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2章 坦白局

  被許懷義這麼一跑偏,顧歡喜心底那點難過都消散個差不多了,不耐的攆著他趕緊去補覺。

  許懷義幾乎躺下一秒入睡。

  見狀,顧歡喜也難免心疼,早知道,剛才就不拽著他聊那麼久了。

  她喊醒閨女,把顧小魚的事兒,從頭到尾講了一遍,最後叮囑,千萬要守好這個秘密,且在人前,還是得繼續做出一副悲痛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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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然,一旦露餡兒,韓鈞的一番心血,就得白費了。

  阿鯉激動的連連頭,從得知哥哥沒事兒,她眼裡就重新有了光,滿心都是驚喜,不停喃喃著,「太好了,太好了……」

  顧歡喜見狀,含笑問,「就這麼高興啊?」

  阿鯉「嗯,嗯」的應著,臉上的笑有點傻氣,「哥哥沒事呀,當然高興啦!」

  「可是,你被騙了啊,心裡就沒一點氣?」

  「可您剛才不是都解釋清楚了嗎,韓伯伯也不是故意隱瞞咱們,是為了做到萬無一失,將這齣戲給演好,這都是為了每個人考慮,我能理解呀……」

  「真一點怨言沒有?」

  「焦師傅說過,除生死,無大事兒,只要哥哥安然無恙,其他的都不重要啦,何必計較那些細枝末節呢?耿耿於懷,只會讓自己不舒坦。」

  顧歡喜啞然失笑,是啊,除生死,無大事兒,她之前還是鑽了牛角尖了,沒想到竟還不如一個孩子想的透徹。

  「阿鯉說的對,以後也要這麼想,永遠開開心心的。」

  「嗯,那爹和娘也要永遠陪在阿鯉身邊。」

  「好!」

  時下,夭折率高,所以沒成年的孩子,一般都不會大張旗鼓的搞什麼葬禮,若是個女兒,甚至都不能葬入祖墳,而是隨便找個地方埋一下。

  顧家就更低調了,畢竟,一來顧小魚連個屍身都沒有,只收殮了一罈子灰,儀式不好操辦,二來,也是顧小魚的死因,實在有些敏感,他算是被齊王給連累死的,若非亂黨餘孽要用他去威脅許懷義,他也不會被抓被燒的,三嘛,也是最重要的,那就是這本來就是一場演給眾人看的戲,戲份自然越少越好,省的穿幫露餡兒。

  只有相熟的幾家上門,寬慰了顧歡喜一番。

  相較悲傷,他們更覺遺憾,那樣靈秀聰慧的少年就這麼沒了,實在太可惜了。

  顧歡喜為此,收穫了不少同情,大多人都覺得她真是虧大了,費盡心力培養的兒子,還沒到採摘果子的時候,就先凋謝了,可謂前功盡棄。

  唯一慶幸的,也就是顧小魚並非她親生,便是傷心,總歸有個限度,若是自己身上掉下來肉,那對當娘的來說無異於是剜心之痛。


  這些心思,顧歡喜都沒理會,她就盡職盡責的扮演者一個沉浸在喪子之痛中難以自拔的母親角色,每日也不出屋子,吃喝都減半了。

  身邊的人,看在眼裡,急在心上,卻也無可奈何。

  有些傷痛,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撫平的,只能等待時間去慢慢消化。

  殊不知,白日裡黯然傷神,一股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進了房車後,就哼著歌,愉快的大吃大喝。

  所以,她裝難過這些天,身上不但沒輕減,反而還圓潤了一點,幸好,她便是胖,臉上也不容易長肉,不然非露出馬腳不可。

  阿鯉比她演的好多了,整日鬱鬱寡歡,想起哥哥就忍不住掉一波淚,倒是趁機攢了不少特效化肥出來。

  直到許懷義回京,母女倆才像是了禁,走出了屋門。

  府里的人都覺得這很正常,沒有誰多心。

  家裡的頂樑柱回來了,人們頓時有了主心骨,此後再有啥事兒,更不會去煩顧歡喜。

  一切自有許懷義操持。

  許懷義回京後,先去跟朝廷復命,保護齊王的任務,他辦的不算完美,畢竟死了一多半精銳將士,傷亡慘重,可也不能說不漂亮,畢竟,齊王經歷了數次刺殺,依然安然無恙的從北疆回來了。

  這可不是誰都能辦到的。

  換個人去,或許齊王就死在半道上了,那一場場的行刺過程,朝中人可都了解的清清楚楚,一次比一次兇險,齊王能活著回來,許懷義絕對功不可沒。

  朝廷也沒含糊,很大方的獎賞了許懷義一大堆東西。

  他的官職也往上提了一級。

  不止他,死去的顧小魚也給了個虛職,算是死後哀榮。

  許懷義恭敬的謝恩後,回到府里,就開始有條不紊的安排。

  他把那罈子灰給埋在了湖田村,找了塊風水寶地,很低調得下葬。

  自始至終,他都沒流一滴淚,更沒失態的嘶吼。

  但沒人懷疑他心裡的悲傷欲絕,男人嘛,又是武將,戰場上見慣生死,不可能如尋常人一樣哭叫連天的。

  可恰恰,這樣平靜的悲傷,更讓人心酸難過。

  為此,辦完喪事後,江先生和焦大夫都輪流找他談話勸解,生怕他壓抑的太狠,傷了心神。

  許懷義領情的謝過後,說了句,「當我們跟那孩子有緣無份吧。」

  江先生嘆了聲,「你能這麼想,那就再好不過了。」

  許懷義欲言又止。


  他看的出江先生是真真切切為顧小魚的死感到痛苦的,關門弟子的情分本就不一般,又相處了這三年,比兒孫也不差啥了,白髮人送黑髮人,是最難以接受的,這些日子,江先生肉眼可見的瘦了不少。

  他的難過是裝的,江先生卻是真的,可他現在又不能解釋。

  這種愧疚又無奈的滋味,實在憋屈,等見到韓鈞後,才發泄了出來。

  倆人見面,二話不說,就先打了一架。

  許懷義先動的手,招式凌厲,毫不掩飾心底的憤憤不平,拳腳相向,力度上沒摻一點水分。

  韓鈞苦笑著接招,應對的頗有些狼狽,倒不是他武功不濟,而是受傷還沒好利索,反應就慢了些。

  再說,他也確實有點心虛,讓許懷義打一頓出出氣也活該。這比壓在心裡,留下嫌隙要好。

  一刻鐘後,韓鈞賣慘,痛呼著挨了許懷義一拳,疼的臉都變色了,踉蹌幾步,才扶著院子裡的白果樹,勉強站住了。

  許懷義冷笑了聲,倒也沒不依不饒,只抱臂看著他問,「你只是痛在皮肉,我們一家呢?那是痛在心口上。」

  聞言,韓鈞苦笑道,「看來,氣還沒出夠,那你繼續打,我不還手。」

  許懷義沒動,嘲弄道,「別以為這樣我就能原諒,打你再重,也比不了你往我們全家人心口扎的那一刀子狠。」

  院子裡,只兩人,衛良在門口那兒守著,說話便沒什麼忌諱。

  韓鈞無奈的道,「我以為你能理解……」

  女人不懂,男人還能不明白?他這麼做,明明對所有人都好。

  顧歡喜怨他,他能想的到,可他沒想到許懷義也這麼感情用事。

  許懷義直直的看著他,「我是能理解,但沒法毫無芥蒂的接受,因為我們倆立場不同。」

  聞言,韓鈞愣了下,一時沒反應過來這話是什麼意思。

  許懷義也沒立刻給他解釋,見他確實傷的不輕,率先往廳堂走去。

  一碼歸一碼,韓鈞畢竟幫了他,又是小魚的親舅舅,他也得留有餘地。

  韓鈞艱難的跟上去。

  倆人分別坐下後,許懷義端著個茶杯,自顧自喝著。

  韓鈞卻還是沒太琢磨明白那句話的意思,「你為何說我們立場不同?我們都是站在錦兒這邊的,如何就立場不同了?我安排這一場戲,也是為了所有人都能順利脫身,我們的目標該是一致的啊!」

  許懷義這會兒已經平靜了不少,他淡淡地道,「你說的不夠準確,在有些事上,我們確實目標一致,立場相同,比如支持小魚,我沒啥好說的,這些年自認為做的也很到位,沒有對不起誰……」


  韓鈞臉色微變,「懷義……」

  許懷義擺擺手,「聽我說完,我對小魚做的一切,皆是我心甘情願,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可以理直氣壯的說,我從未想過挾恩圖報,我們兩口子,是真拿他當兒子,給錢給人,給他請最好的先生教導,習武有我親自手把手的指導,還幫他培植人脈。

  我可以問心無愧的說,就是對阿鯉,我自個兒的親閨女,我都沒這麼用心良苦,你認不認?」

  韓鈞毫不遲疑的點頭,許懷義所做的一切,大家有目共睹,不是誰想否認就能否認的,有時候,連他都感到疑惑,想不通怎麼會有人對養子這麼掏心掏肺的好呢?

  他也陰暗的想過,這或許事許懷義兩口子提前在錦兒身上下注投資,是為了日後的前程。

  但他又私底下查過,在錦兒沒暴露身份前,這倆人就很疼錦兒了,所以,下注一說不太站得住腳。

  他只能當顧家心善。

  不過看現在許懷義這幅事後清算得模樣,可是來者不善。

  許懷義冷淡的聲音再次響起,「你認便好,我也不是跟你邀功,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們兩口子對小魚,做到了視如己出,仁至義盡。

  甚至在你演這場戲之前,我倆還在商量怎麼讓小魚既回到齊王府去,還名聲不受損,我都做好跟江先生等人負荊請罪的準備了,尤其我師傅那兒,少不得還得挨一頓揍,也可能會漸漸疏遠,畢竟孫家從不站隊。」

  「懷義……」韓鈞如坐針氈,越聽越心慌,似乎有些明白許懷義說的立場不同是什麼意思了。

  許懷義還是攔下他的話頭,「我還沒說完,站在你的立場,你策劃那一場假死的戲,並沒有錯,你盡最大可能的保全了齊王和小魚的名聲,將來,就算有人猜出小魚的身份,你也會將這一切攬到自己頭上,對吧?

  你確實很偉大,很無私,為了小魚能捨棄自己的一切,哪怕毀了面目,沒了前程,損了名聲,也都毫無怨言。

  可我不行!

  我能為他做到的,僅僅是我剛才說的那些事兒,絕不包括傷害到我的妻女!

  在我這兒,我的妻女才是最重要的,任何人也越不過去,而對你來說,小魚才是最重要的,你為了他,可以肆無忌憚的拿我珍視的人做棋子擺布,但我做不到!

  這就是咱倆為何立場不同。」

  韓鈞聽完,腦子裡混混沌沌的,艱澀的道,「對不起,懷義,我……」

  許懷義不為所動道,「我相信,你的這聲對不起是真心誠意的,可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還是會那麼做對嗎?」

  韓鈞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否認的話。


  許懷義笑了笑,「所以,你所謂的那番『事先瞞著我們,是想讓我們用最真實的反應演戲』的說辭,其實並不成立吧,你只是不敢提前跟我商量,因為你知道,我肯定不會同意,對吧?

  所以,這個計劃,早不開始,晚不開始,偏偏選我不在家的時候,就是為了提防我看出什麼來對吧?

  你也是真行啊,就不怕我知道後,一氣之下直接半道撂挑子,不管齊王死活了?

  不對,你算計好時間了,你的人就在回京的隊伍里,肯定是告訴你我們還有多久能回來,你算計著事發後,即便歡喜給我寫信都來不及了,才放心去安排的,對吧?」

  韓鈞已經面色慘然,眼底滿是頹色和懊悔,他沒法解釋,他更無言以對,因為許懷義實在說中了他太多小心思。

  他辯無可辯。

  此刻,連對不起三個字,都顯得蒼白又可笑。

  半響後,他才開口,聲音發苦,「懷義,我沒什麼可說的,要打要殺都隨你,但是,錦兒對這一切全然不知,我也瞞著他了,你別遷怒那孩子,他是真拿你們一家當親人,對齊王,都沒這份親近之情……」

  許懷義聞言,冷笑了聲,「你如此迫不及待又猝不及防的安排這場戲,也有這方面的忌憚吧?」

  韓鈞本就慘然的臉色更蒼白了,「我,我……」

  「你怕他跟我們越來越親近,怕我們會影響他太多,會在將來用親情和恩情去綁架他,去拿捏他為我們所用,所以,就想用這麼粗暴的手段徹底斬斷這一切,即便將來有人疑心小魚是我們養子,我們也不能認,對吧?」

  韓鈞已徹底說不出話來。

  心底深藏的那些不堪,全部被許懷義撕開袒露,他垂下頭,恨不得找地縫鑽進去。

  許懷義見狀,嘲弄的勾勾嘴角,「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小魚知道了你的計劃後,他是個什麼反應?」

  韓鈞豁然抬頭,下意識的道,「他情緒很激動,讓我想辦法安排你們私下見一面……」

  「可你拒絕了,對吧?」

  「……」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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