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婚事
送報紙來的,乃是李家的一名心腹下人,與李秀山很是熟悉的,在一旁開解著「老太爺讓我送報紙過來的意思,就是讓少爺看看,這個趙冠侯,確實是個人物。跟這樣的人,能交就交,最好別得罪。」
他見李秀山的眼睛緊落在報紙上,生怕這位大少爺想要鬧別的事,忍不住提醒著他,不可因小失大。
過了半晌之後,李秀山忽然一陣大笑「忠義,你搞錯了,我看的壓根不是趙冠侯。我跟他的事,沒什麼大不了的,光棍打光棍,一頓還一頓,這沒什麼可說的。我確實拿二十兩銀子買他的腿腳不便,他要是不服氣,就找機會把我的腿砸斷便好。若是做不到,就該認栽服輸,現在是我強他弱,我用的著考慮著對他下手麼,沒必要。我現在看的,根本就不是他。」
他用手指了指照片的角落,一個青年人似乎是從外面進來,正好被鎂光燈掃到。雖然他做出了舉袖子遮臉的動作,但還是被照進去一部分。
「我的能耐你是知道的,看人最准不過。前兩年,山東那邊發來過孫美瑤的通緝令,那上面正好也有一張照片,是他搶洋人的貨車,被車上的記者拍到的。據說他沒見過相機是什麼東西,還當是洋人用暗器,嚇的落荒而走。從那以後落下一個毛病,就怕鎂光燈。雖然兩張照片都不是太清楚,可是我總覺得,這張照片上的人,就是那個孫美瑤。」
這名叫忠義的僕人是家裡的管事,於江湖上的事也有所了解,知道孫美瑤是山東新近崛起的巨匪,據說手下有幾百號人馬,是山東響馬中,極有勢力的大山頭。他不禁又看向報紙另一版「大少,您的意思是,這個劫案,是孫美瑤做的?他一個山東的響馬,敢來津門搶票號,活膩味了?」
「這話可難說,能開票號的,沒有省油的燈,他要是在山東搶票號,才是活膩味了。可是這津門的票號,想要追到山東去報仇,總歸是不方便的,他若是能順利離開津門,志誠信也很難把他怎麼樣。再說,孫美瑤本就是膽大妄為之徒,當初他起家時,帶著人搶了普魯士人在山東開的洋行,奪走了十幾杆快槍。整個基業,就是那時候打來的,這人膽大心雄,敢想敢幹,說他干出這事來,我倒是會相信。」
「那大少您看,要不要我們通知一下防營的龐管帶?」
「龐金標?我通知他幹什麼?他破了這案子,只會請我喝頓花酒,若是想喝花酒,我請他就好了。面額十三萬的昭信股票啊,若是落在我們手裡,還給志誠信六成,他們就要對我們感恩戴德,不敢多說什麼。我跟你交個底,孫美瑤是個土鱉,不懂得這裡面的細節,這次朝廷發行的股票,銷路很成問題,他搶過來也早晚成了廢紙。可若是落在我們手裡,趁著眼下還沒徹底完蛋,我們折半賣出去,也是幾萬兩銀子。」
他眼中露出貪婪之意,手在空中一揮「我算是看明白了,這天下要想成事,第一就是要有錢。小站新軍,操法器械,全都是假的。這些士兵為什麼這麼賣命,還不是為了軍餉。有了餉,就有忠心,就有軍火,就連洋人也得為我們幹活。將來想要做點大事,手裡必須多存點錢,這幾萬兩銀子,我要定了。」
他做出了決斷,忠義也不好再勸,再者孫美瑤進津門,並沒拜李老太爺的碼頭,李家就對他沒有保護的義務,於是回到府里,開始組織人手,參與起官府的搜檢來。
蘇瞎子這邊雖然賺足了面子,可是被幾個巡兵一鬧,原本就不怎麼強悍的某一方面,似乎有受驚嚇過度需要靜養歇假的趨勢。一想到若是晚上不能完成任務,怕是要被含煙姑娘笑話,再一想起今天發生的事情,叫了一輛人力車把自己送回了家裡。
蘇寒芝正在趙冠侯那學著寫字,聽到父親的叫喊,只好擦了擦手,向回就跑。姜鳳芝一臉嚴肅的,用手握著筆,學著蘇寒芝的樣子寫字,即使房間裡只剩了她和趙冠侯兩人,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或者說她的注意力已經全被知識所吸引,對於其他的事,都已經顧不上了。
蘇瞎子雖然心憂某一部分功能陷入沉眠不能再起,可是聽到姑娘的聲音後,情緒還是不錯的,又從身上拿了二兩銀子出來,遞給女兒
「別委屈自己,想買什麼,就買點什麼,爹眼睛不行,看不見東西,就算有這個心,也沒這個本事,你自己隨便買。這些年,爹沒能耐,沒給你置辦下什麼像樣的衣服首飾,將來啊,會有人為你都備辦齊的。老天開眼,我有個像樣的好閨女,不但自己有好日子過,連爹,都能跟著沾光。」
蘇寒芝聽父親說的迷糊,自己也不知道做何解,但還是從身上把那二十兩銀子,和二十二塊鷹洋都拿了出來,放到了桌子上。接著又面紅耳赤的,把趙冠侯提親的事說了,邊說邊小心翼翼的看著蘇瞎子的表情。
提親的事,趙冠侯以前說過幾次,每次都被蘇瞎子罵回去,如果不是忌憚他是個混混,蘇瞎子是不會讓女兒再和他來往的。饒是如此,他也是像防賊一樣的防著他,不讓他跟女兒有太多接觸。當然,他反對的理由也很充分,自己的女兒,是不能嫁給一個窮鬼的。除非趙冠侯能管的起自己下半輩子的吃喝還有大煙,否則就別打自己女兒的主意。
按蘇寒芝看來,現在的趙冠侯今非昔比,能拿出三十幾兩銀子作為聘禮,於小鞋坊這片貧民區而言,這筆錢可以算的上是一個天價,就算是娶幾個年輕的大姑娘多半都夠了。自己的父親,或許真的能看在這筆巨款的份上,答應下這件婚事。
蘇瞎子卻似真的見過大場面,變成了很有身份,見過大錢的人,聽到三十幾兩銀子這個數字,居然還能穩如泰山,沒像被蠍子蜇到一樣跳起來,反倒是用手捋著稀疏的鬍鬚冷哼道:
「三十幾兩銀子?行啊,我蘇某收徒也不算白收,居然收了一個能賺來三十兩銀子的徒弟,在這片地方,就得算是出類拔萃了。可惜啊,終歸還是格局有限,沒離開小鞋坊這點地方。閨女,你也是讓爹連累了,這些年,一直在這點地方待著,沒見過多少天地,一聽三十兩銀子,就動心了?在小鞋坊,三十兩銀子確實算是一筆大錢,可是到了外面,這點錢,連個水花都翻不起來。知道人家有錢人一頓飯花多少麼?知道人家聽一齣戲,隨手賞下去的錢又是多少麼?等你將來見了大世面就知道,冠侯這兩下子,差的遠了。」
他咳嗽一聲,伸手拿起茶碗喝了一口,又吐了出去「咱這的水,就是不能喝,太咸。還是你含煙姨那的水好喝,是甜的。我跟你說啊大閨女,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想嫁人,是沒錯的,爹也不會反對。但是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一時衝動,隨便找個男人嫁了,將來,就該是你自己哭都找不到門了。你娘死的早,爹把你拉扯大不容易,不急著把你嫁出去,就是想為你找個好人家,總算是皇天不負有心人,這個好人家,讓你爹我找到了。」
蘇寒芝一聽這話,面色變的一白,急道:「爹,您……您這些天在外頭,是給我找人了?」
「瞧你說的,爹還能把你賣了麼?我給你找的,是個正經人家,進門去,是當夫人,吃香喝辣穿金戴銀,讓人伺候的。這個人,也不是趙冠侯那樣的混星子臭無賴,而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咱們津門巡防營,龐金標龐管帶看上你了,要娶你做個二房。前些天,就是龐府上的管家,到北大關找你爹我,說這個事情。」
他頗為得意的一挑大指「龐金標,那是咱們津門的這個。中過武舉,頭上有功名,身上有功夫,七八個漢子近不了身。在高麗,跟扶桑人刀對刀槍對槍打過仗,一把大刀,砍死了十幾個東洋人,誰不得說他是一聲好漢?據說連章桐章中堂,馬玉侖馬大將軍,都沒少誇他。比起那只會賣打折腿的趙冠侯,不強到了天上去?還有啊,他的親叔叔,就在宮裡當差,是在萬歲身邊當差的,還是個總管!跟那皮硝李比起來,也不相上下。皇上家三天兩頭的就賞點什么小物件下來,他也沒有別的子侄,最後不都給了龐管帶?那些都是皇上用的好東西,隨便拿一樣出來,都價值連城,你跟著龐爺,還會受罪麼?」
龐金標?蘇寒芝此時終於知道,父親最近做的是什麼生意,又哪來的這麼多錢逍遙。她只覺得周身的血液,都向頭上涌去,牙齒不住的打顫,眼睛裡充滿了悲傷和絕望,顫抖著聲音道:「爹,除了冠侯,我誰都不嫁!」
她的態度很是堅決,可是這話說出來時,卻只在嗓子眼打轉,聲音小的,除了她自己,沒有人能聽見。這是自己的父親,是他把自己拉扯長大的,與父親對抗,她卻下不了這個決心。
蘇瞎子卻自顧的說道:「龐管帶雖然比你大了二十幾歲,可是那算什麼了?男人大點好,知道疼人,再說你也二十多了,是老姑娘了,論歲數,是人家龐管帶吃虧了。他家裡是有個正室,你去做個小,可那又有什麼關係了?他那大婦我是知道的,是出名的藥罐子,津門大小中醫就沒有沒給她看過病的,沒用!什麼藥都治不了,始終半死不活,比死人多口氣,用不了多久,一踹腿,你就可以扶正當大夫人了。你再給龐爺生幾個孩子,這份家業還不都是你的……」
他在那裡口若懸河的說著,直到聽到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音,才知道情況有異,連喊了幾聲大閨女,都得不到回應。蘇寒芝此時已經從炕邊滑落在地上,眼睛緊閉,臉上全都是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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