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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 最期(九)

  「在戰鬥之前,諸君都已經知道我們要建立一個什麼樣的新日本!我們的敵人是日本的國賊,那些國賊是日本人,他們和我們一樣,都在希望更好的生活,都希望自己更富裕更有尊嚴的活下去。然而那些敵人的富裕,是用十倍乃至百倍日本民眾的痛苦生活作為代價的!這個時代病了,這個時代的人心也病了!我等今日之奮起,不為我等個人之功名利祿,不為我等個人之榮華富貴,為的是包括我等父母親人在內所有日本人更平等更幸福之生活!」

  就在中橋基明中尉殺進軍務局前的一小時,加藤輝三中佐正在對第一師團與第九師團的兩個聯隊做著最後的動員。寫著「尊皇討奸」與「昭和維新」的旗幟在春日仍舊帶著含義的風中獵獵作響。

  加藤輝三中佐面對著面前五千多名有意參與政變的軍人,大聲的呼籲著,「若是諸君相信按今日日本的走向,日本會有光明未來的,現在就可離隊,我們絕不阻攔。若是諸君覺得權貴不可戰勝,維新無法成功,現在也可以離隊,我們也絕不阻攔。若是覺得今日之日本不維新就會滅亡的,若是覺得自己身負拯救日本使命的同志,就請跟著我們一起向前,我等共同奮起的目的,就是要建立一個勞動者有衣食,有尊嚴的新日本!此時已經無須其他言語!十分鐘後出發,凡不願進軍者,請自行退出!」

  數千人隊列中一片寂靜,絕大多數官兵們都很清楚自己參與了什麼,同樣,絕大多數官兵其實不很清楚這場兵變要把日本帶向何方。痛苦的生活在他們胸中積攢著憤怒、悲哀、不甘,可是真的輪到他們拿起武器去反抗製造出日本痛苦現狀的政府時,每個人都感到了畏懼。

  也就在此時,有人唱起了歌,「汨羅淵中波濤動,巫山峰旁亂雲飛;昏昏濁世吾獨立,義憤燃燒熱血涌。權貴只曉傲門第,憂國此中真乏人;豪閥但知夸積富,社稷彼心何嘗思!」

  這是《昭和維新之歌》,是皇道派們的戰歌。事後的反思那是要痛定之後的,在經歷無法忍受的痛苦之時,需要的不是哀嘆,而是奮起反抗。

  「治亂興亡恍如夢,世事真若一局棋;昭和維新春空下,男兒連結為正義!胸中自有百萬兵,死去飄散萬朵櫻;腐舊屍骸跨越過,此身飄搖共浮雲。憂國挺身立向前,男兒放歌從此始!」

  

  那些皇道派的骨幹份子們也已經神色莊嚴的一起唱起來,也有些士兵臉色慘白,甚至開始發抖。終於有人走出隊列,恭恭敬敬的將步槍放下,或者解下腰間的手槍,放在隊列前,然後低著頭一路小跑的離開了隊伍。在他們的帶動下,不少沒有勇氣參與兵變的官兵不斷有人選擇退出。

  然而那些堅定不移的參與兵變的官兵視若無睹,任由身邊動搖者們紛紛脫離。

  「蒼天震怒大地動,轟轟鳴鳴非常聲;永劫眠者不能寢,日本覺醒在今朝;且觀九天雲垂野,又聽四海浪譁然;革新機會現已到,夜起暴風掃日本;天地之間落魄人,迷茫不知道何方。」


  歌聲並沒有停止,這次兵變部隊每個人都發了一條白色的頭帶,上面寫著「尊皇討奸」四個字,留下來的官兵紛紛把白布綁在軍帽上,這就是士兵們區分敵我的方式。

  看到退出的官兵走的差不多了,加藤輝三把白布綁在自己的軍帽上,然後高聲喊道:「以上!出發!敵人就在永田町,就在皇宮裡,就在天皇身邊!」

  日軍訓練的相當嚴格,隊列出動的時候中間的空餘位置很快就被自動補上。有些官兵並沒有邁步,他們沒有離開的勇氣,也沒有繼續前進的勇氣。兵變部隊也沒有難為他們,也沒有強行把他們拉進隊伍,眾人只是向著東京市區方向前進。把那些人留在自己身後,軍歌聲中,隊伍向著目的地毅然決然的進發了,在廣場上稀稀落落的軍人們聽到的是進軍隊伍留下的歌聲。

  「塵世曾夸榮華者,誰家高樓還可見;功名不過夢中跡,唯有精誠永不銷。人生但感意氣過,成敗誰復可置評;離騷一曲高吟罷,慷慨悲歌今日完。吾輩腰間利劍在,廓清海內血泊涌!」

  東京的守衛部隊哪裡能想得到,大白天竟然有軍隊成建制發動兵變。部隊一進入東京市區,立刻按照原定計劃分兵開始突進。這時候前衛已經得到了消息,近衛師團的起事官兵們已經攻克了軍務局,幹掉了統制派的龍頭老大永田鐵山。部隊開始迅速進軍,直撲天皇皇宮。

  民眾們沒想到大白天竟然突然出現這麼多的軍人,不少人開始圍觀。然而東京開始響起槍聲之後,民眾們先是驚訝,那些比較機靈的開始往回跑。東京這麼大,兵變部隊根本無力全面封鎖,他們只能快速抵達封鎖了永田町。並且派出部隊前去幾個要害部門抓人。

  對面守衛皇宮的部隊剛得知了東京發生了槍擊的消息,就見到大股的軍隊抵達皇宮。最外圍有一支軍警混合部隊在防止有人到東京請願,前來詢問的軍隊與警察立刻被制服,外面那隊軍人隨即把皇宮給包圍起來。守衛皇宮的軍隊這才知道事情不對頭,他們立刻做了防禦準備。

  守衛皇宮的是近衛師團的精銳所在,不過所謂精銳僅僅是一種說法。加藤輝三並不認為這些人能夠打得過過真正經歷過血腥戰場的正規軍。在臨時指揮部中,跡部大佐對加藤輝三的決心相當的佩服,「進攻皇宮可行麼?」

  「只要不能擁戴天皇,我們就只能被認為是一群叛亂者。只有天皇親自發話,我們才能被認為有合法的身份,至少是短期內的合法身份。」加藤輝三中佐答道。他的部下大部分都是為了忠於加藤輝三個人才投入戰鬥的,哪怕是為了不讓這些部下落到逆賊的境地,加藤輝三也不能有任何的猶豫。

  「報告!炮兵部隊已經到了!」傳令兵衝進來高聲喊道。因為第一師團調動的比較急切,炮兵部隊暫時沒有來得及做好調動安置。現在炮兵部隊攜帶了輕型火炮趕來與安騰輝三的主力部隊匯合起來。


  安騰輝三中佐趕緊衝出來,果然,炮兵部隊汗流浹背的攜帶著迫擊炮,拖拽著輕型野戰炮趕到了皇宮前面。一面與炮兵部隊參與兵變的人數比較少,只能把火炮運抵皇宮前。炮兵學校的學生中島莞爾少尉率領炮兵學校的學員們與炮兵們整合起來,臨時充當了炮兵部隊。

  看著皇宮前面那些慌張的守軍,安騰輝三中佐大聲命道:「開始炮擊!」

  上一次皇宮附近展開包括大炮在內的戰鬥已經是明治維新時代的事情,安騰輝三心中並沒有任何追朔歷史的滄桑感,他是在為了現實而戰。北一輝早就分析的清清楚楚,天皇是不可能支持任何皇道派的行動。昭和軍閥是裕仁在潛邸時期就圍繞在他身邊的永田鐵山等人的小團伙,在裕仁看來,來自民間的年輕軍人們被長州藩的老頭子們鼓動,試圖掌控朝政的敵人。這次兵變如果不能把裕仁徹底控制在手中,只要裕仁公開發表言論,說兵變份子是亂黨,那麼所有參加兵變的人都會立刻落入國賊的地步。

  掌握了裕仁的生死之後,昭和維新才有可能得以推動。莫說炮擊皇宮,就是火燒皇宮對安騰輝三來說也不是任何問題。

  安騰輝三的決斷在跟隨他起兵的這些軍人眼中被巧妙的曲解了,他們認為安騰先生是胸有成竹。到現在為止的戰鬥都完全在計劃之中,那麼攻打皇宮,「救出天皇」的行動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得到了炮擊的命令,中島莞爾少尉本來就甩下了軍大衣,現在他擼起袖子就開始裝填炮彈,簡單的測量了一下距離,中島莞爾少尉親手開了第一炮,炮彈呼嘯而出,直奔宮門前的掩體,仿佛有天助一般,本來作為試射的炮彈直接集中的掩體,把裡面的軍人與機槍都給炸上了天。

  第一炮就獲得了如此成功,炮兵部隊眾人都發出了一陣歡呼,其他炮位紛紛開炮,呼嘯的炮彈片刻就把宮門前的防禦陣地給犁了一遍。

  見到守衛部隊的火力被削弱,河野壽大尉拎著步槍就帶隊向宮門前沖了過去。因為與中國的戰鬥屢戰屢敗,所以日軍非常重視學習中國陸軍的戰術。中**隊已經換裝了自動步槍,裝甲力量也在快速建設。這些日軍一來不清楚,二來也根本沒有工業力量去模仿。在甲種師團裡面,部隊全面模仿中國在栓動步槍時代的戰鬥模式。刺刀、手雷、三人戰鬥小組、輕機槍與迫擊炮伴隨進攻。

  這樣的改編費用巨大,不僅僅是裝備需要的物資,這種戰鬥模式需要更多訓練有素的班排級指揮官,特別是優秀的「軍曹」。這可是要了日本軍隊的老命。日本的軍制與中國不同,中國工農革命軍實施了官兵平等的政策,各種戰鬥總結會議都要開。大量的具體問題經過軍事民主商討之後,集思廣益,有諸多解決的辦法。從這些辦法中進行篩選,集思廣益,最終才能總結出步兵戰鬥模式。

  日本這種等級森嚴的體制,想搞這種步兵戰鬥模式就遇到了極大問題。首先就是部隊的內部階級對立導致士兵地位低下,再優秀的士兵也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尊重。士兵得不到尊重,也沒有升遷機會,靠強制訓練讓部隊掌握大量軍事技能是不現實的。練得再好也是個充當炮灰的大頭兵,基層士兵根本沒有這樣的積極性。


  安騰輝三中佐已經在自己的聯隊中已經極力淡化日本軍隊中傳統的壓迫,但是不管安騰中佐怎麼努力,日本軍隊的本質不改變,他怎麼都不可能接近中國工農革命軍的水平。即便如此,安騰中佐的部下已經願意為自己的長官效死力,哪怕跟著安騰中佐造反也不在乎。安騰中佐的聯隊已經算是初步掌握了一定中**隊的戰鬥方式。

  安騰中佐面對的敵人還是傳統的日本模式,這幫把守宮門的部隊根本適應不了新式戰鬥模式,他們採取的還是更早的日軍戰鬥模式,加上守衛部隊除了戰鬥之外還有儀仗隊的功能,更不可能對新式的戰鬥方式進行推廣普及。在遭到炮擊之後,這些把守宮門的衛隊立刻以班為單位開始抵抗由無數三人進攻小組組成的進攻,雙方剛一交火守衛部隊立刻就吃了虧。皇宮衛隊們一個班向一個方向射擊,對方的一個班從三個方向攻打過來。即便雙方的射擊水平不相上下,可火力利用率則天差地別。戰鬥片刻之後,最前面的部隊已經到了用手雷就能接敵的距離。一通手雷甩進皇宮衛隊的陣地上,立刻就打亂好幾個個陣地的防禦體系。

  見到一線各個陣地很快陷入混亂,原本作為二線的火力點此時也不得不投入戰鬥,儘管打倒了一些進攻的士兵。火力點暴露之後,中島莞爾少尉立刻命令炮兵對這些火力點猛烈開炮。

  戰鬥只進行了不到半個小時,兵變的士兵就殺到了宮門之下,他們一面清剿殘餘的敵人,一面利用原本皇宮衛隊的陣地與皇宮城牆上的部隊對射。

  「釋放煙幕!」安騰輝三中佐命道。早就準備好的十幾個煙幕彈很快就開始噴吐著濃濃的黃煙。城頭上的皇宮衛隊還以為兵變份子居然喪心病狂的實施毒氣攻擊,一個個先是嘰歪亂叫,接著趕緊緊緊掩住了自己的口鼻。

  負責炸門的工兵部隊們以煙幕為掩護,頂著鋪設了薄鋼板,沙袋的門板開始向奔去。煙幕中安騰輝三中佐的望遠鏡裡面影影綽綽的什麼都看不清楚。不到十分鐘,前面終於向後面發出了信號,兵變部隊立刻隱蔽起來。

  片刻之後,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巨大的衝擊波讓皇宮附近一陣搖動,仿佛地震了一般。巨大的爆炸產生的氣浪頃刻就把煙霧吹散,而爆炸的硝煙以及揚起的煙塵又仿佛迷霧般暫時籠罩了爆炸點。這巨大的爆炸聲之後,槍炮聲暫時停頓下來,守軍沒想到進攻的部隊竟然敢對皇宮實施如此激烈的攻擊。更直白的說,他們沒想到這幫兵變的傢伙居然是「玩真的」,明治維新之後,在日本沒有人敢公然挑戰天皇的權威。搞權術是一回事,這麼兇猛則是的進攻則是另外一碼事。難道外面的人真的準備來殺天皇麼?皇宮守衛部隊驚呆了。

  而進攻部隊則抓緊時間調整部署,準備接下來的進攻。

  等煙霧散去一半,之間宮門在爆炸下倒還屹立不倒,可拱門旁邊的老式城牆被炸塌了一段,高聳的城牆上出現了一道45度角的斜坡。不用刻意下達命令,安騰中佐的部下們已經立刻做出了反應,輕重機槍壓住陣腳,步兵們三人一組的沖向那裡,踏著磚石瓦礫,他們開始嘗試著向城牆上攀爬。


  城牆上的守軍開始對這個缺口實施火力壓制,機槍手們直接射殺探出身子的敵人。迫擊炮,擲彈手則對躲在視線外的敵人火力點實施壓制。正如安騰中佐判斷的那樣,付出了二十餘人的傷亡,先頭部隊終於登上了城牆並且建立起防禦陣地。有了掩護,後續部隊開始迅速攻上了城頭。通往皇宮內部的道路終於被打開了。

  守衛皇宮的部隊也不能說不善戰,但是戰爭的組織模式發生了變化之後,個人的勇武根本不足以影響戰爭的進度。或者說,新的戰爭模式讓每一個投入戰爭的人都必須更加勇武,更加堅定。只有更先進的組織模式才能辦到這點。

  戰鬥進行了一個小時之後,進攻部隊已經解決了城牆上的守軍。外圍宮門也被打開了,兵變部隊吶喊著沖入了皇宮外圍,把皇宮嚴密的包圍起來。

  跡部大佐終於鬆了口氣,雖然對安騰中佐有足夠的信心,可日本陸軍從來沒有進攻皇宮的經驗,他很擔心久攻不下,同樣擔心進攻部隊沒有節制,讓戰火無限制的擴大。控制皇宮,控制天皇,是這次戰鬥的目的。如果在進攻中不小心把天皇給打死了,這次戰鬥哪怕是血洗了皇宮,也改變不了失敗的命運。

  戰鬥不僅僅在皇宮進行,整個東京的要害單位都是兵變部隊要解決的對象。皇道派倒是事先知道了這次兵變的一些情況。調離第一師團之後,高層中的皇道派都知道事情已經不對。占據了優勢的永田鐵山等人是不會就此收手的。所以在皇道派下級軍人們前來拜訪的時候,皇道派高級將官都說了些模稜兩可的話,大意就是「不管你們幹了什麼,我們什麼都不知道」。

  這話在日本官場裡面可是一句意義豐富的話語,根據情況的不同可以表示支持、反對、威脅、妥協。既然統制派們不可能放過皇道派,那麼皇道派高官們即便無力反抗,卻也沒有任何理由把兵變的事情告知統制派。不僅如此,這些高官們甚至請假的請假,裝病的裝病。在未來極有可能爆發的兵變中若是被無故牽連,那可是一件再傻不過的事情。

  所以在兵變的士兵們衝進了陸軍部與海軍部的時候,裡面沒什麼皇道派軍人。皇道派的眼中釘教育總監的渡邊錠太郎大將拎起手槍就開始還擊,結果這位在陸軍會議上「辨明真崎甚三郎私藏政變計劃,心懷險惡」的老將軍被一通亂槍打成了篩子。

  日俄戰爭的海軍英雄,天皇的侍從長鈴木貫太郎是和英美勾結的的代表。進攻侍從長官邸的時候在門口遭到了衛兵的堅強抵抗,交火5分鐘後才衝進去。兵變部隊衝進去之後,鈴木鎮靜地要大家安靜,並問道:「你們這樣做必定是有原因的。告訴我是什麼原因。」

  帶隊的磯部淺一大尉立刻告訴鈴木,「以後天皇就不再是你們這些高官顯貴的天皇,而是日本人民的天皇了!」

  交談了十分鐘,雙方立場相差太大,已經談不下去了。鈴木坦然說道:「那麼你們就開槍。」

  「不,我們並沒有殺戮俘虜的想法。你現在已經是我們的俘虜了。」磯部淺一大尉答道。兵變部隊其實不在乎鈴木的生死,鈴木貫太郎的夫人鷹子是當代著名的教育家,還是昭和天皇的保姆,是天皇視若比親生母親還要親的人物。如果抓獲了天皇,還需要她與天皇溝通。

  除此之外,包括西園寺公望、高橋是清等人在內的達官顯貴們大多數都被抓捕。倒是近衛師團師團長因為抗拒兵變而被擊斃。

  到了中午時分,戰鬥已經基本結束。海軍部、陸軍部、參謀部、警察廳都已經被暫時壓制。安騰輝三中佐確定東京暫時沒有能夠阻擋兵變的軍事力量之後。他盯著皇宮的內城的守衛,命人前去勸降。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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