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九章 捲土重來
完顏阿骨打退兵了,他不得不退。
渾紫河上的一把妖火,燒盡了女真人的士氣,再打下去,就是幫手下敗將的遼國人樹立自信心的慈善之舉了。
回到營中,完顏宗用終於悠悠醒了,智多星悲哀地發現,自來到塞外後,自己的身體受嚴酷的環境影響,每況愈下,現在虛弱得已經不成話了,一遇到不順激烈的情況就暈菜,平時倒也罷了,臨陣交鋒的關鍵時刻卻來上這麼一下,這還有的救嗎?
顧不得自嘆自憐,醒過來的完顏宗用亡羊補牢,趕緊將能在水上燃燒的妖火的底細跟狼主報稟一遍。完顏阿骨打聽了精神一振,急忙傳告三軍,以振士氣。
但科學未必能破除迷信,在敗了的女真人看來,這前所未聞的猛火油之說,更象是自家的狗頭軍師信口開河出來混淆視聽的,目的是圓他自己那張屢戰屢敗的面子——可惜狼主對這奸人過於恩寵,居然他說什麼就信什麼,也不想想,這人到底是不是漢蠻的奸細?若非如此,為什麼英勇的女真人打一仗就敗一仗呢?
女真這邊士氣一蹶不振,耶律余睹卻是揚眉吐氣。渾河上他以猛火油放火,燒出了一場輝煌的勝利,殲敵雖不多,卻成功地把女真人對遼國人的專用囂張氣焰給劈頭搧了回去。
遼國人苦啊!自護步答岡一戰後,畏女真如虎,百戰百敗,潰不成軍,羞盡了先人的臉面。
耶律余睹也苦啊!自女真起兵,遼人來拒,余睹請自效,以功累遷金吾衛大將軍,為東路都統。他本人倒是遼國宗室中不世出的英才,可就算是楚霸王,也得有兩條臂膀來幫他舉千斤鼎——耶律余睹再強,也架不住手下都是熊兵軟蛋,那仗打得別說有多憋屈了。
也是在渾河,他與都統耶律瑪格與女真人對峙,女真人由完顏希尹和完顏銀術哥統率而來,軍鋒未交,遼兵已有自潰之勢。還是耶律余睹出奇謀,連使疑兵計,完顏希尹和完顏銀術哥被蠱惑得左右猶豫,不敢貪功冒進,等他們反應過來,縱兵急攻時,耶律余睹已經帶著全軍跑得連影子都沒了。完顏銀術哥倒也罷了,完顏希尹卻是女真人中有數的智者,連他都在耶律余睹手上栽了跟頭,羞得無地自容。完顏阿骨打收到軍情後,更是大怒,判二將稽緩之罪,所獲生口財畜皆入於官。
雖說連敗仗都打得如此漂亮,但敗仗就是敗仗,耶律余睹心下始終耿耿,後來又抓住一次機會——女真勇將、完顏阿骨打的異母弟完顏闍母出兵遼河,半渡之時,耶律余睹乘機突擊,按理說這樣的好機會,克敵制勝不在話下,可是遼兵實在太渣,必勝之仗都能打成一坨馬糞,女真猛將完顏背答、烏塔等人力戰之下,遼軍大敗,丟了甲馬五百餘匹——投雞不成反蝕把米,耶律余睹氣得,差點兒吐口鮮血。
但今天,所有的遺憾都得到了彌補——金國狼主完顏阿骨打親自領兵,與耶律余睹重戰於渾河,完顏阿骨打用計,耶律余睹識破之,然後暗設埋伏,一場火計,燒得女真人士氣盡絕,卷旗曳甲而走——這是遼軍在與女直的戰爭中取得的第一場勝利,具有重大的意義,這一戰之後,屢戰屢敗的遼兵就算是脫胎換骨了。
耶律余睹心裡無比感激西門慶——早知道猛火油這麼好使,當初就應該向元首大人多要點兒。可惜西門慶也不是事事全知,猛火油建功,全是耶律余睹臨機應用,否則西門慶絕不介意再大方一點兒。
終於打敗了金兵,而且還是金國狼主親自帶隊的精兵,遼軍無不歡聲雷動,不少百戰餘生的老兵更是當場掉下了眼淚。
雖然勝利,耶律余睹卻不追擊,只是收攏人馬,隔渾河布置防線,做久守之計——雖然小勝一場,但熱血不能象刀劍一樣揮舞,榮耀也無法象甲冑一樣穿戴,野戰搏殺,承平已久的遼軍依然不是悍勇女直的對手,這一點雖然心下不甘,卻是不能不承認的。
所以,耶律余睹只是穩守渾河,堵住女直歸路。他在等,等西門慶麾軍追到,那時前後夾擊,所有的女直強盜、殺人兇手別想跑掉一個!
耶律余睹可以等,但完顏阿骨打卻等不起,如果讓西門慶追上來,不用別的,只消再放出一群母馬,女真人倚為長城的騎兵就全完了!沒了馬匹,想要憑兩條腿跑回老巢,那是白日做夢。
因此這兩天來,完顏阿骨打和完顏宗用每天都派出遊騎小隊,沿渾紫河上下逡巡,要撿條水淺能渡的地方渡河。耶律余睹四下布置,防備得如鐵桶般相似,而且在他的發動下,沿河遼國的老百姓積極協防——他們都知道了金兵沿途殺戮之慘,關係到了自己和家人的身家性命,這些人無不是捨身破命地出力。
反倒是很多的女兵兵,尋找起渡口時出工不出力。他們這些人是真怕了——就算找到水淺能渡處又怎麼樣?如果耶律余睹又點起西門慶的妖火,進攻的人有幾個能逃脫得性命?女真人雖然不怕死,但卻不能死得這麼不值啊!
這些人消極怠工的表現,都被完顏部所屬的騎士看在眼裡,回來向族長狼主一稟報,完顏宗用心頭怒氣風雲再起,於是大集女真諸部首領,看著這些容色慘澹、士氣委靡的傢伙,完顏阿骨打冷笑起來:「被昔日的手下敗將打了個措手不及,你們就都慫了?若不是猛火油,焉容遼國人放肆?勝敗乃兵家常事,當以平常心對待之——可是看看你們現在的樣子,我真替你們羞死!」
完顏阿骨打聲音雖厲,但眾女真心下不為所動——他們已經認定了猛火油就是妖火,你完顏阿骨打說得動聽,你先帶著你的完顏部破了那妖火再來教訓我們不遲啊!
看到不少人眼裡露出桀驁不馴的光芒,完顏阿骨打心下更是沖沖大怒,自他起兵,號令女真,莫敢不從,何人有膽以如此眼光對他?想不到今日才略挫兵鋒,王霸之氣馬上就鎮不住場子了!
可現在正當用人之際,卻不能喊打喊殺,只好脅之以危了。於是完顏阿骨打再次冷笑起來:「探馬來報,西門慶輕騎追來,兵鋒已至上京臨潢府休整,他可領著好幾萬人吶!如今前無去路,後有追兵,若被前後夾攻,嘿嘿,所有人都要死!不過,我知道你們有些人心裡打起了投降的主意,斫我一顆頭,保全你們多少人的性命——誰這麼想,真是錯翻了眼皮了!你們別忘了,一路北退,你們殺了多少遼人,搶了多少東西!西門慶最是個睚眥必報的,手段又狠辣,你們還指望他能行饒恕之道?那時必然是一刀一個,以你們現在這一個個廢物的模樣,砍起來不費吹灰之力!」
這一番大罵,罵得眾女真無不汗流浹背。
西門慶來得好快啊!眾女真都感覺到屠刀被架在脖子上時是什麼滋味了。以前是他們把屠刀架在別人脖子上,風水輪流轉,今天輪到他們做刀架了,這滋味不好受啊!
耶律余睹只是得了西門慶的錦囊妙計,就易筋轉骨一般,能水上生火,燒得女真勇士焦頭爛額;如果是西門慶親至,其人妖法大放時,又當如何?想到此,眾女真心下無不生寒。
無論如何,刀架是做不得的!眾女真皆重新向完顏阿骨打俯首:「願聽狼主號令!」——只要把完顏阿骨打推在前頭,自己躲在後面,西門慶的刀子再利,想來一時間也飛不到自己脖頸上。
看著這些見風轉舵的傢伙,完顏阿骨打咬牙切齒地道:「今日事急矣!想活命翻盤的,都跟老子到河邊拼命去!只有衝垮了那些遼兵,回到老家,咱們才能轉敗為勝,尋出一條活路來!哪個若還自存私心,等西門慶來了,都是一個『死』字!」
話既然說到這份兒上,女真人也都拼命了。全軍拔隊而起,完顏部身先士卒,奮勇來搶渾紫河。耶律余睹早有準備,在河口布下堅陣,力拒女真。
剛開始,雖然存著拼命之心,女真人還是縮手縮腳——這裡的焦屍雖然搬除乾淨了,但仿佛陰魂還在,女真人唯恐這些陰魂撮弄著猛火油再燒一場,那可就要了親命了!
誰知白戰戰兢兢了半天,猛火油一滴未見,原來那一晚上鏖兵,耶律余睹手裡的猛火油都用盡了。女真人試探了幾回,終於膽氣大壯,只要沒了妖法,他們就什麼也不怕——於是「空齊」聲震天響起,潮水一般的女真勇士前赴後繼,在渾紫河上捲起衝鋒的巨浪來。
如果是從前,被女直這麼猛攻,遼軍早崩潰了。可今天的遼軍象吃了猛藥一般,同樣是前赴後繼,死戰不退,崩缺了牙,也要在女直金狗身上叨下塊肉來!
嘗到了勝利的甜美,就不會再想品味失敗,雖然失敗是成功他媽,但是,去他媽滴吧!
遼軍打紅了眼睛,他們要捍衛那一夜來之不易的勝利,要守護自己好不容易奪回的尊嚴——為了這一點志氣,哪怕要獻祭出生命的代價!
兩邊都是嗷嗷叫,戰鬥越打越激烈,河水被鮮血染紅,河岸上更是寸土必爭,女真人不斷撲上去,又被遼國人用血肉推回河裡。
耶律余睹熱淚盈眶——能率領這麼一支軍隊跟女真人血戰這麼一場,死了也值了!
下決心找死的人還偏偏不會死。耶律余睹雖然浴血滿身——不是他自己的血——但還是又一次把女真人殺了回去。打到現在,完顏阿骨打都糊塗了,這還是那些遼國軟腳蝦嗎?是不是什麼地方出錯了?
完顏阿骨打雖然心驚,依然在河岸邊縱馬來回,指揮布陣,激勵士氣。突然間眼前一暗,天空中烈風閃動,一道黑影摟頭蓋頂,向他直撲下來。左右親衛齊呼一聲,欲格擋時,卻好象中了定身法兒,盡皆不動,眼睜睜看著那道黑影撲在了完顏阿骨打的身上。這正是:
河邊正當鬥龍虎,天上卻又起風波。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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