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革命了就能改過?」周元曉疑惑的問道。

  「當然不能。」陳克很認真地說道。這話一出,游緱對陳克怒目而視,華雄茂幾乎被逗笑了。

  「那為何我要去革命。」周元曉更加疑惑了。

  「周兄,按你原來那做法,你這輩子不過是在重複懊悔。沒能力的時候,你懊悔,有能力了,你照樣懊悔。這不是你一個人的問題,這世道本身就就有問題。你指望煤堆裡面蹦出個白兔子,不可能啊。跟著我去革命,當你成為革命者,你就成為一個全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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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說完,陳克停頓下來,並不時他覺得自己說錯了,而是覺得很不足。陳克說的這些話,其實就是陳克平時最討厭的「大道理」。一種發自內心的厭惡感充斥著陳克的內心。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人類社會無非是追逐「名利」。就算是陳克自己,自認為是一名共產主義戰士,他追求的不過也是天下的大利。這就是那個殘酷而且簡單的事實。捫心自問,陳克擔心的只是一件事,他所知道的歷史,他所掌握的知識,如果落入了有能力的人之手,那些人未必會認同陳克的「理想」,未必會認同陳克的「信仰」。而這種能力,就會對抗陳克所希望建立的「新世界」的阻力。

  如同陳克絕對不會相信所謂「神」這玩藝的存在一樣,那些有能力的人,也不太可能相信陳克的「信仰」。陳克在21世紀,沒少遇到想向他「傳福音」的傢伙。陳克也不是什麼天性寬容的「道德者」。陳克知道自己辦不到,但是如果能辦到的話,他會毫不猶豫的把那些「信上帝」的都送新疆種樹去。

  世界上最殘酷的戰爭,都是「信仰者」與「信仰者」之間爆發的。「信仰」之所以殘酷,就是因為信仰是一種情緒化的東西。社會主義信仰好歹還是堅持「唯物主義歷史觀」的,也就是說,社會主義信仰好歹是承認人類的進步,承認社會的發展。其他的信仰,無一不是要把某種制度「千秋萬代」的。基督教的信仰,伊斯蘭教的信仰,封建制度的信仰,資本主義的信仰。無一不是要把某種制度「萬世一統」。陳克作為中國人,他非常明白這種「萬世一統」的執著。

  陳克知道,唯物歷史觀,政治經濟學,擁有強大的力量,這是歷史已經證明過的東西。蘇聯崩潰的例子且不提,中國僅僅用了60年,就成為了世界舉足重輕的力量。「g2」的說法在2011年還有些許誇張,但是到了2020年,必將成為一個名至實歸的「事實」。陳克來自21世紀,這個時代,中國已經是世界上舉足重輕的列強,中國面臨的困境,僅僅是一個強大的「新帝國」如何擴張自己勢力範圍的「困境」。而不是1905年中國面臨的「不能自保」的困境。

  陳克突然打了一個寒顫,這樣的思量讓他想清楚了一件事。自己追求的目標,如果從最低標準來說,就是中國人骨髓裡面的東西「重新復興中國的榮光」。對於領先世界20個世紀之久的中國人來說,沉澱在每個人中國人骨髓裡面的就是對「中央帝國」的堅定「信仰」。


  「如果我傳播的知識並沒有達成我的理想,但是依舊能促進中國的革命和解放,那麼我所做的一切,就沒有意義麼?或者說,我真正希望的,僅僅是我個人所期待的「我」領導的中國,而不是中國的解放。」這個念頭划過陳克的腦海,陳克突然覺得自己的背上滲出了一層冷汗。

  難道我僅僅是這麼一個狹隘的人麼?

  陳克覺得自己的臉如同火炭一樣發燒,認識到自己的「傲慢」,讓陳克真正的生出一種無地自容的羞愧。

  眾人看著陳克突然就沉默下來,然後臉變得通紅。「文青,你生病了?」游緱關切的問道。華雄茂和周元曉同樣用擔心的目光看注視著陳克。

  「我沒事。」陳克勉強微笑著說道。然後他接著說道:「周兄,你也做過生意。現在咱們也在做生意,咱們現在的作坊才多大點?的生意就這麼點,已經有人上門勒索。如果咱們的生意做大了。更多的人就會撲上來,想分杯羹。在新的時代,那些敲著勒索的傢伙,統統都會被判刑,入獄。殺頭的殺頭,服苦役的服苦役。而官府不僅僅不會對我們敲詐勒索,而且會努力扶植各種企業的興辦和發展。周兄,以後的印染廠,規模會比現在大幾十倍。一個工廠的工人數千,數萬。周兄你的能力,能夠當上廠長。這不比什麼光復家業都來得光榮呢?」

  眾人聽了陳克的話,不由得有些憧憬的感覺。周元曉兩眼精芒四射,看來陳克的話真地打動了他。「如果革命,就有這樣的將來麼?」周元曉問。

  「革命就是為了有這樣的將來!」陳克語氣堅定地說道。

  「那文青要我周元曉做什麼?」周元曉語氣裡面充滿了那種有了希望的人才有的決絕。

  「老老實實幹活。」陳克的回答非常簡單。

  眾人都是驚訝萬分。

  「哈哈!」游緱率先笑起來,「文青,為什麼你說話就是這麼逗呢?」

  「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我能否也跟著革命?」華雄茂問。

  「當然可以。」

  「我也要參加。」游緱喊道,「我可不怕幹活。」

  「歡迎游緱姑娘參加革命。」陳克語氣平靜的仿佛在請游緱吃頓飯。

  聽了這話,游緱忍不住又笑起了。「周兄,你要參加麼?」游緱笑夠了之後,問道。

  「如果只是幹活就成,我就參加。」周元曉雖然還帶著疑惑,但是他依舊錶示了同意。

  「那麼,我們就組成一個革命黨。」陳克作了最後的總結髮言。

  第二天,齊會深和何足道一大早就趕到了作坊。


  「文青先生,我有一事相求。」齊會深說道。

  「何事?」

  「我有幾個朋友,也想來文青這裡幹活,聽課。文青先生可否答應。」齊會深的神色裡面有些惴惴。

  「當然可以。」陳克笑道。

  「那就請文青先生稍候,我這就去帶他們過來。」說完,齊會深急急忙忙的轉身離去。

  看著齊會深匆忙的背影,陳克突然覺得有些欣慰的感覺。轉回頭,只見何足道已經換了深藍色工作服,跑到游緱身邊聽命。

  「多聽話的一群孩子啊。」陳克覺得更加欣慰了。

  齊會深帶了五個青年入伙,加上他自己與何足道,一共七名青年加入了作坊。陳克是第一次真正接觸到這個時代的青年。這幾個青年,要麼是齊會深的學弟,畢業於教會學堂,要麼就是齊會深在革命宣傳中認識的朋友,讀過私塾。這麼一群人,在陳克的印象裡面,他們應該更加希望去當先生,而不是在這個作坊裡面揮汗如雨的工作。

  陳克知道自己講的課在這個年代的確很特別,不過陳克也同樣相信,除非是很特別的人,在這個時代還是認為純腦力勞動者的地位更高。如何安排這些青年,讓陳克十分煩惱。想來想去,只能從以前的歷史中尋求答案。

  答案很快就找到了,而且答案之簡單,讓陳克突然生出一種抽自己衝動。即便是當年蓬勃發展的時代,40年代,共產黨的黨員數量也不過百十萬。和解放區的一億人口相比,才百分之一。這百分之一的黨員在解放區當中比例十分稀少。為什麼要自己的身邊必須是黨員呢?黨員們只能和黨員接觸麼?

  想通了這個問題,陳克在心裏面大罵自己的愚蠢。在這個基礎上簡單思考了一下,陳克已經確定了當前的方式,根據自己所學的東西,建設一個新式企業。如果有餘力的話,還要建設現代的學校。

  加上陳克等更早聚集起來的人,現在可以利用的人力有十一個人。原本陳克還要提防的人力,有了新的思路,頃刻就成了可以充分利用的人手。這些人有文化,在新的企業和學校裡面都是寶貴的勞動力。

  這年頭,讀過書的人,特別是教會學堂畢業的人,如果幹體力工作,還是比較「丟人」的。陳克這些天的講課裡面,描繪革命成功後要建立的新國家,他總要強調這是一個「勞動最光榮」的新世界。當然了,在談及作坊的未來,陳克就把自己組建新式公司的想法向大家和盤推出。特別是陳克想建立一所新式學校的計劃,更是認真地講述了一番。

  青年們本來是受齊會深的邀請來聽課的,他們也並非都是有錢人,這點子工錢對他們來說,也聊勝於無。不過如果陳克邀請他們來「做工」。青年們肯定不會同意。但是陳克給他們「畫了張美麗的大餅」之後,加上陳克的課的確讓青年們眼界大開。青年們是可愛的,也是衝動的。所有青年都表示,絕對會跟著陳克幹下去。


  看著群情激奮的青年,陳克心中苦笑。自己也有這樣的時候,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未來,就敢於傾盡全力,一往無前的撞上去。結果呢,除了頭破血流,沒有別的什麼結果。

  「希望我自己不要讓他們失望才好。」陳克只能用這樣的希望來平復自己內心的愧疚感。

  六月二十六日,陳克終於賣完了所有的1200匹布。其他青年拿到了自己應得的錢之後就很禮貌的先告退。正在此時,有一個陌生人前來敲門。一般來說,開門的事情都是華雄茂和陳克負責。今天游緱表現的非常特別,一有人敲門,她就搶先跑去開門。第三次打開門,游緱笑嘻嘻帶了一個僕人模樣的男子進來。男子扛了游緱的銀子離開作坊。游緱笑嘻嘻的和周元曉一起搬了周元曉的銀子起身告辭。

  作坊裡面只剩了陳克和華雄茂。面對著堆積起來的那堆銀元和銀錠,陳克突然對華雄茂發了一句很沒有意義的牢騷,「我們若是開得有錢莊就好了。」

  「文青想開錢莊?」華雄茂對此很是驚訝。

  「我那是玩笑話。」陳克僅僅是發泄一句。堆的這堆錢,陳克覺得這不是財富,而是一堆鎖鏈。眼前的這堆錢背在身上能累死,藏在家裡面怕人偷。如果是有現代銀行,那就好辦多了,直接存進銀行就行。可這年頭,哪裡有這等好事。

  「咱們倆先分錢,然後回去。」

  幸好這是銀元和銀子,陳克與華雄茂每人背了一個包裹也就行了,要是銅錢,真得把人給累死。

  一回到住處,陳克就先拿了借據和錢找到秋瑾,「秋姐姐,多謝你幫忙。這錢我還上。」

  秋瑾看著借據和銀子,卻沒有拿,她笑道:「文青這麼想把手錶拿回去?」

  陳克連忙解釋道,「不是啦。秋姐姐想多了。手錶你想帶多久都行。我這一堆銀子,往哪裡放都不知道。先把秋姐姐的錢還上,好歹也能少操點心。」

  「那可不行,我收了你銀子,這得還你手錶。文青豪爽我是知道的,我也不能占你這個便宜。」秋瑾仍然執意不收銀子。

  陳克明白這中間的原因,並不是秋瑾故意想占陳克的便宜。歷史上,秋瑾很快就要去日本參加同盟會的建立。而在這個時代,一塊這樣的手錶所代表的含義已經不僅僅是手錶本身。而是代表了秋瑾擁有的財力。20世紀末,陳克見過一些老闆,基本上身無分文,但是卻要開輛奔馳車。這就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財力,獲取別人的信任。特別是秋瑾這樣的革命者,一塊「華貴」的手錶,更能體現「高貴」的出身,得到別人的讚美。

  說真的,在1905年待久了,陳克的審美水平是一路下滑,或者說他自己的審美水平越來越和這個時代相近。本來那塊在21世紀看起來沒啥了不得的手錶,現在這個時代是越看越好看。秋瑾雖然有錢,但是讓她真的出錢買這麼一塊表,她絕對掏不出這麼大一筆錢。


  華雄茂對錢財等身外之物並不在意,周元曉自己的心結還沒有解開。他倆算是另類。游緱、齊會深出身都很不一般,他們對陳克的手錶是頗為驚艷的。齊會深帶來的那些青年,看到陳克居然用這樣的手錶來計時,對陳克的態度立刻恭敬起來。

  這樣的時代讓陳克有些很不適應,但是這也是這時代的特點,沒有任何辦法。既然還不了秋瑾錢。陳克無奈之下,只好請大家一起吃個飯。秋瑾倒是很體貼,她去外面酒店叫了飯菜給送回來。到了上海之後,幾個人一直在忙,現在終於湊在一起吃飯,說起各自的事情,也頗為融洽。

  「文青,聽蔡先生說,很看好你的學校章程。」徐錫麟說道。

  幾天前,陳克寫了一份建校章程,交給了蔡元培。這不過是對當年初中的一個描繪。21世紀的初中,讓20世紀初的蔡元培感到很讚嘆,這時理所應當的。

  「伯蓀兄也有建學校的意思麼?」陳克明知道歷史上徐錫麟在安徽建了好幾所學校,作為召集光復會同志的基地。還裝作一無所知的問道。

  「建學校需要用錢,我自己不算窮,但是建學校極為不夠。」徐錫麟大大方方的說道。

  陳克知道徐錫麟對自己手裡的這筆錢有興趣,而且陳克本來也承諾資助徐錫麟搞學校。「伯蓀兄若是想辦學,那就這樣。我先給伯蓀兄三百兩銀子。伯蓀兄可以回去尋找校址,商談租金。我也想做些買賣,現在手裡沒有錢是不行的。等伯蓀兄確定了校址,我再繼續投入,如何?」

  徐錫麟也不客氣,說道:「如此甚好。」

  陳克隨即回屋拿了那堆銀子出來,給徐錫麟分了三百兩。剩下的五百兩就顯得沒有那麼多了。陳克無奈的想,每天背著這些錢也就是當鍛鍊身體了。多好的機會啊。比沙包那是強的多!

  徐錫麟到現在還沒有回紹興,其實就是在等陳克的這筆錢。雖然心裏面還是不怎麼相信陳克,但是徐錫麟暫時也沒有別的籌錢渠道。加上秋瑾堅信陳克不會虧了徐錫麟。徐錫麟就抱著一些希望等。陳克果然給自己分了一份。這讓徐錫麟鬆了口氣,心裏面又覺得當時自己幫助陳克來上海是幫對了。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

  一面喝,一面談。既然陳克能這麼爽快的支持革命,徐錫麟也就逐漸談起和陶成章一起建立一所軍事學校的事,也就是後來大通學堂的事情。光復會經過這麼久的籌備和準備,進入了發動起義的人員籌集時期。陶成章本來已經趕赴杭州申請到了辦學的合法地位。但是沒有想到的是,陳克的出現,讓蔡元培對在上海辦學有了興趣。蔡元培在江浙名卓著,到了上海之後,上海地方上非常希望他能出面辦學。這年頭廢除科舉的呼聲非常高,但是廢除科舉之後,怎麼用新式教育體系來替代科舉。這就是一個問題,新式學校的學生自然不可能像以前那樣,畢業就當官。所以新式教育體系在國內十分混亂。


  陳克的章程之所以被蔡元培看中,恰恰是因為陳克對教育與社會生產的結合。在這點上陳克刻意寫的不清不楚,恰恰是這不夠清楚合了蔡元培的胃口。因為官場上,你是不能寫得太清楚。蔡元培才沒有對這份章程做大修改。

  現在光復會裡面有這麼兩個看法,到底是先在上海辦學,還是上海和杭州兩頭一起辦。在錢的方面,若是在上海能得到官府的支持,以上海海關的富庶,辦學的錢是綽綽有餘。光復會不僅可以辦學,更可以得到資金的支持。可光復會裡面著急著起事人為數不少。在杭州和上海同時辦學,就可以早點起事。

  針對於這些,光復會裡面爭論不休。陳克的辦學章程,才被人評價為「有忠於滿清政府的嫌疑」。

  聽完了徐錫麟的介紹,陳克才明白自己到底在這件事情裡面處於什麼地位。

  光復會什麼時候起事,對於陳克來說並不是問題。陳克性子本來就著急,他一直有種感覺,只要能夠趁著第一次世界大戰這個好時機,讓中國抓住機會就行了。所以陳克更希望趕在那之前做好準備。而且陳克更希望的是儘快賺到錢,到安徽去。江浙農村好歹現在還能維持,但是看歷史書上,安徽農民的抵抗運動在1906年到1910年,實在是風起雲湧。若是不能抓住這個時期建立起新的政權,那就錯失了良機。陳克是知道的,徐錫麟先在紹興辦學,然後又到了安徽去。這也是陳克為什麼先找到徐錫麟的原因。

  正在思前想後,陳克突然聽徐錫麟問道:「文青有心事?」

  「是,感覺革命前的準備是千頭萬緒。一時就走神了。」陳克答道。

  對這個回答,徐錫麟有些不解。陳克現在生意搞得不錯,按照徐錫麟的想法,陳克會努力多掙錢。沒想到陳克居然想的是革命。

  華雄茂沒怎麼說話,他跟沒事人一樣慢慢的吃飯喝酒。秋瑾對此有些意外,「雄茂,和文青在一起這麼久,連性子都改了?以前你是個急脾氣,現在也能坐住。」秋瑾笑著說道。

  「姨媽,性子倒沒有改。我只是決定去革命,和文青在一起,我覺得革命也不是什麼壞事。若是文青肯領頭,我一定和他出生入死。」華雄茂語氣平淡。徐錫麟和秋瑾聽了這話,臉上沒什麼變化,心裡卻都不太是味道。

  俗話說,疏不間親。華雄茂好歹也是他們親戚,以前他們不是沒有和華雄茂談過革命,華雄茂卻認為革命也不是什麼好選擇。沒想到跟了陳克才相識一個月,華雄茂和陳克一直在做生意,作生意也做成革命黨,陳克到底在搞些什麼名堂呢?

  陳克此時也不好說話,只有全當沒有聽見。又吃喝了一陣,酒席就散了。

  晚上,華雄茂拉陳克一起去外面散步。街上人不多,華雄茂突然想起什麼,他問道:「文青,你說今天晚上齊會深不會到作坊去了?」


  陳克想了想,「和他說過,今天不用去了。」

  「可是未必。咱們去看看。」華雄茂笑道。

  陳克也沒有拒絕,一面走,陳克問華雄茂,「為何想起齊會深晚上跑去作坊?」

  華雄茂笑著說道:「這些天一直在聽文青講課,喝了酒,就覺得又想聽文青講課。我都如此,更別說齊會深了。文青講的東西,那個資本論,我是越想越有道理。只是現在我才疏學淺,說不出什麼來。但是一聽文青講課,就覺得看見一片新天地。真的是欲罷不能。」

  陳克聽了這話,試探著問道:「正嵐。你真的想去革命?」

  聽了陳克的話,華雄茂扭頭看了看陳克,夜色當中也看不清陳克的神色,華雄茂這才答道:「我以前就說過,若是文青領著革命,我自然會參加。若是別人領著革命,我這小命還算值錢,可不能給因為他們送了。」

  說到這裡,華雄茂突然反問道:「文青,這樣。我想問你一件事。你來說說,為何我要跟著你去革命。若是你說對了,我華雄茂就跟著你干。若是你沒說對,咱們就像現在一樣,合夥做生意賺錢。省得你總覺得我說大話。」

  「哈哈。正嵐,你這是要我革命,還是要你革命。這問題問得好刁鑽。」陳克大笑道。笑完之後,陳克想了想,「我的革命,說起來也新潮,也不新潮。追求天下大同,祖宗講了幾千年。大家既然認為這個道理沒錯,這革命自然要去做到。」

  雖然是在夜色中,陳克卻隱約看到華雄茂正在點頭。

  「若說新潮,則是中國要工業化。中國現在是農業國,如同人本來是兩隻手。」說到這裡,陳克覺得自己比方有誤,便改了說辭,「如同原來中國只有一隻胳膊,現在變成了兩隻胳膊。那一切自然要推倒重來。兩隻胳膊和一隻胳膊,是完全不同的事情。革命所建立的新制度,就要符合著工業化的體制。這就是新制度。」

  華雄茂依然是點頭,卻不說話。

  陳克知道還沒有說到華雄茂心裏面去,思忖了片刻,陳克下了決心,這才繼續說道:「而這革命的同志,不是讓你去當老爺。不是讓你高高在上,而是讓你領著人民去過上好日子。堂堂男子漢,就是要干好事,幹大事。做好人,做聖人。」

  聽了這話,華雄茂大笑起來,一面笑,一面用力拍著陳克的肩頭,「文青,說得好。我就是喜歡你這點。」

  陳克擋住華雄茂的手臂,好歹是練過武的人,華雄茂力氣很大,排在肩頭上生疼。華雄茂停了笑聲,自信滿滿的說道:「若是那些道學先生說這個,我是不信的。可這些話從你文青嘴裡面說出來,我就覺得靠譜。其實不是這些話,而是文青你做事從來不辭勞苦。說得道理也不糊弄人。我聽了就能明白。明白了就能解決不少事情。文青,若是別人有你這等見識,早就跑去坑蒙拐騙。但是文青你不是那種人。我在外面闖蕩這些年,見過的人多了去了。都是嘴上仁義道德,背後齷齪腌臢。和文青你在一起,開心啊。」


  「這世道不好,那些人也沒辦法。」陳克應了一句。

  華雄茂說得興起,「沒錯,這世道的確已經壞到不可救藥。若不革命,遲早天下得徹底壞死。我也覺得要革命才行。可是跟了誰去革命,這才是我的問題。讓我自己去革命,這是不成的。遇到文青你之前,那些革命黨的廢話我也聽夠了。真的是螺螄殼裡面做道場,文青描述的天下,那才是天下。要做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我聽了就覺得能行。不跟了你,我跟誰去?」

  「黨員可不是那麼好做的。若是革命,那真的是腦袋別褲腰帶上。而且做了黨員,你一輩子就得為黨效力,為人民服務。」陳克連忙給華雄茂破冷水降溫。

  沒想到華雄茂卻又笑起來,「我就是喜歡文青肯說實話的勁頭。革命黨們說起來革命,好像一革命天下立馬就太平盛世了。騙別人或許還行,騙我是不行的。文青不欺人啊。」

  聽了華雄茂的話,陳克也笑了,「我這人沒能耐,想說實話還說不出來,說瞎話就跟不行了。」

  兩人正在說話,路邊陰影當中,突然冒出個人直奔兩人而來。定睛一看,原來是齊會深。齊會深笑道:「文青說了今天晚上要出去,可是我總是覺得想和文青說說話,就過來看看。作坊那邊沒人,這半路上卻遇到文青。這真的是心有靈犀。」說話間,後面又跟上來三個人,陳克一看,原來是一直和齊會深一起來聽課的青年。大家聚在一起,熱熱鬧鬧的前往作坊。

  眾人在作坊裡面坐下,陳克突然問齊會深,「何足道怎麼沒來?」

  這幾天,何足道突然就消失了。陳克也沒有多問,不願意來就不來好了。今天心情不錯,隨口這麼問了一句。

  齊會深臉色立刻顯得尷尬起來,他看了看周圍,低聲說道:「何足道,唉,這傢伙不知道怎麼染了花柳病。」說到這裡,齊會深又嘆了口氣。

  花柳病是傳染病,也真未必是因為男女關係造成的。陳克印象裡面,何足道瘦小文弱的一個人,看上去也不是什麼好色之徒。

  「天道不公啊。何足道和他哥哥一起住,他哥哥花天酒地的。結果倒是何足道染了花柳。唉……」齊會深再次嘆道。

  那這肯定是傳染病了,陳克讓大家坐好,在黑板上畫了一個螺旋體。然後問,「你們知道什麼病菌是這種模樣麼?」

  陳克講過些生物學的基礎,至少大家聽過細菌致病的問題。眾人面面相覷,華雄茂突然問:「不會是花柳病?」

  幾人聽後笑了一聲,然後又覺得不太合適,紛紛正色端坐。

  陳克點點頭,「沒錯,就是螺旋體。」

  齊會深面有喜色,「文青,有沒有治療的方法?有沒有良藥?」

  「我想說的就是這個藥的製法。」陳克說完,在黑板上寫了一串方程式,和方程式的漢語名字,「砷凡納明,如果是個梅……,這個第一期,第二期,還能治療。若是第三期,這藥就沒用了。當然,大家看到這個砷。」說到這裡,陳克想起下面的諸位還沒有學過元素周期表。他大家能聽明白的話說道:「砷,就是砒霜裡面的主要成分。」

  「以毒攻毒?我聽說有人用水銀。」回話的是杜正輝。他出身一個醫生家庭,不過此人對於醫道毫無興趣,對於蓋房子情有獨鍾。

  「你看何足道那身板,用了水銀,是病菌先死還是他先死,我可不敢保證。」陳克對杜正輝說。<dd>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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