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帶傷的樹皮,吊人的繩子,凍結的血液
「你說什麼!?」
聽到秦衡的話,格桑的大嗓門更加尖銳,充滿著意外:「你說你破解了移屍之謎?還找到了兇手的真正幫凶?這怎麼可能!?你才來多久啊,你也根本就沒做什麼不一樣的事,你怎麼可能做到他們兩天兩夜都做不到的事?」
格桑的話語裡充滿著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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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秦衡的幫凶身份,也不說秦衡與他之間的過節,只說秦衡到來驛站滿打滿算也就半個多時辰而已,這麼點時間,他打個盹都不夠,結果秦衡就慢條斯理的說破案了,是個正常人都會懷疑秦衡在說大話,更別說他對秦衡本就帶著有色眼鏡了。
秦衡沒有理睬格桑的質疑,他性子謹慎,既已開口,便有絕對把握,他人質疑與否,改變不了事實。
他從不做無用的爭辯之事。
「移屍殺人的真相是什麼?」
這時,高力士的聲音突然響起:「真正的幫凶又是誰?」
「你還真信他?」格桑可知道高力士是一個猜忌心如何重的人,卻沒想到,秦衡就這麼一句沒頭沒尾的話,高力士竟毫無懷疑。
「我帶來的人,我不信他,信你?」
高力士看都沒有看格桑一眼,只是雙眼灼灼的盯著秦衡。
秦衡抬眸,與高力士視線相交,正如高力士所言,即便自己還沒有任何解釋,可從高力士的眼中,他也沒有看到任何懷疑。
秦衡笑了,這就是為何他覺得高力士順眼的緣故。
高力士既信任他,他便毫無隱瞞,直接將自己的結果說了出來:「你們都被兇手給騙了!」
「被騙了?」高力士眉毛一挑。
秦衡點著頭,視線掃過郎中、侍衛、格桑,最後直視著高力士的眼睛,說出了讓所有人三觀都要顛覆的話:
「你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移屍,是假的!」
「東贊次吉是假的!」
「時間是假的!」
「這裡所謂的殺人現場,也是假的!」
「所有的一切,你們掌握的所有一切,沒有一個是真的!」
「而兇手真正的幫凶……」
秦衡深吸一口氣,道:「是仵作!」
嗡的一下!
隨著秦衡聲音的落下,在場眾人只覺得大腦嗡嗡直響。
一瞬間,竟仿佛覺得自己幻聽了。
明明秦衡所有的字都很清晰,明明每一個字他們都明白,可這些字連在一起,他們就完全懵了。
什麼移屍是假的,東贊次吉是假的,時間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
他們的大腦,此刻全都被「假的」二字充斥著,只覺得這兩個字就仿佛魔音一般,不斷在腦海中翻湧。
而他們,完全不明白秦衡這所謂的「假的」是什麼意思。
移屍怎麼會是假的呢?東贊次吉怎麼會是假的呢?這裡的案發現場,他們親眼所見,怎麼就能是假的呢?
這一刻,饒是機敏如高力士,都跟不上秦衡的思路了。
更別說,秦衡說幫凶,是仵作,是他們所有人都認識的、都熟悉的、為刺史衙門驗屍多年的仵作!
這一切,都太難讓人接受了。
「胡說八道!」
格桑的大嗓門忽然響起:「秦衡!虧你剛剛說你查明了這些,我還真的對你抱有一絲希望,現在來看,你分明就是胡說!」
「說什麼我們看到的一切東西都是假的,合著我們眼睛都瞎了唄?」
「而且你說幫凶是仵作?」
「開什麼玩笑?就那麼一個老實巴交的人,能做幫凶?」
格桑冷冷看著秦衡,用最大的惡意推斷道:「你該不是為了脫罪,就胡說八道妄圖矇混過關吧?你之所以說仵作是幫凶,該不會是因為仵作地位最低,人又老實,所以故意找他當替罪羊,替你擔罪吧?」
格桑話音一落,侍衛們頓時下意識看向秦衡。
眼中也不由露出懷疑之色。
著實是秦衡的話,太過出人意料,讓他們實在是沒法完全相信。
剎那間,秦衡就成為了整個房間最矚目的人,只是這種矚目,是被質疑的目光所包裹。
若是普通人,這一刻可能已經為了自證而臉紅脖子粗的辯解了,可秦衡面對格桑這般充滿惡意的質疑,卻沒有去看格桑一眼,他只是平靜看向高力士,道:「高將軍,你可信我?」
高力士看著秦衡,秦衡身軀瘦弱,在這寒冷的房間內,任何人都比他要魁梧雄壯,可就算這般,瘦弱的秦衡也腰杆筆直,面目從容,面對這些比他強壯的多的人的質疑,毫無驚慌與畏懼……這一刻,秦衡在他眼中,竟和李隆基的身影重合了。
他在兩人身上,看到了同樣的氣魄!
高力士笑了:「我已經說過了,你是我帶來的人,我不信你,難道信他?」
話音一落,他直接橫眉瞥向身後的侍衛們,冷冷道:「還愣著幹什麼?沒聽到秦參軍的話?還不快去將仵作拿下!?」
語氣帶著不滿,有著羞惱,頓時嚇得侍衛們渾身一顫。
他們知道,高將軍動真怒了!
「諾!諾!」
他們哪還敢有任何遲疑,連忙轉身就向外匆忙跑去。
「哎呦!」
結果,剛到門口,就差點撞到了進來的周祥,被周祥當場呵斥:「幹什麼呢?慌慌張張,差點撞到本官,發生什麼事了?」
侍衛連忙行禮:「小的有要事需立即去做,之後再來向刺史告罪。」
說完,就匆匆忙忙衝進了夜色之中。
周祥看著侍衛著急忙慌離去的背影,眉頭不由緊緊皺起,心中抱怨:「肯定又是高力士,高力士又在幹什麼?就不能安分點嗎?」
折騰了兩天,耳邊難得沒了格桑的質問,周祥也難得清閒,剛要準備小憩一下,誰知,就有侍衛來報,說高力士要去吐蕃使臣的院子,與格桑又對上了!
這讓他心中不由哀嚎一聲,一邊痛罵高力士不知進退,一邊爬了起來。
驛站內的分工是他負責的,一旦高力士真的與吐蕃使臣鬧起來,出現什麼亂子,第一問責的人就是他,李隆基絕對會將責任甩給他,那時他的處境會十分麻煩,所以即便他再不想管高力士的事,也必須過來。
可誰知,他剛來到門外,就差點被急躁跑出去的侍衛給撞到。
周祥心氣不順的進入房間,剛看到房內眾人,腳步就不由一頓。
只見格桑正緊緊地盯著秦衡,臉上既有羞惱,又有警惕,而秦衡則與高力士相視而笑,仿佛將格桑當成空氣,這讓周祥敏銳的察覺到氣氛異常,意識到有什麼事發生了。
秦衡與高力士聯手排擠了格桑?可他又覺得不像這麼簡單。
「周刺史來了?你來的可真是夠巧的。」
格桑發現了周祥,頓時冷笑出聲。
「巧?」周祥不解。
就見格桑陰陽怪氣道:「你還不知道吧?秦衡真不愧是你們找來的神探啊,他剛來多久啊?不過是隨便看了看,結果就把你們兩天的努力全都否了,真是厲害。」
「什麼!?」周祥下意識看向秦衡。
格桑咧嘴道:「你們花費了兩天兩夜確定的事,神探直接給你們都否了,你們說這裡是真兇的作案現場,可人家秦神探說了,這裡不是!你們說真兇移屍,可秦神探也說了,真兇壓根就沒有移屍,神探說你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你們都是瞎子……最後,人家還說他不是幫凶,為你們辛苦驗屍的仵作才是幫凶,你瞧,是不是很有趣?」
周祥臉色徹底變了,鬍子都豎了起來。
「秦衡,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秦衡身為潞州司法參軍,頂頭上司就是身為刺史的周祥,周祥不能不給李隆基和高力士面子,但對秦衡,他一點面子也不給,直接呵斥:「你還嫌不夠丟臉的嗎!?」
「我們花費了兩天兩夜,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結果你三言兩語就給否了?你真的是來查案的,還是來搗亂的?」
「而且,你還冤枉仵作……他這些年來,幫了你多少忙?為衙門兢兢業業驗屍,天天與那些屍首打交道,但人家從未抱怨過一句,反而你被當成幫凶抓走時,他還為你說話,說你不是那樣的人,結果你卻反過來冤枉他是幫凶!你還有人性嗎!?」
周祥的吐沫星子亂飛,語氣十分嚴厲。
格桑見狀,臉上冷笑更濃,原本他就對秦衡這個幫凶充滿不喜,之後秦衡又用他的秘密威脅他,讓他更為惱火,剛剛他責問秦衡,結果秦衡卻不理他,將他當成空氣,這讓他恨不得直接剁了秦衡。
所以秦衡被罵的越是悽慘,他越是高興。
「周刺史,你什麼都不知道,莫要亂說!」
周祥聲音剛落,高力士便直接出言為秦衡辯駁:「秦參軍不會胡亂冤枉人。」
「不會胡亂冤枉人?那是有證據了?證據呢?拿出來!」周祥見高力士護著秦衡,臉色更加難看。
原本秦衡誰的派系也不加入,他只將秦衡當成工具,但現在高力士明顯傾向秦衡,說明秦衡已經選擇站隊,與他已徹底不是一路人。
他對秦衡,態度自然更為不善。
高力士何等聰明,一眼就看穿了周祥這樣嚴厲的緣由,秦衡的本事已獲得他的認可,他自然樂得周祥將秦衡趕到自己這邊來,周祥越是斥責,他就越要為秦衡說話,不過這一次還未等他為秦衡開口,就聽一道嘆息響起:「周刺史你想要證據,也得給我開口的機會啊。」
「什麼?」
周祥皺眉看向秦衡。
高力士眸光一閃,迅速明白秦衡的意思,直接讓出了路。
「此案有兩個最大的疑點。」
秦衡不給周祥再噴口水的機會,直接道:「第一,兇手異常挪屍之謎!」
「案發之時,人來人往,驛站十分熱鬧,兇手此時挪屍,被人發現的風險要遠高於在這個房間內殺人,所以他選擇挪屍,幾乎相當於主動提高難度……而兇手挪屍樹林,並不會延長死者被發現的時間,可以說,兇手移屍,沒有任何好處,反而暴露的風險更大,周刺史是否認同?」
周祥皺了皺眉,但沒有否認。
「第二,死者吊起之謎。」
「兇手本已用利刃刺死了死者,為何還要將死者吊在樹上?要知道,東贊次吉體格不小,想要將其吊起來,難度很大,這會耗費兇手不少的精力與時間,徒增被人發現的危險……怎麼想,這行為都很奇怪,周刺史又是否認同?」
周祥被秦衡問的眉頭直皺,但他卻找不到挑刺的地方,只能冷冷道:「認同又如何?」
「認同就說明周刺史與我的思路是一致的。」
周祥蹙眉,剛要說未必,秦衡的聲音就繼續響起:「這兩個疑點,讓此案顯得迷霧重重,仿佛兇手是一個有腦疾之人,總是在做不必要的奇怪之事。」
「但……這可能嗎?兇手作案後,愣是讓你們兩天兩夜毫無一點收穫,他會是有腦疾,做不必要之事的人?」
高力士跟上了秦衡的思路:「所以你是說,兇手做這兩件事,有其必然的目的,我們之所以覺得奇怪不必要,問題不在兇手身上,而是我們自己的問題?」
「我們自己的問題?」周祥終於找到挑刺的機會:「我們怎麼可能有問題?我們的分析經得起推敲,不可能有問題!」
「經得起推敲?結果就是案情毫無進展?」
「這……」周祥話語一滯。
「少說廢話!」格桑抱著膀子,依靠在牆壁上,大嗓門震得屋頂灰塵往下濺落:「你說兇手腦子沒問題,那你倒是說說,他究竟有什麼目的?」
周祥也看向秦衡,滿是質疑之色。
「原本我也和你們一樣,完全想不通兇手這樣做的理由……」
秦衡沒有賣關子,道:「直到我去了樹林,看到了幾樣東西,心中豁然一開,瞬間明白了一切。」
「樹林?幾樣東西?」
周祥問道:「什麼東西?」
「帶傷的樹皮,吊人的繩子,以及……凍結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