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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 亂戰(十六)

  中國這位殘疾軍人是一位村黨支部書記。他自小逃犯流浪,14歲加入工農革命軍,打了大大小小數十仗,並且加入了中國人民黨。在與日本進行的青島包圍戰中,已經是連長的朱書記被日本的炮彈彈片擊中,失去了四肢與左眼。

  部隊對戰鬥英雄自然不可能置之不理,他從軍醫院出來之後,被安排到青島軍人療養院。但是朱書記並不想在那裡渡過殘生,他選擇了回到老家。當時他所在村子十分貧困,沒人肯在這裡當支部書記,朱書記就自告奮勇出任了書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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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據他在軍隊學到的知識,朱書記根據村子的情況,挖渠、平地、修路,而且大力開展果樹栽培與桑蠶飼養。只用了幾年就讓在外逃荒的鄉親們願意回來種地。而且朱書記有股子倔強盡頭,他也不等著國家建設隊伍到這裡,而是靠著村裡面的生產,最終湊錢先完成了電線架設,讓村裡面通了電。

  這些簡單的講述讓日本參觀團體無比驚訝,他們根本想不出,這樣的一個人,靠著這樣的一具殘破之軀竟然能夠完成如此的功績。

  可事實證明了朱書記並沒有吹牛,帶著日本參觀團走了村裡面的果樹、桑樹、農田、水渠。朱書記能夠非常清楚的講述著各種數據,以及為什麼要這麼修建的道理。甚至還能講述了修建時沒有想到的地方,修建時的不足,以及以後維修發展的設想。

  日本高官也是識貨的,聽了這些講述,他們知道這位村支書肯定是全程參與了測量、討論、設計的過程,而且一定是這些工程的總指揮。

  而且日本高官們還注意到,朱書記身上還有不少新的傷痕。詢問的時候,朱書記淡然的說道:「不久前滑倒了,碰到的?」

  前海軍軍令部總長伏見宮博恭王曾經在戰爭中被打斷了三根肋骨,那時候他大有「輕傷不下火線」的倔強,要求醫務官先治療其他傷員,也算是個性子剛強的人。他忍不住問道:「難道您就不怕疼痛麼?」

  朱書記淡淡的說道:「疼痛告訴我,我還活著。活著好啊,活著就能工作。」

  日本自稱是武士之國,在明治維新之後格外重視武士道。聽了這樣剛毅的話,所有日本前高官們都變了臉色。聽了朱書記的介紹,他們知道眼前這個肢體殘破的人正是與人民黨開始與日本進行激烈戰爭時代的中國的少壯人群。那時候日本還覺得,不管中國出現了什麼樣的變化,都只是一個變化。日本還是全面居於上風的。現在他們才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為什麼從那時候開始,日本與中國每次戰爭都是失敗。在那個時期,至少人民黨已經聚集起了像這位普通的村支書一樣的戰士。在那個時候,日本在中國面對的就是這樣的一群戰士。

  參觀訪問結束之後,哪怕最不服氣的日本前高官也都沉默了。特別是裕仁,幾天都沒有說話。這位重度殘疾,必須依靠假腿與拐杖才能行走的男子,身份地位平平無奇。他的功業也絕對談不上驚天動地,可僅僅他能夠靠自己站立在那裡,本身就有著震撼人心的東西。


  回想起這個人說過的話,也沒有特別的豪言壯語。既沒有「七生報國」的豪邁,也沒有「九段坂見」的悲壯。他只是好好的活著。

  據人民黨說,中國的每個鄉村,現在大部分支書都是退役軍人來承擔的。而這些軍人當中,大部分也都是從士兵干起,逐漸成為軍官的。回想起北一輝對退役士兵的特別善待,裕仁大概有些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而這位朱書記有一段話,讓裕仁格外感到震動,甚至有一種說不出的厭惡,「群眾的疾苦就是我的疾苦,群眾的困難也是我的困難。群眾出了問題,如果不解決,不同情,不理喻,這實際上也是自己一種恥辱,自己的醜陋,自己的恥辱!」

  這樣一位要飯出身的男子,一個十四歲加入軍隊前一個大字不認識的男子,這個在日本屬於被社會拋棄的人。居然有著一種心懷天下的感覺,居然認為自己對這個社會有義務。他好像根本不覺得自己的身份是如此的卑微,是屬於被人看不起的類型。他的榮辱感與自己對社會的貢獻聯繫在一起,讓這個原本身份卑賤的人竟然看著偉大起來。

  如果在日本,這是根本不可能想像,也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那個人生前既不可能加入軍隊,也不可能獲得任何被人們承認的體面工作。在他失去四肢與左眼之後,這個人註定是死無葬身之地。

  改變這個人命運的是什麼?裕仁所有的思考都指向了一個答案。那就是人民黨創造的新中國。在這個新中國的社會中,所有的人作為人類本身都得到了尊重。哪怕是一個殘疾者,也能通過勞動得到地位與尊重。

  「群眾的疾苦就是我的疾苦,群眾的困難也是我的困難。群眾出了問題,如果不解決,不同情,不理喻,這實際上也是自己一種恥辱,自己的醜陋,自己的恥辱!」回想起這句話,裕仁越來越覺得厭惡。這樣的一個人在日本是不會被上層喜歡的,這樣的一個人存在的本身,就是對日本上層的嘲諷,是對裕仁本身的嘲諷。

  日本上層是從來沒有把日本人民當回事,更沒有把日本人民的疾苦當回事。至於與這位朱書記同等地位的日本官僚階層,就更不用指望他們中間有誰會和這個中國男子一樣的考慮問題。

  到底是什麼樣的社會,什麼樣的力量,能讓這樣的一名男子存在於中國。裕仁越來越想不通。他已經沒有了對中國進行軍事打擊的想法,裕仁知道他所面對的中國是根本無法戰勝的。中國有了這樣的脊樑,從此再也沒有人能通過外部的力量讓中國低下自己的頭顱。

  裕仁現在擔心的是,如果日本也變成了如同中國一樣的國家,那麼裕仁這位日本的現世神靈又該如何繼續以天皇的身份繼續存在呢?曾經敢刺殺北一輝的那股子勇氣在裕仁身上消失的乾乾淨淨,裕仁終於陷入了真正的恐慌之中。在北京終於得到陳克接見的時候,裕仁心裏面是忐忑不安的。


  陳克是在頤和園接見裕仁的,雖然在原本的時空裡面,陳克曾經設想過把頤和園據為己有。然後在裡面種種地,在昆明湖裡面養養王八,有朋友來拜訪的時候撈幾隻出來做成菜。等陳克真的有能力這麼做的時候,他並沒有把這個想法付諸實踐。陳克只是覺得自己當時真是可愛。

  不僅僅是裕仁垂頭喪氣,見識了中國真正的脊樑之後,整個日本前高官組成的代表團都意氣消沉。可見到陳克出現之後,所有日本前高官們都有些精神上受到震動的感覺。

  這不僅僅是因為陳克看上去很年輕,應該是六十歲的人,除了有不少白髮之外,容貌看上去和四十歲的人沒什麼區別。也不是他們其實還是很期待親眼見到這位中國的領袖,這些人好歹也曾經是有身份的日本人,對日本人來說,如果用充滿好奇的目光看著另一位比他們更強大的大人物,有時候這就是一種死罪。

  令這些人感到震動的原因是沒有任何的刻板,沒有任何的遲疑,也沒有任何擺譜,陳克出現在日本舊上層面前的時候,並非藉助任何證明陳克身份的行動,陳克不僅僅是出現,而且是存在。

  裕仁好歹是天皇,他感覺到了陳克與日本舊上層的不同。日本人會習慣的去尋找自己的位置,甚至絕大多數人都是如此。然而陳克根本沒有去尋找,很顯然,陳克已經找到了自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所以他沒有任何茫然,更沒有任何不安。

  與眾人打招呼的時候,陳克禮節上非常簡明卻沒有任何疏漏。反倒是那些日本高官們一個個唯唯諾諾起來。

  其他的人與陳克見了面,打了招呼之後,就由其他人民黨工作人員陪同著一起去頤和園參觀。只留下裕仁和陳克在一起談話。面對著比自己大了21歲的陳克,裕仁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兩人坐在頤和園那著名的迴廊下,工作人員給兩人倒上茶水,翻譯也同樣就位。陳克就這麼靜靜的等待著裕仁開口,而裕仁覺得周圍無形的壓力越來越沉重。仿佛是要擺脫這沉重,裕仁開口說道:「陳主席,不知道你對中日未來的看法是怎麼樣的?」

  「你指的是中國的未來?還是日本的未來?或者是你在日本的未來?」陳克不想和裕仁瞎扯淡,索性直接問起了根源。

  裕仁微微一怔,在揮灑自如的陳克面前,裕仁覺得自己以前所秉持的矜持,禮貌,都顯得非常無聊。而且這事情畢竟關乎自己的未來,裕仁答道:「我想知道您對我個人的未來是怎麼看的。」

  「北一輝同志只怕現在沒有考慮過取消日本的天皇制,更沒有想過要對你個人有什麼舉動。這裡曾經是滿清的皇家園林,滿清在滅亡之前有過一個爭論,到底是救大清,還是救中國。我認為他們至少已經看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滿清當時堅持的政治制度已經不能代表中國的利益。而最後滿清選擇的是堅持滿清的利益。所以他就滅亡了。」陳克慢慢的說道。


  裕仁越聽心情越是沉重,無論怎麼看陳克的話,都有點像是給裕仁書寫墓志銘的感覺。

  「日本的天皇制度有著悠久的歷史,雖然我以革命者的身份不可能贊同依靠血統來維持的天皇制度。但是我個人認為,如果天皇制沒有與人民的利益發生直接衝突的時候,還是能夠在一定時間內繼續存在下去。」陳克的這番話又讓裕仁心中生出了一些希望。無論如何,他都不想成為亡國之君。如果天皇制是在他手上斷絕的,裕仁寧肯自殺都不能接受這個結果。

  「我首先建議你不要認為天皇制度能夠代表整個日本所有階級的利益,天皇制度甚至不能代表所有日本人的利益。那麼以現在的社會現狀而言,從你個人的利益而言,我建議你站到日本的統治階級這邊,站到占大多數的人民這邊。」

  陳克既沒有推翻天皇制的想法,也沒有維持天皇制的念頭。他給裕仁指出一條道路,一來是不想過多干涉日本的內政,二來也不想在短期內激化日本的國內矛盾。如果裕仁真的被逼到狗急跳牆的地步,對於任何一方都不是好事。

  裕仁是沒辦法理解陳克的真正心思,他關心的是日本天皇制的續存問題,既然陳克的意思是能夠接受日本的天皇制繼續存在,哪怕心裏面不太相信,裕仁還是覺得安心不少。所以裕仁遮遮掩掩的試圖詢問如何讓確保日本各個勢力能夠「忠於天皇」。

  陳克心裏面也很難確定到底是一個什麼情緒,如果天皇首先就沒有忠於日本利益的念頭,他實在是不知道該讓日本人民如何去忠於天皇。裕仁的話還說的「挺有技巧」,他詢問陳克,到底是如何讓人民黨忠於陳克的。即便是不想刺激裕仁,可在這麼一個大是大非的問題上,陳克也只能說實話了。

  「我從來沒有讓任何人效忠於我個人,對於我們人民黨來說,包括我在內的所有的黨員都只忠於人民黨,忠於人民黨的革命事業。首先我個人就要忠於人民黨,服從黨的紀律,遵守黨的章程。如果你認為我有什麼權力的話,那也是人民黨黨員通過黨委的選舉,最終賦予我的權力。這些權力並不屬於我個人。」

  聽陳克「唱了這麼一段高調」,裕仁心中一陣不爽。他發現這話實際上與那位村裡面的朱書記所說的並沒有什麼不同。共和派們貌似都不在乎自己的起伏,其實日本的立憲政治中,內閣人員可以你方唱罷我登場,而且即便暫時下台,以後還能有機會繼續上台。然而天皇下台之後就永遠的謝幕了。雙方真的沒有任何的共通之處。

  看出了裕仁的不安以及不滿,陳克笑道:「裕仁閣下,日本現在的主要矛盾並不是保留或者廢除天皇制,而是日本人民要從封建制度下掙脫出來,尋求更好的生活。誰能真正帶領他們獲得這種解放,他們就會支持誰。他們其實根本不在乎是天皇制或者共和制……」

  如果立場不同,很多問題就很難談通。談了好一陣,陳克看裕仁實在是茅坑裡面的石頭,他也只能放棄讓裕仁進化到真正有為的統治者的努力。而是拋出了更加實在的內容。「如果裕仁閣下能夠保證支持日本的社會主義革命,那麼我方就能保證天皇作為日本國家的象徵而繼續存在。」

  好不容易聽到這麼一個實實在在的承諾,裕仁心中一塊大石頭總算是落地了。甚至臉上也露出了一絲如釋重負的笑意。

  不得不說,陳克本人很失望的。原本就是裕仁自己的東西,裕仁卻害怕失去。而原本很可能得到的政治權力,裕仁卻這樣放棄了。也不知道該不該說撿了芝麻丟了西瓜。但是轉念一想,陳克自己並沒有要維繫的血統繼承的想法,陳克真的沒資格做出這樣的判斷與批評。所以陳克也就釋然了。

  一切的未來都交給未來的日本人民來決定。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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