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門寺

  【第一場】

  (四紅龍套、四校尉手提馬鞭、賈桂持雲帚同上。劉瑾上。)

  劉瑾(引子)腰橫玉帶紫羅袍,赤膽忠心保皇朝。

  (念)四海騰騰慶昇平,錦繡江山屬大明。滿朝文武尊咱貴,何必西天把佛成!

  (白)咱家,姓劉名瑾,字表春華。乃陝西延安府人氏。七歲淨身,九歲入宮,一十三歲扶保老王。老王晏駕,扶保幼主正德皇帝登基。明是君臣,暗如手足一般。太后老佛爺十分寵愛,認為義子螟蛉干殿下,封為九千歲之職。

  我說桂兒呀!

  賈桂(白)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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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瑾(白)咱們爺兒們夠瞧得了吧?

  賈桂(白)敢情!夠瞧好大半天的啦!您這會兒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誰還比得了咱們爺兒們呀!哈哈哈……呦!

  劉瑾(白)昨天晚膳後,太后老佛爺傳下懿旨,今天要往法門寺降香,鑾駕齊備了嗎?

  賈桂(白)齊備多時,敬候您老人家請駕哪!

  劉瑾(白)猴崽子你可真會當差!

  賈桂(白)這算的了什麼呀!

  劉瑾(白)候著!

  賈桂(白)嗻!

  (劉瑾離座打躬。)

  劉瑾(白)兒臣有請母后!

  (四太監持鑾駕、四宮女同上,太后緩步隨上。)

  太后(引子)一心赴蟠桃,但願得,長生不老。

  (太后坐。)

  劉瑾(白)兒臣參見母后!

  太后(白)皇兒平身!

  劉瑾(白)千千歲!

  太后(白)賜座。

  劉瑾(白)謝座。

  太后(白)啊兒呀,為娘要往法門寺降香,鑾駕可曾齊備?

  劉瑾(白)俱已齊備。

  太后(白)擺駕法門寺!

  劉瑾(白)桂兒呀!

  賈桂(白)嗻!

  劉瑾(白)吩咐校尉的,起駕法門寺呀!

  賈桂(白)嗻!

  校尉的!

  四校尉(同白)有!

  賈桂(白)起駕法門寺呀!

  四校尉(同白)啊!


  (二幕開。太后上高台,一小太監持黃羅傘上,立太后身旁。吹嗩吶曲牌一江風。)

  眾人(同一江風)一官遷,

  白下孤雲斷,

  古道長亭短。

  渡關山,

  回首迢迢日近長安遠,

  輕車破曉煙,

  輕車破曉煙,

  (四校尉、四紅龍套、四太監、四宮女、賈桂同下。)

  眾人(同一江風)行旌拂遠天,

  蕪麼徑路羊腸轉。

  (劉瑾、太后同下。)

  【第二場】

  (二幕開。宋國士、宋巧姣同上。宋國士、宋巧姣分別向兩邊張望,同翻回。)

  宋國士(白)哎呀兒呀!你看千歲前呼後擁,此狀不告也罷!

  宋巧姣(白)爹爹呀!慢說千歲前呼後擁,就是一座刀山,唉,女兒也要前去呀!

  (西皮散板)明知道深山內有豺狼虎豹,

  難道說斷了那過往漁樵。

  宋國士(西皮散板)狀告那父母官其罪非小,

  宋巧姣(西皮散板)理義正哪怕那王法律條。

  宋國士(西皮散板)怕的是此一去性命難保,

  (宋巧姣欲前去告狀,宋國士向前相攔,未攔住,宋國士反被撞倒在地,宋巧姣乘機下,宋國士起身,急步追下。)

  【第三場】

  (二幕開,吹嗩吶曲牌一江風。四校尉、四紅龍套、四太監、四宮女、賈桂、劉瑾、太后同上。老和尚自下場門上。)

  眾人(同一江風)輕車破曉煙,

  輕車破曉煙,

  行旌拂遠天,

  蕪麼徑路羊腸轉。

  太后(白)啊兒呀!

  劉瑾(白)兒臣在。

  太后(白)問問廟內和尚,哪裡潔淨,為娘要打坐。

  劉瑾(白)遵旨!

  我說桂兒呀!

  賈桂(白)嗻!

  劉瑾(白)問問廟裡和尚,哪兒潔淨,太后老佛爺要打坐哪!

  賈桂(白)嗻!

  (賈桂出廟門。)

  賈桂(白)廟裡的和尚哪?


  老和尚(白)問候公公。

  賈桂(白)廟裡頭哪兒潔淨,太后老佛爺要打坐哪!

  老和尚(白)觀音堂潔淨。

  賈桂(白)候著!

  老和尚(白)是。

  賈桂(白)啟稟千歲爺:觀音堂潔淨。

  劉瑾(白)你就告訴他們不就結了嗎!

  賈桂(白)嗻!

  (賈桂出殿門。)

  賈桂(白)和尚帶路。校尉的,擺駕觀音堂啊!

  四校尉(同白)啊!

  賈桂(白)多念萬壽經啊!

  老和尚(白)阿彌陀佛!

  (老和尚托茶盤出門下。宋巧姣持狀紙上,雙手舉狀紙,下跪。)

  宋巧姣(白)冤枉!

  四校尉(同白)噢!

  劉瑾(白)嘿嘿嘿……桂兒呀!

  賈桂(白)嗻!

  劉瑾(白)外頭什麼事這麼雞貓子喊叫的?太后老佛爺寶座離著近,驚了駕,是咱家擔哪,孩兒呀!孩兒呀!還是嘚兒你擔哪?

  賈桂(白)奴才擔當不起呀!

  劉瑾(白)我也知道你擔當不起。瞧瞧喀!

  賈桂(白)嗻!

  校尉的!

  四校尉(同白)有!

  賈桂(白)什麼事這麼雞貓子喊叫的?

  四校尉(同白)有一民女喊冤。

  賈桂(白)怎麼著,有個民女喊冤?

  四校尉(同白)正是。

  賈桂(白)候著!

  啟稟千歲爺:有一民女喊冤。

  劉瑾(白)怎麼著,有一民女喊冤嗎?

  賈桂(白)是。

  劉瑾(白)這兒沒她的父母官嗎?

  賈桂(白)可說得是哪!

  劉瑾(白)把她殺了吧!

  太后(白)且慢!

  劉瑾(白)嘿,聽信兒!

  太后(白)大佛寶殿,哪有殺人的道理?看那女子身旁有狀無狀?

  劉瑾(白)遵旨!

  桂兒呀,這大佛寶殿可怎麼能殺人哪?

  賈桂(白)是呀!可說得是哪!


  劉瑾(白)這是誰的主意?

  賈桂(白)奴才不知道哇!

  劉瑾(白)又不知道了呦!去看看,那女子身旁有狀無狀。

  賈桂(白)嗻!

  我說校尉的,搜搜那女子身旁有狀無狀。

  校尉甲(白)是。

  (校尉甲向前,宋巧姣將狀紙呈上。)

  校尉甲(白)有狀。

  賈桂(白)怎麼著!有狀?

  (賈桂接過狀紙。)

  賈桂(白)嘿嘿!這是誠心打官司來的!

  (賈桂持狀紙進門。)

  賈桂(白)啟千歲:有狀!

  劉瑾(白)怎麼著!有狀嗎!孩兒呀,孩兒呀,你的差事可來啦。

  賈桂(白)她打官司,奴才有什麼差事呀!

  劉瑾(白)手捧狀紙,跪在丹墀,高聲朗誦,一個字兒,一個字兒的,念與太后老佛爺與咱家我聽。念喀!

  賈桂(白)嗻!

  (賈桂顯出畏難不願念的表情。)

  劉瑾(白)你倒是念喀呀!

  賈桂(白)奴才這不是喀哪嗎!

  劉瑾(白)不帶你出來,你偏要跟著。帶你出來,有這麼點兒差事,還不夠你猴崽子蹭梭子的哪!

  賈桂(白)奴才沒有哇!

  劉瑾(白)念喀!

  賈桂(白)嗻!

  劉瑾(白)「螫」嘚兒掐鉤子!

  賈桂(白)是!

  劉瑾(白)「士」呀,讓嘚兒「炮」打啦,出「車」吧,念!

  (賈桂無可奈何地跪下,持狀紙念。)

  賈桂(白)「具」!「具」!「具」!

  (賈桂雙手持狀紙,隨念隨上下打量狀紙。)

  劉瑾(白)別「鋸」啦,再鋸就不夠材料啦!

  賈桂(白)它是這頭一個字念「具」。

  劉瑾(白)我知道啦,往下念!

  賈桂(白)嗻!

  「具上告民女宋氏巧姣,求雪夫喊冤事啊!」

  劉瑾(白)這不結啦!照著這樣往下念!

  賈桂(白)嗻!

  「竊巧姣系眉鄔縣學庠生宋國士之女,許字世襲指揮傅朋為妻,六札已成,尚未合卺。忽聞氏夫身遭飛禍,趕即查問起事情由。方知氏夫因丁父憂,尚未授職,現已服滿,前往各出謝孝,經過孀婦孫氏門前,無意中失落玉鐲一隻,被孫玉姣拾去。適有劉媒婆從旁窺見,藉此誆玉姣繡鞋一隻,命其子劉彪在大街之上,向氏夫訛詐。因此二人爭鬥一處,當經劉公道勸解,並未公允,隨即各散。彼時又出孫家莊黑夜之間刀傷二命,一無兇器,二無見證,無故將氏夫拿到公堂,一味刑求,暗無天日。氏夫乃文弱書生,不堪痛楚,只得懼刑屈招,拘留監獄。竊巧姣一聞此信,驚駭異常,家中只有母親一人,衰朽臥病,事已情急,謹依法律規定條例,具狀上告,伏求俯准,提案訊究,務得確情,以雪奇冤,而重生命,則銜結之恩,永無既極矣!謹狀啊!」


  我的姑奶奶,您少寫點兒好不好,差點兒沒把我憋死。

  劉瑾(白)真難為你了,會把它念下來啦!

  賈桂(白)是呀,人家孩子才多大兒呀!

  劉瑾(白)別不害臊啦,拿過來吧!

  (賈桂將狀紙遞給劉瑾。)

  劉瑾(白)狀紙在此,請母后定奪。

  太后(白)將那告狀女子帶進大佛寶殿,為娘要親自問話。

  劉瑾(白)遵旨!

  桂兒呀!

  賈桂(白)嗻!

  劉瑾(白)將告狀的小妞兒,帶進大佛寶殿,太后老佛爺要親自問話哪!

  賈桂(白)嗻!

  校尉的!

  四校尉(同白)有!

  賈桂(白)將那民女帶進大佛寶殿,太后老佛爺要親自問話哪!

  四校尉(同白)啊!

  校尉甲(白)民女醒來。

  宋巧姣(西皮散板)一霎時好一似鷹抓雀燕,

  嚇得我魂靈兒飛上九天。

  猛然間睜開了昏迷眼,

  四校尉(同白)噢!

  宋巧姣(西皮散板)戰兢兢跪至在大佛殿前。

  賈桂(白)告狀的小妞兒,上面坐的是太后老佛爺,這是我家千歲爺,有什麼冤枉,只管朝上回,別害怕,都有咱家我哪!

  宋巧姣(白)國太、千歲容稟!

  (西皮導板)宋巧姣跪至在大佛寶殿,

  四校尉(同白)噢!

  劉瑾(白)嘿嘿!桂兒呀,怎麼又這麼雞貓子喊叫的?

  賈桂(白)奴才不知道哇!

  劉瑾(白)瞧瞧喀,猴崽子!

  賈桂(白)嗻!

  我說校尉的,怎麼又這麼雞貓子喊叫的?

  四校尉(同白)千歲爺的虎威!

  賈桂(白)咳!什麼「虎威」「狼威」的,出了京啦,不要這個夠使的,給我滾下去吧,猴崽子!

  (四校尉、四紅龍套自兩邊分下。)

  賈桂(白)咳!小妞兒,我說我的,你倒是唱你的!

  (西皮慢三眼)尊皇太與千歲細聽奴言:

  小女子家住在眉鄔小縣,


  遵父命與傅朋匹配良緣。

  那一日我的夫大街遊玩,

  將玉鐲失落在孫家的門前。

  孫玉姣拾玉鐲被媒婆看見,

  因此上誆繡鞋引奸賣奸。

  望皇太與千歲緝拿到案,

  皇太呀!小女子變犬馬結草銜環。

  劉瑾(白)聽女子之言,與狀紙大略相同,請母后定奪。

  太后(白)我兒將此案審明,勝似為娘燒香還願。

  劉瑾(白)遵旨!起駕呀!

  賈桂(白)起駕呀!

  (太后、劉瑾同離座。四太監、四宮女、太后同下。)

  劉瑾(白)桂兒呀!實指望跟著太后老佛爺,出京走走逛逛,開開眼界,沒想到遇見這麼檔子逆事。

  賈桂(白)逆事?逆事可也得辦哪!

  劉瑾(白)真格的,桂兒呀,這法門寺屬哪兒管?

  賈桂(白)屬眉鄔縣所管。

  劉瑾(白)眉鄔縣知縣,他來了沒有?

  賈桂(白)來倒是來啦,請了個安兒,又回喀啦!

  劉瑾(白)好大的架子呀!

  賈桂(白)架子不小哇!

  劉瑾(白)咱們爺們兒得逗逗他。

  賈桂(白)得逗逗他!

  劉瑾(白)拿我令箭,把眉鄔縣給我抓來!

  (劉瑾拿起令箭。)

  賈桂(白)嗻!

  (賈桂接令箭,出門。)

  賈桂(白)校尉的!提拉眉鄔縣去!

  校尉甲、

  校尉乙(同白)啊!

  (校尉甲、校尉乙接令箭,同下。)

  劉瑾(白)告狀的小妞兒,咱家傳你父母官去啦,一會兒他來嘍,你只管和他對質,不用害怕,都有咱家我哪!

  宋巧姣(白)全仗千歲!

  (劉瑾側身看狀紙。校尉甲、校尉乙同上,趙廉上,驚慌失措地進門面向里跪。)

  賈桂(白)真不慢哪!

  啟千歲:眉鄔縣到!眉鄔縣到!

  (賈桂高聲。)

  賈桂(白)眉鄔縣到哇!

  (劉瑾放下狀紙,轉身向賈桂。)


  劉瑾(白)你這孩子,在我耳朵這兒嘀咕什麼哪?

  賈桂(白)還嘀咕哪?我嗓子都嚷干啦!眉鄔縣來啦!

  劉瑾(白)我知道啦!

  賈桂(白)您瞧,您又知道啦!

  劉瑾(白)誒!他在哪兒哪?

  賈桂(白)您順著我的手瞧,跪著的那個就是。

  劉瑾(白)噢!就是那一堆兒。

  賈桂(白)人不論堆。

  劉瑾(白)那麼就是那一塊兒。

  賈桂(白)人也不論塊兒。是那一位。

  劉瑾(白)那麼咱們爺兒們得問問他。

  賈桂(白)得問問他。

  劉瑾(白)下面跪的敢是眉鄔縣的縣太爺嗎?

  趙廉(白)臣不敢!趙廉。

  劉瑾(白)什麼「笊籬」?

  賈桂(白)就是撈扁食的那個傢伙兒。

  劉瑾(白)什麼呀,人家叫趙廉兒。

  見了咱家,為何不抬起頭來?

  趙廉(白)有罪不敢抬頭。

  劉瑾(白)哎呦,哎呦!你又有什麼罪過兒?抬起頭來,咱家我瞧瞧你。

  趙廉(白)謝千歲!

  劉瑾(白)咂!

  (劉瑾拍案。)

  賈桂(白)低頭!

  劉瑾(白)好一個大膽的眉鄔知縣,孫家莊黑夜之間,一刀連傷二命,一無兇器,二無見證,無故竟敢把個世襲指揮拿問在監,哦哈哈哈……哥兒呀,哥兒,你眼睛裡頭還有皇上嗎?這話又說回來啦,你眼睛裡頭要沒有皇上,你還瞧得起咱家我嗎?

  賈桂(白)我說老爺子,這話可又說回來啦,他既瞧不起您,他還瞧得起我嗎?

  劉瑾(白)你算嘚兒哪棵蔥啊?

  賈桂(白)可是他又算哪頭蒜啊!

  劉瑾(白)沒什麼說的,把紗帽給他摘下來,叫他涼快涼快!

  賈桂(白)嗻!

  (賈桂摘趙廉的紗帽,放在桌上。)

  趙廉(白)千歲!

  劉瑾(白)說好的吧!

  趙廉(西皮散板)小傅朋他本是殺人的兇犯,

  劉瑾(白)你住了吧!

  (劉瑾拍案。)


  劉瑾(白)小傅朋他本是殺人的兇犯,難道說是你給他買的刀嗎?

  趙廉(西皮散板)臣問他口供時件件招全。

  劉瑾(白)你打他,他還不招嗎?

  趙廉(西皮散板)在法堂未動刑他自己招認,

  因此上臣將傅朋拿問在監。

  宋巧姣(白)千歲呀!

  (西皮散板)縣太爺說此話真假難辨,

  還有個劉媒婆勾奸賣奸。

  劉瑾(白)怎麼著,這裡頭還有個劉媒婆嗎?

  宋巧姣(白)正是。

  劉瑾(白)年輕輕地打官司,可別往裡頭拉扯好人哪!

  宋巧姣(白)民女不敢。

  賈桂(白)千歲,您看這狀紙上不是寫著有個劉媒婆嗎?

  劉瑾(白)噢!有個劉媒婆,她住在哪兒啊?

  宋巧姣(白)住在白衣庵。

  劉瑾(白)那麼你哪?

  宋巧姣(白)也住在白衣庵。

  劉瑾(白)嘿嘿嘿!拿這麼好的孩子,跟嘎雜子、無賴游住在一塊兒,日子長啦,可住不出好兒來呀!

  賈桂(白)你趁早兒找房搬家。

  劉瑾(白)你給房錢哪?

  賈桂(白)好,連我還住廟哪!

  劉瑾(白)這不廢話嗎!拿我令箭把劉媒婆抓來!

  賈桂(白)嗻!

  (賈桂接令箭,出門。)

  賈桂(白)校尉的!

  四校尉(同白)有!

  賈桂(白)提溜劉媒婆去。

  校尉甲、

  校尉乙(同白)啊!

  (校尉甲、校尉乙接令箭,同下。)

  劉瑾(白)桂兒呀!

  賈桂(白)嗻!

  劉瑾(白)把這張狀紙那去給他瞧瞧,告訴他說:做了一任好父母官,兒女百姓無恩可報,弄了這麼張字紙就給他刷下來啦!

  賈桂(白)嗻!

  (賈桂從桌案上拿起狀紙。)

  賈桂(白)縣台!縣台!

  (趙廉起立。)

  趙廉(白)啊公公!

  (趙廉施禮。)


  賈桂(白)「工工」?我還「四尺上」哪!我又「工工」啦?縣台!你做了一任好父母官,兒女百姓無恩可報,弄了這麼一張擦屁股紙,就把尊駕您給刷下來啦!

  (趙廉接狀紙。)

  趙廉(白)慚愧!

  (趙廉以袖掩面。)

  賈桂(白)「蟬蛻」呀,藥鋪里買去。咳!咳!我說你認識字嗎?

  趙廉(白)二甲進士出身,焉有不識字的道理。

  賈桂(白)不是,我當你是捐班出身哪!

  趙廉(白)是。

  (趙廉拿起狀紙讀。)

  趙廉(白)「具上告民女宋氏巧姣……」啊?這「巧姣」二字,似在哪裡會過,怎麼一時想它不起!

  (趙廉撫額思索。)

  宋巧姣(白)啊縣太爺,怎麼連你家宋姑娘都忘懷了麼?

  劉瑾(白)嘿,桂兒呀!她真敢說話呀!

  賈桂(白)敢說話。

  趙廉(白)你就是宋國士之女,名喚巧姣麼?

  宋巧姣(白)正是你家姑娘。

  趙廉(白)為何告此刁狀?

  宋巧姣(白)替夫申冤,何謂「刁狀」?

  劉瑾(白)嘿,這話有勁。

  賈桂(白)敢情有勁。

  趙廉(白)先前為何不告?

  宋巧姣(白)先前不知。

  趙廉(白)如今呢?

  宋巧姣(白)如今才曉。

  趙廉(白)回得衙去,定不與你甘休。

  劉瑾(白)得啦!得啦!

  (賈桂將狀紙收回,放在桌案上,趙廉跪。)

  劉瑾(白)你當著我還這麼欺負她哪!這是有王法的地方,不是尊駕您那個小榻榻眼兒!

  宋巧姣(白)千歲呀!

  (西皮散板)孫家莊人命案無有憑證,

  調來了劉媒婆便知真情。

  (校尉甲、校尉乙押劉媒婆上。)

  劉媒婆(白)呦!千歲爺!您好哇!

  賈桂(白)跪下,跪下!哪兒這麼些說的。

  (劉媒婆跪。)

  劉瑾(白)告狀的小妞兒,劉媒婆是來啦,你們三頭對案,給我說啵!


  劉媒婆(白)千歲吃稟!

  劉瑾(白)吃餅叫渴!你說好的吧!

  劉媒婆(西皮散板)孫玉姣拾玉鐲我親眼看見,

  因此上誆繡鞋勾奸賣奸。

  宋巧姣(白)哎呀千歲呀!她有一子,名喚劉彪,每日在大街殺生害命。孫家莊一刀連傷二命,不是她子,還有何人?

  趙廉(白)著哇!

  劉瑾(白)唉!哪兒點的火兒,你哪兒著啦?

  宋巧姣(西皮搖板)她的子名劉彪殺生害命,

  孫家莊人命案定是他行。

  趙廉(白)哎呀!

  (西皮散板)才知道小劉彪是殺人的兇犯,

  又誰知這內中有許多的牽連。

  在廟堂恕為臣才疏學淺,

  千歲爺呀!

  望千歲開宏恩限臣三天。

  劉瑾(白)咂!

  (西皮散板)好一個膽大的眉鄔知縣,

  孫家莊人命案審問倒顛。

  限三天將人犯一齊帶見,

  少一名將人頭懸掛高杆。

  (白)招嘚兒我生氣,三天?仨月你也辦不清楚。

  賈桂(白)三年他也辦不清楚。

  劉瑾(白)桂兒呀!這兒有官寶一錠,給那告狀的小妞兒,告訴她說:官司算她贏啦,可是還沒落案哪!哪時傳哪時到,來一趟給一趟錢。咱們爺兒們決票不了她。

  (劉瑾將銀錠交賈桂。)

  賈桂(白)嗻!

  (賈桂接過銀錠。)

  賈桂(白)妞兒!妞兒!

  (劉媒婆起立。)

  劉媒婆(白)叫我哪!幹嗎呀?

  賈桂(白)你是妞兒嗎?

  劉媒婆(白)我可不是妞兒嗎?

  賈桂(白)你呀,成了妞兒她姥姥啦!

  (劉媒婆跪,宋巧姣起立。)

  賈桂(白)告狀的小妞兒,我家千歲爺說啦:官司算你贏啦,可是還沒落案哪!哪時傳哪時到。我家千歲爺賞你官寶一錠,拿回家去多買柴米,可是少吃涼的啊!

  宋巧姣(白)多謝千歲!

  (宋巧姣接過銀錠,向劉瑾萬福。)

  劉瑾(白)不用謝啦!回喀吧!


  宋巧姣(白)啊縣太爺,你朝上看!

  趙廉(白)看什麼?

  宋巧姣(白)這才是有王法的所在呢!

  趙廉(白)哼!你告的好刁狀。

  宋巧姣(白)你這才知道你家姑娘的厲害!

  趙廉(白)回得衙去,定不與你甘休!

  宋巧姣(白)難道怕你不成!

  劉瑾(白)得啦,得啦!誰不知道你是她的父母官,當著我你還欺負她哪!

  劉瑾、

  賈桂(同笑)呦!哈哈哈……!

  劉瑾(白)躲開這兒!你算哪棵蔥!

  賈桂(白)他算哪頭蒜哪!

  (宋巧姣出殿,下。)

  劉瑾(白)桂兒呀!把紗帽給他戴上。

  賈桂(白)對啦!別著了風。

  (趙廉雙手接過紗帽。)

  劉瑾(白)咱家將劉媒婆交付與你,限你三天將一干人犯帶齊,短少一名,要你的腦袋!下喀!

  趙廉(白)謝千歲!

  (趙廉向劉瑾叩拜,左手托紗帽,右手拉劉媒婆出殿,同下。)

  劉瑾(白)哎呦,哎呦,可累著了我啦!

  賈桂(白)本來嘛,您哪兒幹過這個呀!

  劉瑾(白)誒!太后老佛爺哪?

  賈桂(白)入了寢宮啦!

  劉瑾(白)好,搭轎請安哪!

  賈桂(白)嗻!

  (劉瑾離座,四校尉、四紅龍套同下,賈桂掀轎簾,劉瑾入轎,同下。)

  【第四場】

  (二班頭、四衙役同上。趙廉攜劉媒婆同上。)

  二班頭、

  四衙役(同白)迎接太爺!

  趙廉(白)你們來了,將劉媒婆鎖了。打道孫家莊。

  二班頭、

  四衙役(同白)啊!

  (班頭乙給劉媒婆戴上鎖鏈。四衙役、二班頭、劉媒婆、趙廉同下。)

  【第五場】

  (宋國士上。)

  宋國士(西皮搖板)我兒告狀未迴轉,

  叫我時刻掛心間。

  (宋巧姣手持銀錠上。)


  宋巧姣(白)急急忙忙回家轉,

  見了爹爹說根源。

  宋國士(白)我兒回來了!

  宋巧姣(白)回來了。

  宋國士(白)狀子可曾遞上?

  宋巧姣(白)遞上了。

  宋國士(白)千歲怎樣發落?

  宋巧姣(白)千歲言道:官司是兒贏了,只是尚未落案。

  宋國士(白)這就好了。

  宋巧姣(白)啊爹爹,千歲賞兒管寶一錠,請爹爹收下。

  (宋巧姣遞給銀錠。)

  宋巧姣(白)啊爹爹,何不到大街之上,打聽我兄弟的下落。

  宋國士(白)為父倒有意前去,只是撇下我兒一人在家,為父有些放心不下。

  宋巧姣(白)爹爹只管前去,女兒如今是不怕人的了。

  宋國士(白)既然如此,我兒好好看守門戶,為父去也。

  (宋國士出門,下。宋巧姣關門,下。)

  【第六場】

  (四衙役、二班頭各持鎖鏈押劉媒婆同上。趙廉持馬鞭上,劉彪上。)

  劉彪(白)劉彪迎接太爺!

  趙廉(白)鎖了!

  班頭乙(白)啊!

  (班頭乙鎖劉彪。劉公道上,向趙廉跪。)

  劉公道(白)劉公道迎接太爺!

  趙廉(白)鎖了!

  班頭甲(白)啊!

  (班頭甲鎖劉公道。四衙役、二班頭押劉媒婆、劉彪、劉公道引趙廉同走圓場,趙廉歸座。)

  趙廉(白)兩廂搜來!

  二班頭(同白)啊!

  (二班頭自兩邊分下。班頭甲持鋼刀、班頭乙持繡鞋自兩邊分上。)

  班頭甲(白)鋼刀一把。

  班頭乙(白)繡鞋一隻。

  趙廉(白)鋼刀入庫,繡鞋放下。帶劉媒婆!

  二班頭(同白)啊!

  (劉媒婆跪。)

  劉媒婆(白)伺候太爺!

  趙廉(白)勾奸賣奸,可是此物?

  (劉媒婆看繡鞋。)

  劉媒婆(白)正是此物。

  趙廉(白)起過一旁


  劉媒婆(白)是。

  趙廉(白)帶劉彪!

  (劉彪跪。)

  劉彪(白)伺候太爺!

  趙廉(白)孫家莊一刀連傷二命,定是你這奴才所為!

  劉彪(白)小人只會宰殺牛羊,不會殺人。

  二班頭(同白)他不招。

  趙廉(白)與我打!

  二班頭(同白)啊!

  (二班頭欲打劉彪。)

  劉彪(白)喂!別打別打,有招有招!

  趙廉(白)講!

  劉彪(白)那日小人宰殺牛羊回來,打從孫寡婦門前經過,聽得裡面有男女說話之聲,小人當是傅朋與孫玉姣行那苟且之事,小人一時心中不忿,手持鋼刀,進到裡面,只聽喀喳一聲!一刀殺了兩個。小人乃是初犯,下次不敢就是了。

  (劉彪摘掉鎖鏈欲逃,二班頭按住劉彪。)

  趙廉(白)哼!一刀連傷二命,還說什麼「初犯」?我來問你,為何男屍有頭,女屍無頭?

  劉彪(白)是那日小人在大街之上,訛詐傅朋,劉公道解勸不公,因此懷恨在心,小人將人頭丟在劉公道的家中去了。

  趙廉(白)起過一旁!

  劉彪(白)是。

  趙廉(白)帶劉公道!

  劉公道(白)太爺來啦!太爺來啦!

  二班頭(同白)跪下!

  (劉公道跪。)

  趙廉(白)劉公道,身當鄉約地保,隱藏人頭不報,是何道理?

  劉公道(白)人頭在脖子上長著哪!

  二班頭(同白)他不招。

  趙廉(白)來,與我打!

  二班頭(同白)啊!

  (二班頭欲打劉公道。)

  劉公道(白)別打,別打!有招,有招!有那麼一天黑下,以更多天兒,不到二更天兒,二更多天兒,不到三更天兒,三……

  班頭甲(白)少說廢話!

  劉公道(白)嗯!嗯!算二更半板兒唄,小人正睡著覺,就聽見後頭院裡咕咚一聲,把小人可就給嚇醒啦,穿上衣裳,起來這麼一瞧哇,我的媽呀,原來是一個血淋淋的人頭哇!

  劉彪(白)劉公道,那是老子給你送人頭去啦!

  劉公道(白)人頭是你送的?


  劉彪(白)不錯呀。

  劉公道(白)俺謝謝你了!

  劉彪(白)不成敬意!

  劉公道(白)這個人頭一瞧見俺,它就滴溜溜,咕溜溜地就不見啦!

  趙廉(白)胡說,來,掌嘴!

  二班頭(同白)啊!

  (二班頭欲打劉公道。)

  劉公道(白)別打!俺招。小人怕打官司,把它扔在硃砂井裡啦!

  趙廉(白)來,打道硃砂井!

  眾人(同白)啊!

  (趙廉離座。)

  趙廉(白)打撈上來!

  二班頭(同白)是!打撈人頭嘍!

  (二班頭同下。宋國士上。)

  宋國士(西皮搖板)為尋嬌兒大街走,

  看看贓官審人頭。

  (班頭甲持人頭上,向趙廉跪報。)

  班頭甲(白)人頭在此,太爺請看。

  趙廉(白)有了人頭,本縣就好落案了。

  (班頭乙上,向趙廉跪報。)

  班頭乙(白)報!井內還有死屍一口。

  趙廉(白)啊?怎麼,井內還有死屍一口!

  班頭乙(白)正是。

  趙廉(白)哎,打撈上來!

  二班頭(同白)是。

  (二班頭同下,抬孩屍同上。)

  二班頭(同白)死屍當面。

  趙廉(白)向前驗屍。

  班頭甲(白)腦後有傷,乃是鐵器所擊。

  趙廉(白)帶劉公道!

  劉公道(白)伺候太爺!

  趙廉(白)劉公道,這井內的死屍是哪裡來的?

  劉公道(白)這死屍麼,古來就有。

  二班頭(同白)不招。

  趙廉(白)與我打!

  劉公道(白)別打,有招!這個死屍是我那小做活兒的,我隱藏人頭的時候,他在後邊兒跟著,我怕他小孩子嘴不穩,給我說出去,我就說井內有二百錢,兩包盒子菜,這小子財迷帶餓嗝,就跑過來看,我拿起鐵鎬,就把他搞下井去咧!

  趙廉(白)他叫什麼名字?

  劉公道(白)他叫宋興兒。


  宋國士(白)閃開了!

  (西皮散板)一見我兒命喪了,

  兒啊!

  (宋國士向死屍撲去。)

  趙廉(白)這是何人?

  班頭甲(白)宋先生。

  趙廉(白)死屍呢?

  班頭甲(白)是我的兒子。

  趙廉(白)哎呀,本縣的對頭到了!

  宋國士(西皮散板)怎不叫人哭嚎啕。

  上前去打劉公道,

  (宋國士打劉公道,班頭甲阻攔,趙廉起立。)

  趙廉(白)啊宋先生!

  宋國士(白)呀呸!誰人不知我是宋先生,哪個不稱我是宋先生,單要你贓官臭奉承!

  趙廉(白)抱屍痛哭,敢是相認?

  宋國士(白)這!不相認。

  趙廉(白)嗯!既不相認,莫非是攪鬧本縣的屍場?

  宋國士(白)呀呀呸!趙廉哪,狗贓官!這屍首乃是我兒宋興兒,在劉公道家中為僱工人氏,被劉公道害死。你這贓官,放著人命官司不問,反倒斷我償還他十兩紋銀。今日還我兒子便罷,如若不然,破著我這條老命不要,我就與你拚了!

  (宋國士向趙廉撞頭,二班頭同攔擋。)

  宋國士(白)我上告你去了!

  (宋國士下。)

  二班頭(同白)宋先生上告太爺去啦!

  趙廉(白)喚他轉來!

  二班頭(同白)宋先生轉來!宋先生轉來!

  去遠啦!

  趙廉(白)哼!無用的東西!待本縣親自去喚。

  宋先生請轉,本縣還你十兩紋銀就是!

  (二班頭將孩屍抬下。)

  劉公道(白)宋先生回來,商議商議,宋先生!宋……

  (趙廉回身打劉公道耳光,趙廉由衙役甲手中取過堂板。)

  趙廉(西皮散板)罵聲公道是禽獸,

  打死了興兒隱人頭。

  硃砂井邊爾下毒手,

  (趙廉用堂板責打劉公道。)

  趙廉(西皮散板)活活打死你這老蠢牛。

  (白)呸!

  (趙廉唾手,舉板欲加勁責打,班頭甲雙手托住堂板攔阻。)


  班頭甲(白)啟稟太爺,劉公道打不得啦!

  趙廉(白)怎麼打不得?

  班頭甲(白)打死劉公道,就沒有活口啦!

  趙廉(白)依你之見?

  班頭甲(白)依小人之見,將一干人犯,帶到千歲台前,聽候發落。太爺不但無事,還要祿位高升哪!

  趙廉(笑)哈哈哈……

  (白)你倒是本縣的好衙役,待本縣公幹回來,賞爾一名都頭。

  班頭甲(白)多謝太爺。

  趙廉(白)將一干人犯帶在馬後,與爺帶馬!

  班頭甲(白)遵命。

  (班頭甲帶馬,劉公道爬起來,抓馬鞭欲上馬。)

  班頭甲(白)你幹什麼?

  劉公道(白)俺上馬呀!

  班頭甲(白)這不是你的馬。

  劉公道(白)俺的馬呢?

  班頭甲(白)你的馬呀,還沒有粘尾巴哪!

  趙廉(白)嗯!

  劉公道(白)你看,又遇見他啦!

  (班頭甲帶馬,趙廉上馬。)

  趙廉(西皮慢板)眉鄔縣在馬上心神不定,

  這幾天為人犯死裡逃生。

  自幼兒在窗前習學孔聖,

  —心想占鰲頭榮耀門庭。

  實指望做清官高升一品,

  (西皮二六板)又誰知孫家莊起下禍根。

  孫玉姣習針黹在門前坐定,

  引動了小傅朋起下淫心。

  假意兒失玉鐲以為媒證,

  又有個劉媒婆你老不正經。

  誆玉姣繡鞋兒在兩下里勾引,

  小劉彪你竟然訛詐書生。

  孫家莊你一刀連傷二命,

  將人頭丟過街你移禍與人。

  劉公道當鄉約常在衙門,

  為什麼見人頭你不打報呈?

  硃砂井隱人頭暗害人命,

  最可嘆宋國士他絕了後根。

  宋巧姣冤枉狀將本縣告定,

  千歲爺他將我傳到法門。

  限三天將人犯俱要拿問,

  按法辦爾等們就不能夠脫身。


  見千歲典刑時休要怨恨,

  待本縣我請高僧和高道高搭著席棚,我超度爾等們陰魂。

  明知道山有虎傷人性命,

  放大膽闖虎穴去見上人。

  (四衙役、二班頭同下,劉彪、劉媒婆、劉公道、趙廉同下。)

  【第七場】

  (二衙役分拿玉鐲、繡鞋同上。傅朋、孫玉姣同上。)

  傅朋(西皮搖板)多蒙千歲恩義大,

  孫玉姣(西皮搖板)水中明月鏡中花。

  (二衙役、傅朋、孫玉姣同下。)

  【第八場】

  (二衙役同上,劉彪、劉媒婆同上。)

  劉媒婆(白)奴才!

  (西皮流水板)奴才做事真膽大,

  黑夜裡提刀把人殺。

  繡鞋就該火焚化,

  連累了為娘我受刑法呀!

  劉彪(白)母親哪!

  (西皮流水板)母親不必珠淚掉,

  孩兒言來聽根苗:

  遭不幸你的老頭子亡故早,

  撇下了母子們苦受煎熬。

  自幼兒懶讀書我常常打鬧,

  仁義道德少教調。

  行動坐臥不正道,

  學會了殺生害命手中鋼刀。

  怨母親大不該你誆騙玉姣繡鞋往我的家中帶到,

  多管閒事你惹禍苗。

  孩兒一見其中無頭腦,

  忽然想起計籠牢。

  心想著用繡鞋訛詐傅朋把銀錢要,

  得吃得喝樂逍遙。

  又誰知在大街狹路相逢遇見了破口吵鬧,

  來了那劉公道,才把此事兩勾銷。

  劉公道這小子不公道,

  惹得孩兒鬧毛包。

  吃燒酒酩酊醉我暈頭搭腦,

  凶神附體身帶刀。

  去到那孫家莊撬開門我心想著來偷盜,

  雞不叫、狗不咬,裡面那麼靜悄悄。

  猛聽得那床上有男女睡覺,

  我當是那傅朋與孫玉姣。


  趁此時來捉姦豈不是好,

  舉鋼刀我嘁哧咯哧兩個人頭地小拋。

  不料想殺錯了,

  移禍於人計謀高。

  將人頭照顧那劉公道,拉個墊背的才好,

  又誰知那天網恢恢難以脫逃。

  此一番見千歲兒人頭不要,

  二十年後又是那好漢一條。

  劉媒婆(白)奴才!

  (西皮流水板)劉媒婆在大街珠淚雙流,

  尊一聲二公差你細聽從頭:

  實指望養兒有了後,

  又誰知養兒惹下禍根由。

  我兒犯法娘來受,

  項帶著鐵鏈如同耍猴。

  說著說著氣沖牛斗,

  抬起靸鞋端你個大跟頭。

  哎喲喲,我把腰扭,

  順著那脊樑溝兒冷汗流。

  二位公差慢些走,

  我有言來細聽根由:

  只要你不嫌我的容貌丑,

  我與你鋪床疊被共枕頭。

  只要你祖上陰德有,

  生兒養女在後頭。

  你若是願意點點首,

  你若是不愛也不要害羞,我絕不強求!

  二衙役(同白)走!

  (二衙役、劉彪、劉媒婆同下。)

  【第九場】

  (二班頭、劉公道同上。)

  劉公道(西皮流水板)千差萬差我的差,

  不該打死宋家娃。

  躺在陽關裝啞巴,

  打死你老子我也不走啦!

  二班頭(同白)起來!走哇!

  劉公道(白)走不動啦!

  二班頭(同白)走不動,起來跑!

  劉公道(白)你混蛋!走不動,就跑得動啦?

  二班頭(同白)不走打你!

  劉公道(白)打死我,我也不走啦!

  二班頭(同白)有請太爺!

  (趙廉上。)

  趙廉(白)何事?

  二班頭(同白)劉公道不走啦!

  趙廉(白)與我打!

  二班頭(同白)打死他,他也不走啦!

  趙廉(白)也罷,將本縣的馬與他乘騎。

  二班頭(同白)太爺哪?

  趙廉(白)只好是步行。

  (趙廉下馬,班頭甲接馬鞭。)

  班頭甲(白)嘿,清官哪!

  有馬騎?這倒不錯,打官司還有馬騎咧!嘚兒哦!

  (劉公道上馬,加鞭,趙廉上步。)

  趙廉(白)嗯!

  (西皮流水板)劉公道做事真膽大,

  身當鄉約犯王法。

  打死了興兒你犯國法,

  絕去了那宋國士的後代根芽。

  此一番去見千歲爺的駕,

  (白)老奴才!

  (西皮流水板)準備鋼刀把爾的頭來殺。

  (趙廉下。)

  劉公道(白)咳!

  (西皮流水板)劉公道在大街珠淚雙拋,

  尊一聲二公差細聽根苗:

  自幼兒苦讀書我當了鄉約地保,

  各村莊都道我是老邁年高。

  論家業我也有金銀財寶,

  論田地兒倉廒滿可稱富豪。

  那一日後頭院撲通通撲通通有人來偷盜,

  看家的狗兒哇啦啦啦叫聲高。

  哧隆隆,哧隆隆,哧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劃根取燈兒點個亮兒找一找,

  啊咦!啊喲!原來是那血琳淋的人頭地下拋。

  我只好將人頭埋藏好了,

  又誰知那宋興兒年紀小嘴上沒毛辦事不牢一旁看著。

  小孩子中了我的牢籠圈套,

  硃砂井內觀奇巧。

  手拿著大鐵鎬,我對著他的後腦勺,嘣叭咕唧井內拋,他一命赴陰曹。

  實指望此事無人知曉,

  又誰知那天網恢恢脫也脫不逃。

  二位公差咱們素日就交好,

  我給你二百索呀!二百吊呀!吊與索呀,索與吊,就將我放了。

  你要是放,我就跑,


  你若是不放你是個大野貓哇。

  二班頭(同白)你快走吧!

  (二班頭、劉公道同下。)

  【第十場】

  (賈桂上。)

  賈桂(白)哎呦呵!這一宿我也沒睡著!呦,天亮啦!瞧瞧去吧。誒!這個眉鄔縣哪啊!還繃著哪!沒法子,差使,得伺候著。

  班頭乙(內白)啊哈!

  (班頭乙上。)

  班頭乙(念)奉了太爺命,前來投公文。

  (白)嘿!那邊有個公公,還得來個「夾剪」。

  請公公安!

  (賈桂故意不理睬,自言自語。)

  賈桂(白)這是哪兒的事,這個時候還不來,這不是沒有的事嗎!

  (班頭乙轉到賈桂身左。)

  班頭乙(白)請公公安!

  賈桂(白)嘿!

  (賈桂將臉轉向右邊。班頭乙回到賈桂右側,大聲。)

  班頭乙(白)請公公安!

  賈桂(白)嘿!

  (賈桂轉過臉看班頭乙一眼。)

  賈桂(白)「紅菩薩撒尿」啊——抽冷子。哪兒轟來的?

  班頭乙(白)眉鄔縣來的。

  賈桂(白)眉鄔縣來的!誰叫你來的?

  班頭乙(白)嗻!我們太爺叫我來的。

  賈桂(白)你們知縣叫你幹什麼來啦?

  班頭乙(白)叫我投文來啦。

  賈桂(白)文哪?

  班頭乙(白)在這兒哪!

  (班頭乙從懷中取公文。)

  賈桂(白)你拿來吧!

  (賈桂傲慢地掂掂手要公文。)

  班頭乙(白)給您。

  (班頭乙雙手送上公文。)

  賈桂(白)幹什麼不說什麼,還得跟你要。

  班頭乙(白)是。

  賈桂(白)那邊兒呆著去!這兒是有尺寸的地方。)

  (賈桂用手捋一下公文袋,覺得只是公文,從封口向里照一照,又抖落抖落,見並無銀票。)

  賈桂(白)呦!改了素事啦!

  我說誒!誒!誒!你們知縣就把這個交給你了嗎?


  班頭乙(白)是呀,這個不是文嗎?

  賈桂(白)我嘚兒知道是文。

  班頭乙(白)是文就得了嘛!

  賈桂(白)得了!還不偷著吃去!你怎麼來的,你!

  班頭乙(白)嘿!

  (班頭乙疑惑不解,轉身,攤手,回身向賈桂。)

  班頭乙(白)由我們衙門口,一步一步地走著來的。

  賈桂(白)唷!一步一步會走到這兒來啦?真難為你。

  班頭乙(白)可不是嘛!

  賈桂(白)你扛著腿,給嘚兒我滾回喀!

  (賈桂將公文扔在地上。)

  賈桂(白)可讓我罵你什麼,驢下的……

  (班頭乙拾起公文,轉身向上場門打千。)

  班頭乙(白)有請太爺!

  (趙廉上。)

  趙廉(白)何事?

  班頭乙(白)我碰啦!

  趙廉(白)哼!不中用的奴才。

  班頭乙(白)瞧您的吧!

  (班頭乙將公文雙手交給趙廉。)

  賈桂(白)這眉鄔縣就不對啦!你來了,倒是見見我呀!我還有什麼難買難賣的地方嗎?招我生這一肚子氣。

  (趙廉接過公文,向前施禮。)

  趙廉(白)公公!

  賈桂(白)呦!縣太爺你還來呀!

  趙廉(白)哦!

  賈桂(白)你怎麼這時候才來呀?

  趙廉(白)哦,哦,哦!

  (賈桂起立。)

  賈桂(白)老爺子那兒早就問下來啦!

  趙廉(白)哦!

  賈桂(白)我一直拿好話給你遮蓋著。哦——要不介,我啊,哎——這說兩句好話又有什麼,哪兒不是交朋友啊!嗯!你是來投文的嗎?

  趙廉(白)正是。

  賈桂(白)文哪?

  (賈桂伸手要文。)

  趙廉(白)在這裡。

  (趙廉雙手送上公文。)

  賈桂(白)你拿來吧!

  (賈桂接過公文。)

  賈桂(白)我這個人,是交朋友的人,最好辦事啦,日子長了,你就知道了。你來了,我把文遞上去,不就交差事沒事了嗎!


  (賈桂邊說邊伸手向公文袋內掏,沒摸著銀票,又來回地翻看公文袋,仍無所獲。)

  賈桂(白)啊!不錯啊!「外甥打燈籠」——照舊啊!

  喂,我說縣台!

  趙廉(白)公公!

  賈桂(白)那個差事,你都帶齊了嗎?

  趙廉(白)帶齊了。

  賈桂(白)一名不落嗎?

  趙廉(白)一名不落。

  賈桂(白)嘿!罷了!真難為你,三天功夫全齊了,錯過是你呀,難怪是兩榜底子,有學問,我真佩服你!

  趙廉(白)誇獎了。

  賈桂(白)可是呀,千歲爺天沒亮就問你呀!

  趙廉(白)哦!

  賈桂(白)我可是……一直替你說著好話呀!……哎,這……那可是算不了什麼呀!

  (賈桂咳嗽一聲。)

  賈桂(白)我可是在這兒伺候您半天啦!

  趙廉(白)不敢,不敢。

  賈桂(白)這是差事,應當是這麼辦。

  (賈桂邊說邊抖落著公文袋給趙廉看。)

  賈桂(白)可是一樣啊,好縣太爺的話啦!您還不明白嗎?這個文,您就是這麼個投法嗎?

  趙廉(白)不是這樣地投法,要怎樣地投法呢?

  賈桂(白)怎樣地投法?

  (賈桂大聲。)

  賈桂(白)那是嘚兒問你哪!

  (賈桂拋公文。)

  賈桂(白)這是怎麼啦!你怎麼那麼不懂交情啊?我拿話領著你,你怎麼跟我裝糊塗啊?你為什麼?我們為什麼?你不是為升官換紗帽嗎?我們跑上跑下的,跑壞一雙靴子,自己花錢買,不是為你活著的,你怎麼這麼不懂交情啊!可你這個人,你怎麼啦!太難啦!哎呦你你……什麼跟什麼呀!這是……

  (賈桂生氣地坐。趙廉抬起公文袋,向袋中一摸,只是公文,轉身向班頭乙。)

  趙廉(白)哦!啊?這裡面的匯票呢?

  班頭乙(白)匯票?我換了現銀子啦!

  趙廉(白)在哪裡呢?

  班頭乙(白)在這兒哪!

  (班頭乙由懷中掏出銀包。)

  趙廉(白)拿來!

  (趙廉伸手向班頭乙要銀包。)


  班頭乙(白)不是賞給我的呀?

  (班頭乙邊說邊遞過銀包。)

  趙廉(白)哼!

  (趙廉接過銀包。)

  班頭乙(白)有這個呀,我也投得上。

  趙廉(白)滾了下去,豈有此理。

  (班頭乙下。趙廉將公文袋打開,放進銀兩,封好公文袋。)

  賈桂(白)唉!真是啊!拿話領著他,他跟我裝糊塗,真——是——豈——有——此——理。

  (賈桂邊說邊拍掌,有意識地把手伸向兩邊。趙廉趁勢將公文袋放在賈桂手中。)

  賈桂(白)誒!誒!

  (賈桂覺出銀已到手。)

  賈桂(白)嘿哈……

  (賈桂起立。)

  賈桂(白)嘿!縣台!你怎麼弄起這個來啦!我拿話逗著你玩兒哪!這不是見外了嗎?咱們可不要這個,夠使的,趁早拿回去。

  (賈桂向趙廉遞銀。)

  趙廉(白)公公!莫非嫌輕麼?

  賈桂(白)別——要是這麼一說,那倒得揣起來啦!

  (賈桂將銀包揣入懷中。)

  趙廉(白)這便才是。

  賈桂(白)人犯都帶齊了?

  趙廉(白)帶齊了。

  賈桂(白)一名不短?

  趙廉(白)一名不少。

  賈桂(白)嘿!多會辦事呀!千歲爺早就問下來啦,都是我給您兜著哪!

  趙廉(白)全仗公公。

  賈桂(白)就是您來的這個時候——

  趙廉(白)晚了一些。

  賈桂(白)誰說晚了,您再睡一覺都來得及。

  趙廉(白)那豈不誤了大事!

  賈桂(白)您吃了點心沒有?

  趙廉(白)哦?

  賈桂(白)到我這兒來,不用逞著。嗯!

  (賈桂面向台里。)

  賈桂(白)上房的孩子們!縣太爺來啦!替我張羅著點兒啊!先給他沖碗牛奶。啊——給他炸點兒年糕,嗯!把我的冰糖蓮子弄得爛爛的給他來一碗啊!

  龍套(內白)啊!

  (趙廉下。)

  賈桂(白)我可不陪您啦!


  (賈桂轉身向外,咳嗽一聲。)

  賈桂(念)我不信你不花,叫你花就得花。

  有請千歲爺!

  (四紅龍套同上,劉瑾上。)

  劉瑾(念)指望出京樂安然,在京出京俱一般。

  (賈桂上步,由封套中取出公文,放在封套上面,跪呈公文。)

  賈桂(白)眉鄔縣文一角,當堂扯封啊!

  (賈桂隨著劉瑾看公文的眼神或高舉、或矮身低舉公文。劉瑾看了一會兒,背向賈桂。賈桂認為劉瑾已經看完,隨即起立,右手伸向懷中摸銀子。劉瑾轉回身又要看公文,看見賈桂的動作。)

  劉瑾(白)啊!

  (賈桂急轉身跪呈公文。)

  劉瑾(白)噢,噢,噢!

  (劉瑾上下打量公文,心中明白賈桂暗中得到好處。轉身坐。)

  劉瑾(白)桂兒呀!

  賈桂(白)嗻!

  劉瑾(白)眉鄔縣來了沒有?

  賈桂(白)早就來啦!您正歇著哪,沒敢驚動您。

  劉瑾(白)人犯都帶齊了嗎?

  賈桂(白)都帶齊了,一名不少。

  劉瑾(白)嘿!倒很能辦事。

  賈桂(白)敢情。

  劉瑾(白)文書哪?

  賈桂(白)您瞧這文也是他自己投的、自己寫的。您看這個字寫得多好哇!您瞧這一撇,這一豎,這一勾兒!

  (賈桂邊說邊用手比劃,險些碰到劉瑾的眼睛。)

  劉瑾(白)你倒瞧著點兒我眼睛啊!你淨說這字好,這個字念什麼呀?

  賈桂(白)我也不知道念什麼。

  劉瑾(白)叫他來見見咱家。

  賈桂(白)嗻!

  縣台!

  (趙廉上。)

  賈桂(白)千歲爺那兒傳您哪。別害怕,都有我哪。來來,我給您報門。

  (賈桂站在趙廉前邊。)

  賈桂(白)報!眉鄔縣告進!

  趙廉(白)參見千歲!

  劉瑾(白)你還有什麼說的嗎?

  趙廉(白)千歲!

  (西皮流水板)一干人犯俱帶妥,

  望求千歲作定奪。


  劉瑾(白)哎呦,哎呦!好歹你是個父母官,幹嘛我作定奪哪!

  賈桂(白)我說老爺子,這話得這麼說——「水大還能漫得過鴨子去」嗎?

  劉瑾(白)什麼呀,「水打漫不過橋去」,哪有我這麼大的鴨子呀?

  賈桂(白)不管怎麼說吧,反正得您拿主意。

  劉瑾(白)怎麼著,得我拿主意。

  人犯你帶齊了嗎?

  趙廉(白)俱已帶到。

  劉瑾(白)好!帶呀!審哪!

  賈桂(白)別忙,別忙!老爺子,他是一個父母官,跟兒女百姓跪在一塊兒,多不像樣兒呀!您叫他起來吧!

  劉瑾(白)那麼你起來啵!

  趙廉(白)多謝千歲!

  (趙廉起立。)

  劉瑾(白)來呀!審哪!問哪!

  賈桂(白)別忙,別忙!哪兒有站著問案的,您總得賞他個座兒呀!

  劉瑾(白)咱們爺兒們這兒,哪有他的座兒呀?

  賈桂(白)咳!咱們爺兒們是外場人,不要這個夠使的!他替咱們爺兒們辦事,您得賞他個座兒不是!

  劉瑾(白)要這麼一說,你就坐下啵!

  趙廉(白)千歲台前,哪有臣的座位。

  劉瑾(白)你瞧,不識抬舉不是。

  賈桂(白)老爺子叫你坐,你就坐下得啦!

  趙廉(白)啊,多謝千歲!

  (趙廉向劉瑾施禮。)

  趙廉(白)啊,公公請坐。

  賈桂(白)您倒甭讓,我站慣啦!

  (趙廉坐。)

  劉瑾(白)我說縣台,咱家在宮裡頭沒審過什麼案子,到與不到的,您得多兜著點兒,咱們這就是一台戲嗎!

  賈桂(白)唉,這不是耍托偶哪!

  劉瑾(白)咱們先帶誰?

  趙廉(白)帶劉彪。

  劉瑾(白)帶劉彪!

  賈桂(白)帶劉彪!

  (班頭甲押劉彪同上,進門,劉彪跪。)

  班頭甲(白)劉彪當面。

  劉彪(白)小人與千歲爺叩頭。

  劉瑾(白)嗬!這小子好大的嗓子眼兒!

  賈桂(白)甭說呀,是唱大花臉的。


  劉瑾(白)你要知道這大花臉可專揍你們這小花臉哪!

  賈桂(白)他敢!

  劉瑾(白)我先揍你。

  賈桂(白)老爺子您又是誰呀!

  劉瑾(白)有什麼說的沒有?

  劉彪(白)千歲!

  (西皮散板)半夜三更睡不著,

  劉瑾(白)住了吧!半夜三更睡不著,你就該起來坐著。誰叫你拿刀殺人去啦?說好的啵!

  劉彪(白)千歲!

  (西皮流水板)尊聲千歲聽我說:

  男女二人同床臥,

  鋼刀一舉二個人頭落,殺的也不多。

  劉瑾(白)鋼刀一舉,兩個人頭落。不用說嘍,鋼刀要是不舉,這腦袋也下不來呀!

  賈桂(白)是呀,也沒那麼糟的脖子呀!

  劉瑾(白)我說縣台,一刀連傷二命,當問何罪?

  趙廉(白)論罪凌遲。千歲開恩,問他個斬罪。

  劉瑾(白)斬罪?噢,就是把腦袋給切下來呀!

  趙廉(白)正是。

  劉瑾(白)那多損哪!

  賈桂(白)您恩典恩典他。

  劉瑾(白)咱們爺兒們恩典恩典他。這麼著吧,把他拉到火車道上軋死吧!

  (班頭甲押劉彪出門,同下。)

  劉瑾(白)該帶誰啦?

  趙廉(白)劉公道。

  劉瑾(白)帶劉公道!

  賈桂(白)帶劉公道!

  (班頭乙押劉公道同上,進門,劉公道跪。)

  班頭乙(白)劉公道當面。

  劉瑾(白)有什麼說的沒有?

  劉公道(白)千歲!

  (西皮散板)怕犯王法當鄉約,

  劉瑾(白)怎麼著?「怕犯王法當鄉約」,不用說嘍!這鄉約就是地保嘍!比如這麼說,你們這村里,出了點兒什麼事兒,由你出頭給「了」嘍,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你就是這麼一個大好人兒呀!

  賈桂(白)誒!不錯,他就是這麼一個大好人兒。

  劉瑾(白)好人有這長相的嗎?

  賈桂(白)誒!我說老爺子,好人可不論長相呀!

  劉瑾(白)是呀!你總得向著他呀!誰讓你們都是唱小花臉的哪!


  賈桂(白)您當我們「同行是冤家」哪!

  劉瑾(白)說好的啵!

  劉公道(白)千歲!

  (西皮流水板)尊聲千歲聽我說:

  打死興兒我的錯,

  天網恢恢我逃也逃不脫。

  劉瑾(白)我說縣台,隱藏人頭不報,打死僱工人氏,問他個什麼罪?

  趙廉(白)論律當斬,千歲開恩,問他個絞罪。

  劉瑾(白)絞罪?噢,就是把人活活地給勒死呀!

  趙廉(白)正是。

  劉瑾(白)那多憋的慌啊!咱家得恩典恩典他。這麼著吧,下油鍋把他炸了吧!

  劉公道(白)慢著,慢著!千歲爺我跟您老商量商量。

  劉瑾(白)商量什麼呀?

  劉公道(白)這麼辦吧,您把油錢折給俺,咱們來個乾鍋爆吧!

  劉瑾(白)咱麼就這麼辦。來呀,給他來個乾鍋爆。

  (班頭乙押劉公道同下。)

  劉瑾(白)又該帶誰啦?

  趙廉(白)帶劉媒婆。

  劉瑾(白)帶劉媒婆!

  賈桂(白)帶劉媒婆!

  (劉媒婆上,進門,跪。)

  劉瑾(白)有什麼說的沒有?

  劉媒婆(白)千歲爺吃稟。

  劉瑾(白)前後兩張。

  劉媒婆(西皮散板)貪圖花紅把媒說,

  劉瑾(白)住了吧!「貪圖花紅把媒說」,不用說嘍,你是個媒婆子,比如這麼說吧,東莊兒有個小小子,西莊兒有個小閨女,你中間兒這麼一說合,叫他們作對小兩口兒,對不對?

  劉媒婆(白)對啦!

  劉瑾(白)哼!咱家我恨透你們這一行人啦!

  賈桂(白)老爺子,您恨她們幹嘛呀?

  劉瑾(白)咱們爺兒們這一輩子用不著她們呀!你給我說好的吧!

  劉媒婆(西皮流水板)誰想兒子做事錯。

  小事弄成天大禍,

  從今不再當媒婆。

  劉瑾(白)來呀!把她撕巴撕巴餵鷹啊!

  趙廉(白)且慢!啊千歲,有道是:「兒大不由母」啊!

  劉瑾(白)你看,到底是父母官。你這一句話不要緊,可就把她的命給救啦!


  趙廉(白)千歲開恩!

  劉瑾(白)我得恩典恩典她。

  賈桂(白)您恩典恩典她!

  劉瑾(白)這麼著吧!把她給我活活地打死吧!

  (劉媒婆下。)

  劉瑾(白)又該帶誰啦?

  趙廉(白)帶傅朋。

  劉瑾(白)帶傅朋!

  賈桂(白)帶傅朋!

  (傅朋上,進門,跪。)

  劉瑾(白)年輕輕的,不說好好念書,弄這麼只鐲子,滿處胡「擩咕」,幸虧是只玉的,這要是硬面兒的——

  賈桂(白)那我就給啃啦!

  劉瑾(白)餓嗝!

  廊下伺候著!

  (傅朋起立,下。)

  劉瑾(白)帶孫玉姣!

  賈桂(白)帶孫玉姣!

  (賈桂下。孫玉姣上,進門,跪。)

  孫玉姣(白)參見千歲!

  劉瑾(白)一個閨閣幼女,不好好學習針黹,滿街上找便宜,這幸虧是只玉鐲,這要是只金鐲子,你們還不鬧到金鑾寶殿上去呀?

  (賈桂上。)

  賈桂(白)老爺子,太后老佛爺要看看孫玉姣。

  劉瑾(白)怎麼著,太后老佛爺要看看孫玉姣嗎?

  賈桂(白)正是。

  劉瑾(白)嘿!這孩子的佛緣兒不小哇!

  賈桂(白)敢情!

  劉瑾(白)別忙!咱們爺兒們得打聽打聽,去得去不得。

  我說縣台!

  趙廉(白)千歲!

  劉瑾(白)老皇太要看看孫玉姣,她去得嗎?

  趙廉(白)黃花幼女可以去得。

  劉瑾(白)怎麼著,黃花幼女可以去得?這要是金針木耳哪?

  賈桂(白)那我就給打了鹵啦!

  劉瑾(白)饞骨頭!桂兒呀!你領她去,多磕頭,少說話。

  賈桂(白)嗻!

  隨咱家來呀!

  (賈桂引孫玉姣同下。賈桂上。)

  劉瑾(白)帶宋巧姣!

  (宋巧姣上,進門,跪。)

  宋巧姣(白)參見千歲!


  劉瑾(白)一命抵一命,一案抵一案,你還有什麼說的嗎?

  宋巧姣(白)民女要面謝皇太。

  劉瑾(白)怎麼著,你還要面謝皇太嗎?

  宋巧姣(白)正是。

  劉瑾(白)嘿,我說縣台,這孩子可有良心哪!

  趙廉(白)有良心。

  劉瑾(白)有來頭!

  趙廉(白)有來頭。

  劉瑾(白)她大有來頭!

  趙廉(白)嗯,大有來頭!

  劉瑾(白)啊,她要沒有來頭,就會把尊駕您給告下來了嗎!

  (趙廉離座,跪。)

  賈桂(白)您瞧,您瞧!您這一句話不要緊,他又矮了半截兒!

  劉瑾(白)我跟他鬧著玩兒哪。

  起來,起來吧!

  (趙廉起立。)

  劉瑾(白)我說縣台,宋巧姣她要面謝皇太,去得去不得?

  趙廉(白)她也去得。

  劉瑾(白)怎麼到她這兒加個「也」字哪?

  賈桂(白)哎呀老爺子,您就叫她去不就結了嗎?

  劉瑾(白)領她去,多磕頭,少說話。

  賈桂(白)嗻!

  隨咱家來!

  (賈桂引宋巧姣同下。)

  劉瑾(白)縣台,我把他三人好有一比!

  趙廉(白)比作何來?

  劉瑾(白)你且聽道哇!

  (西皮散板)孫玉姣拾玉鐲錯中有錯,

  宋巧姣可算得女中魁娥。

  他三人成婚配全仗於我,

  好一似織女星巧渡銀河。

  (賈桂上。)

  賈桂(白)老皇太一見孫、宋二女,十分喜悅,老皇太主婚將孫、宋二女,不分大小,配傅朋為妻。他們冠帶齊啦,來給您磕頭來啦。

  劉瑾(白)誒,別介!攔著點兒呀!

  (劉瑾起立,趙廉起立。)

  賈桂(白)攔不住啦!來啦!來啦!

  (傅朋、孫玉姣、宋巧姣冠帶齊整同上,向劉瑾跪拜。)

  劉瑾(白)得啦!別磕啦!哈哈哈……

  (傅朋、孫玉姣、宋巧姣同起立。)


  劉瑾(白)嘿!桂兒呀!你瞧老皇太多會打扮他們哪!真像一堂供花似的。

  賈桂(白)還是皂王供。

  劉瑾(白)怎麼哪?

  賈桂(白)三託兒嘛!

  劉瑾(白)你走開這兒吧!

  傅朋,你年輕輕的,怎麼不出來做官哪?

  傅朋(白)被此案牽連在內。

  (劉瑾向趙廉。)

  劉瑾(白)你瞧,你瞧!又是你給人家耽誤啦!

  賈桂(白)老爺子,沒人家縣太爺什麼事。您封他個官兒不就結了嗎!

  劉瑾(白)咱們爺兒們哪封得。

  賈桂(白)呦!現在除了皇上就是您。您不封誰封啊!

  劉瑾(白)封得嗎?

  賈桂(白)封得,封得,封啊!

  劉瑾(白)路過固城短個什麼?

  賈桂(白)短個都司。

  劉瑾(白)暫做都司,候咱家奏明聖上,再提拔你呀!

  賈桂(白)謝恩哪!

  劉瑾(白)趙廉代送。

  (傅朋、孫玉姣、宋巧姣同下跪叩拜,起立,出門,趙廉揖送,傅朋、孫玉姣、宋巧姣同下。趙廉現出無可奈何的神情。)

  劉瑾(白)趙廉有罪呀!

  (趙廉進門,轉身下跪。)

  賈桂(白)老爺子,一命抵一命,一案抵一案,人家可有什麼罪呀?

  劉瑾(白)難道說一點兒罪也沒有了嗎?

  賈桂(白)別說一點兒罪,一丟丟的罪也沒有哇!

  劉瑾(白)你說沒罪就沒罪嗎!

  (賈桂臥地撒賴。)

  賈桂(白)趙廉有罪呀!掉在酒缸里啦,連骨頭都「醉」啦!

  劉瑾(白)真是個滾刀筋!起來!

  (賈桂起立。)

  劉瑾(白)沒罪是沒罪,我得罰他。

  賈桂(白)他一個窮官,哪兒經得住您罰呀!

  劉瑾(白)你研墨吧!

  賈桂(白)嗻!

  劉瑾(白)我罰他給我辦趟差,拿我的手諭,去到陝西延安府部政司衙門,支紋銀二千兩,去到蘇、杭二州,與孫、宋二女備辦兩份好嫁妝,是咱們爺兒們送的,錢不夠了,叫他給咱們墊上。辦好啦,我難為不了他。


  賈桂(白)對啦,辦好啦,老爺子還給你升官換紗帽哪!

  劉瑾(白)桂兒呀,我心裡的事兒,你怎麼都知道啦?

  賈桂(白)我就是您肚子裡的混食蟲嘛!

  劉瑾(白)髒勁兒的!

  賈桂(白)蛔蟲!乾脆,縣台你跪下,老爺子您這就封吧!

  劉瑾(白)封不得吧!

  賈桂(白)老爺子,您就封吧!

  劉瑾(白)我封得嗎?我得奏明聖上。

  賈桂(白)您這會兒比皇上還硬氣啦!

  劉瑾(白)我封得?

  嘿,我說縣台,你這倆錢兒沒花在空地兒上啊!

  賈桂(白)人家就這麼點事,您都給說出來啦!

  劉瑾(白)路過鳳翔府,短個什麼?

  賈桂(白)短個知府。

  劉瑾(白)暫做鳳翔知府,候咱家奏明聖上,再提拔於你呀!下喀!

  (劉瑾扔公文給趙廉,離座轉身下。)

  趙廉(白)謝千歲!

  (四紅龍套自兩邊分下,趙廉、賈桂同下。)

  【第十一場】

  (四青袍自兩邊分上,青袍甲帶馬,趙廉上,上馬,四青袍同下,趙廉下。)

  (完)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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