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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最期(七)

  1936年3月,第一師團出發的日子終於到了。這些軍人意氣消沉的乘上火車,火車的汽笛拉響之後,滿載著軍人的火車就開始向北方駛去。岡村寧次得知了第一師團終於出發之後,心中是喜憂參半。

  如果第一師團在東京鬧事,甚至暗殺大臣,都能有力推動統制派期待的日本變化。北一輝卻有力的阻止了第一師團軍官的胡來。那幫最激進的軍官們中不少人都參加了皇宮門外求見天皇的請願,不少人都被抓了起來。單從人員損失的角度來看,皇道派基層人員損失數量不算小。第一師團的上官因為屬下「胡作非為」的行徑,遭到了嚴厲的斥責。表面上看,皇道派遭到了沉重的打擊。在日本這個國家,該痛打落水狗的時候可沒人會留情。皇道派的頭子遭到了嚴厲斥責,皇道派軍人該禁閉的禁閉,該撤職或者降職的也毫不客氣。

  岡村寧次覺得從表面上,統制派得到了極大的成功。同樣,令岡村寧次感到不安的是,統制派竟然就這麼認了。遭到了可謂不公正的待遇之後,統制派居然沒有繼續鬧下去,而是好像要接受事實般沉默下來。這是不正常的。

  只是這事情就算是再不正常,岡村寧次也只能暫時接受這樣的結果。二二六發生的射殺請願者事件對陸軍影響頗大,大到出乎永田鐵山想像之外的程度。在制訂日本全國「統制化」的計劃時,統制派需要軍事以外的政治、經濟知識,因此統制派幕僚曾向官僚、財界和學者求援,逐漸同政界和財界的上層建立了緊密接觸。

  二二六的血腥鎮壓,讓官僚、財經界以及學界都大為震驚。用「有人試圖對天皇圖謀不軌」是忽悠不了這些上層的。軍部的兇殘暴虐令這些人十分警覺。原本官僚、財經界以及學界中都有一批人並不認同統制派掌權,現在他們要求統制派對血腥事件做出解釋。

  統制派得意洋洋的打擊皇道派,這遂了他們的心愿,也在不經意間讓皇道派從此事中脫出身去。沒人懷疑皇道派在其中幹了什麼,而且皇道派也真的沒幹出什麼來。已經被統制派控制的守衛皇宮的禁衛師團承受了極大的壓力。認為他們處置失當的言論到處都有。連原本支持軍部的民間都對此事中陸軍的表現有了極大的反感。

  所以詳細算起來的話,很難說皇道派在這次的事件裡面到底是吃虧還是占了便宜。總的來講,統制派暫時也沒辦法繼續打擊皇道派。只能看著皇道派灰溜溜的前往庫頁島駐紮。這已經是非常嚴厲的對待。畢竟第一師團30年沒有調離過東京,更不用說直接給扔到庫頁島去。統制派若是對皇道派下手太狠,不免會讓其他暫時需要安撫的勢力感到不安。

  有些時候事情就這麼麻煩,既然已經對第一師團下了如此狠手,理論上那麼就得徹底解決第一師團的反抗能力才行。可出於對外安撫的策略,同時第一師團也始終沒有任何反抗。哪怕是知道事情不對頭,統制派也只能暫時止步於已經得到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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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岡村寧次對第一師團順利離開東京感到很高興,北一輝不是軍人,如果能把北一輝也一起送上前往庫頁島的行列,岡村寧次就會更加高興起來。

  當然,對於統制派來說敵人不僅僅是皇道派。現任首相高橋是清是無論如何都得解決的一個傢伙。高橋是清最大的「罪惡」是他始終沒有對日本軍部屈服過,更準確的講,高橋是清領導的政府人員用政界的手腕把軍部的人耍的團團轉。所以無論如何,八十多歲的高橋是清這一任首相到期後必須下台。

  統制派們做了極大的努力,他們相信在下一輪地方選舉上,統制派就能得到不少地方上的議員多數。有了地方上的優勢,再奪取了國會的多數席位,日本就能順利的落入統制派手中。即便沒有人天誅國賊,高橋是清以及他領導的政友會也必須下台。

  與岡村寧次這種需要多方考慮,多處設計的人相比,安騰輝三就只用考慮一件事的執行問題。第一師團北上,接替第一師團的則是金澤一帶的第九師團。第九師團裡面有大量的青森地方士兵,安騰輝三在青森方面有不少熟人。甚至在部隊出發之前,安騰輝三就已經與第九師團的人聯繫上了。

  第九師團內部皇道派的代表很快就派人前來與安騰輝三聯絡。在安騰輝三乘坐的火車出了東京火車站之後北上的第一個停靠的站點,就有不屬於第一師團的軍人混上了火車。來自第九師團的聯絡員是一位中尉,見到安騰輝三中佐之後,中尉立刻敬禮。兩人到了一個專門為軍官準備的臥鋪車廂,才開始談話。

  「第九師團的同志最想知道的是東京發生了什麼!」中尉低聲問道。

  安騰輝三把東京具體發生的事情給介紹了一下,聽到有大量的軍民試圖覲見天皇,負責聯絡的中尉一陣激動。這些見到社會黑暗的年輕人需要有人能夠指出解決問題的道路,希望能夠得到強有力的幫助。天皇陛下,或者說這些年輕軍人想像中的天皇陛下,無疑是日本最好的人員,

  「那安騰先生準備怎麼做?」中尉急切的問道。

  「我一定要帶領著大家見到天皇陛下!」安騰輝三的聲音不大,然而聲音當中充滿了一種絕不退縮的決絕。

  見到這麼堅定的態度,第九師團的代表感到一陣莫名的激動,能夠把日本的真實模樣明確的告訴天皇,那一定是功德無量的好事,中尉努力點著頭,「安騰先生,我們一定會幫您!」

  第一師團已經出了東京,該怎麼讓第一師團再回到東京呢?沒有第九師團中上層的配合是絕對不可能的。第九師團南下部隊打頭陣的聯隊長跡部大佐是安騰輝三的老上司。經過聯絡人員的緊張工作,兩人終於在火車站會面了。

  安騰中佐開門見山的對跡部大佐說道:「請問前輩是否知道關於三井與三菱財團報恩會的事情?」


  跡部大佐的表情微微變化了一下,1933年,團琢磨死後掌握三井實權的常務理事池田成彬以支持社會公益事業為名,投入3000萬日元基金,成立三井報恩會。三菱則從1931到1935年的4年間向「社會」捐款1763萬日元。這是一件陸軍中上層大多聽說過的事情,卻不知道安騰中佐專門提起這件事是什麼意思。

  安騰中佐神色凝重的解釋道:「皇道派是代表基層百姓中士兵以及士兵們周邊人群力量,北一輝先生代表的是民間的力量,軍部已經和壟斷資本結合在一起,再加上統治階層中新官僚等其他支持軍部的人不斷出現,統制派完全轉變為代表統治階層利益的政治運動。」

  跡部大佐的神色終於動搖起來,他緊緊盯著自己的學弟兼部下,兩人年紀相差了十五六歲,然而階級卻只差了一級。安騰輝三中佐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背景,不可能遇到什麼大人物的青睞。能獲得今天的地位,這只能說明安騰中佐的地位是靠血戰換來的。

  「你這麼說還是危言聳聽。」跡部大佐終於開口了。

  安騰中佐繼續說道:「如果是危言聳聽,軍部的統制派為什麼要下令對請願的百姓開槍?我們第一師團與近衛師團關係還算不錯。我在近衛師團的朋友告訴我,近衛師團自己也不想這麼做,但是統制派軍官領導的那支部隊執勤,就出了這等殺戮百姓的事情。」

  跡部大佐哼了一聲,東京的兩個師團一個是第一師團,另外的一個自然是禁衛師團。禁衛師團雖然出身一般都比第一師團更強一些,但是日本也就這麼大點地方,禁衛師團中出身普通的人也多得是。即便是從禁衛師團中退役,也沒辦法給這些軍人提升地位的機會。所以禁衛師團中也有不少支持皇道派的官兵。

  「那又有什麼用?難道安騰君還相信天皇陛下是和百姓站在一起的麼?」跡部大佐用帶著嘲諷的語氣問道。

  安騰中佐答道:「天皇本來就沒有站在百姓這邊,我們知道,但是百姓不知道。」

  「百姓們知道了又能怎麼樣?不過是讓他們更失望而已。」跡部大佐說道。

  安騰中佐繼續答道:「不!真相不會傷害任何人!傷害百姓的,是那些相信了天皇是站在百姓這邊的謊言的人。一旦能夠看清楚事實,這些人就不會被謊言所欺騙。」

  跡部大佐見安騰中佐說的斬釘截鐵,他忍不住苦笑道:「不被這些謊言所欺騙也沒有多大用處。這世上哪裡有什麼皇道樂土……」

  「這世上從來就沒有皇道樂土,但是有屬於人民的國家。」安騰中佐認真的答道,因為過於嚴肅,反倒讓跡部大佐差點以為安騰中佐的神色是在開玩笑。但是片刻之後跡部大佐就明白過來,安騰中佐說的是中國與蘇聯。

  「這兩個國家無一例外的都進行過全面革命!我們日本也需得如此才行。」安騰中佐總不能直接說這兩個國家都幹掉了皇帝。中國的滿清徹底覆滅,旗人甚至連旗籍都不敢提,都改了漢姓裝起漢人來。至於蘇聯麼……,列寧下令把沙皇滿門給滅了。與這兩個國家的革命相比,日本的革命根本談不上什麼力度。


  跡部大佐也是皇道派的人,所以他對天皇在日本的角色很清楚。安騰中佐表現的如此激進,跡部大佐是頗為吃驚的。他沉吟了片刻才說道:「如果我不參與此事,安騰你準備怎麼辦?」

  安騰中佐並沒有被這話裡面透露出來的意思給嚇住,他坦然答道:「前輩不參與的話,那我就只能帶著部隊繼續前往庫頁島。對於沒有勝算的舉動,我是沒興趣的。如果動手,就一定要勝利,否則的話我是對不起部下對我的信賴。」

  跡部大佐仿佛被噎住一樣,瞪著安騰中佐看了好一陣,他才答道:「喂喂!安騰!你這也太現實了!」

  「革命本身就是最現實的事情。」安騰中佐答道。

  跡部大佐又瞪了安騰中佐一陣,最後說道:「好,你給我講講最近東京到底發生了什麼。很久沒有見到北先生,在奧陸那地方,已經什麼都不知道啦!」

  安騰輝三也不矯情,立刻談起了北一輝最近對日本總結性的研究成果。

  大蕭條事情中最有影響的經濟思潮有,以野呂榮太郎和豬俁津南雄等為代表馬克思主義學者日本資本主義論戰;小島精一、有澤廣巳、藤田敬三等提倡的計劃經濟思想;北一輝為代表的民間國家主義經濟思想;岸信介、吉野信次等為代表的「新官僚」所倡導的體制「修正」思想,山本條太郎、中野正剛為代表的政界強化經濟統制思想;中島萬吉、鄉誠之助為代表的財界「自我革新」思想;石原莞爾為代表的軍部統制經濟思想等。

  小島精一在《日本計劃經濟論》一書中寫到:「近二、三年間,資本主義備嘗苦惱,現已陷入極端衰弱狀態,到了必須放棄獨自的救濟之策而試投計劃經濟新藥的時刻。------事態至此,吾等已無需議論計劃經濟的當否,當務之急是更進數步,有組織地提出計劃經濟的具體方案。」

  中島久萬吉在《社會政策時報》顯赫位置上撰文,內稱:「恕我直言,在內外競爭的舞台里,為使我國的經濟地位在將來得以鞏固,必須實現迄今業已實行的經濟國家主義。即必須實現國家一業制度。並且,此種單一的企業聯合機關須服從根據國家立場制定的年度計劃,在其生產、輸出政策的指導下行事。」

  商工省官員岸信介評價蘇聯五年經濟計劃時說:「確實受到一定衝擊,那是與我國現行的自由經濟完全不同的經濟體制,那種先設定目標、再努力實現的方式是一種莫大的威脅。」岸信介認為:「鑑於我國產業界目前處於極端無政府狀態,當務之急是徹底實行企業統制。為實現對重要產業的統制,作為臨時應急措施,當務之急是制定有關一般產業統制的法律。」

  總之,中國與蘇聯的成功,還有德國奇蹟般的經濟建設成果,都讓日本感受到必須採取更加有計劃性的整體制度。這種思想界、財經界、文化界的共同方向,與號稱陸軍中最聰明的永田鐵山的國家總體戰思想結合起來,就是當下的「統制派」的核心理論。


  「統制派已經完成了所有的準備,就差讓他們發動自己行動的藉口。這次在東京發生的向天皇請願的行動遭到鎮壓之後,北先生極力壓制,才讓皇道派沒有亂動。經過這麼一番努力,原本已經開始厭煩動盪的民眾也算是看到了一些真正的希望。大家相信,現在日本的上層都是壞人,但是天皇一定是好人……」安騰中佐認真的介紹著情況。

  「天皇陛下是好人……,哈哈!哈哈哈哈!」跡部大佐忍不住大笑起來。因為面前是夠聰明的安騰中佐,跡部大佐才敢真的敢大笑起來。要知道對天皇大不敬的話,可是死罪呢。

  安騰中佐沒有笑,他真的笑不出來,「我們要的是發動人民,哪怕是這麼一個虛假的幻想,只要日本人民靠自己的力量戰勝了敵人,最後達成了自己的目的,這本身就是成功。至於見到天皇之後發現天皇與想像的完全不同,那又有什麼關係!擁有戰勝權力者的力量之後,怎麼戰鬥都不是問題。權力者的力量倒是有很大一部分來自天皇,日本人民的力量從來不來自於天皇!」

  「那說說你的具體戰術!」跡部大佐問道。

  「這……,卻不知道前輩對我的想法有什麼態度。」安騰中佐問道。

  「有你這樣的笨蛋晚輩,我不參與的話也不放心啊。」跡部大佐答道。

  「那就多謝前輩啦!」安騰中佐明白了跡部大佐的意思之後,連聲謝道。

  安騰中佐沒有笑,他真的笑不出來,「我們要的是發動人民,哪怕是這麼一個虛假的幻想,只要日本人民靠自己的力量戰勝了敵人,最後達成了自己的目的,這本身就是成功。至於見到天皇之後發現天皇與想像的完全不同,那又有什麼關係!擁有戰勝權力者的力量之後,怎麼戰鬥都不是問題。權力者的力量倒是有很大一部分來自天皇,日本人民的力量從來不來自於天皇!」

  「那說說你的具體戰術!」跡部大佐問道。

  「這……,卻不知道前輩對我的想法有什麼態度。」安騰中佐問道。

  「有你這樣的笨蛋晚輩,我不參與的話也不放心啊。」跡部大佐答道。

  「那就多謝前輩啦!」安騰中佐明白了跡部大佐的意思之後,連聲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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