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看來有些事也該攤牌了
第366章 看來有些事也該攤牌了
「你說的『你們捨棄』,是包括我嗎?」皇后道,「你認為,當年的事情我也有份參與。」
「難道不是嗎?」楊奕轉過身來,「如果不是你們商量行事,我怎麼會剛好就步入了他的坑中?」
「當然不是!」皇后斷然否認,她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的兒子,「你為什麼會這麼想?你僅僅憑藉猜測,就認定了我是那樣的母親嗎?」
母子倆之間的距離僅僅隔著一道門檻,楊奕能夠十分清楚地看清楚她的面容和神情,他注視片刻,說道:「也不全都是我的猜測。如果我說,老三也這麼跟我說過呢?」
「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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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愣住了,「你是說你的弟弟?你是說昕兒?……你見過他?!」
暮色染黑了楊奕的眼眸:「當然見過了。七年前我就已經見過。」
皇后臉上布滿了震驚:「這是怎麼回事?為何我從來沒有聽他說過?他又是怎麼見到你的?……」
傅真在院門口站著,透過牆頭上的鏤花窗,正好能看到屋裡的母子倆。
身後傳來腳步聲,她身子還沒轉過來,裴夫人已經拉著她給轉了半個圈:
「真兒!這是怎麼回事?裡面那位真的是皇長子?你是怎麼找到他的?」
面前不止裴夫人,就連裴昱也過來了,二人也不知跑得多快,竟然還有些氣喘。
傅真知道已經瞞不住他們了,到了此時也沒打算再瞞下去,再說先前楊奕二話不說答應來裴家,便相當於也打算露出身份了,於是鄭重點頭道:「沒錯,你們猜對了,這就是皇長子。」
說完她挽著裴夫人的胳膊,示意二人跟她走到旁側,然後便開始說起了來龍去脈。
就在裴昱和夫人聽得目瞪口呆之時,院子裡頭的皇后也已經震驚得渾身緊繃了!
「他為什麼要撒這樣的謊?他真的都是這麼跟你說的?他到底是怎麼敢的?」
「千真萬確。」楊奕道,「你若是不相信,自然也可以回去向他求證。」
皇后佝僂著的身子漸漸抻直了,她緩緩地長吸一口氣,雙手緊緊地互握著,半日後說道:「他才十八歲,這麼多年也一直未曾親近過朝堂,他怎麼會有這麼深的城府?難道我真是白養他了?」
她喃喃的聲音在靜謐的廊檐下也格外清晰,楊奕望著她:「他從小到大都在您的身邊,比起分別這麼久的我這一面之詞,您不相信,也是情有可原。
「不過,既然您說當年湖州之事確實沒有參與,那他撒下這樣的謊,必然有其目的,我只不過說出我所知道的事實,您如何待之,悉聽尊便。」
皇后回望著他:「你一定要這樣跟母親說話嗎?……奕兒,不管你是否相信,哪怕是讓我自己出去當誘餌,都絕對不會同意讓你去!
「但我知道,你怨我也是應該的。作為母親,你當時年僅十歲,我對你本來就有照護之責。是我失職了。」
說到這裡她哽咽一下,又打量起他來:「跟我說說你這些年的過往吧。我想聽。」
楊奕略略轉過去,任他再克制自己,也抑制不住起伏不定的胸口:「有什麼好說的,不管經歷什麼樣的過往,我如今都還好好的,這就夠了。」
「既然你不肯說,那你,又為什麼會來這一趟呢?」
楊奕深吸氣,他抬頭望著牆上的掛畫,兩隻拳頭攥緊又攥緊,然後咬緊牙關把身子轉回來:「真兒那丫頭說您突發疾病,我信以為真,被她誑了過來。」
皇后聲音愈發軟了:「那你為何聽到我突發疾病,就要過來?」
楊奕抿唇不語。
皇后含淚揚唇:「你心裡其實還惦記著母親的是不是?你心裡有怨,但還是沒有相信,母親真的會那樣對你的是不是?」
楊奕緊握著的雙拳已經發白。
皇后跨過了門檻,走到他的面前停下,仰首望著他:「當初是我不該放你出去迎敵。這些年我沒有一日不後悔。如今我還能再見到你,這是上天在體恤我。你,能不能原諒母親?」
楊奕背過了身子,垂下頭去,抬手擦了一把眼睛:「既然不是你,既然你沒有參與他的決策,又何必祈求我的原諒?」
說到這裡,他頂著淚眼轉過來,提袍跪到了地上,重重磕了一個頭:「孩兒不孝,拜見母親。」
皇后再也忍不住,雙膝一屈也蹲了下去,一把將他攬在了懷裡,嚎啕大哭起來。
「是我讓你受苦了!是我讓你受苦了!」
一個母儀天下的皇后,一個歷經坎坷的皇子,彼此都不是扭捏之人,這雙分散多年的母子終於再也沒有了隔閡。
院子外頭的裴家老少三人凝視著這一幕,長久之後才默默的嘆出一口氣,轉過身來。
「謝天謝地,他們終於把誤會解開了。」
裴夫人拭了拭眼眶,感慨道。
裴昱凝重地徘徊了幾步,最後停下來:「當年湖州的事情我並不清楚,皇上做出這樣的選擇,一定也是身不由己。」
「你們男人總有理由!連自己的親骨肉都保不住,還好意思說身不由己!」裴夫人毫不留情的數落起他來,「這種事情要是你乾的,我非剁了你不可!」
裴昱被罵的無言以對,看了一眼旁邊的傅真,一個勁兒的給夫人打眼色:「你可別瞎說,我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情?」
傅真咳嗽了兩聲:「我去看看廚下備好菜了沒有?」
說完趕緊溜了。
直到看不見她的人影,裴昱才鬆了口氣,埋怨起夫人道:「當著兒媳婦的面,你多少給我留點面子,怎麼說罵就罵起來?」裴夫人冷哼:「天下烏鴉一般黑!皇上做出那種事,害得他們母子分開這麼多年,皇后但凡要是柔弱一些,根本就挨不到如今跟孩子重逢!你還給他開脫,我不罵你罵誰?」
裴昱急得攤手:「我不就才說了一句嘛!」
「一句也不該說!」裴夫人手指頭戳著他的胸口:「我告訴你,娘娘和皇長子都信任咱們,這個事情咱們一定得幫!我們一定要讓皇長子認祖歸宗,讓他們母子能夠朝夕相見,長久相伴!」
「你先別急呀,」裴昱連忙安撫,「這事還得問問皇長子的意見,你剛才沒聽到真兒那丫頭說嗎?人家心裡有坎,過不去,咱們還得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那你就想辦法!」裴夫人道,「別什麼事兒都攤給兒子媳婦,他們成親都多久了,兒媳婦還沒懷上呢,你還想抱孫子不想抱?不趕緊讓他們把生米煮成熟飯,將來兒媳婦都要跑了!」
裴昱硬著頭皮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先等娘娘他們出來,看看什麼情況再說。」
裴夫人這才瞥了他一眼,不再作聲了。
院裡頭母子倆已經平復下來,楊奕把皇后摻到了椅子上。
皇后拉著他不肯撒手,將他一遍又一遍的打量著,看著看著哭起來,淚水模糊的視線,又擦一把,接著看,仿佛要在此刻把過往二十多年錯失了的時光一口氣補回來。
原先縈繞在楊奕身上的那股冷肅與疏離已然不見,他任由皇后撫著他的臉,同時他也在打量蒼老的母親。
「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你若還不願意說,也沒關係,我知道回顧一遍,就等於揭一遍瘡疤。
「我們就說現在,就說這一次——你是怎麼想到要向寧家亮出身份來的呢?」
楊奕沉氣:「我猜想那丫頭已經把什麼都告訴你了。我之所以露面,是因為東茲被大月餘孽盯上了,而且很可能又要有戰爭。
「我雖然不願意與宮闈和朝廷扯上關係,可我仍然是大周的子民,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場戰爭又波及到大周,我們的百姓太苦了,他們需要安寧,需要休養生息。
「所以我直接找到了真姐兒,我在營盤鎮上被大月人追蹤,正好看到了她勇敢機警,加上她是寧老先生的外孫女,又是敏之的媳婦兒,這件事情找到她們是再合適不過。」
皇后點頭,滿眼都是欣慰:「我的兒子真是出息,考慮的這麼周到,更難得的是你還有一腔忠肝義膽,不愧是我們楊家的子弟。」
聽到末尾這句話,楊奕抿唇看向了地下,片刻後說道:「如果可以,我也不一定非得姓楊。」
「奕兒住嘴。」皇后溫柔的阻止了他,「湖州的事情,我到現在也沒有原諒你父親,但是,但是拋開這件事來說,他對天下對大周總歸是有功勞的,咱們不必非要如此說話。」
楊奕深吸氣:「我若真還有這般任性,便早已經不再姓楊了。但若想讓我認回他,確是萬萬不可能。」
皇后緊握著他的雙手,憐惜地點著頭:「我知道,我懂得你。我也絕不會勉強你。你在寧家住的還習慣嗎?長時間打擾人家恐怕不好,明日我讓人在城中置間宅子與你居住可好?你就不要離開了,我也老了,不定什麼時候就倒下了,如果你能留下來,我怎麼著也還能撐著與你見上幾面。」
楊奕含淚道:「好好的,你又何必說這種話?其實我本來也沒有怪您,您懷胎十月生下我,受了那許多苦,這情份與那人本就不能比。您就算當真那樣待我,我也總會惦記您的。」
皇后笑著哭起來:「母親難得你這句話,便是即刻死也心甘。慚愧的卻是我想要再多疼疼你,補償你,恐怕也有限了。」
「如今就已經很好。」楊奕到底是錚錚男兒,很快穩住了情緒,「我暫時不會離開,敏之那邊或許還有用得著我之處。但你也不必再為我操勞,我在寧家住著十分自在。寧家大姐待我很好,一切都安排的很周到。」
「寧家可真是我們的貴人。」皇后感慨道,「先是寧泊池,後又是他的女兒和外孫女——你可知道如果不是真兒那丫頭挑頭揭開了白玉胡同案,我和你父親至今還被蒙在鼓裡。」
說到這裡,她伸手把頭上的釵環和腕上的鐲子,還有腰上壓裙的玉佩都摘了下來,一股腦兒塞了給他:「母親老了,出來的時候竟然也沒想著給你帶點什麼,這些你先拿著。
「你拿去找個稱心的宅子,想來用來付定金總是夠了,明日我就讓人把銀兩送來給你。我還是要給你置個住所,你也老大不小了,怎能居無定所呢?
「哦,對了,你娶親了嗎?」
楊奕垂首望著掌間還帶著皇后體溫的首飾,凝淚道:「兒子這些年顛沛流離,四海為家,不敢耽誤他人。」
皇后眼裡又閃過一絲心疼:「不要緊,從前是沒有娘在身邊替你張羅,從今以後你有娘,這些都由娘來安排。」
「母親……」
「好了!」
皇后拭拭眼淚站起來,「我該回宮了,那邊廂還有事情等著我去辦。你要聽母親的話,趕緊找住的地方,不要讓母親擔心。
「你大可放心,你不想你父親知道,我一定是不會告訴他的。」
楊奕眼望著地下,片刻後長吸氣,起身點點頭:「兒子會儘量聽從。但您,您不多留會兒麼?」
「不了,來日方長。」皇后透過門口望著宮廷的方向,眼底划過去一絲凜然,「所有阻擋我們母子相見的人,我都會要找他算帳。有些事情是到攤牌的時候了。」
楊奕詫異:「母親此言何意?」
皇后拍拍他的手背:「這些事情你不要管。國事要緊,你就先好好的配合敏之他們處理關外兩邦之事,這才是身為一個男子漢大丈夫的你,應該去做的事情。」
楊奕抿唇默語,片刻後才緩緩點頭。
皇后解下來他的劍穗,拿在手上仔細端詳了一番後說道:「你沒有說謊,你果然還惦記著母親的。」
她攥緊手裡的劍穗,深深看他一眼後說道:「這個給我了。隔著我再來看你。」
說完她便利落的轉身步出那門檻。
這果斷的樣子,還是當年跟隨大軍東奔西走的那個堅韌而無畏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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