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一章 布計
凌空一擲幾乎耗盡了元園的全身氣力,但卻被西門慶一記金錢鏢輕輕破去,同時破滅的還有元園心底的希望,一時的萬念俱灰,讓身邊的殺人軍趁虛而入,元園一聲悲鳴,已經被撲倒於地。
元園一倒,戰場立寂。原來只在這片刻間,勝負已經分明——殺人軍戰死七人,重傷十一,余者個個帶傷,不過大多數人的傷勢都無大礙,略作休整,就能重新投入戰鬥,平日殘酷訓練的成果,盡在此時體現——而那三百女真死士盡皆喪命,除元園外無人得活。
見制住了敵人的大將,西門慶撥馬前行,心中同時苦笑——一個人地位越高,臨陣時所處的位置就越是靠後,因為他一個人的安危牽涉到無數人的身家性命!象今日自己站在前鋒誘敵於片時,已屬於眾人認可的極限——其實他也很想和元園這類強敵臨陣交鋒,但是,那已經成了一種奢望,今日打出的那枚金錢鏢,可能就是自己軍旅生涯最後的紀念了。
馬到元園七步之前,西門慶收回思緒,開始盤算怎麼處置這個金國皇妃——但突然間,元園一聲厲叱,按著她的五名殺人軍士卒踉蹌著一齊跌了出去。元園鬼魅般飛身而起,口鼻印血,傷臂更是扭曲得不成模樣——但這女子還是捨身撲來,右手五指伸得筆直,狠探西門慶頸項。
西門慶毫不懷疑,如果元園這一下抓得實了,自己的喉管一定會被她扯出來——但是,元園蓄謀已久的最後逆襲也就到此為止了,有資格護衛在主將身邊的都是精銳中的精銳,元園人在半空,又被幾人阻截、卸勢、按倒。元園一聲困獸般的嘶喊,右手勁翻,「格」的一響,封住她右臂的殺人軍士卒頓時雙腕脫臼。
到此時,元園已經力盡,各處羈絆齊來,身手再不得伸展,但她的雙眼還是自由的——她怨毒有如實質的目光獰視著西門慶,西門慶座下戰馬一聲驚嘶,為之倒退。
西門慶皺起了眉頭,一邊輕撫戰馬頸項,一邊對上了元園的目光。從元園的目光中,西門慶看到了怨毒、痛恨、不屈、詛咒,還有淡淡的一抹哀傷。那隱藏在眼眸中最深處的哀傷和這個女人的強橫一樣,實在是超乎想像,深深地打動了西門慶,做為一名勁敵,她已經得到了西門慶發自內心的尊敬。
為了這份尊敬,西門慶翻身下馬,鄭重地向元園點了點頭,然後說了一個字——「殺!」
令出即行——揪著元園頭髮的殺人軍士卒用力一拽,元園的脖子頓時身不由己地抻長,側旁的另一名殺人軍士卒立刻舉起鬼頭刀,弧光一扇疾落,恰到好處地自骨縫間破肌而入,聲息不聞,卻已乾淨利落地將元園的人頭一刀剁下。
頭斷血飆,一道紅泉如弩箭脫機,竟然橫空直衝西門慶。西門慶腕子一翻,馬背上的盾牌已經在手,遮護於自己面前——鮮血衝擊著盾牌,只聽得嗤嗤有聲,足證勁急氣盛。須臾間血盡,西門慶拋開盾牌,向元園遺體點頭讚嘆:「壯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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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人已經全數殲滅,左右開始打掃戰場,收聚敵人屍首,以火焚之,滅絕瘟疫根源的同時,還能以其灰沃於大地淨罪。
有人來搬取元園遺體時,一旁沉思的西門慶突然道:「且慢!留這具遺體全屍,用藥物保護起來,我有用處!」
部下聽了點頭,略過元園遺體,自去收斂其餘。
西門慶望著元園死而怒目不變的人頭,悠然道:「我敬你女中英雄,所以才許你壯烈而死——但是!女真作孽太深,我與你們金國打的將是一場滅族之戰,巾幗雖死,猶能有遺憾留人,便請拭目以待吧!哈哈哈——」
一陣長笑,西門慶轉身離去,要安排的事情還有很多呢!
這時正在東逃的完顏阿骨打突然一陣心悸,朦朧中,他的耳邊似乎響起一聲若有若無的眷戀呼聲,可欲待捉摸時,卻早已不知去向。完顏阿骨打不由得悵然若失,他回頭西望,天邊正有巨大的雲朵峰巒迭嶂,恍惚間似乎要崩塌而下,葬送天地間這一隊小小的女真螻蟻。
完顏阿骨打心腹間又痛起來,他仿佛感覺到,自己正在失去自己珍視的東西,而天邊的陰影覆蓋而來,還將奪去更多!
趕路趕得疲不能興的完顏宗用有氣無力地問道:「狼主,怎的了?」
完顏阿骨打勉力搖了搖頭:「沒甚麼!」
說完了,用力鞭馬,好象要與心底深處正在膨脹洶湧的恐懼賽跑。
但是一天之後,恐懼的身影反超了上來,猙獰的虛影變得清晰——西門慶的輕騎再次綴上了女真隊伍!
西門慶母馬計後,女真人自養的健馬十去捌玖,後來換上了國相撒改送來的遼國騸馬,這些戰馬雖然也不錯,但單論腳力,卻不是西門慶精選輕騎的對手。
但這並不是女真人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僅僅兩天時間,西門慶的追兵就又出現了!那麼——元園呢?
元園雖是女流,但武藝蓋於眾人,如果連她親身斷後,都擋不住西門慶追兵的碾壓之勢,那麼……
那麼後面是什麼,所有的女真人都不願意去想像了。
所以女真人中,最恐怖的還是完顏兀朮,他眼望著後方影影綽綽的追騎,喃喃自語:「額娘!額娘!誰能告訴我,我額娘怎麼樣了?!」
他的提問沒有人能夠回答。完顏兀朮煎熬半晌,突然瘋了一樣驅馬衝出隊列,向後面的追兵迎了上去,口中大呼小叫:「你們告訴我!我額娘怎麼樣了?告訴我!告訴我啊!」雖不見紅,但聲音中全是血。
所有的追騎又象老子摶而不得的至道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完顏兀朮馬追不上,箭射不著,只能將空洞的嚎叫聲迴蕩於原野。眾女真好不容易才攆上來,將他裹了回去,這時的完顏兀朮整張臉都已經完全扭曲,然後完顏阿骨打一個耳光,又幫他打正了。
「你額娘沒了音信,誰不著急,就你急?居然不顧我行軍隊列,妄自衝突後陣,若被敵人趁虛而攻,那損失你擔當得起嗎?你額娘臨去之時,叮囑你什麼話來?完顏女真重興的希望,盡寄托在你們年輕輩的身上,若你們忍不得辱,沉不住氣,你額娘萬一、萬一有個好歹……她走後也閉不了眼!」罵到這裡,完顏阿骨打心如刀絞,自己先哽住了。
完顏兀朮捂了臉,突然放聲大哭,他再勇冠三軍,也只是個剛好夠不著成年邊線的少年。
一夜過去,完顏阿骨打形銷骨立,完顏兀朮也不讓其爹專美於前,忠實地詮釋了什麼叫做有其父必有其子。
而女真人再次淪喪到了食不知其味的境界,當他們吃早飯時,西門慶的追兵又出現了,然後「嗖」一枝箭射了過來。
再然後,完顏阿骨打就看到一個阿里喜跟頭把勢地撲翻在自己面前:「報狼主——西門慶送箭書來了!」
「拿來我看!!!」完顏阿骨打頓時就失態了。他最愁的就是西門慶只是揮砍刀怒斬,除此之外油鹽不進,但凡西門慶肯書信來往,大家還是可以談條件的嘛!
完顏阿骨打看箭書的時候,完顏兀朮在旁邊眼巴巴地看完顏阿骨打,那眼神鐵石人看著都要心軟。
看完了,完顏阿骨打將箭書遞給完顏宗用:「軍師,你看西門慶這是何意?」
完顏兀朮再憋不住了,插嘴打斷:「阿瑪,信里寫了些什麼?」
西門慶懶得在女真人身上費墨,箭書中只是寥寥幾行字——「敬元妃英勇,中華聯邦已掃榻留賓。欲其歸,須智多星面晤。」
完顏宗用把西門慶的箭書讀了一遍,又解釋一遍,帳中眾女真看他的眼光都好象有些不對了,只有完顏兀朮不管不顧,只是不停地催促著完顏阿骨打:「阿瑪!阿瑪!你說怎樣?你說怎樣?……」
「砰!」完顏阿骨打將案幾一拍,「閉嘴!」
等完顏兀朮閉嘴後,完顏阿骨打才向完顏宗用道:「軍師,你說怎樣?」
完顏宗用長嘆一聲:「但能令元妃娘娘平安歸來,便是龍潭虎穴,我也走一遭吧!」
旁邊早喜壞了完顏兀朮,四太子撲翻身拜倒於完顏宗用面前:「軍師!國師!小子從前有眼不識泰山,原來你是個大大的好人!小子這裡給你磕頭了!」
完顏宗用急忙跪倒去扶完顏兀朮,口中連聲道:「使不得!使不得!」
兩人互相扶掖著站起,完顏兀朮迫不及待地轉頭問完顏阿骨打:「阿瑪,先生幾時起身?」
一聲大喝突兀響起:「且慢!」眾人一驚,原來阻擋者是完顏宗望。
完顏兀朮盯住完顏宗望,滿臉不善:「二哥,你待怎的?」
不理完顏兀朮,完顏宗望大聲向完顏阿骨打道:「阿瑪,孩兒肚子鼓脹久矣!今天無論如何,要進諫一回!」這正是:
陣前未知母親逝,營中先見兄弟爭。卻不知完顏宗望有何話說,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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