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仇怨
第218章 仇怨
蕭家二老面色霎時蒼白。
裴淵漆黑的眸子微沉,掃視二老後。
「她畢竟是我表妹,看在姬家和蕭家的份上,我對她一再縱容。但她動了殺夫的念頭,想必姨父姨母,不會再要我委曲求全?」
他說得直白,即便二老還想討饒,至少讓裴家不要休妻,事到如今也不好開口。
良久,蕭父艱澀道:「是我教女無方,令她犯下大錯。但是淵兒,你並未因她暗害而受傷,此事,可否就此揭過?」
裴淵道:「二位知道,她這幾年來害死了多少人嗎?因我命大,就要連她草菅人命,枉顧法度的事,也一筆勾銷?」
蕭父蕭母均是難堪不已。
他們明知道女兒做了什麼,可內心深處又覺得,裴淵怎麼也不該步步緊逼。
各大家族猶如蜘蛛網一般緊密聯繫,姬家,蕭家還有裴家,既有姻親,也有血緣。
蕭母擠出一個笑容,軟下口吻道:「我跟你母親是親姐妹,想必要是她在的話……」
「即便母親在,我也不會改變主意。如果姨母還想拿血緣說話,那我即刻派人去佛寺迎回母親。」裴淵心意已定,天王老子來了也改變不了。
蕭母臉色煞白,蕭父卻若有所思地看著裴淵,心中疑惑不解。
過年那會的裴淵,畏手畏腳,小家子氣,如今才過去一年不到,怎麼完全跟變了個人似的?
再聯想到裴家近來的動靜,他心中有些莫名的猜測,卻無法得到驗證。
雙方爭執許久,任憑蕭家怎麼舌戰蓮花,裴淵都無動於衷。
松月居中,謝斐也命人將憐惜帶來。
憐惜先前被關在柴房裡,身上髒兮兮的,人卻依然淡定安穩,仿佛已經接受任何可怕的結局。
看他這麼冷靜,謝斐不由好奇道:「你就不關心,侯府要怎麼處置你?」
蕭世蓉可是侯爵夫人,跟她私通,憐惜有一百條命都不夠折騰。
明知前路晦暗無光,憐惜只道:「從踏入裴府第一天,小人便將生死置之度外。」
謝斐道:「為了報仇,你當真連命都能輕易捨棄?」
憐惜臉色微變,手指下意識地蜷縮一下。
他摸不准謝斐知道了多少,道:「小人不明白您在說什麼,小人對蕭夫人一見鍾情,百死不悔。」
謝斐嗤笑道:「你的來歷,我已經差人打探得一清二楚,所以,不必嘴硬瞞我。」
她頓了頓,又玩味道:「董廉澤,是你在進入戲班子前的本名,對嗎?」
憐惜瞳孔緊縮,連呼吸都凝滯一瞬。
謝斐又道:「你也不必緊張,我只是想跟你聊聊。從你姐姐,再到你,隨便說說就好。」
憐惜垂下頭,緩緩抬手按住胸腔的位置。
其實,也不算滔天大恨。
他有個孿生姐姐,叫做董香雲。因父母親眷皆亡故,姐弟倆十餘年來一直相依為命。
原本姐弟二人,一個在茶館賣藝,一個在戲班子裡登台唱曲,日子雖苦,卻也能過。
直到三年前,美貌的董香雲被假裴淵看中,買入府中為妾。
賤妾卑微,在府里連上等女使都不如,董香雲又木訥沉悶,得寵不過一二月,就被假裴淵拋之腦後。不得寵,董香雲便夾著尾巴做人,對誰都低聲下氣,過得戰戰兢兢。
可即便如此,人還是死了,死在一個寒冬臘月里,被剝光了衣裳,裹到草蓆里,扔到了荒山野嶺。
憐惜還記得,姐弟二人最後一次見面,是董香雲塞了件棉襖給他。
「我親手做的,府里賞了做冬衣的料子,又有這鬆軟的棉花。我用料子做了兩件襖,一件給主君,一件給你。」
街尾的巷道里,偷溜出府的董香雲將包裹塞給弟弟。
憐惜看她臉上有傷,揪心道:「姐姐,你在裴家過得怎麼樣?裴家公子對你好嗎?大娘子是好相處的人嗎?」
董香雲摸摸臉,給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不愁吃穿,比從前挨餓受凍的日子好過多了。」
可憐惜知道,這不是實話。
他的姐姐,一張好看的臉紅腫不堪,顯然是被人狠狠扇了巴掌,整個人也沒什麼精神,眼神麻木中透露著一點恐懼。
從前賣藝的時候,也沒這麼被刁難過。
看憐惜淚涌如泉,董香雲安慰道:「傻弟弟,有什麼好哭的?咱們姐弟倆能跟狗一樣活到今天,想必老天爺是有意給咱們一條生路。往後,會越來越好過的。」
可是,董香雲沒活過那年冬天。
憐惜直視謝斐,說道:「我事後千方百計的打聽,才知道,蕭夫人冬日受了風寒,我姐姐問安時穿了月牙白的衣裳,便被蕭夫人嫌棄晦氣。後又冠上詛咒主母的名頭,將我姐姐活活打死了。」
蕭世蓉還說,二兩重的骨頭,就是隨便打死了,她還能從陰曹地府里爬出來,找我索命不成?
從那時起,仇恨在心中萌芽。
「小人命賤,無父無母,唯獨一個姐姐,算是彼此的依靠。可是姐姐含冤死了,連屍身都被餵了野狗。」
憐惜平靜地說著,沒有半點情緒起伏。
「蕭夫人高傲尊貴,大抵是不明白,我們這些卑微下賤的東西,也有愛恨情仇,也會不甘抱怨,為了復仇,能不擇手段。」
所以,即便蕭世蓉知道了他為何要算計,也只會狂怒叫囂著,罵他這下賤之人也敢報復堂堂世家嫡女。
可無需爭執,他只要達成目的就好。
謝斐沉默良久,方才問道;「是香小娘先找到你,還是你找的她?」
憐惜這才笑了聲,悲涼悽慘。
「誰找的誰有什麼要緊?她利用我,我也借了她的力,剷除我們共同的敵人。」
說完,憐惜叩首,顫抖的聲線里已帶了些許哭腔。
「小人玷污侯門主母,自知唯有死路一條。但求謝小娘留小人一個全屍,讓姐姐的孤魂能依附這副身體,轉世輪迴。」
他們本就是孿生姐弟,一胎雙生,相互依附。他已經立了姐姐的牌位碑文,只等自己一死,便能下九泉與早逝的親人們重逢。
謝斐閉上眼,疲憊地揮揮手,叫素律將人帶下去。
這世道苟延殘喘的人太多了,因為活,是人的本能。
再度睜眼,謝斐輕聲道:「被自己最看不上的卑微之人插了致命一刀,你心情如何呢?」
大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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