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打個欠條吧
衙役絕對不會對囚犯手下留情。
即使其中有一些心腸軟的，他們也不敢這麼做。因為誰手下留情誰就破壞了這一行的規矩，今天你留情明天他留情，今後他們還怎麼收錢？
所以心腸軟的人，在衙役班子裡根本混不下去。
劣幣逐良幣。
心腸軟的被淘汰，剩下的一個個都是狠人。
「大人啦，我們身上哪還有錢！」人群呼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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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犯在被發配之前要抄家，遭受第一輪洗劫。發配之後，必須要賄賂押解差役，否則中途很可能給你來個熱水洗腳，遭到第二輪搜刮。
這裡是第三輪。
所以身為囚犯，最後能不能活下來，就要看你藏錢的本事，還有演戲的本事了。
每一輪，別人都想把你的錢財搜刮的乾乾淨淨，不給後面留。如果演技不好，不能讓差人相信你是真的沒錢了，便活不到下一輪。
「好話，我只說一次。」牢頭冷冷道。
這樣的囚犯，他又不是第一次見到。
又有哪一個囚犯，到了大牢里不會喊沒錢的？
人群頓時安靜下來，一是因為本來就沒什麼力氣，喊幾句身體就被掏空。二是經過這一路的折磨，他們也都『懂事』了。
遭到現實的毒打，再鋒利的稜角也會被磨平。
再美好的夢想、遠大的志向，也終將回歸現實。
在場有很多囚犯曾是讀書人，也經常讀什麼修身齊家平天下，什麼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並且堅定不移的奉為畢生信仰。
然而經過這一路的折磨之後，他們已經把這些東西拋到了腦後。
因為他們已經痛切的體會到了，只有活著，才是現實。
人，都是歷練出來的。
經歷過歷練的人，他們在內心深處都會把聖人之言、聖賢書視為狗屁，因為他們已經懂了。然後又會在嘴上高喊仁義道德，擎起這面無往而不利的大纛。
「大人，我這裡還有點銀子。」一名囚犯，從屁股後面掏出一塊碎銀。
這是個狠人！林紓見狀心中說道。
然而在場沒有一個人笑話他，
為了活下去，做任何事情，都不丟人！
人群看他的眼神，甚至還有羨慕。
明天，他可以活下來了。
「你叫什麼名字，我給你記一下。」牢頭麻溜的接過碎銀，放進懷裡。幹這一行干多了，什麼事情他沒見過？
誰說銀子髒了就不是銀子了？
錢丟進糞坑裡，照樣有人爭搶著撈出來。
洗乾淨之後買就買肉照樣吃著香。
「小人名叫鄭三元，還望大人給條活路。」那名囚犯舔著臉道，眼神中儘是諂媚。
「還有人孝敬嗎？」記錄完名字之後，牢頭問道。
「我這裡有一點。」又有一名囚犯，從耳朵里掏出銀子來。
「名字！」
陸陸續續有人掏銀子孝敬牢頭，藏匿地點千奇百怪。不過能掏的出銀子的只有四五人，其他人就算把全身扣十遍都扣不出一個銅板。
「還有嗎？」牢頭問道。
「沒有的話我就走了，沒有記名字的，明天你們是死是活，就要看你們的造化了。」牢頭冷冷道，轉身而去。
「牢頭大哥！」就在這時，林紓上前道。
沒辦法，這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只能試一試了。如果他現在不搏一搏，那麼明天活下來的機會，將會非常渺茫。
「你有什麼話說？」牢頭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冷冷的道。
「這孝敬銀子，我們能不能先欠著？」林紓道。
「孝敬銀子還能欠帳？」牢頭好像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
「如果欠的帳能還上，那麼就和現在給沒什麼區別。」林紓認真的道，「牢頭大哥，你看我們這些活下來的人基本上都是身強力壯，體質差的也不可能活著走到萬寧縣。更有一些人辦事機敏，從他們現在還能拿出孝敬銀子這件事就能看出來。」
「像我們這樣一群人，與其殺了，還不如留著為大哥效力。」
不等牢頭回答，林紓搶著繼續說道：「如果牢頭大哥明日肯留我等一條性命，我等願意寫下欠條，半年之內奉上紋銀一萬兩！」
老老實實種地當然賺不了一萬兩銀子，一輩子都賺不到，但如果幹點別的……
不管給對方許下什麼樣的承諾，先活下來再說。
而且給對方畫的餅一定要大，只有大餅足夠大，才能勾起對方的貪婪之心。
「呵呵，你當老子是三歲小孩啊，這麼好哄？」牢頭冷笑，「把你們這群人全部拆了賣零件，恐怕都賣不了一萬兩銀子。」
「我等只是囚犯而已，怎敢哄騙大人！」林紓認真的道，「而且生死攸關之事，在下也不敢亂來，更不敢胡說八道。」
「爾等只是賊配軍而已，世代賤籍，壓根兒沒有翻身之可能，如何能在半年之內弄到一萬兩？」牢頭冷聲道。
「打家劫舍也好，賣苦力也好。身強力壯行事機敏，就是我等最大的本錢。」林紓道，「總之，只要我們能過了這一關，就有賺銀子的機會。」
「大人你剛才只拿到了三兩多碎銀，如果能放過我們，以後得到的回報，絕對比這個多得多。」
「打死我們對大人沒有任何好處，而且用力打還挺累的。相反如果大人放過我等，不但輕鬆，還能白賺了一萬兩銀子，又何樂而不為呢？」
「如果我們膽敢毀約，大人盡可以拿著欠條，向官府告發我們，我們是逃不掉的。做出何種選擇，請大人仔細思量。」
民間借條，在明朝時期還是有法律效力的。
牢頭聞言沉默下來，看向林紓，像是要將他整個人看穿似的。
良久，把紙筆遞給林紓，「寫欠條吧。」
很快林紓就把欠條寫好了，吹乾上面的墨汁後遞給牢頭。牢頭接過，聲音如同冬日寒冰道，「但願半年之後你能履行諾言，否則，你將會死的很慘。」
「小人當然知道，且絕不敢毀諾。」林紓道。
「哼！」牢頭冷哼一聲，走出了牢房。
「林小哥，他就這麼放過我們了？」看到牢頭走後，人群立刻圍了上來，一名流犯問道。
「是的。」林紓點點頭，道，「放過我們，確實比殺了我們對他更有利。因為在任何時候，活人都比死人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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