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破瓶子嘴好
第3章 破瓶子嘴好
十里大隊的知青點原本是地主家的磚房,充公後被分給一個貧農老漢,老漢死後便沒人敢住。
直至知青下鄉,這院子便充作知青點,省得再幫他們蓋房子了。
知青點有八個老知青,三女五男。
這些年來知青一批一批下鄉,回城名額卻寥寥無幾,有的知青已經在當地結了婚,若非如此,知青點的人要更多些。
幸虧地主家院大房多,前院四間房和廚房,後院有井和一塊菜地,東北角緊挨著後牆還有單獨一間小屋,據說是地主家奶媽的居所,巴掌大的地方,被知青們當作柴房使了。
男知青人多,占了西邊兩間大點兒的屋,女知青這邊就……
瞧著分到的小屋,林念禾三人面面相覷。
這屋子裡除了炕,她們仨想同時站著都得側身。
炕也不大,估計只有一米二三的寬度,睡兩個人都有些擠,更別提三個了。
「這可怎麼睡啊!」溫嵐拍著王淑梅的大腿,一臉睿智的提出最離譜的建議,「禾子、梅子,你倆會迭羅漢不?咱今晚得摞一摞睡咯。」
聊了一路的天安門,溫嵐已經與林念禾和解了,一口一個禾子,聽得林念禾挺餓,想吃韭菜盒子了。
王淑梅這一路上就沒少被溫嵐拍大腿,這會兒傷上加傷,她疼得想躲,但一動就貼到了牆上,蹭了一身牆灰。
王淑梅齜牙咧嘴的揉著腿,給出了個靠譜的意見:「要不去問問老知青,看能不能分去她們那屋一個人?」
三人也沒有別的辦法,轉而去另一間女知青的屋子。
她們仨站在窗邊一瞧就知道沒有開口詢問的必要了。
這間屋比她們那兒大些,卻也是三個鋪位緊挨著,想再加個人是不可能的。
溫嵐終於知道愁了,猝不及防又給了王淑梅一巴掌:「要命了呦!」
王淑梅:「……」
林念禾:「嘶……」
王淑梅捂著腿側頭看她,用眼神詢問她弄出這動靜是想幹嘛。
林念禾一副「痛你所痛」的表情,誠懇道:「替你疼。」
王淑梅徹底無語了。
剛才在牛車上,她搭的不是話,是安寧和幸福啊。
林念禾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把話題拉入正軌:「這樣不行的,得再找個屋。」
「去哪找?哪還有地方啊。」溫嵐抬手在兩面牆上來回比劃著名,「我看啊,咱就弄個吊床,我小時候睡過幾年,可穩當了。」
「你幾歲的時候睡的吊床?」
「四五歲吧!」
「後來怎麼不睡了?」
「半夜的時候釘子鬆了,人和吊床一起掉下來,把我爸的腿砸折了。」
「……」
事實證明,這個世界上從沒有「最離譜」,只有「更離譜」。
溫嵐渾然不覺,自信滿滿的拍著胸脯保證:「放心,我有經驗了,咱這回多釘倆釘子,相信我,沒問題的!」
林念禾:「我相信你的經驗,但我拒絕。」
王淑梅:「我也相信,我也拒絕。」
吊床是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
已經有前輩被砸斷了腿,她們要從歷史中吸取教訓。
林念禾想了想,突然靈光乍現,右手握拳打在左手掌心:「有辦法了。」
「隊長叔。」
李大和原本在和老知青孫光輝說話,聽到這聲音頓時打了個寒戰,僵硬的轉回頭,看著林念禾問:「咋、咋了?」
林念禾看著他緊繃的神情,有點兒心疼這個被嚇壞的小老頭。
她揚起個憨憨的笑臉,儘可能無害的說:「隊長叔,我們那間屋睡不下三個人,要不……」
她趕在李大和開始發愁前說道:「要不我去後院的柴房住吧。」
她的秘密太多,自己住既方便保守秘密,也能開個小灶。
關鍵她不怕。
她防身的東西多,真有哪個流氓不開眼來摸她的門兒……她只能儘量保證讓他落個全屍。
李大和愣了愣,進屋看了眼那巴掌大的小炕,嘬著牙花子,眉頭擰成麻花。
這屋子的確住不下三個人,但讓小崽子自己去住柴房……
迎著李大和為難的目光,林念禾摸了摸鼻子,糯糯道:「我在家也是自己住的,不會害怕。我睡覺不老實,會踹人,我三歲的時候就把我媽的胳膊踹脫臼了,她念叨了好多年。」
跟出來的溫嵐和王淑梅聞言對視一眼,二人合力拿起林念禾的行李卷,只等李大和一聲令下,她們就幫她搬家。
林念禾咂了咂舌。
看來,大家都是願意吸取歷史教訓的好同志啊。
李大和咂吧著煙,掉了兩根頭髮也沒想到更好的辦法,只能點頭同意。
他出門招呼孫光輝:「孫知青,你帶幾個男知青去把後院屋裡的柴搬出來,拾掇一下給林知青住。」
孫光輝有些懵,撓了撓頭說道:「讓女同志住柴房不好吧?還是我去吧。」
李大和被他這榆木腦袋氣得直翻白眼:「你去有啥用?這屋不還是睡不下仨人?」
孫光輝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問題的關鍵不是誰住柴房,而是女知青宿舍不夠住。
他憨憨的應了一聲,回身招呼了幾個老知青去幹活。
柴不算多,五個人三四趟就全搬出來了,三個姑娘進去一看,心情很複雜。
這間屋裡外間加起來大概十五平米。有灶,沒鍋;有窗,沒玻璃;有炕,沒塌……但上邊全是灰塵和不知名的垃圾。
王淑梅皺了皺眉:「念禾,要不咱們商量一下迭羅漢的順序?」溫嵐撇著嘴:「要不研究一下吊床掛在哪兒?」
林念禾說:「我既不想被砸斷腿,也不想把你們踹脫臼,所以就這樣吧,收拾乾淨就行了。」
聽她語氣肯定,李大和又抽了口煙,說:「那我給你開條子,下午你去公社領幾塊玻璃回來,我讓人……算了,我讓我兒子去領幾塊玻璃回來給你換上。」
他真怕這小崽子半路被狼叼走。
「謝謝隊長叔!您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大隊長了!」林念禾笑嘻嘻的說。
她說的當真是實話,畢竟她只見過李大和一個大隊長。
李大和白了她一眼:「破瓶子嘴好。」
說完,小老頭就背著手往外走,對那三個看熱鬧的女知青說:「她們仨剛來,歲數也小,你們能幫襯就幫一把,有啥事去大隊部找我。」
面對大隊長,老知青們不管心裡怎麼想,臉上的表情一個比一個認真,嘴裡答應得一個比一個爽快。
不過李大和走後,只有一個叫王雪的老知青來轉了一圈,說她還得做飯,做完了就來幫忙。
另外兩個或許是真的在忙,都沒露面。
別人不管,她們也沒等著人幫忙,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這是亘古不變的硬道理。
屋子小,又沒有家具,打掃起來倒也快。
王淑梅手腳利索,在屋裡灑了水,很快就把垃圾都清掃乾淨了;
溫嵐力氣大,用兩根手指提著塞滿垃圾的麻袋,拿出去倒了;
林念禾……林念禾拿出了幾塊大白兔奶糖,剝開糖紙塞進她們的嘴裡。
幹活是比不過了,她只能做好後勤,不添亂。
「哎?」
吃到糖的兩人同時停下手裡的活兒,用看敗家子的眼神看林念禾。
溫嵐從林念禾手裡搶過一張糖紙,把糖吐回去包好,這才咂吧著嘴裡殘留的甜味兒說:「你個瓜女子,有啥好吃的不會自己留著嘞?」
王淑梅也說:「是啊,再說這活兒本來就該咱們一起干。」
林念禾伸出自己白淨的手:「可你們也沒給我幹活的機會啊。」
她要掃地,王淑梅讓她一邊兒涼快去;她要扔垃圾,溫嵐讓她別擋路。
她良心不安吶。
「你那小胳膊小腿的能幹啥?」
「都是一起來的,伸把手的事兒算什麼?還值得你用糖謝?」
林念禾看著她們倆清澈中帶著嫌棄的眼睛,笑了。
她說:「都是一起來的,請你們吃塊糖怎麼了?」
溫嵐和王淑梅還不知道什麼叫用魔法打敗魔法,倆人沉默著,都不知道該怎麼反駁她。
看著林念禾的笑臉,王淑梅和溫嵐不約而同的想:以後一定得看著這敗家丫頭點兒,她這樣的,被人賣了還得幫人數錢呢。
吃了糖,把林念禾的行李都搬過來,林念禾的宿舍便算打掃完畢。
王淑梅和溫嵐沒再停留,去前院整理自己的行李了。
關上門,林念禾翻出張油紙,倒了半袋大白兔奶糖包好,拿出筆記本寫下兩行字後,把糖和紙一起塞進個軍綠色的挎包里,出門去了。
前院女知青們仍在做飯,幾個男知青在孫光輝的帶領下正在搭棚子堆柴,打算用作臨時柴房。
瞧見林念禾背了包,孫光輝隨口問:「林同志要出去?」
「嗯。」林念禾點點頭,「孫同志,請問隊長叔家在哪兒?」
頓了頓,她感覺到廚房裡傳來的幾道探究目光,聲音大了幾分:「隊長叔說下午讓他兒子去公社領玻璃,我想問問能不能幫我發封電報回家。」
孫光輝的榆木腦袋想不出那些彎彎繞繞,聞言立即帶她出門去,給她指明大隊長家的方向後才說:「這會兒中午休息,你找不到的話,隨便敲個門問問。」
「謝謝孫同志。」林念禾道了謝,又問,「對了,我想問問,我們的飯怎麼做?」
「平時都是輪換著做飯的,你們才來,今天的飯我們做就行,回頭你們管隊上借了糧再還。」孫光輝又說,「大隊長剛才說了,你們幾個下午休息,明天再上工。」
「我看我那兒有個小廚房,我能自己做飯嗎?」林念禾問出了最想問的。
她的米麵根本不能放在明面上,但自己吃的話,問題不大。
雖然八輩子都吃不完。
孫光輝愣了愣,有些不確定:「你不打算搭夥?」
「嗯,」林念禾笑了笑,「我愛吃辣,又挑嘴。」
孫光輝憨憨的問:「你不跟我們一起吃的話,菜怎麼辦?」
現在各家吃菜都是自家種的,知青點後院的那一塊菜地是他們老知青種的,平時都是輪換著收拾。
在這個一口糧都是命的年代,哪怕農村不缺菜也不可能隨便送給別人。
林念禾不缺菜,但還是不能拿出來,面對孫光輝的關心,她只能說:「我吃得少,在門前開一小塊地也就夠了。」
孫光輝再一次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林知青這是一門心思要單出去。
他點點頭:「行,那我等會兒跟他們說一聲,這幾天活不多,你要開地的話我幫你。」
孫光輝下鄉三年了,什麼活兒都會做,在知青點是老大哥的存在。
他雖然憨厚老實,但為人很有分寸,知青點的活兒大家一起做,但這種私人幫助,他不會主動拉著別人一起。
「謝謝孫同志。」
林念禾告別孫光輝,甩著小手踏上了十里大隊的小路。
孫光輝看著她的背影,無奈苦笑。
現在還不知愁,等明兒去幹了農活,恐怕就蔫了。
他轉身回去,才釘了兩根木樁就聽到門口傳來一道清冽男聲:
「同志,請問林念禾在嗎?」
(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