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7章 挑動城市鬥地主
在陳健口乾舌燥地講了許久後,關於下一步怎麼走的爭論並沒有這樣輕易地解決。
這是好事,證明了墨黨在逐漸成熟,也證明了內部派別的出現和更多的人開始自我思考。
而且這種好事看樣子還能繼續持續一陣,繼續保持黨內的這種氛圍,暫時看來外部壓力不大,不太至於立刻陷入到必須團結一致對抗外部壓力的時候。
這場最開始被認為很簡單的、關於土地問題的爭論,用時間證明了這件事並不簡單。
關於這件事的討論從海浪發難到討論結束表決通過,持續了九天,期間多次發生辯論和叫罵,這是墨黨成立以來一個問題討論時間最長的一次,整整九天外加很多次夜晚的會議。
這場最開始被認為很簡單的、關於土地問題的爭論,用票數證明了這件事並不簡單。
饒是陳健一手帶起來的許多『嫡系』,也在這場關於土地問題的投票中投了反對票——墨黨自進步同盟分裂後的代表大會中,陳健第一次以微弱的優勢獲得了支持。
四百一十二名代表中,八十多人以還需要時間學習和理解為由投了棄權票;八十多人旗幟鮮明地以反對派的身份投了反對票;也就是說支持陳健的只有二百多人。
這二百多人中,真正理解的大約七八十、半解半不解的三五十、理解但是情感上過不去的六七十,還有一大批暫時不理解但認為陳健應該是正確的,這是之前種種威望的最後殘餘。
除了講道理講理論,陳健還必須要加上一些其餘的、滿足那些人情感的內容,才獲得了那六七十張心有不甘但最終還是支持的票。
比如談論到地主不道德但在私有制體系法權之下、在遵守閩城議事會法律的前提下不會受到懲罰的問題上,陳健打了一個擦邊球。
暫時,不去用墨黨體系的法權思想來解決這件事,用墨黨的基礎去解決這件事,那就意味著和閩城議事會決裂,徹底單幹。
但是陳健告訴那些心中不滿的年輕人:在我們利用減租減息發動佃農並且站穩腳跟後,很多罪惡滔天但不違此時的法的地主,真的就一點問題找不出來嗎?
稅都交齊了嗎?交稅的土地都登記在冊了嗎?就算按照以前的國法沒有偷稅漏稅的情況嗎?免稅的資格夠嗎?是否有串通當地舊官員偷稅漏稅的嫌疑?
誰的屁股都不乾淨,等到站穩腳跟,從這些問題上找事,很多地主不死也得扒層皮。墨黨可沒說過自此之前、既往不咎。
不說,意味著隨時可以說,也意味著隨時可以不說。說不說,在於具體情況。
在農村站穩了腳跟、擁有了基本盤,那當然就可以說,說了之後補交稅款和利息吧,稍微加一加不敢說家破人亡,但是沒有現金那就只好用土地抵押貸款補交稅款了。
至於那些開明一點的、順應時代的、平時名聲不錯的、願意投資工商業或是自主經營的,到時候自然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查就不會有問題,查就不可能沒有問題。
當然,現階段肯定不會查。減租減息這事已經很麻煩了,墨黨不打頭陣,閩城那議事會只能喊喊口號,真有那麼幾個熱心腸的去了農村,也八成是被人弄死的結局。
墨黨出面靠槍靠錢靠佃農和組織水平搞減租減息,地主們反對的同時,墨黨又假裝不談過往,也不至於把他們逼到徹底翻臉的地步。
等到這件事辦的差不多了,合理合法的翻臉,追查地主土地的免稅、逃稅、不上報等問題,管叫他們欲哭無淚。基層已經組織起來,之前只是溫水,現在變成沸水了,想反抗也是分分鐘以「抗稅逃稅、藐視共和國法律和閩郡議事會權力」等問題抓起來。
饒是這樣,很多人還是覺得心懷怨氣,覺得正義來的太遲了,而且正義用的不是正義的名義去實現。
不過不管怎麼說,最終投票通過了也算是暫時將這個問題翻過去了,而且形成了決議後不管是否反對在這個為期五年的計劃之中都要支持。
全黨的代表大會不可能每年都開,尤其是現在的條件,五年一次已經是極限。
大體上這次大會算是一場正式的建黨大會,按照民主集中制的原則照抄下來,事半功倍,但也很不成熟,慢慢摸索。
為了閩城五年之內的計劃,在表決半數通過了農村問題的活動方向後,暫時放下了爭論,開始了集思廣益。
很快,一個很好的將閩城的市民階層拉到自己這邊的方案就整理出來。
上一次郡屬收容工廠事件中,大資產階級試圖用在農村徵稅挑唆自耕農反對城市僱工的計劃給這些人上了一課,於是這些人反其道而行之。
既然他們可以挑動農村鎮壓城市,那麼這邊也一樣可以挑動城市市民支持土地變革。
在保持應繳納的國稅額度不變的前提下,黨內有人提出了利用這次減租減息和重新丈量土地的機會,取消必須繳納的人頭稅,將人頭稅添加到土地稅和印花稅之中。
也就是解除了城市手工業者和僱工的人頭稅,具體來說大部分還是轉移到了農村,由農村的土地占有者來繳納。
這樣一來,可以獲得城市手工業者的支持,這是關切到他們切身利益的事,他們肯定會大為支持。
轉嫁到農村的這部分人頭稅,是和減租減息和重新丈量土地、建立農會等具體政策聯繫在一起的。
一方面,大量藏匿不報的免稅土地,經過和農村沒有太多利益關係的墨黨組織的丈量,肯定會多出不少。
而上報國稅的數量還是那些,多出來的這部分土地將要繳納土地稅,從而獲得閩城議事會的支持,沒有預算權和財政收入的議事會沒有權力。
地主反對,城市市民和議事會支持,墨黨執行,激化的矛盾可以適當用武力解決,只要不弄出「違法」的漏洞就行。
另一方面,人頭稅看似轉移到了農村,但是對於那些佃農和小自耕農來說,他們反而少交了人頭稅,反正他們的土地也不多。
而根據計算,就算那些藏匿不報的土地不算,這種政策也只會影響到土地在一定數量的小地主。
再往下的層次,減免的人頭稅等於土地增加的那部分土地稅。
而這部分人一般都是自主經營,就算相等,隨著白銀通脹、價格革命、新物種新種植技術等條件,也會讓他們逐年增加收入。
對他們而言,只要宣傳得當,他們會做簡單的算術題,而且長久看他們的收入也會增加。
人頭稅是最不合理的稅種,也是看似「最平等」的稅種,但這種稅種的平等其實就是最大的不公平。
這種政策最受影響的,也就是那些有大量土地的地主。他們的土地多,人少,土地稅上漲的幅度不大,可乘以巨大的基數就會受到極大的影響。
在強制減租減息、發動農會、保障落後地區佃權等活動的配合下,他們想要把這部分稅款轉移到佃戶的地租身上也極難。
他們肯定會反對,但是他們的土地也賦予了他們保守性和軟弱性:一旦發動起來農會、墨黨將觸角伸到農村後,只要不觸及到分地等問題,他們不敢反抗,不敢賭上身家性命——他們之前在農村牛氣沖天,只是因為他們還沒見識到墨黨的手段,遇到的也是那些沒有組織的佃農,和散沙玩慣了,遇到塊石頭他們很快就會知道原來自己是那樣脆弱。
不說和一個有組織的黨派斗,那些地主斗得過一個融匯了石油、鋼鐵、炸藥、軍火、運河、玻璃、紡織、造船、銀行、香料貿易等行業的大型資本集團嗎?
這個大型資本集團和全國的地主與軍功家族叫板還差得遠,可叫板一個南安已被墨化、閩城有資產階級權力機關的一郡之地其餘縣的地主們,還是可以的。而且背後還有一大群虎視眈眈、想要在農村分一杯羹的城市其餘資本。
這些背後的東西之外,還有明面上的城市小資產者獲利的取消人頭稅政策。印花稅這東西每年收的也很多,而且收的一般都是大資產者的,同時又因為有政府的印花戳似乎更有法律效力,因而反對的也不多。
稍微均衡一下,城市的市民階層顯然會極力支持這個政策,也會讓墨黨有重新和城市小市民階層的各個進步黨派們合作的基礎,再用「道德」的悲慘的故事獲取他們對農村問題的支持,就算是獲得了一個穩定的後方。
「道德」什麼的只能拉攏一時和一些心懷正義感之人。
切實的利益卻可以得到大多數普通人的支持,上街問個閩城的小市民說墨黨準備提議取消人頭稅,你們是否支持?他們肯定支持。又問他們取消的稅從土地稅上補,你們是否支持?小市民一想我又沒土地,關我屁事,我當然支持。
佃農們只要確保農會建立、保障他們減租減息和保證佃權,他們會蹦著高支持。
富裕自耕農稍微一算,少的人頭稅等於自己土地增加的那點稅,也算是你們閩郡議事會履行了不朝我們加稅的諾言。順帶著墨黨手中還控制著各種新農具、新種子,加入農會還有種植指導,自然也不會反對。
這樣一來,在整個閩郡,就把食利守舊的大地主們徹底孤立了。這裡不是根深蒂固的都城和北方,資產階級力量又強大,守舊地主們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這回跑到閩城去告狀,面對著新的資產階級和市民占主體的新議事會,那也不可能出現堂下何人狀告本官的事了。跑到都城去告狀,一來一回天都變了,碼頭不是控制在墨黨手中就是在南洋公司手裡,不想死在海里就去坐船試試——資產階級對於拍賣逃亡地主的土地向來充滿興趣,尤其是土地經營收益率不斷上漲的這個時機。
還有那些清查出來的逃稅土地暫時不會追繳逃避的稅款,可是墨黨和閩郡議事會也絕不會出台一個既往不咎的政策。一旦在農村站穩了腳跟,便會追究責任,到時候那就照著賣地補繳稅款的路子來吧。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