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不問將來,就是跟隨
第63章 不問將來,就是跟隨
美壯坐在驢車上,始終在削木箭。
她覺得兩位長輩談話,自己不適合上前。
結果再一抬頭就看見兩位老人越走越遠。
看起來在用腳丈量土地,接著倆人又拉起繩子。
繩子應是不夠長,兩位老人還要四處找大一些的石頭做記號,做完記號再接著朝遠走。而再往前去,全是半人高的荒草,稍不注意就會摔跟頭。
「吁,吁!」美壯先牽驢車找棵大樹綁上,隨後抄起鐮刀就向許老太和劉老柱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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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壯到了跟前兒也沒打擾兩位長輩說話,她只管甩動鐮刀在前面鏟草,愣是開出一條小道,方便劉老柱和許老太繼續丈量。
這功夫劉老柱已經累夠嗆,回身看眼跑來幫忙的美壯,干啞著嗓子囑咐句:「丫頭,既然割了荒草就別扔,一會兒抱你車上挑吧挑吧,把那黑麥草挑出來。」
他要留著送禮。
回頭去各村借土坯子,不能空手去那些里正家。
劉老柱心裡是清楚的:用荒草送禮也是沒誰了。
他倒是想拎兩斤大米,可他得有哇。
他們村以後只會越來越一文錢掰八瓣花,尤其這倆月還不知道是咋回事的情況下。咱跟村民不能解釋,跟誰也不能說……主要他也說不明白。
就連他家的糧食,往後也不能放量讓小兒子吃了,想吃飽要麼粗細糧幾摻,要麼就吃一個半。
因為剛剛這許家妹子把他家糧食也賒走一半。
怎麼就稀里糊塗應了,劉老柱是迷糊的,大概是他那陣情緒比較激動。
好在本來要賒走一大半,但後來許家妹子主動說了那麼一句話:「咱是要為村民們好,那也不代表非得要憋氣吃虧。你家也留些糧食,回頭買賣做起來,還得讓你家我嫂子也掙些銀錢,那我就賒一半吧。」這話讓他心挺熱乎。
只是沒一會兒就涼透,原來這才是個開頭。
「……我還缺番薯,碎米,黃豆、玉米,甜高粱杆子和種子。
這麼說吧,老哥,你去外面各村落能先賒來啥,我就缺啥。
其實不止我缺,估麼到時咱村各家都缺。
還有陶土大缸。我不管別人缺多少,但只缸,我家就得要六七個。鹹菜罈子大小不挑,越多越好。
還有大號泥鍋,誰家有多餘的,我只要大的。包括木碗木盤,筷子我家有,新的舊的也都行。
不知道你認不認識鎮裡鐵匠鋪……」
劉老柱望著許老太還在繼續掰手指細數,他頭要炸了:「合著全靠賒?」
要換多數人是這麼個窮條件,啥啥都沒有,這買賣不做也罷了吧。
「那不賒咋辦,要迎難而上,掙來錢不就好啦?你放心,起碼我家這份,年底指定全還。」
許老太說完,才看向劉老柱。
她知道這老頭要堅持不住了。
因為剛才丈量土地的時候,她倆已經算完要在中間位置,也就是她家鋪子身後要打口軲轆井。
沒水怎麼做買賣,全村人要有一口井在這面的。
可打井就要劉老柱先掏出去幾兩銀。
還有這一大片房子,每間鋪子裡不說有熱炕,大冬天起碼要有爐子和火牆吧,這些全都要用到磚。
可那火牆沒磚根本搭不起來,只她家要想往暖和了弄,自家那面還要冬天栽點青菜,就得要二兩銀錢的磚。更不用說一氣要弄這一大排房子,本來地契錢就夠劉老柱喝一壺的。
那叫五十兩,那個不能先賒。
而像磚之類的,也要至少先付一半。可想而知加吧加吧要用不少錢。
許老太覺得,是時候該說出一件能淨化劉老柱靈魂的事了。
「我知道你難,頂風的旗,哪是那般好扛的?你看哪個想做成事的人會沒有委屈。」
說話功夫,許老太解下一直斜背在身後的包袱。
也是直到這一刻,劉老柱才知道,連口水都不背的人,一直背得是啥。
只看包袱皮打開,裡面是五大串混著泥土很髒的銅板。
「你哪來的銀錢?」一直忘問了。
劉老柱心想:如若沒記錯的話,前不久許家那位外村老婆母還因為二兩銀跑上門大鬧。
許老太蹲在包袱皮前,抬眼看向劉老柱:「有田活著時,埋在大樹底下二十兩銀錢是留給孩子的,眼下只有我們娘仨知道這事,我那幾個兒子都不知曉。這次讓我給挖出來了。我留十五兩,剩下這五兩給你。」
「給我是什麼意思?」
「和你給村里人白墊錢是一個意思,先墊著。一起扛。」
許老太將來自現代家人們的五兩捐款上繳,她來之前就和家人們說好了。
而劉老柱這面,認為自己壓根兒不是一個愛掉淚的人,何況還是在婦人面前。
他急忙轉過身,正用手捂住眼睛。可明明已經閉上眼睛,眼前好似還在晃動那些洗不淨泥土的銅板。以及那句一起扛。
一起扛什麼,又不欠他的。
回想起這段日子,許家妹子那般人物明明心裡都有數,卻從來沒有威脅過他,倒是在那位趙捕頭面前幫他找補。
還和村里各家說,能打成魚,不要忘了里正。
像這次更是,沖剛才幫他分析那番話,與其說許家妹子是為村里人好,不如說歸根結底是為保他。一起扛的意思是既然知道了,還給出了主意,那就要保住他。
這又自家明明連鍋都要賒,自家錢也不夠用,卻看不得他犯愁,拿出有田的銀錢要給他。
有田啊,伯伯對不住你。
劉老柱老淚從手指縫中掉落,他往年是咋好意思壓價收許家物件的。
想起許有田那高大爽朗的模樣,心裡更是難受得不行。
終於將憋了多年的話,哽咽著說出口道:
「老妹子……」不再是許妹子了,而是老妹子。
「當年咱兩家要能成為親家該多好,我可稀罕你家大小子。我是稀罕大勁兒了,就成了恨。
這些年我還夢見過有田兩回,不瞞你說,我夢裡質問過他,咋就相不中我閨女,搞得我當年灰頭土臉。要是相中,他幾個弟弟我都能照顧,日子早就不孬了,還能供他讀書,我問他後不後悔。
我也和你掏心窩子說,他要是我姑爺子,真的,當年我豁出老命也不能讓他沒!」
劉老柱說到最後很激動,因為眼下是他頭一回後悔,那般好的娃,靠多年自學就會認字算帳,還打得一手好獵和人走過雁門關去販貨,聽說那販貨領頭都相中有田要給帶走,將來註定出息,不是他姑爺,也應該給保住的。保住後,憑有田為人重情重義,永遠都不會忘了他這位伯伯。
也是村里唯一一個有希望能在外面混好的娃啊。
一個混起來了,其他人,路子不就活了嗎。
許老太無語地望著劉老柱背影,心想:合著感動半晌就憋出這麼句話。
「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你有沒有正溜?哭成這樣。
再說你有啥可想不開的,還夢裡也質問我們家孩子。
那年輕小子喜歡細長眼睛還是圓眼睛,高矮胖瘦的,那是咱們能管得著的?要不咋說,這才叫年輕人。
要是都像咱這個歲數那樣現實,就沒有那麼多高嫁低娶的事了。那還相什麼人,挑什麼稀不稀罕的,直接看誰家糧倉大多省事。」
許老太說話時擺擺手,示意趕過來看情況的美壯站遠些,然後才繼續訓劉老柱道:「你趕緊的吧,一堆事兒呢,在那抹眼淚,也不怕晚輩瞧見。」
美壯已經瞧見,都看傻了,大娘簡直太厲害,給里正伯伯說哭啦。
而就在這時,路上忽然傳來一隊趕路人的嘈雜聲音。
許老太有那麼一瞬出現錯覺,以為商隊這就來了呢。
結果是……王家溝的?
許老太和美壯被劉老柱一手一個按進荒草里,還順手把錢也撿起來扛在肩膀上。
許老太蹲在草叢裡,看眼劉老柱的反應,聯繫到雷里正來。又看眼路面一輛輛車過去,心下琢磨:
這是王里正快要出事了吧?就算眼下人還沒被抓,那「大買賣」的哪處黑窩點,比方說雷家窩的黑窩點也可能是讓人神不知鬼不覺端了。
這應該是收到消息後,如熱鍋上的螞蟻要趕去哪裡求助,或是在轉移家裡人。要不然不會是這麼多車,還趕得飛快。
果然,劉老柱那老傢伙一定知道點兒啥。
「該!」劉老柱眯眼望著路上,差點忍不住想冒出頭喊活該,打他弟弟那幕永遠也忘不了,他早晚把這仇報嘍。看著吧,王家溝村亂的時候在後面。
許老太礙於美壯在身邊,沒說透:「里正,你是不是忘了他完了,就是你。」
劉老柱臉上的笑一僵:「……」
確實忘了。
「摟草,不用量了我心有數,走走走,趕緊回村!」
回村把老妹子支援這五兩,他得以里正名義給寫張欠條。
「對了,老妹子,你家紅契寫誰名。」
「自是我孫女,有田留給芯的,她嬸娘都知道。」
「那讓孩子明日早起隨我去趟鎮裡。」
但劉老柱都到家了,摟回家的荒草也放進院兒,美壯還不走。
別不走啊,劉老柱心想:他還要找媳婦要走家裡所有的銀錢呢。雖說無論老妻同不同意,他都要拿走,這事定死死的。
但在拿走前,總覺得能商量還是要先告訴一聲的。
胡椒正好拎泔水桶從後院餵完豬回來,看到美壯也是一愣,等聽美壯說完更是一臉懵逼。
美壯先不好意思了一會兒,然後才言簡意賅道:「里正伯,俺大娘買的哪塊荒地,你在她旁邊給俺也來個五兩銀錢的,你看著給畝數,挨著就行,中不?」
劉老柱實屬沒想到,許老太已經有這般的盲目追隨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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