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移風易俗的第一步
當第一頓有煮炸兩種烹飪方式的晚餐結束後,部族多出了一個後世家庭最討厭的工作,洗碗。
每個人都懶懶的不想動彈,這一頓飯吃的太飽,狼皮更是半躺在地上撫著肚皮直哼哼。
從未嘗試過這樣吃飯方式的族人,對於先祖指引的膜拜更為強烈。
st🎤o9.com為您提供最快的小說更新
這是一種直觀的感受,這種感受至今還在舌尖上迴蕩,並非虛無縹緲的死後天堂,所以也更容易相信。
當然,這頓飯很不健康。
油炸塊莖自不必說,蕨根粉中的原蕨苷也有致癌性。
不過對於平均壽命只有三十歲的族人而言,這些問題毫無意義。
蠻荒尚未征服,史前並非天堂。
距離飢餓徹底遠離族人還有太長的路要走,而提高族人的壽命更是個可能長達千年的過程。
甚至於前世日不落制霸七海的時候,平均壽命也不過四十歲。帝國朝陽追逐晚霞的輝煌下,是預期工作壽命三年的女工和無數被機器絞碎的童工的陰影。
每點燃一根蠟燭,便會投下一幕陰影。世上沒有不骯髒的輝煌,只有看到骯髒還是看到輝煌的眼睛。
記憶中僅僅去年,就有七八個族人離世,這些人大多死於與自然的抗爭。
如今陶器已經出現,骨耜已有原形,只要不是運氣太差,原始農業也會出現。
隨著部族的擴大和發展,伴隨文明產生的私有制觀念和利益爭奪,將取代征服自然,成為後世族人喪命最多的原因。
世外桃源終會謝幕,新時代的輝煌與血腥也終將呈現。
陳健知道,每一項發明和進步,終會親手毀了眼前和睦融融的一切,成為無數聖人追慕的三代之治天下大同的傳說。
但他不會猶豫,這是文明的必然,無法違逆無法阻擋。
於是在眾人還半躺在獸皮上休息的時候,時不我待的陳健叫來了榆錢兒狼皮等幾個相熟的人,開始組裝自己設計的第一件陶輪。
兩個巨大底座燒制的很好,下面寬大平穩地立在平整的地面上,上面是一段細長的軸。
另兩個扁圓的陶餅圓心處有兩個小孔,正好插進細長的軸內。
找了一根纖維繩,首尾相接,套在兩個陶輪兩側的凹槽中,形成一個簡單的皮帶傳動裝置。
在那個非圓心處多出一個孔的陶輪上插進一根棍子,在兩個陶輪和底座長軸的連接處抹上一些羊油脂,用手把住那根棍子,轉動起來。
吱吱呀呀的響聲讓人牙齒發酸,不過族人們都好奇地看著這一切。
轉動的陶輪帶動著繩索,將遠處連結在一起的另一個陶輪也旋轉起來。簡易的皮帶傳動,速度很快,也很平穩。
轉動的陶輪能夠用很小的力氣捏造出手工所不能捏造的陶器,手輕輕放在泥團上,控制厚薄,離心力就會輕易地將泥團化為一個個成型的器皿。
美中不足是傳動的繩索不是皮子,但想要得到柔軟而有彈性的皮子,又必須要有曬鹽的附屬品鹵鹼才行。
天然乾燥的毛皮很僵硬,只有用鹽鹼糅化後才能有各種不同的用途。
從零開始的生活,什麼都必須嘗試後才知道需要什麼,然後再一件一件的解決,少了任何一樣不起眼的地方,都無法繼續。
陶輪前,陳健用力轉了幾圈,還是很滿意的。
雖然陶輪圓心處有孔,沒法直接使用,但問題也不大。
只需要明天再燒制一個沒孔的圓盤,扣在長軸上,與下面的那個有孔的連結起來就行。
到時候把混好的陶土往上面一放,兩個人輪流搖主動輪,一個人負責用手塑形就沒問題了。
吱吱呀呀轉動的陶輪,帶動著族人的大腦也跟著轉動起來,終於榆錢兒走到了陳健的面前,問出了可以載入史冊的一句話。
「它為什麼會轉呢?」
陳健沒有回答,卻忍不住抱起小妹妹,哈哈大笑,弄得榆錢兒不知所措。
得不到答案的榆錢兒,這幾天一直琢磨著這個問題,而陳健也總會在狩獵後,站在陶輪前琢磨著別的問題。
幾天後的某個早晨,榆錢兒從睡夢中清醒過來,驚奇地發現哥哥竟然沒有站在陶輪旁邊。
族人們還在沉睡,鼾聲中沒有哥哥的聲音,讓她很不習慣。
這幾天的生活,她過的很快樂,除了那個為什麼會轉的問題一直在腦海中之外,一切都好的不得了。
小鳥雛一天天的長大,那兩隻較為弱小的鳥雛也逐漸強壯。族裡的孩子們都喜歡上了這三隻鳥雛,即便有一天下了雨,還是不忘去外面尋找小蟲。
這幾天吃的也很好,她很喜歡喝魚湯,而且很喜歡在魚湯中加入一些哥哥稱之為香菜的葉子,有時候哥哥會親自做一些稀奇古怪的食物,每一種她都不曾見過,卻都很好吃。
哥哥新燒制的陶輪昨天也成功了,據說今天就要教給族人新的製作陶器的方法。
自己也從哥哥那裡學會了十以後該怎麼數,於是她知道了族人一共有七十三個。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哥哥這幾天很少帶自己出去玩了,每天晚上都蹲在火堆旁。
前天傍晚,自己和幾個孩子一起幫著哥哥將成堆的草木灰堆積在大陶罐中,裡面加上了清水,第二天又將澄清的水倒出來放在火上烤。
昨晚上本來想告訴哥哥,自己數出來族人一共七十三個,可興沖沖地跑到哥哥身邊的時候,卻發現哥哥正把那些熬煮過草木灰的水和羊脂混在一起攪拌熬煮,全神貫注,不停地攪拌根本沒時間和自己說話,只好嘟著嘴悻悻離開,一晚上都悶悶不樂。
今早晨也看不到哥哥的身影,心中有些不開心。旁邊草籃中的鳥雛傳來飢餓的叫聲,這才讓她站起身,想要去尋找一些蟲子,這可是哥哥交給自己的任務。
正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從洞口處傳進來,榆錢兒高興地跑過去,才到洞口就被哥哥捏住了耳朵,帶著她朝山下的小河走去,說是要給自己洗洗頭髮。
洗臉這個詞是她剛剛學會的,而且還學會了洗手,每天吃飯前族人都會哥哥帶著去河邊洗洗手,於是很容易理解了洗頭髮的意思。
耳朵還被哥哥捏在手裡,只好側著身子低著頭,哎呦呦地叫著跟著來到了河邊。
一塊半透明的,有些像是打碎的鳥蛋顏色的東西放在河邊的石頭上。
哥哥總算是放開了手,榆錢兒顧不得摸耳朵,伸手就把那塊透明的古怪的東西拿在手裡,看起來很好吃。
前天哥哥將凝固的楓糖從木頭中取出來,告訴孩子們誰學會了數到十,就可以得到一塊,自己當然是第一個得到的,她可從沒吃過這麼甜的東西。
如今這東西看起來也像是楓糖之類的,剛要往嘴裡塞,就被哥哥打了一下手,趕緊縮回去。
「我知道,先洗手,洗臉。」
榆錢兒笑嘻嘻地說著這兩個詞,將手放在水中沾了一點水,輕輕擦了一下臉。
看看倒影中自己亂蓬蓬糾結在一起的頭髮,她倒沒感覺有什麼不妥,大家都是這樣的。
哥哥說自己的頭髮很髒,她看了一眼這幾天總在火堆前的哥哥,笑著說:「你也髒。」
於是兄妹倆一起笑了,接著她的頭髮就被哥哥用水打濕,將那種看起來很好吃的東西在頭上摩擦著。
一股腥腥的味道傳來,榆錢兒想要看看自己的頭髮,冷不防一滴渾濁的水從頭髮上滴落到眼睛裡,頓時刺痛的難受。
「哥哥,眼睛疼!」
她從沒試過這樣的疼痛,眼淚忍不住從眼睛裡流出來,只好閉上眼睛,什麼都看不到了。
慢慢地淚水浸潤著眼睛,刺痛的感覺逐漸消失,她用沾著河水的手背擦了一下眼睛,終於睜開了。
感覺到自己的頭髮有些不一樣的感覺,滑膩膩的,似乎有什麼在上面輕輕爆裂,發出啵啵的響聲。
於是伸手摸了一把,放在眼前一看,頓時呆住了。
手中是無數聚集在一起的、白色的泡沫,隨著微風不斷碎裂。
初生的朝陽下,泡沫上閃爍著七彩的光澤,不斷地變換,映出她從未見過的斑斕。
她記得雨後的天邊才有這種七彩的虹,怎麼原本在天上的色彩跑到了自己手中?
「哥哥,你看,彩虹跑到我手裡啦!」
她把手伸到了陳健的面前,陳健笑著用力吹了一下,這些白色的泡沫隨風散去,急的榆錢兒想要伸手去抓,最終還是沒有抓到,落入河中順流而下,慢慢消散。
隨後那滑膩膩的泡沫就被哥哥塗到了臉上,想到剛才眼睛的刺痛,她只好閉上眼睛。
一雙大手在自己的臉上揉捏著,很粗糙和很溫暖。
她覺得心裡暖烘烘的,這是一種很特別的感覺,只是還不知道有個詞叫寵溺。
很快,清涼的水被潑在臉上,自己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著水中的倒影頓時愣住了,有些害怕地向後退了一步,水中的影子根本不像自己。
臉色不再是烏黑,相反有點像去年落葉時吃的果子,淡淡的紅色。
亂蓬蓬的頭髮也閃爍著黑色的光澤,如同火堆中的木炭,順滑地從頭頂垂下來,滴滴答答地落著水珠,盪起一圈圈的漣漪,將自己的倒影打的有些蕩漾。
那塊半透明看起來很好吃的東西,就放在岸邊的石頭上,已經用去了大半。
「這是什麼?」
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哥哥一定知道。
「皂。」
陳健說出了這東西的名字,然後帶著榆錢兒上了岸。
「榆錢兒,你知道我夢到的先祖是什麼樣的嗎?」
榆錢兒搖動著腦袋,自己可想不到。
「他們的頭髮都是乾淨的,臉上也沒有灰塵,而且頭髮也不是亂蓬蓬的,你想學他們的樣子嗎?」
「嗯!」
榆錢兒急忙點點頭,陳健接著說道:「你要好好學,然後去教給媽媽姨媽和姐妹們,聽到了嗎?」
陳健坐在一塊石頭上,將榆錢兒的頭髮分成兩半兒,在兩側挽成了兩個總角髻,用繩子綁上。
婉兮孌兮,總角丱兮。未及見兮,突而弁兮。
服章之美謂之華,禮儀之大謂之夏,縱然黃皮黑眼,若沒了文化傳承,終究似是而非。
過程會是漫長的,但總要邁出第一步,族人已經知道雕刻護身符,美的基礎已經產生。
而且髮型作為可婚配成年與未成年的區別,將來是很有用的,形成一種文化和性成熟綁定在一起,問題不大,所謂的及笄冠禮的原始版本。
況且亂蓬蓬的頭髮也容易沾染寄生蟲,對於健康是個大問題。梳子和篦子現在還沒出現,免不得過幾天又要把方雷氏的傳說搶來,這不僅僅是美觀的問題,也是衛生問題。
第一次梳髮髻的榆錢兒覺得頭上沉沉的,很不舒服,等到梳完之後,急忙跑到河邊,看了一眼。
自己的頭髮被盤成了兩個髮髻在兩側,垂著短短的一段繩子,比以前亂蓬蓬的好看多了。
「再教你一種。」
陳健解開了榆錢兒的頭髮,想了一下及笄的模樣,未免有些麻煩,於是給妹妹編了兩個麻花辮兒。
榆錢兒對著水面看了一眼,兩條黑黑的辮子垂著兩側,有點像蛇,黑黝黝的。
「學會了嗎?」
「學會啦。和以前搓繩子一樣。哥哥,我給給你編一個吧。」
陳健急忙搖頭,心說自己梳兩個麻花辮的畫面太美,不忍直視。
自己也洗了洗頭,把頭髮束在一起,用繩子纏了一下,在河邊折了一根木棍插進去。
對著河水一看,多少有了那麼多點意思,只可惜自己身上穿著獸皮,還是有些不倫不類。
簡易的肥皂有股怪怪的味道,但至少能洗掉油膩,臉上積攢了十幾年的油污少了許多,頓覺清爽,也乾淨了許多。
看著還在岸邊的妹妹,陳健擺擺手道:「去給家人看看,榆錢兒有多漂亮。皂就放在洞裡的石頭上,帶著家人來洗頭。」
「欸!」
榆錢兒雙手自然地撫弄著垂下的麻花辮兒,歡快地答應了一聲,蹦蹦跳跳地朝著洞穴跑去。
看著地上隨著跑動而晃動的辮子的長影,榆錢兒覺得家人一定很喜歡,忍不住用手摸著辮子,越發覺得好看。
跑了幾步,心裡忽然間湧出一種奇怪的、從沒有過的想法。
「要是就我一個人梳著辮子就好啦,那我一定更漂亮。」
她不知道這是人心深處普遍的一種渴望,渴望與眾不同與渴望被人羨慕,無傷大雅,卻不知怎麼覺得這種想法和想要自己偷吃食物不給族人是一樣的……
被這種從未有過的想法嚇了一跳,差點被石塊絆倒,踉蹌了一下,心裡咚咚直跳。
「小心點!」後面傳來陳健擔憂的叫聲,榆錢兒沒有回答,將頭腦中一閃而過的想法壓下去,匆匆地跑回了洞穴。
陳健看著跑遠的榆錢兒,望了望無雲的天邊,明天是個好天氣,是該出去尋找探尋外面世界的時候了。
如此匆忙,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疾病,一個意外的悲慘事件隨時都有可能中斷生命。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