藉機探一下江哲的虛實,若是能夠得到他的好感就更好了,想不到突如其來的齊王這般配合,把小順子放到了明處,自己就可以趁機施展手段拉攏這兩人,至少也要減輕他們的敵意。若非齊王名分上不占優勢,李寒幽還真想建議門主,支持齊王比起支持太子那個蠢人容易多了。
小順子原本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江哲身上,至於其他的人在他眼裡則是分成對公子有威脅的人和對公子沒有威脅的人兩類,李寒幽則是有威脅的一類,想到就是這個女子差點殺死了公子,他很早就想一掌殺了她,若非江哲低聲對他說道:不用著急,來日方長。他早就忍耐不住了。
現在聽到齊王的建議,小順子神色一變,眉宇間立刻帶了冰寒刺骨的殺氣,那雙眼睛更是射出冰冷的寒光,令眾人都不由提高了警惕,這時江哲悠然道:這也是一個好主意,只是小順子酒量不高,替郡主擋酒也是十分辛苦,若是郡主肯重重賞賜,那麼就是他不動心,臣也會動心的。
李贄神色一松,道:這倒也是,不過既然是大哥提議行令,六弟推薦小順子襄助,那麼兩位也不應該吝嗇。
李寒幽露出純潔無瑕的笑容,道:妾身來得匆忙,若是不嫌棄,就把這個做為賞賜。說著從腰間取出一雙薄如蟬翼的手套。眾人看得奇怪,不由互相詢問,這時候夏侯沅峰笑道:郡主果然厚賜,這一定是天山冰蠶結絲織成的手套,刀槍不如,百毒不侵,正是擅長掌法之人最喜歡的武器。
李寒幽看向小順子,只要他神色微動,自己就算達成目的,誰知小順子只是淡淡看了一眼,說了一句謝郡主賞賜。神色絲毫沒有變化。
李寒幽心中一嘆,若是小順子見此欣喜,那麼就說明他的境界還不能擺脫外物的誘惑,那麼自己就知道他的深淺,而且他若是越依賴這副手套,那麼他的武功就越難進步,可惜,只見他這般冷淡,就知道他不是已經知道這個道理,就是已經過了依賴外物的境界,他既無名師教誨,那麼就說明他的武功已經到達了那個境界。
齊王笑道:本王身上可沒有帶什麼好東西,這樣,本王府里有一套《夢華錄》,是本王無意中得到的古版,上面是一些失傳已久的樂府詩詞,本王這件禮物可珍貴麼?
小順子神色有些改變,他服侍江哲多年,曾經聽過江哲說過這本書,而且似乎還很遺憾沒有看到過,不由露出喜色,道:謝齊王殿下賞賜。
李寒幽等人一愣,心道莫非這人不喜歡武功反而喜歡書本,接著便看到江哲面上露出一絲隱隱約約的喜色,李寒幽心中又喜又憂,看來這個小順子的唯一弱點就是江哲了,只是這樣一來這個高手就不可能為自己所用了,畢竟以雍王對江哲的重視,若是江哲肯歸順了自己,自己大概也不敢用他。罷了,看來只有用雷霆手段了。李寒幽眼中閃過一絲絕決。。
太子李安連呼倒霉,心道還我賞賜東西,李寒幽和李顯的禮物都是很貴重別致的,若是自己賞了金銀珠寶之類,未免有些俗氣,他正在猶豫不定,一直站在他身後的夏金逸突然附耳說了一句話,李安頓時眉開眼笑,道:本王的賞賜你也不可推辭,金逸,你就綠珠和翠鶯明日送過去,這兩個女子乃是本王心愛的舞姬,你可要盡情享用。
這句話一說出來,空氣中仿佛帶了陣陣的寒意,雖然沒有人明言,但是小順子的身份大家卻是心照不宣的,若他是一個平常之人,這種略帶嘲弄的贈與,他也只能忍了,但是小順子卻是一個絕頂高手,若是他一怒出手,那麼這裡恐怕沒人可以脫了干係,不僅太子和齊王留在身邊的幾個親信護衛提高了警覺,就連雍王,秦彝和雍王麾下的幾個將軍也都小心翼翼的注意著小順子的舉動。
卻見小順子不怒反笑,身影一閃,已經站在了太子面前,太子大驚,而李寒幽、齊王、秦彝都同時發動,卻在丈許外站住了,只因小順子明明站得很遠,卻是第一個到了太子面前,而且太子也沒有收到傷害,只因站在太子身後的夏金逸已經擋在太子身前,若是小順子出手,必然不能一舉殺了太子,這樣一來,他們自然不會貿然出手。
李贄也站起身來,看了江哲一眼,道:李順,你要作什麼?
所有的目光都落到江哲身上,這時候大概只有他能喝止小順子了。
我無奈地看了一眼神色焦急的雍王等人,我開口道:臣代李順謝謝殿下賞賜,殿下必然是覺得他平日勞役繁重,這才送了兩個侍女替他分憂。
李安此時真是有些後悔,夏金逸原本讓自己送兩個出色侍女,可是自己一時興起,居然送了兩個舞姬,而且語氣中暗含譏諷,卻惹禍上身,這人雖然離自己還有數步之遠,但是李安只覺的從他身上傳來絲絲的寒氣,一聽到江哲開口,連忙道:是啊,你武功高強,總是作些下人的工作,本王覺得說不過去。
小順子突然露出淡淡的笑容,施了一禮,十分恭敬地道:多謝殿下賞賜。
眾人都鬆了一口氣,李寒幽心道,還好,這個小順子還有其他的弱點,她卻不知道方才我和小順子都已經察覺到她的試探和矚目,偏偏齊王的禮物讓小順子流露出最大的弱點,就是我,所以我故意露出喜色,其實那本書雖然不錯,但是也不至於讓我連喜色都不能掩飾,我的意思是讓人從我這裡著手,我有小順子和雍王的保護,應該不會有問題,可是小順子很快就發覺了,所以借著太子的譏諷,他故意大怒,似乎忍不住要出手,這樣一來就會讓人以為他的修養不夠,就不會特意針對我了,我知道他的心意,但也只能任由他這般做,畢竟在他心裡,我的安全比什麼都重要。
等到小順子退回我身後,李寒幽笑道:我們這酒令應該開始了。其實眾人已是全無興致了,可是既然已經約定了,自然就要進行下去,而且也都存了比較的意味,所以這次氣氛有些緊張的酒令就開始了。在酒令開始之前,韋膺含含糊糊的說了一句話,很多人都沒有留意,我卻聽得清清楚楚,他說道:今日真是精彩呢,這些人湊到一起的鉤心斗角比什麼戲文都好看。我不由心中苦笑,什麼時候我也成了別人眼裡的好戲了,從前我可是一直是看戲的人啊。
這時,李寒幽笑道:這個酒令的規矩不難,就是先說一個地名,然後便需要說上幾句詩詞,若是說的貼切,本令就認可,若是說得不好,那就罰酒三杯,咱們也不能學人家擊骨傳花,就由我這個令主指定次序,不論名位還是輔議先後,都以太子殿下為先,就請殿下先來。
李安已經心情平定下來,他貴為太子,詩詞就算不精通,讀也讀過幾首,便開言道:長安--早夏宜春景,和光起禁城。祝融將御節,炎帝啟朱明。日送殘花晚,風過御苑清。郊原浮麥氣,池沼發荷英。樹影臨山動,禽飛入漢輕。幸逢堯禹化,全勝谷中情。眾人拍手稱好,我也是其中之一,但心中卻想,此人喜愛的詩文少了幾分天子氣,看來果然是沒有九五之命。李安飲了一杯,李寒幽也略略沾唇,而小順子卻也得盡飲一杯。
李寒幽笑道:太子之後,當是雍王殿下。
李贄道:幽州--塞草連天暮,邊風動地秋。無因隨遠道,結束佩吳鉤。說罷自己飲了一杯。
我心中明白,雍王殿下引用的詩句全篇乃是黃閣開帷幄,丹墀侍冕旒。位高湯左相,權總漢諸侯。不改周南化,仍分趙北憂。雙旌過易水,千騎入幽州。塞草連天暮,邊風動地秋。無因隨遠道,結束佩吳鉤。這分明是向太子表示自己只想作個一路諸侯,雖然太子肯定不信,但是卻讓別人挑不出毛病來。
下一個輪到齊王,李顯微微一笑,道:晉祠--步屐深林曉,春池賞不稀。文章千古事,社稷一戎衣。野日荒荒白,悲風稍稍飛。無由睹雄略,寥落壯心違。
我把玩著酒杯,心道:原來齊王心心念念的都是平定北漢,想來只有和北漢悍勇的騎兵交鋒,才是他心中所想,這人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沒有帝王之份,便一心一意想做一個大將軍,可惜他陷入皇位之爭,只怕終究是空懷壯志可。我看向齊王,眼色中滿是惋惜,卻見李顯也向我望來,神色間帶著難言的疲憊。
秦彝淡淡道:洛陽--步登北邙阪,遙望洛陽山。洛陽何寂寞,宮室盡燒焚。垣牆皆頓擗,荊棘上參天。不見舊耆老,但睹新少年。側足無行徑,荒疇不復田。遊子久不歸,不識陌與阡。中野何蕭條,千里無人煙。念我平常居,氣結不能言。。
別人聽了也還罷了,只道是秦彝懷念故土,他們都知道秦彝是洛陽人,李贄卻是聽得入神,忍不住道:洛陽果然已經如此荒蕪麼?
秦彝也不作聲,只是默默飲了一杯酒,李贄嘆息道:洛陽乃百戰之地,多年兵禍連綿,致令民生凋敝,我當進言,請父皇重修洛陽才是。
李安聽了不滿,心道,何用你多嘴,我難道不知道進諫父皇麼,若非你和我爭奪帝位,我早就用心處理政務了。心中這樣想,面上卻不露神色。
接下來按照官職身份,卻是輪到夏侯沅峰,他微笑道:西湖--月冷寒泉凝不流,棹歌何處泛歸舟。白苹紅蓼西風裡,一色湖光萬頃秋。
旁人都道夏侯選的詩文優雅,我卻是淡淡一笑,這人心機深沉,機巧靈變,就連吟詩也不忘遮掩性情。若非那日他上門承認救走毒手邪心一事,我怕也看不穿此人面目呢,也會只當他是個風流公子呢。
接下來,魯敬忠道:長沙--三年謫宦此棲遲,萬古惟留楚客悲。秋草獨尋人去後,寒林空見日斜時。漢文有道恩猶薄,湘水無情吊豈知。寂寂江山搖落處,憐君何事到天涯。他念得抑揚頓挫,目光卻斜到我身上,除了不通詩文的荊遲、司馬雄之外,人人都露出尷尬的神色,誰都知道魯敬忠是在譏諷我,指我縱然才高八斗,也沒有明主賞識,自然在他心裡雍王是不可能成為皇帝的,而且賈宜因梁王勝墜馬之死而自傷為傅無狀,哭泣而死,魯敬忠詞意歹毒,竟是詛咒我這個楚客也會失去輔佐的雍王,我便是另外一個賈宜,賈宜三十三歲而死,看來魯敬忠也不會讓我活過那個歲數呢。
雍王眼中閃過一絲深惡痛絕的寒光,他倒不是惱恨魯敬忠詛咒自己,既然身為敵人,別說是詛咒,就是揮刀殺向自己也無可厚非,但是魯敬忠詛咒江哲早亡卻讓他心中怒火洶湧,因為江哲自從遇刺之後,身體十分羸弱,他經常擔心我會病故,所以特彆氣憤魯敬忠的行為。他正要發作,我卻已經笑道:魯少傅說得好,哲也十分欣賞賈宜,若是有機會去長沙,定要去瞻仰他的故居呢?這一杯江某也相陪少傅。說罷,我飲下了杯中酒液,蒼白的面容上頓時泛起血色,小順子定定的看了魯敬忠一眼,眼中閃過一絲殺氣。
魯敬忠心中略略有些後悔,自己不該這般無禮,但是自從此人進了雍王府,他總覺得自己用計不再一帆風順,心中久已鬱悶,此番忍不住譏諷江哲,一半是泄憤,另一半卻是因為他頗通醫術,見江哲體弱氣虛,倒希望將他氣死呢。
韋膺見氣氛不好,便開口道:也該輪到我了,終南--終南陰嶺秀。積雪浮雲端。林表明霽色,城中增暮寒。他說完便飲了一杯,這麼一打岔,氣氛有些好轉。我心想,這韋膺果然是丞相家教,不愧是韋相之子,這首詩秀雅清新,只可惜終究是不脫富貴榮華,終南捷徑,天下皆知啊。
接下來該輪到幾個將軍了,他們除了長孫冀之外都是面有難色,就在這時,突然有人匆匆走進,是秦府的家將,他看了一眼座上眾人,面有難色,走到秦彝面前低聲耳語了幾句。秦彝身軀一震,揮手斥退了家將。就在這時,幾個不同勢力的人幾乎同時闖進校場,卻是太子、雍王、齊王各自的侍衛,我聽得清清楚楚,他們說的都是一件事情,就在方才,有人襲擊了軍部在渭水的軍械庫,燒毀了那裡的所有軍用補給,而且留下了標記,那標記是一匹南楚的小寒絹,素白如雪的寒絹之上,用鮮血寫著錦繡盟三個大字。
一時間,太子、雍王和齊王都要起身告辭,李寒幽故作不知這個變故,起身道:別人要走也可以,總的等江大人行過酒令才行,江大人南楚才子,怎能這樣就走。
我心知她設了圈套,我若是說喜歡南楚,她就會誣陷我不忘故國,我若是喜歡大雍,她又會諷刺我不念舊情,這我早就想明白了,所以聽到她的指名,我只是淡淡道:善鼓雲和瑟,常聞帝子靈。馮夷空自舞,楚客不堪聽。苦調淒金石,清音入杳冥。蒼梧來怨慕,白芷動勞罄。流水傳蕭浦,悲風過洞庭。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哲曾聞洞庭君山湘妃祠,常有人聽見夜半琴瑟,每思一見而不可得,今日以此作為酒令,不知可否。
李寒幽柳眉輕顰,江哲所選詩詞,鬼氣森森,卻又意猶未盡,不可揣測,只得嗔怒道:江大人說得好。慢慢飲了少許酒液,雖然李寒幽每人只陪酒少許,但是秦府的烈酒醇厚無比,此刻她已經是面帶紅霞,更顯得美麗絕倫,她這般輕顰淺嗔,更是美不勝收,就連急匆匆要去料理麻煩的太子、心中憂慮的雍王也不由失魂落魄。秦青更是愣在那裡,眼中只剩下那個絕麗的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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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