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緣滅

  第89章 緣滅

  女子講了一個故事,是一個關於黃狐故事。

  她本是大報恩寺邊長大的一隻黃狐,每日都會偷跑進寺廟中,只為偷得一些貢果飽腹,時常為了偷到貢果,大殿之中有人時,便躲在角落不被人發覺處,久而久之,也聽多了和尚們的念經誦佛,慢慢的也算是開了靈智。

  本以為是如此,誰知道一日就叫惡人看到。

  

  那惡人慾殺她,她便是慌不擇路的衝出寺廟,鑽入過往的一輛馬車中躲避。

  而這馬車正是張家的雇過去的馬車,那時候張家郎君將院試,又逢家中老母親心口疼痛,於是就到這大報恩寺中祈福。誰知就逮著了躲在車上的黃狐。

  本以為這張家郎君會被她嚇著,但卻見他竟笑容盈盈,暗道「得來全不費工夫,自是天意,自是天意!」

  原來這張家郎君不知道從哪裡聽來了偏方,說是取黃狐心肝熬湯,就能治癒心病。

  結果……

  「我便是被這惡毒人取了心肝,還將我的皮拔下,將我拋入那河中。我本已死,卻是心中怨氣不散,沒多久便是等到了這女子溺水而亡。也不知是不是老天憐惜我,叫我附於這女子身上重活過來。我每日采陽補陰,還需日換一面,這才能維持身體不腐。為了報這仇,我每日忍受換面之痛,為了就是讓他們得到應有的代價!難道我這報仇還有錯嗎!難道我就該萬死嗎!」女子說著,搖晃站起身來。朝張家母子走去,一步一句道。

  「我平時未曾害人,為何遭此毒手。我只想復仇,你這法師為何要攔我?!難道你們口中的仁義道德便是如此?難道你們所說的恩仇必報就是這樣袒護?我只恨自己死前未得道行,附於這具身子的時間又尚短,無力吃其血肉,剝其皮骨!我只能魅惑於他,便是要這老婆子看著自己兒子一點點衰亡,讓她知道當初所做之惡!」

  女子恨意滿懷,腳步踉蹌。沒走多遠就摔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蓑衣者聽到這話,只能長嘆一聲。

  不言不語,立於原地。

  「伱們人,真虛偽。」女子譏諷的說道。

  而在一旁的張家郎君聽完女子的話,哆哆嗦嗦不敢相信,這竟是那隻黃狐!

  每日的恩愛,竟也是為了要了自己的命!

  更沒想到,自己曾經的殺生救母之舉,竟然是今天這般結果。

  可是他竟然沒有一絲害怕,甚至還感覺到了愧疚!

  手中木柴掉落在地上,張家郎君一步步朝女子走去。

  「兒啊!你要去做什麼!」張婆婆慌張的問道。


  只是張家郎君不管不問,走到女子跟前將她抱起來。

  他伸手撫摸著女子的白骨頭顱,滿懷歉意的說道:「對不起,我不知道這樣。這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人間哪有後悔藥,當初張家郎君只是為了救母而做的事,如今卻是得了報應,報到了他自己身上。

  蓑衣者在一旁看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知這張家郎君此刻許是鬼迷了心竅,但方才又聽這白骨所言,再看張家母子的反應,也知白骨所言非虛。

  此等怨債因果,孰是孰非已很難說的清楚。

  只要不害人命,他也只能任由其自行解決吧。

  「相公,我心口疼。」女子雖只剩白骨,可這聲音嬌媚。那話聽在人耳中,叫那張家郎君神魂顛倒心都要碎了。

  「救救我,相公。」

  「我還不想死,救救我可以嗎?我不怪你,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錯,我還想和你白頭偕老。」

  女子聲聲哀求著,軟膩的話縱使是鋼鐵也融化。

  張家郎君被叫喚的六神無主,口中不斷地重複著相同的話:「我要怎麼救你,娘子。我要怎麼救你啊,娘子。」

  「相公,救我。只有你可以救我,你只需要這般……」女子輕聲說著,那張家郎君的臉色都變了變。

  他抱著女子許久,隨之慢慢的站起身來。

  蓑衣者疑惑看去,就見張家郎君拔出那女子身體中的桃木劍,蓑衣者也未上前阻止,即便拔出桃木劍,相救這白骨不滅,也是無濟於事了。

  張家郎君握著桃木劍,慢慢退回到張婆婆跟前,突然轉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以劍刺穿張婆婆的心口。

  「你做什麼!」蓑衣者驚呼道。

  「兒啊,你這是做什麼呀。」張婆婆捂著心口,難以置信的望著自己的兒子。她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能夠這般對待她。

  「對不起,對不起。娘,我媳婦說她吃了你的心就會好起來。只要吃了你的心她就會好起來!」張家郎君淚流滿面,似癲似狂的喊道。「娘!您都已經活了這麼久了,就幫兒子最後一程吧!」

  「兒子對不起您,兒子定會給您好生厚葬!」

  「兒啊!」張婆婆慘叫一聲,滿身鮮血的倒在地上。

  蓑衣者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看著張家郎君猛地抽回桃木劍,右手又猛地插進張婆婆被刺穿的傷口處,挖出一顆血淋淋的心便朝女子跑去。

  邊跑邊哭,還邊歡喜的叫著:「娘子,你有救了!你有救了!」

  只是這腳步太匆忙,張家郎君不慎摔倒在地上。


  那心臟撲騰跳動幾下,張婆婆的聲音從中傳來。

  「兒啊,你摔疼了沒。」

  張家郎君愣愣的躺在原地,眼中的癲狂散去。他茫然的望著身前的逐漸停止跳動的心臟,茫然的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手。然後痴傻的回頭,就看到不遠處躺著的張婆婆屍體。

  金陵的雨似乎大了幾分,帶著冬天的寒意打落在身上。

  躺在地上的女子見此情形便是哈哈大笑,隨之也慢慢斷了氣。一南一北橫呈兩具屍體,只餘下張家郎君趴在中間,沉默了許久。

  蓑衣者慢慢走過去,蹲下身將自己的斗笠摘下來。

  一張稚嫩青少的臉蛋露出,眼中卻是有著無盡的遺憾和惋惜。

  「節哀……」蓑衣者將斗笠戴在張家郎君身上,看著他雙目瞪大,張口結舌。面色猙獰,瘦弱的臉上青筋暴起。

  無聲的嘔吐,無聲嘔噎。雖沒有聲音,卻叫人能夠感受到其中難以言喻的悲痛。

  堂前的紅燈籠搖晃,昭示著不久前的喜慶。只是如今清冷,更顯幾分悲涼。

  李道玄任由細雨滿面,邁著步子從張家宅院裡走出。他關好張家的院門,站在外面許久,聽著院內傳出來的嘶啞哭嚎聲,只能長吁一聲。

  他從未想過事情變化竟然會如此的快,也沒料到張家的事最後竟然會是這樣的結果。

  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原來自己算到的事情,竟然還有這般因果。

  卦不能算盡,只因人道無常。

  張家和黃狐的恩怨,大抵是這樣,才能算真的了結了吧。

  當初張家郎君掏了黃狐的心肝治親娘,如今又以相同的理由掏了自己親娘的心臟。

  天理循環,因果相依,大致也是如此。

  「所以,我又做了什麼?」李道玄有些茫然。

  他以為自己能夠掌握很多本事,能夠幫張家除妖降魔。甚至還怕出了意外,特意蹲守在張家院外暗中伺機救場。

  但當一切塵埃落定,李道玄卻發現自己似乎什麼都沒做到。

  張婆婆還是死了,就如同她面相顯示的那樣,病入膏肓,終歸是個死結。

  至於在這張家的邪祟,是否隨著這白骨咽氣而魂歸地府,李道玄也不再探查,此間因果自當了結了,李道玄卻也沒半點開心。

  「唉。天道好輪迴啊!」李道玄嘆聲,慢步離開了張家。

  他消失在了街巷中,只餘下張家若隱若現的哭泣聲傳來。街巷裡依舊安靜,只是雨滴更大了幾分。

  (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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