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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霹靂弦動夙夜驚(一)

  第23章 霹靂弦動夙夜驚(一)

  李留哥領在身前,王九走在身邊。 身處絕地,韓岡心中反而愈加沉靜。每臨大事有靜氣,他偏有這等能耐。在過去,不論考試和面試,他總是能有超水平的發揮。再回想起讓他來到這個時代的空難,他在飛機失事前,也是冷靜到淡漠的地步。

  成紀縣的備用軍器庫,大約只有兩三畝地那麼大,其中修了五間東西並排的長條狀庫房。每間庫房的兩側屋檐下,都排了六個近五尺高、盛滿水的大水缸。這種水缸裝滿水後大得能淹死人,說不定跟司馬光小時候砸壞的那件是同一號。看水缸中的擠滿浮萍的臭水,顯而易見,這個軍器庫的安全係數並不算低。不像縣衙,二十多年來已經被火燒過了三次。

  就在東頭庫房的一角,有一間靠著庫房牆壁修起的小屋。李留哥領著韓岡走到小屋外,衝著屋內喊了一聲:「周鳳!你出來!」

  一個中等個頭的樸實青年從屋中走了出來,他大約只有二十三四,看見李留哥和韓岡一臉嚴肅的站在門口,神情便有些瑟縮。再看到兩人身後的的王九,更是渾身一顫,「是李家哥哥啊,怎麼?有什麼事要吩咐小弟?」

  李留哥指了指身邊的韓岡,道:「你的差事從今天起就由韓三秀才頂了,你快點收拾收拾,俺還要回去復命。」

  周鳳愣住了,眼睛一下瞪得老大,「這……這……這怎麼可能!俺不換,俺可是花了八十貫!八十貫吶!能在京兆府買間好宅院啊!」

  周鳳賣力的用雙手在韓岡三人眼前比劃著名,很努力的想表示出八十貫究竟是多麼大的一個數字。王九不耐煩,上前踹了周鳳一腳:「叫你走,你就走,哪那麼多廢話!」

  周鳳被一腳踹倒,二十多歲的漢子也不爬起來,就這麼癱在地上大聲哭喊:「俺家的家當都花了一半去啊,俺家家當已經花了一多半去啊……」

  「嚎什麼喪?」王九怒道。他再一步上前,抬腳用更大的氣力再給了周鳳一下。周鳳的哭喊聲被王九一腳踹進了肚子裡,隨即被連拖帶拽拖出了門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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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岡看著周鳳臉皮蹭著地被拖走,心裡免不得有些發寒,當真是不把人當人看。

  李留哥視若無睹,轉過頭對韓岡道:「韓秀才,你真真好運氣。劉書辦看你是個讀書人,才抬舉你。莫要辜負了劉書辦的一片心意。」

  韓岡略略定神,拱手謝道:「劉書辦的恩德韓某自不會忘,定當用心酬謝!」再回頭看了看庫房,「不知監庫該如何交接?庫房裡的軍器也該在交接時點算一下罷?」

  李留哥滿不在意的一揮手:「這些等明天再說!」

  「萬一庫中有個什麼短少,又該如何?」韓岡單刀直入的追問。


  「就算這只是縣中的軍器庫,也沒人敢從中偷盜。盜取軍器,輕的也要三千里流,重的便是黃泉路上走。誰有這膽子?」李留哥也許是怕韓岡在追問下去,轉身便要走,「今夜現在這裡歇一夜。等明日辦交接時再清點。」

  「是!是!韓某知道了!」韓岡衝著李留哥的背影連連點頭。心中的仇敵名單上又添上了劉書辦和李留哥的名字。少說也要八十貫的位置,竟然隨隨便便就讓給了沒有送錢的窮措大,而這位窮措大還剛剛往死里得罪了一個有實力的同僚……可能會是好心?也只能騙騙呆子罷了。『也太蠢了吧,這不明擺著這兩天就要對付我嗎?』衙前差役中的好缺都是拿來賣的,一個八十貫的差事,不是劉書辦、黃大瘤能獨吞得下,向來是見者有份,都是要內部分攤。韓岡不會懷疑自己的判斷,人'性'千年不變,官僚們的德'性'也照樣能上溯千年。現在黃大瘤為了三畝菜田和一個十二歲的小丫頭就要動大家的'奶'酪,他還不夠資格,更沒那個權力。

  收了周鳳的錢,又把他趕走,受其財而毀其諾,信用的損失就更大了。就算是不合法的買賣,也要講究個信用,作為勢力首腦的陳舉也肯定容不得黃大瘤這樣糟蹋他的名聲。大概過幾天,就得這監軍器庫的位置還給周鳳,黃大瘤最多也只能兩三天時間,甚至很可能是今夜便動手。

  信息的不足從而導致了判斷的偏差,不過通過對人'性'的理解照樣能推算出正確的結果。韓岡哼著小曲,在被他撬開的庫房中尋找自己需要的東西。既然已知敵人的計劃,要做出應對當然容易了許多。

  『儘管放馬過來好了,我正巴不得事情鬧大!』

  半輪冷月漸漸升起於東方,給庫房的庭院地面上鍍了一層銀光。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可月明星稀時,卻照樣可以殺人放火。就在三十步外,軍器庫的大門處,王五、王九兩名庫兵正住在門口的門房內。兩賊近在咫尺,'性'命攸關,今晚韓岡也不敢睡覺。

  用細繩在小屋周圍圈了一圈,上面拴了幾十個掛滿銅綠的青銅弩機,權當是報警的信號線。除此之外,他還搬出了八具重弩,一捆六寸長的用窄木片製成箭尾的三棱點鋼破甲短矢。韓岡在布設警報陷阱時,嘴角都是在翹著,不愧是軍械庫,裡面什麼雜物都有。當然,這些雜物想要派上用場,並不方便。

  為了給八具重弩上弦,韓岡連吃'奶'的力氣都使了出來。他從庫中翻出來的弩弓力道大約有三四石,算不得強弩,可純用臂力照樣沒人能拉開,韓岡是坐在地上,用腳蹬著弩臂,手臂、雙腳、腰背一起用力,才把弓弦卡在了牙發弩機上。蹶張弩,腰開弩,給弩弓起的名號明明白白的就是在說,想把弩張開,請把腳和腰都用上。

  韓岡坐在地上氣喘吁吁,汗流浹背。他剛剛病癒,身體還虛著。費了幾把子氣力,著實累得他不輕。韓岡心裡琢磨著,是不是請工匠造個上弦器,複雜的滑輪組結構雖然不現實,但使用一點槓桿原理,卻也難不住學過初中物理的韓岡。


  奪的一聲響。弩矢銳利的鋒刃深深的嵌入木桌的桌腿中。隔著六七步勁'射'而出的六寸弩矢,竟然將茶盞粗細的桌腿'射'個對穿。

  韓岡放下已經'射'空的弩弓,看著從上到下釘在桌腿上的三支弩矢。看起來只要不計入費力的上弦工作,比起弓箭,弩弓要可靠得多。就算以他現在的'射'擊技術,也能輕易的將勁矢送入人體內。

  「今天,明天,後天。」

  將重新上好弦的八具重弩放在容易取用的門邊窗下,韓岡吹熄了油燈。在背對著月光的黑暗小屋中,他屈起手指計算著。黃大瘤要想動手,機會也就在這三天。躺在床上,韓岡倒盼著黃大瘤早點前來,省得耽誤他三天的學習。

  大門開啟的吱呀聲,隨風從門縫中鑽入小屋,登時打斷了韓岡推算。他一骨碌爬起,從身邊提起了已經上好弦、放上箭的重弩。透過寬敞的門縫,只見三條人影正從軍器庫大門處大搖大擺的走過來。從身材看,並不是兩名庫兵,最前面瘦得跟猴子似的身影,分明就是劉三,而跟他一起來的,多半便是黃大瘤的另外兩個跟班。

  「想不到送死也這般心急?也罷,就早點送你們上路好了!」韓岡緊握著重弩,用微不可聞的自言自語化解著心中的緊張。才走幾步路時間,手心已被汗水濕透,黏糊糊的好不難受。

  「韓三秀才!開門,俺來找你喝……」隔了十幾步,劉三得意的叫著韓岡的門。可話方說到一半,便轉為一聲尖叫,伴隨著弩機叮叮噹噹的清脆撞擊,便是砰的一下結結實實的摔倒聲。

  韓岡在屋中噗哧一笑,一點緊張也因劉三的出醜不翼而飛。

  劉三正得意時,給韓岡方才拉得警戒線絆了一跤,跌得七葷八素,手上還被帶著銅鏽的弩機劃開了一道血口子。被身後兩人扶著爬起身,劉三拾起被他絆斷的繩索,尖叫道:「這是什麼?」

  「夜深人靜,擾人清夢。劉三,有你這般做賊的嗎?」

  吱呀一聲,守庫小屋的房門朝內打開,被劉三恨得咬牙切齒的韓岡,正背著手站在門內。還是一身秀才文士才穿的圓領寬袖的青布襴衫,與軍器庫絕不相稱。淺淺的笑意從韓岡嘴角流'露'出來,在月'色'下,卻像是對劉三深刻透骨的諷刺。

  劉三恨恨的盯著韓岡的笑臉,面上的怒意亦漸漸轉為嘲笑,「死到臨頭還敢笑!上!給他吃頓飽的,撐不死他!」

  劉三一聲令下,跟著他一起來的兩名衙役隨即沖向韓岡。兩個跟班今天白天跟著黃德用一起被嘲笑,都對這個村措大懷了一肚子的火,對於教訓韓岡的任務兩人是爭先恐後。

  「小心點,別打死他,只打斷他的手腳就行。俺要看著他活活的……」


  劉三的話再次被韓岡堵了一半回去,只聽得繒的一聲弦響,還帶著一點嗡嗡的尾音,沖在最前面的那名衙役便突然間仰天栽倒,而另一個衙役則傻傻的停住腳不敢動彈。

  劉三震驚的看著倒在地上後就一動不動的同伴,完全看不出他有什麼地方不對,但再看向韓岡從背後伸到身前的雙手中,分明舉著一具剛剛發'射'過的重弩。

  「韓三你……你……」劉三指著韓岡,張口結舌。

  「我怎麼了?」

  韓岡溫和的笑著,越是到了緊張的時候,他的神'色'便越是溫潤恬淡,本因黃大瘤的'奸'謀而不由自主擰起的如刀雙眉終於舒展開來。在一矢中的的興奮中,心臟劇烈的跳動,身子也熱得發燙。幾天來,不斷在心底累積的怨氣和恨意,隨著這一箭一下沸騰到了最高'潮'。

  前面上弦後他只試'射'過三次,練了練手,雖是有了些自信,心中還有點發虛。可他方才是一箭'射'中賊人眼窩,讓半尺多一點的勁矢透進腦顱里。現在看看,憑藉弩機的精度,在十步以內的距離,再怎麼也不會'射'失。

  劉三『你』了半天,最後猛然回過神來,拔出腰間短刀,又大喊著提醒幾步前的另一名衙役:「他手上沒箭了!」

  「是嗎?」韓岡大笑著一甩手,將空弩砸向再次衝過來的衙役,略略退後半步,腰瞬間彎下又直起。雙手一抬,出現在他手中的,又是一把上好弦的重弩。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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