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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聲入雲霄息烽煙(一)

  第50章 聲入雲霄息烽煙(一)

  「這就是安遠寨?」越過一條架在甘谷水支流上的短橋,韓岡望著出現在前方的寨堡,有些不相信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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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舜臣知道,每一個第一次看到安遠寨的人,差不多都會有韓岡現在的反應,他笑道,「五百步寨,九百步城,安遠寨可是實打實的五百步。」

  「南北只一步,東西二四九,加起來的確五百步,這樣的規劃也叫寨?」

  當然,韓岡是誇張了一點。寨子再如何也不會建成一條線的樣子。不過安遠寨的確是南北窄,東西寬。整座寨子從南到北大約五六十步,而東西長度則是南北寬的三倍,近似於一個扁扁的長方形。寨牆從西側山頭延伸下來,一直拖到甘谷水的河灘旁,將官道正好攔住。

  「這樣的寨子可不好防守……」安遠寨東面是甘谷水,南面是支流,兩水就在安遠寨東南角五十步外匯合,可做城壕之用,但党項人如要攻來,卻是只會從北面。

  「三哥你可說錯了。」王舜臣難得的能有教訓韓岡的機會,他笑著解釋道:「安遠寨不能從外面看,進到裡面就知道了。外面看著是一體,其實分作上下兩寨。山上的一段是上寨,谷底的一段則是下寨。下寨是易破,但想攻下上寨可就難了地勢且不說,裡面有好幾口二十丈深的水井,足足費了半年才挖成,從不乾涸,一點都不怕敵軍斷水。」

  「原來如此!」韓岡點頭受教。想想也是,打了多少年仗,修了幾百上千的寨堡,宋人要還是會浪費人力物力去修一個無法防守的寨子,那就是笑話了。安遠寨修成如今的形制,自然有它的道理在,不是自己隨意一眼就能評判的。

  說著,一行人已到了寨子前,驗過關防,又經過了遠比伏羌城細緻十倍的檢查,韓岡和車隊終於被放進了寨中。

  正如王舜臣所說,安遠寨是個被一分為二的寨子。兩寨之間的隔斷並不低於外圍寨牆的高度和厚度。西側的上寨隨坡而上,東側的下寨則地勢平坦。下寨中,是營地和衙門,而上寨則安置了軍庫、糧囤,刁斗森嚴數倍於下寨。

  此時的安遠寨人聲沸騰,周長五百步的寨子,不知擠進了多少軍民。連接南北門的主道上人頭涌涌,韓岡的車隊被擠得寸步難行。

  「不知現在寨中有多少人?」韓岡再回頭看看,大書了『劉』字的紅'色'將旗正高高飄在寨牆上,「伏羌城的一千兵,不至於把安遠寨擠成這般模樣。」

  「還有達隆堡的人。秦州參與回易的商隊,有三分之一是去達隆堡做買賣。」

  達隆堡在安遠寨的西面,順著安遠寨南的甘谷支流向西七十里就是達隆堡得名自居住於其地附近蕃部隆中部,即抵達隆中的意思而沿著寨東的甘谷主流向北三十里則是甘谷城。


  「向家的商隊也是從達隆堡回來的罷?」韓岡尚記得趙隆說過的話,「昨日向家便在伏羌城了,這些人今天才到安遠寨。」

  王舜臣冷冷笑道:「誰能跟都鈐轄家比耳目消息?」

  他又問韓岡:「三哥,下面是繼續往甘谷城去,還是留在安遠寨這裡?」

  韓岡沒有直接回答,反問道:「為何伏羌劉知城不帶兵繼續北進甘谷?」

  「安遠寨屬於伏羌城防區,劉知城守在這裡沒有問題。但甘谷城是張老都監在管,不得軍令,哪個敢任意越界?」

  王舜臣出身武家,自出了娘胎就在軍營里打混,對軍中的情弊卻是一切門清,他嘿嘿冷笑,道:「其實這也是藉口,已是軍情緊急,劉知城帶兵馳援甘谷,李相公都不會說話,反而要獎賞。現在頓兵安遠寨,只是求個安穩,不多做,就不會犯錯。劉知城留在安遠,甘谷城失陷便與他無關,可只要他北出安遠寨,往甘谷城走上一步,就代表他已經出兵援救甘谷城。一旦沒能救下,便要一體受罰。」

  他嘆了一口氣:「俺們武人升官難吶,拼了命才升得幾級。但貶官卻是容易,犯點事便是三五級的往下掉。一次追貶十幾級,從崇儀使降到效用士的也不是沒有過。不奉上命,哪個願自投險地?」

  「哪邊都一樣啊……」韓岡也感慨著,做得多,錯得就多,不如老老實實等著上命。千年前,千年後,哪個時代的官僚都是一般德'性'。人'性'不變,人情亦不變……也幸好如此,否則他也難在此地混出頭來。

  「那我們怎麼辦?」王舜臣問道,「是繼續去甘谷,還是暫且留在安遠?」

  韓岡沉'吟'起來。

  不即時去甘谷,先留在安遠寨等消息,藉口都是現成的,而且最多一兩天就能有個結果,這樣也安全一點。何況他現在在街上,正看到了幾支在伏羌城曾見過的、預備要去甘谷的輜重隊伍,都沒有往北去的打算。罰不責眾,大家都一樣,誰都沒話說。就算陳舉要找麻煩,吳衍也好、王厚也好,都有足夠的理由幫他開解。

  想到陳舉,韓岡嘴角扯動,'露'出一絲輕蔑的笑意如今他得罪了向寶,卻與王韶的衙內交好,又有裴峽谷中一戰的功績,名聲必然能直達經略使李師中的案頭上。不論李師中對他的感觀如何,卻不會容忍胥吏欺辱一位已有重名的士子。數日前,陳舉對他來說還是一手遮天的奢遮人物,如今,卻已不在話下。

  再回到去與不去的問題上。如果按照預定行程準時抵達甘谷,的確要冒風險,可得到的回報一樣豐厚。甘谷城危,眾將皆退縮,無一人敢援。但此時,一名衙前帶著三十餘人押著軍資抵達甘谷城,這是再光彩不過的演出。同時還能得到秦鳳路第三號武將張守約的看重,正好可以把向家可能有的攻擊給堵回去。


  思緒停在這裡,韓岡自嘲的笑了。都到了安遠寨,只差三十里,如何不拼到底?與其把解救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吳衍、王厚身上,不如通過自己的努力,讓向寶、陳舉之輩,不敢動自己分毫!

  他猛抬頭,望北方。漸漸西斜的陽光下,狼煙依舊滾滾。他再回頭,數十道信任的目光正等待他的決斷。

  哈哈一笑,韓岡轉身率先前行,「走!去甘谷!」

  夜'色'如墨。

  行走在朔日的夜空下,周圍沒有半點燈火。除了民伕們手中的火炬照亮了一點周圍的地面,讓隊伍不至於走到官道外,就再無一點亮過星光的光源。

  深一腳,淺一腳的在不算很平整的官道上前進,一路行來,一眾民伕都被韓岡所懾服,對他的決定沒有太多的怨言,也不敢有所怨言。

  在出安遠寨時被監門官擋了一陣,輜重隊的行進速度比預計的要慢了快兩個時辰。原本酉時前就該抵達甘谷城,但現在已經近戌時,卻還沒有看到甘谷城的影子。

  入夜後,山谷間的寒風更加凜冽,不住往衣襟里灌去。躺在車上,身子轉眼就會變得僵冷如冰,連傷員們都不得不下車走路,好讓自己暖和一點。

  王舜臣吸了吸鼻子,向著走在身邊的愛馬靠了靠。寒風吹得久了,身子都變得麻木,心底暗罵著監守安遠寨北門的監門官,卻沒氣力罵出聲來。不過他右手依然有力的握著戰弓,谷內的心波三族都有不穩的跡象,入甘谷後,只要出了城寨,他便握緊了長弓。就算因為受傷不得不改用左手控弦,王舜臣依然有自信將箭囊中的長箭,盡數'射'入攔道賊人的要害。

  韓岡走在王舜臣的身後,山谷兩側的山峰,擋住了大半幅夜空,只能看到長長的一條夜'色'。宋代的夜晚不比千年之後,在他出生地時代,即便無星無月的子夜,天空中依然泛著地面燈火映出的亮光。但此時,除了黯淡的火炬和寥落的星子,天地間再無一絲微光,那是最為純粹的濃黑。

  隨著隊列前行,身前的濃黯不斷被火炬驅散,而身後卻又被四周湧來的黑暗所掩蓋。腳步和車軸的吱呀聲,單調的回'盪'在谷地中,如影隨形。就像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他們這一行人。只有偶爾隨風傳來的兩聲夜梟尖利的嘯叫,讓他們了解到還有其他生靈存在於身邊。

  從安遠到甘谷,不過三十里的道路,到底還要走多久?

  木然的低頭看著被火光照亮的前路,韓岡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前路一片黑沉,走了不知多久,卻仍沒有抵達甘谷,他的心情也逐漸低沉下去。黑暗中,原本被壓下去的情緒如同從河底的淤泥中翻出,攪得他的心緒一片渾濁。

  韓岡總忍不住胡思'亂'想,自己在安遠寨作出的決斷是否正確,甘谷城是否還留在大宋的手中,甚至還會想起到鳳翔府舅舅家避難的父母和韓雲娘,每一次,儘管理智一直在告訴他不會有問題,但他總是不由自主的要往最壞的情況去想。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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