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教訓

  桑家這房子,隔音並不好。

  桑景雲跟桑錢氏正說話,樓上就傳來響動,是桑景雄在大喊大叫:「你跟姐像我這麼大的時候,吃好喝好,就我天天喝粥。」

  

  「我同學都說大姐她丟人!」

  「家裡人都偏心你們,沒人管我。」

  「你們還哄我,說你們在縣城沒吃什麼好東西,結果呢?」

  「學校里的人都笑話我們家!」

  ……

  桑景雄嗓門挺大,嚷嚷個不停,但突然就沒聲了,緊跟著桑景英的聲音響起:「你嫌日子過得不好,就去怪爹,為什麼要找大姐的麻煩?」

  桑景雄哇哇大哭起來。

  桑景英不一會兒就下來了,表情有些尷尬:「我打了他屁股。」

  他們家長輩都不對孩子動手,桑景英沒挨過打,也沒打過別人,第一次打人還挺不習慣。

  「是該打一頓。」桑錢氏道,她原先也是不打孩子的,但最近打了桑學文,察覺到好處,就覺得孩子若是不聽話,打一頓也挺好。

  桑景雲深吸一口氣,那突然冒起來的火氣,倒是消散不少。

  她上輩子年少時,父母不在身邊,一直獨自生活,見過不少事兒,遇到過不少極品。

  經歷的事情一多,她也就很少生氣了。

  今天突然這麼氣,多半還是因為身體太累。

  其實桑景雄鬧脾氣,並不奇怪。

  他年紀小,這半年突然沒了錦衣玉食的生活,有了個丟人的爹,還有人在他面前說些有的沒的,他理所當然,就對著一直包容他的家人鬧起來。

  桑景雲理解桑景雄的行為,但依然覺得這孩子需要吃點教訓,好好教育。

  桑景雲又問了桑錢氏幾句,這才知道桑錢氏早上,還給了桑景雄一角錢。

  「他說他要買紙筆,但他回來時,手上沒有東西。」桑錢氏道,她本是想問問的,但桑景雄一回來就跑樓上去了,當時桑學文還又鬧騰起來,她就沒顧上。

  此時自來水的鋼筆國內還沒辦法自主生產,價格昂貴,一般小學生是沒有的,桑景雄平日裡,都是用毛筆和鉛筆。

  鉛筆大概兩個銅板一支,多買點價格會便宜些,本子的價格跟鉛筆差不多,桑景雄跟桑錢氏說國文和數學都要買本子,桑錢氏怕他錢不夠,就給了他一角錢。

  「他沒買紙筆,多半是買了別的,奶奶,他現在著實有些不像樣,今天晚上餓他一頓吧!」桑景雲攬住桑錢氏的肩膀說貼心話:「我也是心疼你們,你跟娘累死累活做一天針線,也只能掙一角。」


  從原主記憶看,桑景雄以前也有從家裡騙點小錢,出去買吃食的經歷,他去了縣城大半天,不可能什麼都沒吃。

  既然中午吃過,那晚上餓一頓出不了事。

  桑錢氏也心疼那一角錢,桑景雄之前喊叫著說她偏心,還讓她極為難受,也就同意了:「好。」

  桑景雄在家,可從沒受過委屈,因這孩子挑食,之前桑景雲生病她蒸個雞蛋羹,都會分桑景雄一點,更小的桑景麗都沒這待遇。

  桑景雲笑起來:「我們不管他了,吃月餅吧,今兒個先把鮮肉月餅吃了,明兒個再吃豆沙的。」

  桑錢氏看過那幾個月餅後,將其中兩個肉月餅對半切開,自己跟桑學文分了一個,又讓陸盈跟桑景麗分了一個。

  剩下的那兩個,她給了桑景雲和桑景英,讓他們吃整個的。

  現如今,她跟陸盈每天做針線活,加起來能掙十幾個銅板,而桑景英和桑景雲,每天能掙五六十個銅板。

  他們還是孩子,卻因為當爹的不爭氣,不得不擔起一家子的生計……桑錢氏心疼他們。

  桑景雲沒拒絕,她現在的身體有點虛,需要吃點好的養一養。

  桑景英也是,他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需要補充營養。

  前幾天,桑景雲還看到桑景英腿抽筋,這明顯就是營養沒跟上,缺鈣。

  吃過肉月餅,桑錢氏就招呼他們吃晚飯。

  這幾天,他們晚飯的主食基本上都是米飯和蒸南瓜,菜則是鹹魚、海帶、豆腐和各種當季蔬菜。

  這時真正的底層家庭,在吃上沒有他們這麼講究,他們家的日子,過得比普通農民家庭都要好。

  這也是桑景雲要求的,吃太差營養跟不上,身體出問題的話,得不償失。

  一家人吃起來,期間,陸盈頻頻看向樓梯處。

  桑景雲知道她是惦記著桑景雄。

  陸盈的性子,跟她上輩子的母親截然不同。

  她上輩子的母親是個要強的,不會被兒女絆住腳步,陸盈則不同,她的心思都在兒女身上,把兒女看得比她自個兒更重。

  之前原主生病,她就徹夜不眠地照顧。

  桑景雲這些天很忙,又刻意避開,跟她的相處才少了。

  好在陸盈沒說要讓桑景雄下來吃飯,桑錢氏更是將鍋里剩下的飯,給大家分了分。

  她是算計著做飯的,不會多做,他們三個大人,還只吃七分飽。

  桑景雄不來吃飯,他們正好可以吃飽點。


  桑學文不被桑錢氏待見,這些天只能吃南瓜和鍋巴,這會兒分到半碗米飯,更是吃得特別香。

  「阿雲,吃完你就去屋裡休息吧,別累著,」桑錢氏擔憂地看著桑景雲,「你的臉色不太好……你快回屋,我去給你打水。」

  桑景雲身體虛,稍微動一動身上就出汗,因此不管是去縣城還是回家,走完一趟都會渾身濕透。

  睡前她必須擦洗一下,不然身上黏糊糊的。

  她的頭髮,其實也需要洗,但這幾天太累,她沒顧上。明天中秋,縣城的店鋪會提早關門,她打算早點回家,然後好好洗個頭,再用布帘子在院子裡圍一下,洗個澡。

  桑景雲這麼想著,站起身準備回屋。

  這時,桑景英突然驚呼:「姐,你身後有血!」

  桑景雲愣了愣,立刻意識到了什麼。

  家裡三個大人也都知道這是怎麼了,面露尷尬。

  桑景英卻是真的被嚇到了:「姐,你怎麼會出血?姐……」

  桑景英以前受過一些傷,但都是小傷,出血也就一點點。

  現在看到自己姐姐身後暈染開血跡,他被嚇壞了——出了這麼多血,他姐會不會死?

  「我沒事。」桑景雲有些無奈。

  桑錢氏則是連忙站起身:「阿雲,你去屋裡歇著,我去給你泡個紅糖水,你爺爺過世時買的紅糖還剩一點。」

  桑景雲應了一聲,往房間裡走,桑景英這時,又去問陸盈:「娘,姐她怎麼了?」

  「你姐沒事,就是要休息休息。」陸盈不好意思跟桑景英說這個。

  如果是以前,桑學文肯定笑眯眯地把桑景英帶走,給桑景英解釋這事兒,但他現在活得麻木,一時沒反應過來。

  桑景英得不到答案,想來想去,覺得自己姐姐應該是被桑景雄氣到了才這樣,當即往樓上衝去。

  樓上,桑景雄趴在自己床上,很是委屈。

  家裡人吃月餅吃飯,竟然不叫他!

  他就知道,他們不把他當回事。

  桑景雄想著想著,抽噎起來,這時,他哥突然跑了上來。

  桑景雄以為他哥是來喊他吃飯的,結果他哥拿起旁邊的一本書,就開始打他。

  這是桑景雄今天第三次挨打,人都傻了,哇哇大哭起來。

  桑景英瞧見,恨鐵不成鋼:「你還哭!家裡人真的太慣著你了,一點都不懂事!」

  打了幾下,覺得用書打人不疼,想到以前見過的同學母親對付同學的法子,桑景英用兩根手指捏住桑景雄胳膊上的一塊肉,用力一擰……


  桑景雄「嗷」地叫起來。

  陸盈上樓來拿東西,聽到這聲音有點擔心,湊過去看了眼。

  見桑景英只是在掐桑景雄,她放下心來,去了隔壁房間。

  從屬於桑景雲的箱子裡拿了個月事帶,陸盈小心翼翼地下樓。

  這閣樓的樓梯是木質的,特別陡,她也就走得很慢。

  下樓後,她拿著月事帶,去給桑景雲裝草木灰。

  桑景雲這會兒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只能站著,幸好,桑錢氏很快就端著水進來了,過了一會兒,陸盈也來了。

  桑景雲這身體的原主,早兩年就來了月事,但一直不准,這半年更是沒怎麼來,這次突然到來,出乎桑景雲的意料。

  但想到自己今天特別累,又分明是有預兆的。

  接過陸盈手上的月事帶,讓兩人先出去,桑景雲開始擦洗。

  這時候的女人,來月事用的都是布做的月事帶。

  月事帶就是用布縫的細長口袋,可以綁在腰上,家境好的,會在裡面塞上布,普通人家,則都是往裡放草木灰。

  陸盈就給她裝了草木灰。

  桑景雲對此沒意見。

  草木灰里沒有細菌,用著還是很安全的,這年頭鄉下人受了傷,都是往傷口上糊點草木灰止血。

  不過,身為女人,是真的可憐,她接下來兩天,肯定做什麼都不方便。

  換洗好,桑景雲的肚子又開始疼起來,原主以前是不太疼的,現在這樣,估計還是身體虧著了。

  她得賺錢,這樣才能找醫生調理身體,才能不用草木灰。

  桑景雲難受的時候,桑景英還在到處問桑景雲的情況,最後還是桑錢氏跟他說了。

  桑景英聽完都被嚇到了,每個月都出血,還要流好幾天,這也太慘了!

  都這樣了,他姐肯定不能再去縣城寫書信,明兒個,還是他帶著桑景雄去吧。

  洪旭都能幫人寫書信,沒道理桑景雄不行。

  這麼想著,桑景英跟著桑錢氏進屋,和桑景雲說自己的打算。

  桑景雲道:「這樣挺好,就該讓他嘗嘗賺錢的苦頭!既然他不願意我拋頭露面賺錢,覺得女人該在家相夫教子,那就讓他承擔起養家的責任,阿英,你以後讓他每天上交十五個銅板養家。」

  「姐,等過了明天,他還要讀書。」桑景英想起這事。

  桑景雲道:「他的學校和老師不好,再讓他去讀,怕是要學壞。」


  按照桑景雄嚷嚷的話來看,他的老師和同學並不好。

  讓個十歲孩子在這樣的學校待著,肯定會被教壞。

  她上輩子生活的,治安極好的和平年代,有時都會出現校園霸凌,這個時代情況肯定更糟糕。

  讓桑景雄去讀書,還不如讓他去做「童工」。

  (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