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雷霆之變
永定營眾軍打掃殘局,從房屋內抓住幾個躲藏的活口。于謙遂修書一封,讓他們帶上書信放回九江城。
此時的九江城已是人心惶惶,城外的斥候聽到了銃聲,人們感到王仕順一行人是凶多吉少。待到殘兵帶回來加蓋建文政權印信的書信,又稟報了當時被伏擊的情形,武將們便完全確認對方已經撕破臉了。
留下來鎮守城池的人叫宋義,此人是王仕順結髮妻的弟弟,正是王將軍可信任的人。王仕順出身軍籍,大明朝軍戶身份特殊,一般也是取軍戶家的女子為妻;宋義同樣是軍戶,但家世不如王仕順,人也年輕在軍戶甚建樹,威信不太夠,以前也是靠姐夫的關係在營中作威作福。
王仕順的噩耗傳來,宋義又是震驚又是憤怒,當即便要代替姐夫守城,對抗湖廣軍報仇。這個圓臉大眼一臉絡腮鬍的漢子臉『色』都青了,手竟在發|顫。
有平素關係近的同鄉勸道:「當今形勢南京危在旦夕,將士如根之萍援軍望;咱們在九江城屬於外鄉兵平素不得人心,將士並死守此地之心。戰恐不利。」[
另一個同鄉話說得更直接:「有句話忠言逆耳,說句不中聽的,宋兄在營中的威信自是法和王將軍相提並論。您主持鎮守九江城也只是受王將軍臨時委任,如今王將軍罹難,南京又聯絡不上,將士是否認您還是兩說,沒法控制軍隊談何守城出戰?」
宋義不聽,說道:「姐夫不在,我便是九江軍的指揮,誰能越權?」
遂下令各營整軍備戰,輪番上城守備。
初時情況尚好,大營軍隊是有組織的人馬,慣『性』地聽從中軍的調度,在沒人做出頭鳥的時候一時也人站出來違抗中軍軍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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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兩日,王仕順府上的家奴在宅邸中發現了邵氏的屍體,家奴驚懼之下竟報了官。
九江城知府在城池被武將獻漢王軍之後,已經換過了,但依然任命的是有名望功名的文官做知府,通常只有文官才穩得住行政體系的局面。這知府是漢王政權任命的官僚,但漢王內部不是鐵板一塊,知府和武將們『尿』不到一壺;此人上任之後,官能當下去,是因團結拉攏了當地士紳,如此一來名聲威望有人擁護讚頌烏紗帽才穩得住。
知府是流官,別的官吏大多是地頭蛇,兩者都和駐軍武將有隔閡。出了這事,官吏們一拍即合,命案本就是府衙的職權範圍,遂要公正審訊。
邵氏是當地士紳家的人,官吏們早就知情,遂發牌票去邵家讓他們當現場認屍。
邵老爺一臉悲情來到王府上時,只見穿紅袍的知府已親自到場,還有青袍的一眾官及仵作衙役早就圍在房子外面。知府請邵老爺進去認人,是不是邵家的小姐。
一眾人進門後,裡面的床已經挪來位置了,地板被撬開,地面上有個見深近五尺的土坑,挖出來的土堆在坑邊。土坑是空的,屍體已經抬出來放在旁邊,用白布蓋著。時值初夏,屍體已經有點發臭了,房間裡瀰漫著一股寧人窒息的腐爛臭味。
旁邊的衙役上前小心地掀開白布,邵老爺一看,眼前的悽慘場面叫他頓時向後仰倒,旁人急忙扶住。只見女屍衣衫不整披頭散髮,身上只裹了一件褻衣用一根綢帶繫著,肩膀和胸脯都半『裸』在外面,就好像死前被人凌|辱玷|污過一樣,實則是邵氏當時剛起床被催促未來得及梳妝穿著。她的眼睛還睜著,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脖子上的掐痕在屍體漸漸變質之後愈發明顯。總之樣子是非常悲慘的。
邵老爺頓時嗷啕大哭起來,眾人勸都勸不住。
知府大人一臉鐵面正義,一本正經地當眾說道:「經仵作驗屍,被害者邵氏已亡三日以上(當時王仕順還住在府上),死者喉部破裂、頸部有指痕,死因是被人殺害。又有府中奴僕作證,此屋是九江守備王仕順的臥房……將證人及仵作憑證帶回衙門,本府退思二堂慎重斷後,明日升堂審訊。屍體便由其家人領回入土。」
這種案件定案已是十分明顯,**不離十會判定是王仕順殺害自己的姨太太。
次日公審,這件事更是弄得沸沸揚揚,是近日九江城除了受到軍事威脅之外最大的事。所謂公審,便是在大堂當眾審案,當地有功名的生員士紳不僅可以到大堂上入座旁聽,對官員的斷有質疑還可以提出疑問;普通百姓喜歡圍觀的好事者雖不能到大堂里瞧,卻可以在衙門外聽熱鬧,裡面會有人隨時出來說審案的過程和結果。
如此審案,結果通常是比較公正的,畢竟眾目睽睽之下,一方之長如果顛倒黑白視常識,名聲壞了在士紳百姓心裡沒有了公信、今後如何好治理地方?
本案最順利的地方在於據說王仕順已經死了,於是把罪名加到他頭上也就容易得多,不然地方官還真會很尷尬,眼下這種局勢下怎麼去拿一個手握重兵的大將?
接替王仕順的宋義反應太慢,當他意識到問題的時候,命案已經當眾定案。王仕順的名聲在當地士紳百姓心中更差,連營中的將士都不會認同他的這種劣跡。
而就在這時,湖廣軍永定營已經開撥兵臨城下,儀仗炮聲在城中也清晰可聞。「江西巡撫」于謙派人到城下下最後通牒,獻城則秋毫犯,抗拒則即日炮轟城門、大軍攻城。[
地方官吏士紳打聽到于謙是進士出身,議論紛紛希望守軍獻城避免百姓遭戰禍之『亂』。營中諸將也多有言語,想要宋義帶大伙兒投降……雖然于謙誘殺了王仕順,事兒幹得不太厚道,但畢竟王仕順有「十罪」在身,別人殺得堂而皇之,最近王府上揭發出來的命案也讓人們相信王仕順不是什麼好鳥、有罪是可信的。況且九江軍號稱八萬,除去虛數和充數的民夫苦工,兩三萬將士還是有的,那于謙畢竟不是白起只是個文官,難道還能把成千上萬的人都坑殺不成?
宋義的同鄉再次到中軍進言:「宋兄之威不足以服眾,不宜逆人心而動。王將軍殘殺邵氏的事大失眾望,宋兄又是受王將軍委任才主持中軍,此時因當機立斷獻城求全。」
宋義現在也有點聽得進去了,但心知自己的身份,又考慮那于謙心狠手辣,到時候能放過自己?遂猶豫不決。
他心下也害怕,便讓一個同鄉帶著親衛守大營,接替原來當直的侍衛。
不料當天晚上,忽然中軍外有人舉火人聲嘈雜,其中有人喊:「誅殺孺口小兒宋義,大家有活路!」夜『色』籠罩,不知人馬幾何。守營的侍衛和巡檢見火光一片哪裡敢上去迎戰,竟望風而逃。
一眾人馬只有數十人便輕易湧進了中軍,頓時裡面『亂』作一團。為首的『亂』軍武將帶人衝進了中軍大帳,卻不見了宋義,已讓他事先聽到風聲跑了。『亂』軍武將到被窩裡一『摸』,還是熱的,情知宋義走得不久;但是『亂』兵人少沒能控制中軍,此時紛『亂』卻不好逮住宋義。帶頭的武將頓時覺得不太妙。
但幸虧事前大夥商量過的,經部將提醒之下,帶頭的武將才急忙一邊出面在營中喊話穩住中軍的人,一面派人通知平素有來往的相熟武將:已拿下中軍,前來共事。
一些武將陸續到來,接著又各自去請別營的人,大伙兒為防不測都帶了許多部屬前來,一時間大帳內外被將士圍得水泄不通。眾人吵鬧了一陣,臨時舉一個年長好說話的老將為盟主發號施令直接占領了中軍。
及至清晨,宋義被士紳帶著家丁扭送到了軍中。原來宋義連夜奔出,到城中找地方藏身,但半夜裡倉促之下動靜太大,早被城中的鄉紳發覺,人們聯絡好友各帶人丁進去就逮住了宋義,他身邊只有兩個人。
諸謀事的武將恐生變,當下就將宋義及隨從斬首;又怕他的同鄉好友事後記恨,直接不問青紅皂白便調兵衝進那幾個武將的營中,『亂』刀將其砍殺。
接著新的中軍便與知府衙門聯合,一起修書派人出城談判獻城條件。
于謙聞之大喜,當即回書:城中官吏軍民並過錯,都是大明子民,今罪首已伏誅,只要開城接受建文帝的詔命,不擾民不犯罪,人人皆受律法之保護。為安將士之心,于謙要求九江軍出城將城防要地交接之後便完成受降,並不必繳械。
城中官軍很快答應了投降,武將乾脆卸下兵器,直接開門請降。反正如果交出了要塞城防,繳械不繳械都是一樣的,城都沒了沒糧沒補給還能反悔再戰不成?
于謙遂大搖大擺地率永定營大軍『逼』進城門,列隊擺開儀仗入城,兵不血刃。那城門內外的官吏武將,又是跪了一路。于謙在馬上親自喊道:「有功名的士人免跪,隨行至府衙論功行賞,共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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