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草木洗經（二）

  待得季軍師出去後，李言頓覺體內氣息一暢，不由的苦笑一聲，只要老師站在身邊，他就會覺得氣息受滯。

  當下，他寧神靜氣，不再多想！

  

  之前季軍師就告訴過他，這銅爐每次燃燒大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來讓他修煉，他可不能耽誤時間。

  快步走到銅爐前，立了個樁姿後，李言將雙手伸到那銅盆之上的青黑氣之中，同時默運口訣心法。

  頓時那些包裹於雙手之外的青黑之氣像是受了牽引一般，分成十縷黑絲向其指尖一鑽而去。

  李言頓覺得有一根根像是燒紅的尖針，忽地一下撬開了他的指甲，如同要將其生生剝離一般，那股疼痛直刺心臟和大腦。

  即使是李言心裡早有準備，但也未料到有如此痛楚，他當下悶哼一聲，腳下樁步搖晃了幾下，身形更是後退了兩步。

  而古怪的一幕就發生了，青黑細絲之氣竟兀自不散，隨著他的後退而拉長，仿佛受功法牽引一般，依舊拼命向著指甲縫內鑽去。

  李言身上黑袍瞬間就被汗水浸透，當下一咬牙，強凝心神中又向前移了兩步，重新站定樁姿。

  同時他的體內，一縷縷青黑細絲之氣猶如燒紅的銀針，在他的經脈中不斷穿刺、前進。

  每前進一寸，他的渾身都不自覺地戰慄一下，汗水一層層如漿般湧出。

  他不知道自己能堅持修煉多久，但他性格天生堅韌，認準之事，雖不能做得盡善盡美，卻總是竭盡全力而為之。

  時間一點點流逝，待到得後來，李言神經早已麻木，只有腦海中還下意識的運轉功法，催動那些青黑之氣在體內遊走。

  室外，盤坐於石桌之上的季軍師雖然閉目打坐，卻偶爾眼皮抖動，暴露出了他的不安。

  直至半個多時辰後，他忽地眼睛猛地一睜，人瞬間就已從石桌上消失，李言房屋大門同時被一股無形之力打開。

  室內的李言此刻面容青黑，雙手至雙臂布滿了一層黑氣，他這時已無知覺，連最後下意識運轉功法都已經無法做到了。

  他的身體正向後仰去，那些青黑之氣依舊死死的連著他的十指，隨著他身體向後倒去，就形成了一道道弧線之狀，看上去甚是詭異。

  而就在他後仰之中便要直挺挺摔倒在地時，一道身影已赫然已來到他的身後，一隻大袖一拂一卷中，就將他托在了半空。

  同時，另一隻大袖則對著那十道青黑之氣一抖，只聽輕微「波波」幾聲，如同利刃切割一般，那些古怪青黑之氣才從李言十指上斷了開來。

  但李言身體仿佛仍有吸力般似的，那些斷開的青黑之氣在空中仍如扭動的毒蛇，向李言身體方向吐吞搖擺不亦，顯得可怖詭異之極。

  季軍師對那些青黑之氣則不再看一上眼，卷著李言的大袖一抖，一股平和之力托著李言飛向木床，將其緩緩放在了床上。

  隨後他幾步來到床前，雙手在胸前飛舞，結了幾個看上去有些複雜的手印後，指尖上竟然飛出幾點青色星芒，然後就落向李言的腹部。

  李言正恍若置身在火山之中，只感覺身體灼痛難忍，想叫卻又無法叫出口，煎熬無比。

  無數赤紅的岩漿包圍著他，正在將他不斷的燒熟煮透，李言只覺得自己是要死在這火山之中了。

  突然一股清涼之意在他腹部升起，炙熱難耐的火山與那無邊的岩漿隨之快速退去，腦中頃刻間也變得清明起來。

  待得他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正平躺在床上，床邊站著一身黑袍的季軍師，他不由想掙扎坐起，可胸腹之處又是一陣刺熱劇痛。

  他不由地重重「哼」了一聲，一下又摔躺了下去，頓覺得眼前一陣火星亂冒，身體中那火山隱隱又有發作之勢。

  定了定神後，他扭頭看向季軍師勉強一笑。

  「老.老師，弟子無能，愧對恩師期望……」

  「呵呵呵……你不必自責，第一次就能堅持半個時辰以上，已令為師大感意外，你做得很好了。」

  季軍師對他溫和一笑。

  「這……這麼說，弟子算是可以修煉本門功法了！」

  李言面部有些扭曲，口中艱難的說道。

  「這是自然！不過，你現在雖然難受，但還是要把剛剛吸收的草木藥力煉化了，不然這些藥力停留在你身體內，可是百害而無一利的。

  並且只有煉化後，這些藥力才屬於你自身，才算完成一輪修煉。」

  李言自然知道這些，這些在之前季軍師就已說過。

  每一次修煉分兩步：吸收草木藥力；運轉內力煉化。

  七七四十九日之後，即可達到第一層，體內就會產生真正內力，而非現在的那股涼意，以後身體以此為基礎，不用再吸收草木藥力，通過不斷修煉即可。

  李言深吸一口氣，忍著體內炙熱灼燒之痛，緩緩坐起身來，開始盤膝而坐，閉上雙目運轉心法煉化體內藥力。

  季軍師看到這些後，便轉身悄然無聲退了出去，再次盤膝坐於屋外石台之上。

  坐定後，他又看了一眼李言房屋，這才喃喃低語。

  「此子倒是心性堅韌，不過一旦煉化藥力之後，他是否還能保持心境平和就難說了，真的希望一切如常。」

  他說了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後，便仿佛陷入了沉思之中。

  自此日之後，李言開始了日復一日的引藥入體、煉化藥力的痛苦修行之旅。

  在如同煉獄痛苦之下，李言死死堅持，這讓他引藥入體保持清醒的時間也是越來越長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雖然每七天藥力就增加近一倍還多，不知是李言修煉有所進展，還是他忍耐增強，引藥入體之痛終是慢慢減少了許多。

  季軍師除了前幾次出手替他化解之外，後期李言已可以自行完整修煉了。

  李言無法看到自己體內情況，否則定會驚訝無比，此時，他體內幾條主經脈已然比最初大了一圈。

  之前那幾條主經脈如細嫩的一條管線，藥力強行撕開擴大時，自然是痛苦萬狀。

  隨著藥力的煉化入體，他體內的大大小小經脈也慢慢在壯大擴充，尤其是那幾條主經脈變得更加粗大堅韌。

  「吁」長呼了一口氣，李言結束了今日的運功煉化。

  他並未站起身來，仍是盤膝而坐，只是睜開雙眼後，不由的皺了皺眉，感到心中一陣煩躁上涌，他只得又深深吸了一口氣。

  隨著他每日的修煉進展，他發現自己的心緒變得越來越有些暴躁，好似有一團火在體內上下亂竄，令他心煩不已。

  但季軍師對他說，此乃藥力洗體所致，待得七七四十九天邁入第一層後，這種情況就會有所好轉，日後再隨著功力加深，這種情況則會完全消失。

  李言聽後，想想老師那冠絕天下的武功，覺得很有道理，但內心中卻莫名地有些不安，原因他也不知曉，可能是對未知的恐懼。

  放下這些念頭，李言心中又是一陣煩躁，這種煩躁已開始讓他每次修煉變得不能守心歸元。

  李言站起身形然後推門走了出去，此時已是黑夜，他心中煩悶得緊，便在谷中信步而走。自從修煉以來，他基本每天都忙於修行，自是無睱偷閒，但今日心中煩躁讓他只想發泄出去，哪裡還能在房間待得下去。

  就這樣在谷內漫無目的走著，黑夜中的秋風吹在臉上，陣陣涼意拂面而來，他頓感胸中煩悶消去了許多。

  不由得又深深吸了幾口風中絲絲涼意，他就這樣在谷中不斷緩步而行。

  山谷並不是很大，轉了半圈後，李言便走到水潭不遠處，一陣陣更涼的寒意撲面而來，心中竟然生出了冷意。

  此刻，他頓覺體內氣息變得流暢起來，不由精神大振。

  李言快走幾步來到水潭邊，只覺潭水散發出的寒意更盛，胸中已是舒坦無比。

  李言不由大喜，索性就在水潭邊坐了下來，這一坐便是半個時辰，待得他站起身來時，已是體內燥熱全消，而後陣陣倦意上涌，回到房內後，倒頭便呼呼大睡起來。

  晨曦來臨，李言自睡夢中醒來，感覺精神百倍，這二十多天的修行，隨著體內的變化，他已好久未像昨晚那般入睡了。

  醒來後，李言站在桌前，看著窗外的水潭上盤旋繚繞的氤氳薄霧，眼睛越來越亮。

  然後他快步走向季軍師的石屋，待來到石屋前，季軍師那熟悉溫和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進來吧。」

  「是，老師！」

  李言面色一凝，快步走了進去。

  當他進入屋後，發現老師仍是永恆不變似地盤膝坐在桌後，一手拿著那本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書籍，正抬頭微笑間望向他。

  但他也知怎的，每次見到老師時，總是感覺體內氣息不暢。

  「呵呵呵……今日你氣色卻是不錯，看來你是發現谷內一些情況了。」

  季軍師望著眼前的李言，眼中帶笑。

  「老師知道弟子前來的意思？」

  李言奇道。

  「你應該是發現那水潭之處可解你體內燥熱了吧？」

  「是的，老師！原來老師早知那水潭之功效。」

  李言臉上出現了奇怪的神色。

  「當然知道，為師當初選擇這一處山谷作為居所，有一半原因就是因為這水潭之水有些奇寒的功效。」

  「那……那老師，為何不提醒弟子在那裡修煉？」

  李言有些猶豫地問道。

  「呵呵，本門入門之法著實有些霸道，所以本門弟子在入門時的修煉，都會產生這種情況。

  一般解決方法卻也有不少，如沉浸於自己的喜好，使心境恢復平和，像撫琴、吹樂、書寫等等；

  另外則是利用外界之力直接抵消體內之火，如：冰石、雪山、寒潭等等。」

  說到此處，季軍師話語一頓，看了李言一眼，李言並沒有追問，他知道老師很快就會給他答案。

  季軍師看冷靜後李言如此神態，不由心中一嘆。

  「此子，性多靜而好思。」

  然後，他又接著說道。

  「之所以沒讓你現在就於水潭邊修煉，那是因為起初開始修煉時，應當以本身耐力抗衡，這樣更能磨鍊你的心性；

  若是開始就依靠外物，那麼隨著後面的修煉，這種功效會越來越低，反而誤了自身修行。

  因此，為師並沒有告之這些事情，就是怕你抵之不住誘惑，放棄了自身磨鍊！」

  李言聽後，心道。

  「原來還有這般原因，這許多解決方法，卻是不能輕易使用的。」

  他立即躬身一禮。

  「弟子知錯了。」

  季軍師擺了擺手。

  「這並不是你的錯，只是為師沒明言罷了。」

  隨後，他略一沉吟。

  「這樣吧，我觀看你這幾日修煉，應該已到了一定瓶頸，但你暫時還是別去水潭處修煉，為師先用其他方法為你解除練功時出現的異狀。

  待得你七七四十九天衝刺第一層時，再在水潭邊修煉，那時效果最好，若是進入第一層後，便可長期在那裡修煉了。」

  李言聞言心中一喜。

  「那……那老師用何法門？」

  「今日修煉時便會知曉了。」

  季軍師微微一笑，卻不說明。

  李言心中苦笑，只得告辭離去。

  數個時辰後，待得李言引藥入體，便開始盤膝煉化藥力，不久之後，那股燥熱之氣已在體內翻騰不已。

  李言強壓了幾次之後，而後便慢慢壓制不住起來，心緒再也不能平靜，躁氣越發翻騰起來。

  正在此時，屋外忽有一陣琴音自窗口飄入。

  如平湖秋月，如玉兔東升，又恰如林間微風輕拂枝葉，忽又如少女喃喃私語，一會又如清晨露珠點點化心頭……

  琴音入耳，李言頓感心中涼意漸生，煩躁之氣漸消，靈台慢慢清明起來。

  他頓時明白老師用何方法了，原來老師琴藝造詣如此之深，竟能使人靈台通明。

  當下，他也不敢再去多想，凝神靜氣中，慢慢進入了忘我之境。

  （還有更新耶）