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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趣談

  第36章 趣談

  東陽侯世子周景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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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年還是稚童的時候覲見先帝,坐著的皇帝大笑著起身,高呼「仙人入我朝」。

  對於擁有無數美人已經對美見慣的先帝來說,能讓他發出如此感嘆,周景雲的儀容可見多麼驚人。

  周景雲現在已經不再是稚童少年,但長成後仙氣未消,儀態翩翩,更令人心儀。

  張擇雖然對美醜無感,自己也同為男子,但每一次見到周景雲,也還是忍不住先端詳一眼,才能再開口說話。

  「以為你早已經到京城了。」張擇接著說。

  周景雲微微頷首見禮,說:「莊夫人帶著莊先生的靈柩回亳州,我送了一程,繞了路。」

  張擇自然知道莊先生的事,事實上他先前剛好去查這位莊先生。

  因為從被判蔣後同黨的白循的家中搜出一副字,是莊蜚子所贈。

  莊鵬翼,字蜚子,亳州莊氏,據說是南華真人莊周的後人,年輕時曾在京城講道,才思敏捷,頗有聲名。

  但他拒絕了朝廷封官,也拒絕了聖祖觀邀請修道,不入仕,不離紅塵,四處遊歷,後開書院授課,頗有聲望。

  任何跟白循有來往的,張擇都要查一遍,於是來找莊蜚子。

  結果這莊蜚子不知是真身體不好,還是如同那個太守被嚇死一般,竟然病重命不久矣。

  還好也來得及問幾句話。

  「那字是白循花了百兩銀子買我的,他一介武夫,偏好附庸風雅,我路過朔方,拙荊因病困頓,缺錢,就…..」莊蜚子面帶慚愧解釋。

  家僕還拿出了當時在朔方問診看病的方子,以及欠診金藥費的憑證。

  白循的確好附庸風雅,此次獲罪就是因為有人舉告白循寫過一首詩,贊蔣後為豪傑,心仰慕之,這就是白循的索命符。

  張擇也沒有再多問,也多問不了,三天之後,莊蜚子就死了。

  因為要魂歸故里,莊蜚子進行了火葬。

  張擇親自看著一把火燒掉了莊蜚子,問查也到此結束了。

  人似乎能活很久,又一瞬間消散。

  張擇輕咳一聲,收回遐思:「早知道莊夫人這麼快就要回鄉,我也多留時日不走那麼早,再送送莊先生。」

  周景雲道:「中丞公事繁忙,這些凡塵俗事莫要掛在心上。」

  張擇一笑:「世子別說好聽話,我張擇黑烏鴉一般,惹人厭煩。」不待周景雲說話,招手,「來來,坐下說話。」


  周景雲雖然進來了,但再次猶豫:「是否打擾了中丞?」

  當看到驛站外左右驍衛肅立的時候,他就該猜到什麼。

  御史中丞張擇因為手段酷烈,數年間抄家滅族無數,被人嫉恨,常遇刺客,所以請皇帝賜下一百左右驍衛,手持如朕親臨聖批,所到之處,平民百姓官員士卿都要退避。

  只是夜色深重,一時沒催馬,且門外的兵衛看到了他,招手吆喝,為了避免被張擇事後怨憤過而不問,他便上前自報了家門。

  倒也沒想張擇會把他請進來。

  張擇似笑非笑:「怎麼?世子也嫌我奸人惡吏,走近了污了聲名?」

  張擇擅長織造罪名,哪怕只一個字一頁紙,都能織造出滔天大罪。

  據說當年他本想投蔣後門下,無奈蔣後門下奸人太多,輪不到他,張擇便轉投了長陽王。

  待長陽王登基,斬殺蔣後,將蔣後門下的奸人惡吏一掃而光,他便脫穎而出,惡名遠揚。

  除了擅長羅織,張擇心胸狹窄,曾經因一官員經過沒打招呼,認為對他不滿而打擊報復。

  聽到張擇這質問的話,周景雲倒沒有驚恐不安,只說:「我是怕打擾中丞公事。」

  他的視線在張擇桌案上看了眼。

  張擇又換了笑臉:「沒什麼公事,是京城的趣事。」

  周景雲便不再推辭依言坐下來,問:「京城有什麼趣事?」

  張擇哈哈一笑,說:「京城最近趣事多的很,世子你不就是其中一件?」

  周景雲突然成了親,還娶了個窮書生家的孤女,實在是出人意料的趣事。

  當時他來查莊蜚子,沒想到會遇到周景雲,更沒想到周景雲在成親。

  說是莊蜚子弟子的女兒,弟子夫婦早亡,女兒被莊蜚子夫婦養大,如今莊蜚子命不久矣,恰好遇到周景雲來探病,一個孤女無依,一個鰥夫無妻,便說合成了姻緣。

  「是為了讓莊先生安心。」周景雲當時對他解釋,「也為了我不再讓人挑揀婚姻。」

  後一句才是關鍵。

  張擇立刻知道了周景雲的意圖。

  周景雲的親事在京城被很多人打探,連陛下也準備過問,看來,周景雲是不想再被皇帝賜婚了。

  周景雲聽到張擇又打趣此事,笑說:「我成親不算趣事,我遁入空門不再娶妻才算趣事。」

  張擇哈哈大笑。

  對於周景雲的意圖,他並不在意。

  周景雲這是得罪皇帝,又不是得罪他,他也沒女兒要嫁給周景雲。


  他樂看熱鬧,順著周景雲的話說:「我也認為這的確不算什麼趣事,娶妻還是簡簡單單人家好。」

  他從桌案上隨手抽出一封公文,啪啪一抖。

  「比如跟朔方節度使白循做姻親的,先前有多得意,現在就有多懊悔。」朔方節度使白循啊。

  周景雲的視線落在公文上。

  白循案已經落定了,夷三族,除了白家,母族,妻族,皆同罪。

  娶了白家女兒,嫁進來當白家媳婦的姻親,也都跟著倒了大霉。

  「福禍相依。」他垂下視線說,「既然得了姻親之榮,自然要承擔姻親之禍。」

  說罷抬眼有幾分好奇。

  「那,賢妃娘娘是不是要賜死?」

  做為白循的女兒賢妃也難逃牽連,被剝奪封號打入冷宮,按理說接下來就該賜死了。

  張擇笑了笑,搖頭:「陛下太多情,捨不得一杯鴆酒。」

  周景雲喝了口茶:「在冷宮裡,也算是生不如死。」

  到底是皇帝的女人,不便多談,張擇看著對坐的周景雲,轉開話題,說:「回京的路上又遇上了,我與世子緣分不淺,今次世子回京,陛下必然要封官,來我這裡如何?我這裡可是極其發財。」

  周景雲搖頭。

  張擇細眉下的笑便變得陰惻惻,手轉著茶杯:「也是,我惡名昭彰,粗鄙不堪,辱沒了世子清名。」

  周景雲說:「我志向不在發財,我想入戶部,為陛下守財。」說這裡,舉起茶杯,「也讓張中丞您抄檢來的贓銀罪銀變為利民利國之財,助陛下千秋功業,讓我朝國富民安。」

  張擇哈一聲:「那這是不是也算是我的功勞?」

  周景雲點頭:「當然。」

  張擇哈哈大笑,握杯子與周景雲一碰:「那我就祝世子心想事成。」說罷又一笑,「不對,一定心想事成,誰要是敢阻攔了世子的前程,那就是要壞我張擇的大功勞,我張擇要他好看!」

  周景雲一笑,將茶一飲而盡。

  張擇亦是飲盡。

  再說了兩句閒話,周景雲起身告辭:「明日還要趕早,先去歇息了。」

  張擇也沒再挽留:「我明日還走不了,不能與世子同行了,待到了京城再聚。」

  周景雲說聲好,再次施禮,轉身迤迤然而去,消失在視線里。

  張擇望著門口出神。

  「郎君。」烹酒的僕從說,「東陽侯世子拒絕你的好意,伱不生氣?」


  張擇撿起一枚菜豆扔進嘴裡。

  「他不拒絕我,我才生氣。」他說,摸了摸下巴,「如果周景雲像其他人那樣,對我卑躬屈膝…..」

  想像一下那場面,張擇露出嫌惡,一張美貌的臉做出那般姿態真是噁心。

  一定要除之而後快!

  這邊主僕正說話,有一個青衣僕從走到門外施禮:「中丞,我家世子沐浴,突然想起適才走的急,沒聽完中丞的話,讓奴來問,不知京城還有何趣事?」

  張擇哈哈大笑:「世子真是有趣!」

  敢在他張擇面前走了又問未說之話的,周景雲也是第一個。

  周世子落落大方,他張擇也不能小家子氣。

  「找出那封邸報,給世子拿去看。」

  僕從施禮道謝告退,夜色里有握著刀的兵衛又奔來。

  「中丞,朔方的信件來了。」

  青衣僕從在燈下打開書信,說:「是報來的白循族人事。」

  張擇有些漫不經心。

  白循一案的男犯已經斬首了,他親自一一查驗過人頭了。

  餘下的案犯或者發配流放或者充入教坊司,從此罪奴之身三代難翻身。

  「白循一門女眷趁著交接的時候,不分老幼皆上吊自縊了,沒能押送入京城。」

  聽到僕從的話,張擇神情一沉。

  「多少人等著享用白家女呢。」他啐了口罵掃興,又恨聲,「聖恩饒她們不死,竟然不知好歹,把屍首懸掛示眾!」

  青衣僕從應聲是,又微微皺眉:「還有一事,白家的籍冊似乎出了紕漏,不知是不是漏了一人。」

  漏了一個?

  對於喜歡一殺千家,斬草除根的張擇來說,這是絕對不能忍的事,大怒:「籍冊怎能出紕漏?有人作假護著白家?」

  僕從忙說:「不是作假,是抓人的時候籍冊上就沒有。」

  什麼叫籍冊上沒有?沒在籍冊上又哪來的少了?

  僕從將隨書信來的一卷竹簡籍冊在桌上鋪展:「中丞請看。」

  白循出身並非望族,到了他父親這一代才有了官身,家譜也才熱鬧起來,只不過曇花一現,熱鬧才起又呼啦啦倒下,以後子孫們要麼從罪奴重新繁衍,要麼就此斷了根。

  僕從的手指在白循的名下,滑過有名有姓的五子兩女,落在末尾空空處。

  「此次白家女眷死去,官府再次核對籍冊時發現,這裡有刪刮痕跡。」

  張擇伸手撫過去,指腹沙沙粗糙,似乎有名字刻在其上,又被抹去了。

  (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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