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訪客(上)
與她同來的年輕男子名叫丁劍鳴,是姜不倒的大弟子,一身武藝極好,在北大關一帶,也很有些名氣。他與姜鳳芝同是青梅竹馬,從小就在一處練武,如果不出意外,將來姜家的跤場以及姜鳳芝,就都會由他繼承。
與蘇寒芝他也是見過幾次,但是大家都是規矩人,話說的倒是不多。他朝蘇寒芝笑了笑「鳳芝就是這麼個脾氣,你去勸勸她,這邊的事交給我,冠侯師弟我來伺候他就好。男人對男人,比較方便。」
蘇寒芝紅著臉恩了一聲,轉身從房間裡出來,事實上她的腿,也已經軟了。自己看了冠侯光身子的事被他們看到了,這可怎麼說的清楚。
趙冠侯與丁劍鳴都在姜家學徒,彼此也算認識,但是趙冠侯不交錢,與一干師兄弟又走的不是一條路,彼此感情冷淡的很。受了傷,也就沒想過真有師兄弟來照看他,勉強笑了笑「師兄,怎麼把你折騰來了,這可真過意不去。我這裡有蘇大夫送的一副拐杖,有事自己就能辦,您還是回吧。」
丁劍鳴是個很英武的男子,相貌堂堂,舉止也很灑脫,他笑著在趙冠侯肩上一拍「說什麼呢?咱們是是同門,怎麼反倒見外了?蘇姑娘是個婦道,伺候男人不方便,咱們都是男人,怎麼樣都很方便,你就別跟我客氣了。能去縣衙門外面站籠,又踩了李秀山的面子,這都是好漢的行為,照顧你些日子,也是應當的。再說跤場的兄弟受傷,也有不少是同門照應,這就是咱們同門的義氣。你想幹什麼就和師兄說,我來幫你。還有,剛才那事別往心裡去,鳳芝從小練功,與老爺們摔跤擒拿都是常事,不至於說真看了你的光定就活不下去。就是她愛鬧騰,你別跟她一般見識。好好養傷,等到腿好了,咱接著一塊練功。馬大鼻子那幫這回要再敢來鬧,我先收拾他們。」
趙冠侯見丁劍鳴也是個很有趣的人,一方面向自己示好加上安慰,另一方面,卻悄悄的給自己和姜鳳芝之間,畫出一道鴻溝。畢竟自己和姜鳳芝也在一起學藝幾年,關係不怎麼好,但是也不怎麼差。
這種時代風氣保守,確實存在著姜鳳芝看了自己身體後想不開,要嫁給自己否則就去死的可能。也可能因為這個誤會,讓兩人之間的關係有什麼變化,最後真的成了一對,丁劍鳴這也算未雨綢繆。
他對於姜鳳芝並沒有什麼想法,對於丁劍鳴的這些小心機也就不討厭,兩人都是有腦子的人,相處起來,也就相對容易。丁劍鳴又到水鋪買了壺開水,將自己隨身帶的一小包高碎沖了,兩人喝著茶,說著閒話,關係倒是拉近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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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蘇寒芝追上了姜鳳芝,後者果然已經沒了事,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說著「你們……你們大白天怎麼就敢脫了啊。是不是我和丁師哥來的太早了,晚點來就好了?」
話音未落,就被蘇寒芝在身上好一頓擰,兩人說了幾句悄悄話,蘇寒芝被她說的面紅過耳,連罵著她不學好。又拉著她到胡同外的酒館先還了酒帳,又去肉鋪買了幾根帶著貼骨肉的豬骨頭。
姜鳳芝問道:「怎麼,不過了?不年不節的,怎麼還吃上肉了。」
「吃哪補哪,冠侯傷了腿,我得給他補補。再說你和劍鳴這麼辛苦,我得給你們吃點好的。」
姜鳳芝不單拿了刀傷藥,也從家裡拿了一元三角錢還有十幾個大子,兩個女人倒是很能計算,雖然肉只有骨頭上那貼骨部分的一點,但是其他的菜還是可以湊出幾樣。
蘇寒芝為了感謝姜鳳芝的熱情以及丁劍鳴對趙冠侯的照應,特意多買了一些菜,可是回到家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怕還是買少了。趙冠侯那間小院落外面,黑壓壓一片全是人頭,足有二十多人,從屋裡一直排到屋外。見她回來,外面的人全朝她咧嘴一樂,打個招呼。
這些人全是小鞋坊鍋伙里的混混,原本他們的頭領是飛刀李四,可是縣衙門擺站籠之後,各鍋伙的寨主紛紛前去站籠領死,李四卻臨陣脫逃,不是推說自己身體不好,就是說舊傷復發,死活就是不去。這一下,連帶整個小鞋坊的鍋伙,都成了津門混混的笑柄。旱鍋伙的財源,就是收那些買賣鋪面的例錢,可是沒了面子的混混,誰又肯給他們交錢。
大酒缸那邊的新寨主馬大鼻子糾集了百多人,準備以武力強行兼併這處鍋伙,將這一片地盤納入自己的勢力之內。小鞋坊鍋伙內的人,也都覺得沒前途,不少人就已經散了。
可是今天趙冠侯先是站籠,後是在衙門外賣打,又喊出了小鞋坊掩骨會的名頭,那些袍帶混混將消息一傳開,這時已經到了小鞋坊這邊。那些本來已經離開的混混,又紛紛回來,連帶著本來在這的混混,也都過來探望。大家的心裡想的差不多是一件事:這個小鞋坊的鍋伙,是該換寨主了。
李四並沒露面,那些混混,也沒人在意他的存在,雖然沒有明著說要換寨主,但是話里話外的意思,已經透露的很明顯。混混靠著臉面吃飯,李四要是自己不敢去站一回籠,他這個寨主的位子讓出來,就是早晚的事。考慮到他平日的為人和性格,現在沒人看好他,只等著他什麼時候識趣交權。
趙冠侯現在還在養傷期間,也沒心思趁現在去奪權,總之這個鍋伙大寨在此,人心所向,一個李四也翻不出什麼天去。丁劍鳴與這些混混不算一路人,早早的退出來,與姜鳳芝到一邊說話。這些混混則紛紛把銅錢堆到桌上,再給蘇寒芝點個頭,就算是心意到了。這幫人身上錢不多,但是二十幾個人過來,也湊了將近一塊錢。
蘇寒芝還在擔心菜買的太少,沒辦法應付幾十人的伙食,那些混混倒是主動表示只是過來看看用人不用,再來表達一份心意,飯還是在鍋伙開,不勞蘇大姑娘動手。
原先蘇寒芝與這些混混並不算熟悉,最多是見面點頭施禮,可是自從給趙冠侯解衣上藥之後,她心裡已經隱隱把自己當成了他的女人。這個鍋伙既然要立冠侯做寨主,不管她心裡是否情願,也都要努力的適應好這個鍋伙壓寨夫人的身份,因此也儘量裝出很四海的樣子,與這些混混應付著。
等到送走了人,太陽已經快落山了,按往常蘇瞎子這時也該收攤回來,可是今天卻沒見人。丁劍鳴安慰著「沒事,聽說是有人請蘇伯喝酒,完事還得抽幾口。估計得晚上回來了,寒芝姐別害怕,有師父照應著,蘇伯不會吃虧。」
蘇瞎子算了一輩子的命,到老也沒把自己算明白。日子過的有上頓沒下頓,一個月里起碼有十天是混不到吃喝的,又染上了抽大煙的嗜好,唯一的親人就是銀子。卻不知是哪個倒霉鬼被他騙了,居然又請吃喝又請大煙,總歸是有了下處,蘇寒芝也就放了心,與姜鳳芝開始操持起飲食來。
為趙冠侯消毒的燒酒還剩了一些,又加了些白水進去,足夠兩個男人一頓。女人不能上桌,蘇寒芝把菜擺好,就要到院裡去吃。趙冠侯卻一拉她「姐,丁師哥也不是外人,你把姜師姐喊來,咱四個一起吃吧。你要是不在眼前,我也吃不下去。」
「這……哪成啊。」蘇寒芝沒想到,當著外人,趙冠侯就敢拉自己胳膊,羞的不知所措,丁劍鳴一笑「寒芝姐,師弟吃東西不方便,你留下,也好照顧他。咱窮人家,沒那麼多窮講究。」
雖然菜色很一般,兩個女人的手藝,也只能算是及格,但是趙冠侯餓了一天,加上蘇寒芝把肉全都夾到他碗裡,這化不開的情義,卻是勝過了世上一切的美味。前世與莫尼卡在一起時,不管是一起躲在車庫裡啃漢堡,還是在高級餐廳享受著頂級美食,都是一樣的。吃東西的人,遠比食物本身更重要。
他將肉分了一半出來撥給蘇寒芝,卻被對方以極為嚴厲的眼神敦促著,只得全吃下去。蘇寒芝又盛了一碗骨頭湯過來讓他喝,姜鳳芝看著也一個勁的說「喝吧,一口別剩啊,那一鍋都是你的。這都是姐的心意,不喝完了可不成。」
丁劍鳴也笑了笑,附和著「是啊,趕緊喝了吧,天熱放不住,到了明天這湯就該壞了。師妹,我給你去盛一碗。」
他剛剛起身的當口,院門再次被推開,一個混混打扮的年輕人動外面進來,這時天氣還沒徹底黑,還是可以看的清人的長相。姜鳳芝霍然起身「大酒缸的韓六,你來幹什麼?怎麼,你們還想找事?」
丁劍鳴也緩緩站起身來,並沒說話,只是抱著膀子盯著那個混混。這名叫韓六的混混人十分精明,不等姜鳳芝再說什麼,先搶步上去連給幾人施禮「幾位,吃著呢?您看我這來的,看來是不巧,打攪幾位吃飯了。不好意思啊。不過我待不住,耽誤不了幾位多少時間,我們家寨主聽說趙爺到縣衙門外面站了籠,替咱們津門的好漢揚了名氣,特命小的前來支會一聲,過去的小誤會,今後咱們誰都別提了。又命小人送來金洋一塊,給趙爺做個慰問。」
趙冠侯放下飯碗,朝著韓六一笑「客氣了。你們馬爺倒是個有心的人,你跟他說一聲,等我的腿好了之後,自當到他馬爺門上拜望。」
韓六又行了個禮,說了幾句不咸不淡的話,顯然是想著彌縫一下雙方的關係,免得真的搞僵。大酒缸距離小鞋坊不算遠,趙冠侯是現在唯一一個活著從站籠里離開的混混,若是挾著這股威風反去找馬大鼻子的麻煩,大酒缸鍋伙的地盤也要保不住。
趙冠侯和他自是沒什麼談的,冷冷的應付著,就想著怎麼趕人,可是不等他開口,門外忽然響起一個洪亮的聲音「都什麼時候了,還不回自己鍋伙去,在人家鍋伙地盤上待著,算怎麼回事。還想在人家鍋伙里蹭一頓飯麼?」說話之間,一個高大的軍人,已經出現在了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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