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第194章
第一百九十二章
江修白姥姥家比較偏遠,住在大山裡面,從江家村出發,要走上三個時辰才能到,如今大雪,就算是有車,也快不了多少,最多人不用時時刻刻受冷風吹而已,江修白到的時候,冷得手指僵硬,臉色發青,長時間久坐的屁股,麻木了。
前天江義沛讓人去接他,從縣城到他姥姥家,駕車走了足足四個時辰,人到的時候已經天黑了,為了安全,江修白只能讓車夫跟著住一晚再走。
第二天,天蒙蒙亮,他們就出發了,原計劃是能在下午三四點到的,然而人有三急,江修白不得不去出恭,要是小的還好,站在車旁邊解決就是了,但開大,他沒好意思,於是走遠了一點。
這一走,差點回不來了。
他蹲的那個地方,突然塌了,他拼命自救,想抓住什麼穩住自己,然而都是徒勞,最後滾下了山坡。
屁股沒擦,褲子也沒提。
江修白要是沒暈,也要社死了。
最後還是劉氏覺得江修白去太久了,讓江義達去找,找了兩刻鐘才把人找到,人已經凍得青白青白的了,最重要是身上那黑一塊黃一塊的髒污,可見其情況慘烈。
終究是親身父母,還心疼地給他換了身乾淨衣服,一個抱著他,一個給他搓身搓手,外面的車夫架著車沒命地往縣衙奔。
但前方有塌方,騾車過不去,等想辦法過去之後,天又黑了,只能在附近找了個村落住了下來,然而,江修白這弱雞開始發燒了。
燒得迷迷糊糊,嘴裡念叨著:「小米沒死,沛伯沒死,就我死了,哈,哈,哈哈哈!」
嚇得劉氏直掉眼淚,嚇得留宿人家裡的阿婆趕緊給安排了一出喊魂和跳大神,但都沒有用,阿婆心裡惴惴,誰都不敢睡,生怕因為這一錢銀子,把家裡變成凶宅,等天有點亮光了,就立刻把人趕了出去——但錢,一點都沒退。
其實就算阿婆不趕他們,他們也要走了,因為江修白已經哭了一個晚上了,他也沒醒,就是閉著眼睛流眼淚,嘴裡念叨著:「霸,馬!」
他們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但聽著挺嚇人的,得趕緊到鎮上找蔣素英救命!
蔣素英一檢查,發現江修白的高燒已經自己退了,後腦勺雖然有瘀血,但從脈象來看,並無大礙,但他的精神狀態有點不對,她沒有很好的解釋。
江筱米彎下腰,貼近江修白的嘴巴:「娘,小白在說什麼生啊死啊的!什麼什麼死得好慘,什麼一家四口都在——」
江筱米看向蔣素英,詢問其是什麼意思,畢竟一家四口什麼的,會讓她下意識覺得是自己一家。
「他陷入夢魘了,我先給他扎兩針吧。」
蔣素英說著把銀針往其對應的穴位上扎,沒一會兒江修白的眼皮就開始劇烈顫抖,五分鐘後如溺水之人突然浮出水面一般,鯉魚打挺一般坐起,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當看到江筱米時,他哭得那叫一個傷心,「哇——」地一聲一把把人抱住:「小米啊,我以為我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
江筱米:「???」
江義達和劉氏:「!!!」
幹什麼呢,雖然是同宗兄妹,但你這樣摟摟抱抱,終究不合規矩!還有,你這說的是什麼話?什麼叫好怕一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
這是一個兄長該對妹妹說的話嗎?!
江義達就要上前把人拉開來,但被劉氏攔住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江修白哭得這麼難過——閉著眼睛使勁嚎,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哭得是真的傷心了。
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
難道真的是夢魘的後勁兒太大了嗎?
「我知道你很難過,但你先別難過!」江筱米一邊給這哭包拍背一邊安慰道:「有話好好說嘛,我們都在呢,你為什麼哭啊?!」
江修白並沒有可以回答,而是從江筱米的懷裡抬起頭來,看了一下四周,當看到屋裡就兩個外人的時候,他吸了吸鼻子:「爹,娘你們先出去。」
江義達和劉氏:「……」
真不愧是他們家的好大兒呀!
有事就去跟別人說,卻把自己爹娘趕出去?!
你是不是忘記了自己家裡的門口是往哪裡開的了?!
死孩子!
兩人內心活動極其豐富,但臉上並沒有多餘的表情,甚至一聲「嗯」都沒有就出去了。
懶得問,沒意義。
等兩人一走,江修白一把握住江筱米的手:「小米!我好像做了一個夢,但又好像不完全是夢?」
「你別著急,慢慢說。」蔣素英拿了一個靠枕給江修白墊著腰:「好了,說吧。」
江修白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但握住江筱米的手卻沒有放開,甚至加重了力氣說道:「我好像回去了!」
「嗯?」江筱米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回哪兒去了?」
「我好像回現代了!」
「什麼?!」
就連得知江修白並無大礙瞬間鬆弛下來的江修勉都圍了過來:「你說什麼?你說你回哪裡了??!」
「現代!」江修白說道:「你們沒錯,現代現代現代,就是現代,我們生活了二三十年的故鄉。」
江修勉和江筱米麵面相覷,原本覺得回現代已經是沒有希望的事了,但突然聽到江修白剛剛說的話,心裡的感覺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兩人異口同聲:「這到底怎麼回事啊!」
蔣素英也道:「好孩子,你怎麼回去的先不討論,重要的是你看到了什麼?我們……我們的屍體有人安葬嗎?」
「人都沒死,怎麼安葬啊?」江修白把江筱米的手捏到發白了,後者也是無知無覺,隨便他捏,江修白聲音低低的:「我看到我死了,但你們一家……全部活了。」蔣素英母子三人:「……」
一時間他們都不知道是他們活了比較恐怖還是江修白死了比較恐怖。
江筱米道:「大哥,雖然你剛醒,腦子是有點不清楚,但麻煩你堅強一點,把事情的經過從頭到尾說一下,現在現代是什麼情況,『我們』活了是指現在用我們身體的是古代的江義沛一家,還是其他的妖艷賤貨?在回到現代時看到了什麼,做了什麼,結果怎麼樣,請儘可能地描述一下,謝謝!」
「我想想……」江修白努力地回憶著:「我記得是因為肚子疼,所以我在來鎮上的路上蹲坑來著——草!」
他手速飛快地摸向自己的褲腰帶,見系得好好的才有心情往下講:「不知怎麼滴我就回到了現代的車禍現場,是以靈魂的狀態,在場的沒有一個人看得見我,我飄在半空看著醫生抬著我們五個人的身體送上了救護車,送到了醫院……」
「然後呢?」見江修白停頓,江筱米問道。
「……我被宣布當場死亡。」
江筱米:啊這——
自己看到自己死了,這詭異的感覺誰懂,這膽小鬼是嚇壞了吧?
「你們四個被搶救了很久,急救醫生剛也要宣布死亡的時候,你們活了,我以為我也會活過來,但沒有,我的身體被火化了,我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姥姥姥爺白髮人送黑髮人啊!」
江修白吸了吸鼻子,忍住不哭,繼續說道——
「我爺爺打受大擊,突發心梗,要不是正在醫院裡,差點就追隨我去了!
為什麼呀,古代的江義沛一家能在你們身上復活,為什麼古代的江修白不可以啊?要是他來了,我爸媽他們也不會難過成這樣,他們的孩子還在,哪怕換了個芯子,但也是還在呀!為什麼呀!」
江修白說著說著就已經淚流滿面了,越回憶越清晰,父母那哭得暈死過去的模樣一點一點地深刻在了他的靈魂里,那過程,痛徹心扉。
他穿越之後,其實一直都在迴避「父母中年失去獨生子以後生活該怎麼過」這個問題,如今這情況真真切切在他面前一幕一幕地上演,他真的無法面對。
因為他再也回不去了,他的軀體都已經被燒了,他不管怎麼樣,穿回現代也好,借屍還魂也罷,都沒有辦法再做他們的孩子了。
江筱米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江修白,只能把自己的肩膀借給他。
江修白在江筱米瘦弱的肩膀上痛哭不已,不一會兒就淚濕了江筱米半個肩膀。
江義達和劉氏在外面急得團團轉。
「怎麼哭得這麼慘啊!」江義達快步地往大門走去,伸手想推,但又忍住了:「哎呀!裡面到底說什麼呀!」
「孩子要是想說,自然就會告訴咱們,你耐心等等。」劉氏好言相勸自家男人,也是在勸自己。
「爹!娘!」劉氏的話剛說完,江修白就沖了出來一把抱住他們。
「怎麼了怎麼了?」劉氏心疼又心焦:「不怕不怕,不管發生什麼事,爹娘都在,你別怕,娘在呢!」
「娘……」江修白緊緊抱住他們。
他爸媽已經失去了他一個兒子了,江修白的父母要是失去了他,肯定跟他爸媽一樣難受。
要是可以,他希望在他不在的世界裡,如果有人用他的身體去給他的爸媽盡孝,他是願意把身體給他的。
將心比心,從此以後,江修白的父母,就是他江白的父母了。
以後江白就是江修白。
他要好好孝順江義達和劉氏,連帶他現代的爸爸媽媽一起。
可是——都已經這樣開導自己了,怎麼還是這麼難過!
江修白抱著江義達和劉氏又是一頓哭,大堂的病人一個個伸長了脖子,但又不敢真的湊近聽。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這一天,江修白幾乎把後半輩子的眼淚哭絕了,感性得很,就連江筱米和他說話都小心翼翼的,因為要是一個小心,不知道說了哪個字,觸動了他的敏感神經,他都要給你哭上一場。
這樣的江修白,最多叫他在商城裡買些東西,具體買什麼,買多少,都是有寫得明明白白,要是少些了那麼一點點,他就當數據有誤,不進行購買,他的腦容量如今小得只支持看懂字了而已,完全沒有思考能力。
然而,江義沛叫他來,最大的目的就是這樣,他把東西買好了,放在他所在的房間裡,江筱米當即就把東西收回自己的空間,不需要他動一點腦筋來安排物品的儲存,當然——他必定是不會管的。
他剛開始採購的時候,江筱米還沒有去,物品在他身邊越堆越多,他當時想的是,壓吧壓吧,把他壓死吧,萬一死了可以從另外一個現代人身上醒過來,他就可以回家找爸媽了。
他頹廢了好一陣子,此時,江家村派出來了好些少年郎,都是讀書識字的,例如江修彬,江修高,江正旺。
鎮上的事務雖然不比縣裡的多,但要處理的事真的不少,江義沛上手之後對人員的安排可以說是得心應手了,但有個硬性條件不過關,那就是這些人里,八成都是文盲,想要書面傳達命令,或者是要求做一些統計,進行得極其困難。
最後江義沛還是決定把村裡的少年郎帶出來,放在負責人身邊做書記員,主要是為了記錄一些數據,以及代筆寫報告。
他一開始還擔心這些孩子的家長會不放心呢,誰知道江里正一去說,他們就迫不及待地收拾好東西把人送了出來,生怕送晚了,這差事就沒有了!
其實用他們,江義沛的壓力真的挺大的,畢竟他們年紀都還小,而且社會經驗不足,最重要的是,雪災當道,大環境不好,會不會被人欺負這是其一,其二就是意外了,思來想去還是各點了一個人一邊保護他們一邊幹活。
其實,江義沛有點多慮了,這些人都和江義沛沾親帶故,如今整個南鄉鎮都是江義沛做主,這些少年郎差點被人供起來,更別提會被欺負了。
「死心了!」江義沛一邊鑽被窩一邊對蔣素英說道,後者「嗯」了一聲:「是啊,我也是死心了,以前還有點念想什麼,現在都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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