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英雄醉

  西門慶見焦挺跪倒,急忙上前一把拉起,沉聲道:「焦挺兄弟,你卻要記得——我西門慶結交的,都是敢做敢當、俠骨豪情的好漢,卻不是唯唯諾諾、俯首帖耳的奴才!甚麼牽馬墜鐙?此等言語,再也休提!你我兄弟,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並肩攜手的在這世上好好做一番大事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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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焦挺用力點頭:「西門慶哥哥說得好痛快!」端起一碗酒來,「咕咚咚」飲下,然後用力一擲,將酒碗砸得粉碎,豪氣干雲地道:「小弟在江湖上這些年,處處遭人白眼被人嫌,卻從來沒嘗到過一絲兒溫暖,哥哥今日這般看覷焦挺,小弟別的都不說,盡都在酒里了!若說小弟言語不真,就讓小弟同這酒碗一樣!」

  突然間,小二哥向里一伸頭,躊躇道:「星主大官人,這裡需要小的侍候嗎?」原來他在樓下聽到這閣子裡「咣啷」一聲響,放心不下,因此踅過來看看。

  西門慶笑道:「怎的?你還怕有人乘我醉,打劫了我不成?不過你來得正好,先給我們送個新碗來,再把這滿地的碎瓷收拾一下。」小二哥點頭去了。

  焦挺訕訕地道:「倒是小弟的不是了,只顧發瘋,卻打碎了哥哥這裡的傢伙……」

  西門慶揮手大笑:「一個酒碗便換來一個同氣連枝的好兄弟,這買賣實在是太划算了!若不是全大宋只有一個焦挺,我西門慶便在路上擺開了碗,天天盼著人來砸,倒也是一件穩賺不賠的好生意!」

  二人相對哈哈大笑。這時那小二哥飛一樣拿了新酒碗來了,又快手快腳將屋子裡收拾得利落乾淨,當他要退下時,西門慶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小二哥急忙躬身道:「回稟星主大官人,小的姓李,叫李小二。」西門慶點點頭,將這個名字記在心裡,李小二下去了。

  西門慶對焦挺道:「來來來,咱們兄弟繼續喝酒!哥哥這裡還有一件心腹事,想要委託兄弟去做!」

  焦挺拍著胸膛慨然應諾:「哥哥有什麼疑難事情,都交待在小弟身上,粉身碎骨,方是稱願!」

  西門慶乜斜著眼睛,罵道:「**!讓兄弟們去粉身碎骨,自己坐享其成,算***什麼義氣了?這種屁話,以後少說!」

  焦挺被西門慶罵了一句,反而笑了:「哥哥若不把焦挺當親近兄弟,也不會罵我了!那種屁話,以後小弟不放便是!倒是哥哥要小弟做甚麼事?這便吩咐了吧!」

  西門慶便道:「兄弟你可能也聽說了,哥哥在清河縣裡開著個藥棚,今天那兩個叫甚麼青草蛇魯華和過街鼠張勝的賊子,倒提醒了我,萬一有這等奸狡小人乘我不備時,到我到藥棚里騷擾,卻如何是好?因此便想偏勞兄弟,幫哥哥在那裡坐鎮著,若有那等潑皮無賴敢上門薅惱,兄弟伸出一根小指頭,就把他們全打發了!卻不知兄弟可願不願意?」


  焦挺又幹了一碗酒,叫道:「小弟早聽說哥哥在清河縣裡舍糧舍藥的,這是個大功德事,小弟能在其中出些力氣,正是求之不得的,將來便是九泉之下見了爹娘,也走的是正道,臉上無愧。這件事就這麼定了!哥哥讓小弟幾時上工,小弟就幾時去那裡替哥哥出力!」

  西門慶大喜,端起酒碗來,笑道:「兄弟痛快!來!走一個先!」

  其實,西門慶藥棚那裡並不缺人,他的大名威震清河,又有哪個不長眼睛的,敢到星主大官人的頭上去動土?但今天既然留下了焦挺,就得給人家找個正經的營生,免得落一個施捨的感覺,傷了人家的自尊心——這是西門慶想得周到的地方。

  一邊喝酒,一邊談談說說,較量些武棒武藝,正說得入港的時候,門帘兒一掀,武大郎進來了。西門慶一見,便拉武大郎上座,焦挺久走江湖,因為面相不好,多被人冷眼譏嘲,見了武大郎這樣的人,不但不小看,反而覺得親切。三人酒碗一端,幾句言語應和,便彼此知心了起來。

  喝到酣處,西門慶便拉著武大郎問道:「武道兄,咱們這清河第一樓里,有個叫李小二的,你可知道嗎?」

  武大郎連連點頭說道:「這李小二,卻是東京開封府人氏,今年三月間帶著妻子流落到咱清河,正好咱們這清河第一樓開張,那人便來這裡做了小二。因為他在東京大酒店裡上過手,安排得好菜蔬,調和得好汁水,來吃的人都喝彩,因此兄弟我抬舉他,給他開的是上等份兒的工錢。說起這個人來,有眼色,又勤謹,難得的是沉默寡言的,也不招攬是非,倒是個得用之人。」

  西門慶輕輕一拍桌子,笑道:「武道兄之言,正合我意啊!剛才那李小二聽到這閣子裡響了一聲,不眨眼的工夫他就進來看視了,這等自動自發的做事態度,萬中無一。武道兄你再好好的觀察觀察他,此等人物,應該大力提拔!教育得好了,將來說不定就是你的左膀右臂!」

  三人說得高興,那酒喝得象流水一樣。喝到最後,除了武大郎,西門慶和焦挺都醉得不成樣子了。

  焦挺連日走路行苦,喝醉了酒之後,倒在椅子上,就打起鼾來,倒也省事。西門慶卻是定著眼珠子,手指想住武大郎的鼻子上指,誰知眼發花,手發滑,卻跟那壞了的羅盤一樣,半天定不准地方,口裡只好嘟嘟囔囔:「你們兄弟倆一個德性,都是灌不滿,灌不滿……」

  武大郎知道西門慶醉了,也不跟他計較,只是心裡暗暗奇怪:「西門仙兄又沒見過我家兄弟武松,怎能知道他酒量了得?哦!必然是因他天星轉世,才動了這等未卜先知的念頭。唉!說到我那兄弟,卻不知他現在流落在哪裡……」

  想著久別的兄弟武松,武大郎酒後的眼睛禁不住有些濕潤了。晃了晃頭,武大郎指揮著樓里的小二們先把焦挺送進後面的客房,然後又雇了一頂轎子,武大郎親自押送著,把西門慶送回了家去。


  西門慶回到清河,當街懲戒青草蛇魯華和過街鼠張勝的事早就象脫了韁的野狗,在清河縣裡竄了個到處都是,玳安小廝是個乖覺的,第一時間聽到了,馬上就回來告訴了小玉,小玉又匯報給月娘。月娘一聽夫君回來了,喜從天降,誰知西門慶左等不回來,右等不回來,好不容易回來了,卻已經醉得昏沉了。

  家裡人把西門慶從轎子裡扶出來,月娘定睛一看,只見西門慶腦袋上長了一個包,象只獨角獸似的;兩隻眼睛醉得直往兩岔里分,象個比目魚似的,心裡一時間又是好氣,又是憐惜,趕緊把他安頓到自己屋子裡,悉心服侍。

  西門慶在酒醉的朦朧中,感覺到好象有人在拿蘸濕的溫熱毛巾給他擦臉,有人給他解開了胸口上繃得死緊的扣子,有人把手搭在他額頭上,輕聲呢喃著又象歌兒又象安撫的美妙語言……本來,他那被酒精灼燒得坑坑窪窪的身體幾乎等同於破抹布,但現在,這塊破抹布正在逐漸被溫暖的貼心熨斗熨平。

  聽著那熟悉的衣裙綷縩聲,聞著那熟悉的美人兒香氣,西門慶覺得自己被世界上最大的溫馨包圍了,他心滿意足地微微嘆息了一聲,打起了幸福的鼾。

  這是一個純粹、無夢、清澈、美妙無比偏偏卻顯得短暫的睡眠。

  一覺醒來,陽光滿眼,西門慶眼看著床頂,真不知自己是活在現實中,還是在夢幻里。這正是:

  王霸圖中英雄醉,蝴蝶夢裡美人迷。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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