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沈景程知道溫顏反覆做到的那個夢。

  「你是說那場車禍嗎？」

  

  「是的。」溫顏點頭，「越靠近中心我就越能確定。那些都是曾經真實發生過的事情。只不過，可能是由於某種特殊的外在原因，又或者是因為我本身比較排斥那段記憶，所以我選擇忘了那些可怕的經歷。我現在能記得的，都是美好快樂的片段。……唉，走吧，這扇門要你的掌紋才能打開吧。」

  溫顏已經做好了準備。

  可沈景程卻猶豫了。

  他的本意不是想讓溫顏不快樂，不是想讓她想起可怕的經歷和過去。

  「你……確定嗎？」沈景程溫柔地看著溫顏的眼睛，仔細徵詢她的意見，「如果你現在跟我說想回去，那我們立刻就起程。我來開車，到了市區我們就搭乘最近一趟航班，飛回A市，我們繼續一起籌備節目，你還是這個世界從前的你。」

  溫顏愣了一下，隨後眨了一下眼睛。

  「你幹嘛？」她用有些誇張的語氣說，「都走到門口了你是要臨時打退堂鼓的節奏嗎！那我可不允許。我都已經做好準備了。快點開門吧，我快要等不及了。」

  「你確定嗎？」

  「哎呀我說沈大教授，你別這麼墨跡行嗎？右手是吧？」

  一邊說，溫顏一邊撈起沈景程的右手按在了門一側的觸摸板上。

  伴隨著滴滴兩聲響，眼前金屬大門緩緩平移打開。

  溫顏深吸了一口氣，一隻腳跨進46號坑的時候對沈景程說了一句話。

  「我不可能是這個世界從前的我了。」

  正站在機器上套鞋套的沈景程愣了一下。

  溫顏緊隨其後套上了鞋套。

  正如沈景程所說，這裡的燈光偏暗，但戴上他們特製的眼鏡之後再看東西就絲毫不費勁了。

  剛一進來溫顏就已經感到有些不舒服了。

  不過她並沒有說出來。

  而是一步步朝著讓她不舒服的那個中心點走去。

  直到沈景程伸手拉住她：「警戒線。再往裡，就會感到頭疼了。」

  「哦，」溫顏失神地咽了下嗓子，「大意了，居然沒看見。這裡，就是46號坑的中心了吧。」

  「嗯。」

  「那你看從這裡到那裡的距離，像不像是曾經從上面掉下來一輛車。」

  溫顏比劃著名，同時腦海中的記憶也越來越清晰。

  沈景程點頭：「嗯，一開始沒看出來，後來花了點功夫模擬出來了。」

  「是啊，這麼深的坑，誰能想到地面就塌了呢。」

  當時她和胖哥和小夢誰也沒有想到。

  「那是什麼？」溫顏忽然指著坑裡一個微微閃光的小物件問，「像是個飾品，你們沒有收集起來嗎？」

  「曾經收集起來過，後來又放回去了。我們發現這裡的磁場很特別。這裡的東西放在別的地方反而不利於保存。」

  「那……」溫顏失神地回頭看向沈景程，「我可以拿起來看看嗎，我會很小心，不破壞周圍的痕跡。」

  「好。」沈景程應著，抬手替溫顏拉起了警戒線。

  溫顏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背對著沈景程撿起了泥土中的那枚飾品，久久沒有動作。

  十秒，二十秒，四十秒，一分鐘，她仿佛雕塑一般，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沈景程急了，他立刻走進了坑中央，忍著令人不適的頭疼拍了拍溫顏的肩膀。

  「溫顏，溫顏你怎麼了？你醒醒神。」

  「這是小夢的髮夾。」溫顏忽然看向沈景程，淚流滿面。

  沈景程頭疼欲裂，忙拉著溫顏朝警戒線外走。

  「我們不能再繼續待在這裡了，先離開再說。」

  兩人很快退到警戒線以外，沈景程這才覺得頭疼的症狀減輕了一些。

  他微弓著腰，抬頭問溫顏：「你在裡面不覺得頭很疼嗎？」

  「只是在裡面才覺得頭疼嗎，」溫顏摘下眼鏡擦淚，忍不住抽噎了起來，「我還沒到你們這46號的時候就已經開始頭疼了。」

  沈景程剛還覺得在坑裡看到溫顏淚流滿面、沉默不語的那一幕很傷感，沒想到她一下就活過來了。

  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訴著，還抽噎了起來。

  沈景程覺得這姑娘真是可愛，可是很快他又反應過來，這其實是一件很嚴肅很嚴肅的事情。

  「你認識這個髮夾？」

  「是小夢的。我跟你講講我被激活的記憶吧。」

  「好，那我帶你出去。」

  「不要。就在這裡吧。還有，」溫顏提出了一個請求，「可以麻煩你把眼鏡摘下來嗎？」

  沈景程頓了一瞬，立馬就明白了溫顏的意圖。

  她不想讓自己看清她回憶時的臉，他可能把她惹哭了。

  「當然可以，這個給你。」

  「這什麼？」

  「一包紙。」

  溫顏破涕為笑：「沈教授準備得還挺齊全的嘛。」

  沈景程笑笑：「個人習慣。」

  溫顏哦了聲，忽然從兜里摸出個東西：「那不知道你會不會介意我這個個人習慣。」沈景程接過東西湊到眼前一看，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錄音筆？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一直在錄音？」

  「那倒沒有，你帶我來這裡說不定已經違反了什麼保密原則，只是你沒告訴我而已，你對我沒有惡意，我肯定也不會害你。這不是現在拿出來徵求你的意見麼？我總覺得我需要做出一個解釋，那麼就從這裡開始吧。」

  「給誰的解釋？」

  「開始吧。」

  取下眼鏡之後，沈景程很難再看清楚溫顏的表情了，但是他能感受到溫顏炙熱而堅定的目光。

  他按下錄音鍵。

  溫顏也開始重溫那些本就屬於自己的記憶。

  那些記憶又多又雜、又細，但都是很美好的過去。

  『我出生在一個普通的家庭，小時候父母離異，然後他們又各自成家。不過兩個爸爸和兩個媽媽對我都挺好的，那時候我想住哪裡就住哪裡。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外公外婆的家了。外公外婆家環境特別好，還有好幾個表兄弟姐妹，每年寒暑假我都過去住，和他們一起爬樹抓知了，下河搬石頭摸螃蟹，冬天下雪了還一起去山上找兔子。春天到處都是不知名的花，夏天開始山里就有各種野果子了，秋天什麼柿子啊，板栗啊，葡萄，吃不完，根本就吃不完。太多太多有趣的事情了，那時候真的過得好開心。』

  『後來長大了學業就重了，人也穩重了很多，不像小時候那麼調皮搗蛋。但我人緣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大家都愛和我玩兒。說句大言不慚的話，選校花的時候他們都閉著眼睛給我投票，當然了，我長得也不差。我唯一不太好的就是文化課，所以高考就走了藝考這條路。然後就如願以償地進入娛樂圈啦。』

  『在學校的時候老師們都誇我有天分，結果出了校門才知道社會和學校是兩回事。但我還是很努力的，運氣也不算差。你知道很多人跑龍套七八年才有機會出名。但我就跑了不到兩年吧就接到一部網劇女主角了，那劇一下就爆了。』

  歡樂的回憶到此結束。

  溫顏嘆息：「後來的你也知道了，我太想進步了，就去了一個劇組的拍攝地試戲，然後夜裡回來的時候就發生了車禍。哦對了，我試戲的前一天晚上還在看小說。很顯然車禍發生以後，我的意識就來到了這個小說世界。

  「但是胖哥和小夢我就不知道了。小夢她、她懷孕了。我那段時間有點忙，沒怎麼關心她，只知道她有一個未婚夫，應該大概也快要結婚了吧，他們倆關係挺好也挺穩定的，現在也有了孩子。

  「胖哥呢，平心而論，雖然有時候我和他的觀點不太合，但是他對我還是很好的，作為一個經紀人，一個工作夥伴，他很稱職，私下也很關心我的身體健康。

  「剛才在坑中心的時候我看到你很痛苦了，其實我也是，站在那個中心點是我頭最痛的時候。我疼得睜不開眼，當我很努力很努力地把眼睛睜開的時候，我聽到了你在叫我，但我看到的不是你的臉。是醫院的器械和吊瓶。

  「沈教授，我要回去！你一定有辦法的對吧？之前我的大腦自動封閉了車禍這段記憶。在我的記憶中，我最愛的外公外婆早就不在人世，爸爸媽媽都有幸福的家庭，我沒有牽掛所以竟然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回去。可是現在，我牽掛著胖哥和小夢和她肚子裡的孩子，是我連累了他們，我一定要回去看看的。你能送我回去嗎？」

  沈景程有些亂：「我不知道事情會是這樣。」

  溫顏點頭：「我也不知道，到現在才知道。」

  「那你有沒有想過，可能你一回去，面對的就是死亡。這麼深的坑，你們的車掉下來人還能活嗎？醫院搶救了你們多久，要花費多少錢，你在這裡將近三年，家屬是否有經濟能力支付長達三年的高額醫藥費？你們是不是已經被宣布死亡？」

  「那我也要回去啊，如果不是我堅持要去試戲，如果不是我堅持要當天往返趕第二天的通告，我們就不會開夜車，也就不會正好碰到那個坑塌陷。我不能自己在這裡享受著富家千金和女明星的待遇，卻不管他們的死活。我剛才在坑裡睜眼的時候看到醫院了，或許兩個世界時間的流逝是不同步的，如果我回去，或許我還有機會做些什麼。沈教授，三哥，拜託你幫幫我吧。」

  「那這裡的一切你都能放的下嗎？」

  溫顏頓了一下，隨即肯定道：「能！沒有我，大家也都可以過很好啊。單論經濟條件你們大家就已經無可挑剔了。假如我能回去醒來，就算我幹不了醫生的活兒，但是我可以出錢啊，假如他們真的……那我也可以賠償嘛。不然我這一輩子還怎麼安心。就算一回去就死，那至少我曾經也嘗試過，至少我也問心無愧。」

  「你們一定做過試驗的吧，這些年來你們不可能沒有做過。」見沈景程不言語，溫顏追問。

  「三哥，我回去是死是活都和你沒有關係，你不必有心理負擔。」

  「沈教授，拜託了！」

  「那你看我，你看看我。」

  溫顏上前半步，把自己的眼鏡給沈景程戴了上。

  她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真誠而又熱烈，充滿了懇求和委屈，還有強烈的渴望，糅雜在一起，波光粼粼。

  「唉~」沈景程緩緩摘下眼鏡，「我們的確做過試驗。46號更像是一個單向通道，我們的東西送不過去，但那邊的東西卻會從這裡消失。」

  「那小夢的夾子怎麼還在土裡，是又過來了嗎？」

  「不是。這個夾子還沒有消失過。並不是放在那裡就會穿越，需要等待合適的時機。」

  「那你們找到規律了沒有？」

  「大致已經掌握。」

  「什麼時候，什麼條件？」

  「條件挺複雜的，我跟你說你不一定能聽明白。」

  「那就說點我能聽明白的。」

  「三個月後。現在肉眼看不見，其實我們頭頂上有一個很小很小的洞。平時都看不到光，但在某一天，從太陽升起的那一刻一直到月亮落下，整整24小時，都會有一束極細的光照進來。就是那個時候，連接兩個世界的通道會開啟一次。下一次是三個月後的某幾天，具體是哪幾天我們也不能確定，只能等。」

  「好！三個月後你再帶我來。」

  「你這麼確定嗎，都不需要再考慮一下嗎？」

  溫顏笑笑：「已經考慮過了啊，這就是深思熟慮的結果。」

  「那這裡怎麼辦？」

  「這麼辦！」溫顏舉起手中的錄音筆，「現在回答你之前問我的問題。我錄這些下來，是為了解釋給家裡人聽。」

  「我們相處的時間並不長。」

  「對啊。」

  「可是你要走，我突然也有些捨不得。」

  「唉~」溫顏擺擺手，「人之常情嘛，就算是只小貓小狗也會捨不得啊。話說，沈教授你能不能特別再為我做一個實驗啊？」

  「什麼試驗？」

  「你說這邊的東西過不去，都包括些什麼呢？」

  「來到過這裡的一切，包括人。」

  「那來這裡的有鈔票嗎？」

  「……沒有，但是有地圖。紙是不行的。」

  「那金子呢，鑽石呢，珠寶呢？做過實驗沒有！我好不容易累積了這麼多財富，回去之後說不定會很需要錢，要是金銀珠寶能送過去，那我得提前準備啊。」

  「你……」沈景程輕笑，「那還沒有。不過可以試一試，要不三個月後我們先試試金子，下一次你再來吧？」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