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臥室門後傳來貓貓祟祟的動靜,明顯是一聲小崽子把側臉蛋貼在門上偷聽的「咚」。

  成年人的基本道德是不在小孩面前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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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賀任沅強行咽下了出口的質問,「我姑姑知道?」

  只有我不知道?

  白清語臉色窘迫,他不想連累管家,想說是昨天剛把孩子帶進來的,但是賀任沅一旦起疑,隨便打開一個家裡的監控回溯,都能看見小崽子活躍的身影。

  「對不起。」

  賀任沅逼近一步,壓低聲音:「你真以為我不敢開除你?」

  白清語:「你當然敢。」

  賀任沅看著徹底老實的保姆,心裡一絲痛快也無,只有被欺騙的憤懣,他把這歸結於姑姑管家聯合欺上瞞下的惡劣行徑,以掩蓋某種微不足道的酸澀。

  他終於知道白清語四肢健全又不腦殘,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原來是帶著孩子不好找工作。

  孩子才是白清語的軟肋,只有現在,這個人才會老老實實地不頂嘴。

  賀任沅唇角繃緊,餘光掃過那道門,門口的小崽子一定豎著耳朵,圓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像剛才和他對視時那樣。

  這麼晚了,該睡的一個沒睡。

  賀任沅心裡浮起不合時宜的柔軟,他鄙棄這抹優柔寡斷,卻不得不道:「睡覺,明天再處理你。」

  白清語訝然,唉,老闆就說了三句話就走了?

  幸好他準備辭職了,他走了賀任沅應該能消消氣。

  白清語擔憂地看著賀任沅的背影,他好像給賀任沅帶去了傷害?

  白清語垂著眼敲了敲門,輕聲道:「寶寶,退後,我要開門了。」

  賀任沅在樓梯轉角聽見這句溫柔的哄孩子的話,腳步頓了一下。

  白清語進屋把小崽子抱到床上:「睡覺吧。」

  反正都被賀任沅發現了,也不用半夜瞪著眼睛到處消除白小茶的掌印了。

  白小茶:「爸爸,老闆叔叔生氣了嘛?」

  白清語:「沒有,老闆叔叔天性不愛笑。」

  ……

  翌日六點半,白清語收拾好父子倆的衣服,放在綠色大桶的最底層,垃圾桶下窄上寬,零碎的放下面,最後抽走小崽子身上的小棉被,迭好放在上層。

  白清語給呼呼大睡的茶寶套上春款外套,放在柔軟的棉被上,然後在桶子邊緣夾一個夾子,桶蓋蓋下來時被支起來一條縫,留著通風。


  他來南城以後沒有添置東西,背上再背一個兜,就是他的所有行囊。

  白清語推著垃圾桶,桶輪在地上摩擦出細細的聲響,停在電梯前。

  他回頭看了一眼三樓,拿出手機拍了一張照片。

  他不經常拍照片,但這裡是他和白小茶的第二個人間落腳點,值得紀念。

  電梯下行,停止,白清語以為一樓到了,一抬眼卻發現停在了二樓,廂門滑開,外面赫然站著賀任沅。

  賀任沅站著不動,他從不跟垃圾桶同乘電梯。白清語這麼早倒垃圾?養一個小崽子會每天產生很多垃圾?

  他想起以前去當事人家裡見過的孩子,他和當事人談了多久,那孩子就在旁邊撕了多久抽紙,堆成了小雪山。

  不對……倒垃圾還要背包袱?

  賀任沅當即抬步走進,掀開蓋子一看,裡面居然躺著一個小崽子,臉色刷地沉下來。

  他還沒開除白清語,白清語竟然要走?還走得這麼不體面?拿垃圾桶裝孩子?當他家保姆買不起嬰兒車嗎?

  賀任沅頓時氣血上涌,買垃圾桶就是為了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崽子在他眼皮底下運進運出?!刑偵劇看多了是吧。

  白清語伸手捏住白小茶的臉蛋,利用幼崽緩和氣氛:「他叫白小茶,可愛吧。」

  賀任沅不吭聲。

  白清語鬆開手,好吧,不是所有人類都喜歡孩子。

  電梯停在一樓,白清語見老闆不動,率先推著孩子出來。

  管家正吩咐劉姐今天給白清語多蒸點包子,一回頭看見少爺和白清語一起從電梯出來,再一看兩人的臉色,壞了。

  「齊叔,我去我發財的同鄉那裡了。」白清語眼神卻看著賀任沅,「我以後不來了,這段時間多謝你和劉姐的照顧,也謝謝老闆的大方。」

  賀任沅走過去坐在餐桌邊,一言不發。

  管家急壞了:「少爺,您說句話啊。」

  賀任沅:「他要去投靠有錢老鄉,我還要挽留不成?」

  管家小聲:「老鄉肯定沒你有錢啊。」您也可以砸錢挽留。

  劉姐是今早才得知白清語要走,眼眶一直紅紅的。李如李願姜萌萌露出晴天霹靂的眼神。

  賀任沅抿著唇,是,全家就他一個惡霸。你們都狼狽為奸怎麼這時候不拖著白清語的大腿讓他走不了?!

  白清語笑了笑,道:「那我先走了,我還要去坐早班公交車。」

  管家掀開垃圾桶看見白小茶,總算知道白清語買這垃圾桶幹啥,眼角抽了抽:「等等,我給你拿幾個包子當早餐。」


  管家連忙跑進廚房,不顧燙,從鍋里拿了七八個饅頭肉包奶黃包,裝進紙袋裡,遞給白清語。

  香氣騰騰的包子,叫醒了被打擾睡眠好幾次的白小茶。

  他像小地鼠一樣頂開綠色蓋子,一冒頭就看見管家爺爺的包子:「管家爺爺。」

  奶呼呼不諳世事的聲音,給豪宅凝滯的氣氛注入一絲活力。

  「給你。」白清語用紙張包著熱乎的饅頭,他不敢給白小茶有餡兒的包子,咬一口會被裡邊的餡汁燙到。

  「謝謝爸爸。」

  「你看看,這麼懂事的孩子……」管家用眼神瞥著賀任沅,這麼懂事的孩子,你不心動嗎?

  賀任沅巍然不動。

  管家沒得到賀任沅的回應,只能尷尬地小聲跟白清語解釋,「少爺三年前被一個小孩推下山崖,對小孩子比較排斥。」

  當時的律所合伙人騙賀任沅去武夷山接一個公益訴訟,結果在山上收買了一個智力障礙卻長得壯實的超雄男孩,假意接近賀任沅問路,猝不及防一推……

  賀任沅事後收拾了很多人,唯獨動手的人,精神狀態和年齡法律都拿他沒辦法,他就討厭小孩了。

  白清語恍然,那這真是挺慘的,他的行為冒犯了賀任沅的痛處。

  他所能做的,就是迅速消失在少爺面前。

  白清語加快腳步。

  「站住。」賀任沅突然出聲。

  管家面色一喜。

  賀任沅停了十秒,才憋出一句話:「把茶葉留下。」

  正在乾飯的白小茶:嗷?老闆叔叔也在?

  白清語:「沒有了。」

  賀任沅:「我會信——」

  白小茶復讀:「老闆叔叔,沒有茶葉了噢。」

  「寶寶倒光了。」白小茶咬了一口饅頭,「爸爸沒有了。」

  白清語:「是這樣的。」

  二對一,根本鬥不過,賀任沅哪有再質疑的份。

  面對白清語他還能拿出老闆的威嚴,可是再加一個孩子,大人的體面也要維持。

  還有,「老闆叔叔」這四個字他聽著刺耳,說明就算白小茶可愛得他想抱一抱,他還是沒那麼喜歡小孩。

  白清語順利帶著白小茶跑路,蓋子沒蓋上,白小茶在天亮的光線里啃饅頭,身下是軟軟的被子,舒服得像頭等艙。

  白清語給新僱主江先生發消息,說自己會比預計時間早一點到,現在已經出發了。


  江禮帛出國交流去了,有時差,沒有第一時間回復。

  白清語也不急,慢悠悠推著白小茶散步。

  出了賀家的別墅區範圍,路上人多了起來,看見白清語的操作,紛紛側目,眼神都捨不得挪開——垃圾桶里的崽子,可以撿嗎?

  白清語無意成為焦點,督促白小茶快點吃完:「寶寶你太顯眼了,我要蓋上蓋子。」

  白小茶:「噢。」

  垃圾桶想擠進公交車的門有些困難,白清語想了想,時間充足,不如直接散步去,兩小時就到了。

  賀家。管家還在上眼藥:「清語這個人很節省,捨不得買吃捨不得買穿,父子倆過得緊巴巴。」

  「我就沒見這麼乖的孩子,要不也不能藏這麼久。」

  「清語剛進城就來了咱這,出去還跟白紙似的,不知道會不會被人騙。」

  「他的同鄉我也沒見過,會不會被騙去東南亞大的割腰子,小的賣掉啊。」

  賀任沅再也聽不下去,抓起車鑰匙衝出去。

  「少爺你上哪去?」

  「上班。」

  「早飯還沒吃呢。」

  「不吃了。」

  ……

  白清語環顧一圈四周,看見一家賣早餐的店,想給白小茶買個豆漿。

  他推車過去,看見飲品種類不止豆漿,一個小朋友剛好美滋滋買了奶茶。

  奶茶,是茶葉跟牛奶兄弟一起打拼的新賽道,據說很好喝。

  白清語也給兒子買了奶茶,三塊錢,跟豆漿的包裝一樣。

  「你乖乖喝奶茶,躲在車裡面。」

  「好。」白小茶吸了一口奶茶,觸及味蕾時,整張小臉驚住,艱難咽下去,道,「爸爸,不好喝。」

  白小茶甚少負面評價人類食物,唯有茶葉相關,劣質茶粉,茶神幼崽一下子就能吃出來。

  世界上居然有難吃的東西!

  白清語把奶茶接過來,也喝了一口,眉心一下子蹙緊,太難喝了,這用的真茶葉還是假的茶葉。

  他趕緊把奶茶扔了,換了一杯豆漿。

  因為白小茶說奶茶不好喝,店主既心虛又熱情地免了豆漿的錢。

  白清語蓋上蓋子,推車往江家的方向走,這時天上下起了濛濛細雨,細如牛毛的雨絲飄在身上,沒有雨的觸覺,但有雨的涼意。

  春雨貴如油,對人類來說有點涼意,對茶神正好。


  白清語沒帶傘,也不想打傘,如果在武夷山,春季來得更早一些,他早就帶著白小茶在山間淋雨了。

  不過馬路上不好換衣服,白清語不打算讓白小茶淋雨。

  雨大了一些,茶神幼崽天生對春雨敏感,就像石頭縫底下的小草種子,受到召喚就要發芽。

  「爸爸,我也要淋雨。」

  「好吧。」

  白清語停下來,掀開蓋子,把衣服乾燥的小崽子拎出來。

  白小茶笑彎了眼,邁著小短腿,吭哧吭哧地推綠色大桶,起到一個蚍蜉撼樹的作用。

  雨漸大,馬路上車輛的雨刷器更加勤奮地揮動,大巴車上的乘客往窗外俯視,看見城市的清潔工冒雨工作,頭髮濕漉漉的,身邊還帶著蹣跚學步的小孩,不由舉起手機拍了一張照片,發一條悲天憫人的朋友圈。

  [他是清潔工,也是父親。]

  大巴車輪碾著水開過,濺起的水花精準落在小崽子頭上。

  白小茶摸摸自己的腦袋,跟爸爸一樣濕了!

  白清語接到江禮帛的消息,問他行李多不多,他讓一個朋友去接。

  雨天,白清語便不推辭,看見前面有個公交站可以躲雨,把站名發給江禮帛。

  「雨太大了,我們去避雨。」白清語道。

  「好噢。」

  父子倆走到公交車站台下,大雨被擋住,但還是有雨絲飄進來。

  不遠處,一輛黑色轎車閃著紅燈停在路邊。

  賀任沅不知道白清語會去哪,沿途找了七八個公交站地鐵站,終於看見白清語。

  他看著這對被雨淋得透透的父子,仿佛全南城的雨都下到了他心裡,漲得心臟快要崩潰。

  白清語寧願帶著兒子淋雨,也要離開賀家?

  外面氣溫二十度上下,淋雨吹風,不感冒才怪。

  對,會感冒。

  賀任沅恰好找到了道德制高點,解開安全帶。

  白小茶的布鞋濕透了,他踩來踩去,咕嘰咕嘰。

  白清語拎住他的後頸,「這裡的水髒髒的。」

  他打開推車的蓋子,從裡面拿出一條乾燥的毛巾,給小崽子擦臉。

  白小茶仰著腦袋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被毛巾擦得東倒西歪。

  白清語勾起嘴角,幸好他未雨綢繆買了帶蓋的「兒童車」,雖然特別一點,但沒有任何缺點。

  一個學生舉著雨傘匆匆走過,他手裡提著一個垃圾袋,裡面是全家吃完早餐製造的垃圾,有牛奶盒,還有果皮紙張,媽媽讓他帶下樓扔掉,可是出門並沒有看見垃圾桶。


  下雨天他一手撐傘,一手提著垃圾袋已經有些煩了,看見一個綠色嶄新垃圾桶,眼睛一亮,忙拋進去。

  咚。

  白清語一怔,上前拎出來,他發現垃圾桶的缺點了。

  白小茶覺得好好笑:「爸爸,我的窩變成垃圾桶了!」

  白清語:「是噢。」

  賀任沅目睹了這倒霉一幕,又看見強裝樂觀的父子倆,心臟好像要被揉碎了。

  如果這是白清語的苦肉計的話,他成功得不能再成功。

  賀任沅正要叫人,突然,一輛奔馳停在公交站邊。

  車上下來一個陽光帥氣的青年,氣質像體育生,笑容滿面:「清語,我是江禮帛的朋友,我來接你。」

  江禮帛跟他描述是一個帶崽的爸爸,那崽特別可愛,不用照片就能認出來。

  「你的行李呢?我搬到車上。」

  白清語不好意思地說:「就是這個。」

  青年看見垃圾桶愣了一秒,隨後打開車後蓋,力氣很大地將垃圾桶扛起來,桶口朝內放置,後備箱空間有限,車蓋子只能合不上了。

  「快上車吧。」

  白清語抱著小崽子上車。

  青年調高了空調的溫度,道:「對不起,來遲了,我們大概二十分鐘到,來,喝熱水。」

  白清語接過來:「您太客氣了。」

  白小茶:「謝謝叔叔。」

  青年往後瞧了一眼白小茶,眼裡閃爍期待:「不謝,叔叔的幸福就靠你了小朋友。」

  白清語有些疑惑,啊?這有什麼關聯嗎?

  奔馳發動,駛入大雨中。

  白小茶趴在玻璃上,突然指著外面道:「是老闆叔叔的車。」

  青年嘴角一揚,隱隱有炫耀之意:「啊,這麼明顯嗎,這輛的確是江教授的車。」

  白小茶被帶走了注意力,噢,他有新的老闆叔叔了。

  大雨天,公交站人也少,白清語離開之後,就再也沒人過來。

  賀任沅靜立半晌,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

  他似乎乍然失去了什麼,心臟空蕩蕩的一片,但很快被冰冷的雨水浸透浸滿。

  很好,那人他認識,小富二代,品行端正,大抵交往的摯友也不會騙人去東南亞。白清語一點也不笨,知道投靠同鄉飛黃騰達。

  那他還站在這裡幹什麼。

  (本章完)

  作者說:賀某尚且不知他老婆孩子繼續去當保姆。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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